梅子(8)
文章來源: 曉青2010-08-28 06:05:20
        從知道梅子懷疑自己的身世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給梅子打電話,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勸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為此苦惱,如果她跟我說開了,是她在懷疑自己的身世倒好說,她沒說我也不想問的太多,說心裏話,讓她這麽一折騰我的心也挺煩的。那段日子我幾乎沒事兒的時候就對梅子的身世進行種種猜測。

記得小的時候我經常去梅子家玩,遇到梅子媽媽罵梅子的時候也是很經常的,那個時候一般家裏的老大都會被父母尤其媽媽罵的,家裏經濟條件不好,工作又累,加上孩子多,能不煩嗎?所以遇到這樣的情況要麽我幫梅子趕快幹點什麽,要麽我就找借口趕緊回家,記得每當因為梅子媽發脾氣把我嚇回家的時候,在路上我都都會想,這個梅子真倒黴,遇到這樣一個不講道理的媽,老是罵她。後來梅子跟我說,她媽媽罵她是因為我在,我不在的時候她常常因為一些記都記不住的小事兒挨打呢。由於我從小沒有挨過父母的打,所以聽到她這麽說的時候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就覺得順著後脖梗子冒涼風。

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兒是,梅子家過去養過羊,每天都是梅子去放羊,在城裏養羊不像鄉下,外邊根本沒有足夠的草能讓羊吃飽,所以到時候還得在家裏給羊加餐,有一次梅子在操場放羊的時候遇見了我,我們聊天聊的時間長了一點,當時我還問梅子:“你是不是該回家了,要不又該挨罵了。”梅子說:“沒事兒的,你看羊還在吃草呢。”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見到梅子放羊,因為我們家裏也養著雞鴨,也要沒事的時候找雞草、弄鴨食的,平時根本很難在外邊碰到梅子的。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那天我們遇到就多聊了一會兒。

我一直不知道,就在那天,梅子回到家裏被父母劈頭蓋臉痛罵了一頓。幾十年後的今天梅子跟我學起來那天的情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我爸看著羊就像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樣心疼,一邊從頭到尾的摸搜著羊,一邊說:‘你這個犢子玩意兒,不知道羊會餓嗎,不按時回來給養喂食,想餓死羊呀,明天還能下奶了嗎?’他們不想想我也餓著肚子呢,不管怎麽說羊在操場上一直在吃草呢。”那一次我想梅子一定非常傷心,否則絕不會在這麽多年後的今天跟我學的這麽認真,這麽詳細。我聽著她的訴說簡直感覺像回到了萬惡的舊社會,那些羊倌不是常常被地主這樣訓斥的嗎?都什麽年代了,還有這樣的父母,這是親生父母嗎?我聽著梅子電話裏的訴說,想著當時我跟她聊天的情景,當時聊過什麽早就不記得了,想來也不過是孩子間的話而已,要麽就是聊同學的事情,反正不會有什麽大事兒,我趕緊跟梅子說:“都怪我,要是我不遇見你,不跟你聊天,你就不能回家晚了也就不能挨罵了。”

梅子歎了口氣說:“也不是,他們就那樣,那個羊簡直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其實現在想來確實是這樣,羊是花很多錢買來的,養好了能好好下羊奶,這樣除了滿足自己家孩子喝羊奶還可以賣一些給左右鄰居。記得我家對麵的鄰居就是這樣,家裏有一頭羊每天老頭兒都牽著羊在操場上放,他看著羊的樣子真的跟梅子形容她爸爸那樣一樣一樣的,特別親。那個時候我弟弟身體不好又要考重點學校,所以家裏給他訂過我們鄰居的羊奶,要是人家送到家裏還會多收幾分錢,為了省錢,我每天都到他們家去取奶的。我一直沒問過梅子她家是不是也這樣給鄰居家送羊奶的,也許他們家人口多,不一定能有餘富的吧。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梅子都沒有來我家玩,這也是梅子跟我說的,她問我想沒想過為什麽,其實我都不記得了,為了不讓梅子傷心,我就說:“是啊,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就想,是不是你生我氣了?”梅子說:“我真生你氣的是,你第二天都沒來問問我,是不是回家晚了我挨罵了沒有。”看來梅子對我的感情還是比我對她的更深一些,也許因為我從小沒有受過父母的那種管製,所以不能理解也不知道在什麽情況下會挨罵甚至挨打。

那天我給梅子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在包餃子,梅子知道每次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手裏都不閑著,就問:“你幹什麽呢?”我說:“包餃子,剛從網上看的和餡方法,說這樣特別鮮,試一試。”梅子笑了笑說:“你能幹,你幹活特別快,我能想象一轉眼你就能包一大堆了,是不是?”“白話吧,你就。忽悠我。”我這樣回答著梅子,又跟梅子說:“你看,你知道我為什麽從小不挨打、不挨罵了吧,幹活兒得快,不但要幹還要快,沒等罵呢幹完了,嘿。”“你多有心眼呀。”梅子好像覺得我真的由於這樣才沒有受過她那些罪的,也好像才知道她之所以挨罵挨打也是因為幹活不夠快。

梅子又跟我說,後來的很多年尤其結婚以後他父母對她好了很多,除了要求她必須隨叫隨到外別的沒有太難為她的,至於挨罵還是不少,想什麽時候罵就罵一頓,她說她媽媽自己有時候也說:“想想小時候我對你們咋那樣呢,都不像親媽。”也許正是這句話提醒了梅子,她在心裏開始想著自己是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因為過去有一個說法,就是如果自己不生孩子的話就領養一個,過一段時間自己就能生了,這個還真不少人都有過經驗的,我就知道好幾個呢。所以當梅子這麽跟我說的時候我也覺得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不過在梅子沒有把這個話題說開的時候我沒有主動問過,隻不過我越想梅子長的越是既不像她爸爸也不像她媽媽。

梅子自從懷疑自己的身世之後人變得非常敏感,每次我給她打電話她都會像祥林嫂那樣嘮叨一遍:“我問你血型的事兒,你別跟別人說,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了,這個世界上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了。”我每次都佯裝著忘了的說:“啥血型的事兒啊,我早就忘了,我一天可忙了,問我事兒的人多啦,什麽饅頭咋蒸,包子咋捏褶,花卷是咋整成那樣花的。我都往網上折騰呢,哪兒有時間記得你的事兒,還跟別人學呢。人家都忙自己還忙不過來呢,這是美國,別人都可忙了。”我想這樣強調一下,也許梅子能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了,甚至沒有機會跟別人說,就是想說別人都不愛聽。“我知道你們在美國都那麽忙,賺錢多呀,多好呀。”梅子說著還有一些羨慕的感覺。 “傻梅子,我忙的這些事兒哪個是能賺錢的。”我心裏這樣想著的時候,想必梅子顧慮也打消了。

也是那次我聽梅子說,梅子媽媽的家裏兄弟姐妹不少,不過大多不太來往。記得還是在國內的時候我問過梅子,為什麽沒見她家親戚來過,梅子說她媽脾氣不好那些舅舅和姨們也不愛理她,我當時還挺相信的,心想,嘚擻吧,連兄弟姐妹都不理你。可是後來梅子跟我說,她有個舅舅跟她媽媽挺親的,這個舅舅最近幾年老來她家,每次來她媽媽都讓她回家還讓她給她舅舅必須買禮物,弟弟妹妹要一起請舅舅在飯店吃頓飯,奇怪的是每次舅舅一來梅子的爸爸就生氣,既不跟著去吃飯也叫梅子不要買太貴的東西給舅舅,梅子嘴上答應著卻做不到,她覺得這個舅舅對她好,她好像也跟這個舅舅非常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