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齊宏偉

魯迅說中醫不過是有意無意的騙子，這當然是憤慨之言。

但西醫呢？

葬完嶽父後，我覺得西醫似乎也是。

才五十多歲的他，被查出是食道癌早期。當時給他檢查的醫院建議馬上動手術。但嶽父的兒子不放心，就轉到更專業、更大型醫院，找了全國有名的專業對口醫生再檢查。又是彩色CT，又是專家開會，最後給出了先化療再動手術的方案。

這時，嶽父聽說浙江有一著名中醫，就特意跑去拜望，那位老中醫建議隻吃素，並吃他的草藥，不要動手術。

嶽父舉棋不定，最後還是選擇聽西醫專家的話，開始化療。幾個療程後，病情穩定，嶽父也能散步和正常進食了。他和兒子商量要不要趕緊動手術，把癌細胞一下切除，說不定就完全康複了。我知道這是對手術的迷信。我也查閱、谘詢，知道這時手術風險很大，弄不好就會使癌細胞加速擴散到血液裏。

結果，嶽父的兒子去多方谘詢，找到了據說全國特別有名的食道癌治療專家，那人拍著胸脯說沒問題，最好馬上動手術。

嶽父當然高興，積極配合手術。手術前，嶽父的兒子還送了那醫生兩萬元紅包。

手術結束，醫生說非常成功。

大家都很高興。

但很快，嶽父就去世了。

從最初查出來到去世，隻有一年時間。

我想，如果不是這些專家名醫這麽折騰，他也許會多活幾年。

當然，生死在天。

隻是，這留給我們太多悔恨。

我突然明白，人生有時就是一場賭博，一場冒險。事後才知道也許當初會有更好選擇，但當時，你身處其中，必須選一個，也隻能選一個。你從這頭能看到那頭，但從那頭看不到這頭。你困在時空裏，隻能推一扇門進去，門背後也許就是懸崖，推開，然後墜落。沒有第二次機會……

我想起見外祖父活著時的那最後一麵，他在大街上當著很多人的麵小便。又想起見外婆的那最後一麵，她當時已癱瘓在床，床上挖了個窟窿，自己把大小便通過窟窿拉在下麵便盆裏。農忙，她不忍浪費勞力在家專門照顧她。

老和死都是殘酷的。我們在它們麵前無能為力。

也許無論做什麽樣的選擇都會留下悔恨。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難道“養”了，就不會悔恨嗎？

而對嶽父的離世，嶽母、妻子和我畢竟還有一絲慰藉。

嶽父剛查出癌症當天，就立即趕到我家和嶽母見麵，當夜就住我家。第二天剛好一位從美國來的牧師朋友在我家，給他詳細講了信仰，一向就信奉民間鬼神的他竟願改信，還認真跟牧師開口禱告。

他去世那天是禮拜天，我和妻子在他床前邀他一起禮拜。聽完了唱詩、講道、禱告，大家走後，他喊著我的名問我：

“是不是沒指望了？”

當時，家裏一直瞞著他，不告訴他病情。

我含糊地說：“單單指望醫藥的話，估計懸。您不必多想，安心養病，說不定過了年，一開春，就會好起來。”

他虛弱地、斷斷續續地說：“我其實早知道。不用瞞我。連累你們了。”

我含著淚說：“您別這麽說！我們一心盼著您能好起來。不過，人都是要死的。您相信自己有罪嗎？您相信耶穌能救您嗎？這樣的話哪怕死了，也能進天國！”

他一直對死很恐懼，我不知道此刻他會說什麽。沒想到，他竟點點頭說：

“我信！”

他臉上緊皺的眉頭竟舒展開，露出了一年來，我見到的唯一一次笑容。

哪怕選對了醫療方案，哪怕治好了癌症，又怎麽樣？

總還有這麽一天，死亡越過千山萬水，穿過層層牆壁，跑過長長走廊，闖進來。

麵對死亡，這個世界如此無能和無力。

而不管對逝者還是生者，唯一慰藉，除了這，還有什麽？

人生若真是隻能賭一場的賭博，我就賭有上帝和天國。贏了，會贏得一切；輸了，反正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境界回聲】

brenda：讀了果子的向死而生，心裏非常溫暖安慰。我們真的是太容易忘記死亡，浪費生命了。又太容易在死亡光臨時，恐懼的亂了陣腳，再次浪費生命。 如果，生命能被活出愛於被愛，該是多麽美好！

鄭冬梅：主啊！若不是有你，我們如何在這個世上站立？對未來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會把我們脆弱的心靈擊垮。謝謝你打開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在生命的高處重新審視我們的人生，坦然地向死而生，有感恩喜樂的生命。哈利路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