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花，在塵埃裏安靜地盛開
                 讀艾米麗·狄金森的詩

十月的第一個周末通常是我住的城市和周邊鄰近的兩個城市的聯合Garage Sale。自從去年我帶媽媽體驗美國這種獨特的購物方式，我媽高興地花了$5買了一個雙層超大嶄新的蒸鍋後，她就老提醒我今年一定帶她再去逛，接著品嚐在美國撿便宜貨的樂趣。不巧的事，今年她卻沒有挑到任何滿意的東西，而我卻無意之中買了幾本好書，其中之一就是花了$1買的一本《艾米麗·狄金森的詩集》，這是一本沒有任何刪減收藏了所有她的詩的詩集。這本詩集估計是一個酷愛讀艾米麗·狄金森的詩的父親送給自己的女兒的生日禮物，可這位女兒並不愛讀詩，因為除了裏麵父親的題字，整本書都沒有翻過的痕跡。父親的題字是：艾米麗·狄金森是我最喜歡的詩人之一。 

無獨有偶，艾米麗·狄金森也是我最喜歡的詩人之一。記得年輕的時候，有位朋友曾送我一本《外國愛情詩集》，其中就收錄了她的一首《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記得裏麵有這麽幾句：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然後，把門緊閉，她神聖的決定，再不容幹預。從此這位詩人艾米麗·狄金森的名字就牢牢地印在我的腦子裏，以後又讀過她的幾首代表作，如《沒有一條船能像一本書》，《一百年以後》等等。不知是她的觀點影響我，還是我的思想與她相通，我被她的詩深深的打動。記得有一次我跟一個朋友討論美國最優秀的詩人是誰，他說是惠特曼，我說是艾米麗·狄金森，並仗著當時年輕記憶好立馬給他背誦了艾米麗·狄金森的這兩首詩，說得我的朋友當場就放棄了他的觀點，我特別得意。其實那時我對艾米麗·狄金森和她的詩知之甚少，隻不過是年少輕狂而已。從那以後不久，我幾乎二十年沒再讀過書，讀過詩，原以為我早已把艾米麗·狄金森的詩遺忘，可那天一見到她的詩集，記憶又鮮活起來了。

星期五的晚上好友戴老師常常會帶我媽媽到朋友家打麻將，我就可以一個人呆在家裏為所欲為，昨晚又是星期五我早早計劃好讀這本詩集。翻開它的開場白就是這樣的一首詩：This is my letter to the world, That never wrote to me, - The simple news that Nature told, With tender majesty… （這是我給世界的信，因為它從來不寫信給我——那是溫柔崇高的存在，自然在把簡單的信息訴說。。。）哇，多麽大氣的詩人，她的詩是寫給世界的信，我急不可待地讀著這封美麗的信。在媽媽回來之前，我幾乎沒有停頓地讀完了這部詩集的前麵兩卷。雖然裏麵有很多英文生詞我不認識，但我並沒有停下來翻辭典，因為我發現即使有不認識的詞，我的心也明白她的意思。而且象這樣的詩集我一定會一讀再讀，第一次讀的時候還是趁著熱乎勁一氣嗬成比較好。你聽：And if, indeed, I fail, At least to know the worst is sweet.（如果，我失敗了，至少我知道最糟糕的味道也不壞）；If certain, when this life was out, That yours and mine should be, I'd toss it yonder like a rind，And take eternity.（假如命中注定我們相逢在來世，在我們生命消失後，我會一層一層地，把生命年輪剝去，早日品嚐生命的永恒。）；I hide myself within my flower, That wearing on your breast. （我把我自己藏在花裏，佩戴在你的胸前。）；Yesterday is History, Tis so far away. （昨天是曆史，它是如此地久遠。）；No rack can torture me, My soul’s at liberty. （沒有什麽酷刑可以折磨我，因為我的靈魂是自由的。）；My friend must be a bird, Because it flies! （我的朋友肯定是一隻鳥，因為他可以飛翔。）。。。多麽美麗的詩，既有對生活的體驗，又有對大自然的領悟，還有對愛情的向往和等待。這是一個內心世界多麽豐富的詩人呀！ 

可是她活著的時候卻是那麽地孤獨，終生生活在他父親留給她的祖屋裏，侍候著她喜歡的花花草草，她就象一朵寂寞的花，在塵埃裏安靜地盛開，用她的筆，她的心記錄著她生命中每一朵花開的美麗，花落的悲涼，以及透過短暫的人生思考宇宙的永恒。。。我想我前一輩子一定是她曾照料過的一株小草，聆聽過她的心曲，她的詩與我是那麽地熟悉，仿佛曾在那裏聽過一般。我也恨我沒有跟她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有機會坦露自己的心去安撫她那孤獨的靈魂，不讓她那麽寂寞地開放。今天的夜是這麽地寧靜，我感覺我的靈魂正穿越時間的隧道去追隨她的腳步。。。 

附一，艾米莉·狄金森的簡介：

（一八三0—一八八六）十九世紀美國女詩人。出生於律師家庭。青少年時代生活單調而平靜受正規宗教教育。從二十五歲開始棄絕社交女尼似的閉門不出，在孤獨中埋頭寫詩三十年，留下詩稿一千七百餘首；生前隻是發表過七首，其餘的都是她死後才出版，並被世人所知名氣極大。

狄金森的詩主要寫生活情趣，自然、生命、信仰、友誼、愛情。詩風凝練婉約、意向清新，描繪真切、精微，思想深沉、凝聚力強，級富獨創性。她被視為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詩歌的先驅之一。美國詩人最著名的佼佼者是美國文學之父歐文，以及惠特曼和狄金森。

美國人獻給狄金森的銘文是“啊，傑出的艾米莉•狄金森！”

附二，我最喜歡狄金森的幾首詩（中文）：

1.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

靈魂選擇自己的伴侶
接著把門關緊
那無比神聖的決心
再也不容幹預

心不動
即使華車恭迎
在蓬門之前
心不動
即使皇帝親跪
在門墊之上

任憑弱水三千
僅取一瓢
然後心再無旁念
磐石入定 

2. 沒有一條船能像一本書

沒有一艘非凡的戰艦
能像一冊書籍
把我們帶到浩瀚的天地；
也沒有一匹神奇的坐騎
能像一頁詩扉
帶我們領略人世的真諦；
即令你一貧如洗
也沒有任何柵欄能阻擋
你在書的王國遨遊的步履，
多麽質樸無華的車騎！
可是它卻裝載了
人類靈魂中全部的美麗！ 

3. 一百年以後

在一百年以後，
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
極度的痛苦，命名了那裏，
安寧如同靜寂。

雜草得意洋洋地蔓延，
陌生的人們在這兒漫步，
拚讀那死亡接骨木的
孤獨正字表。

夏日田野的風
追憶起那條道路
直覺挖掘出那答案
在記憶的點滴裏。

4.這是我給世界的信

這是我給世界的信
因為它從來不寫信給我
那是溫柔崇高的存在
自然在把簡單的信息訴說

她的信是交付給
一雙我無法看見的手
因為她的愛，親切的同鄉
請溫柔地評判我

5.我是個平凡人

我是個平凡人，你是誰？
是否你也是個平凡人？
啊，那我們恰好是一對。
別出聲，你知道他們會欺負我們。

做個名人多麽無聊，
多麽炫耀——就像隻青蛙
麵對著讚美的泥潭，
在整個六月喋喋不休地自誇。

6.如果我能讓一顆心不再疼痛

如果我能讓一顆心不再疼痛，
我就沒有白活這一生；
如果我能把一個生命的憂煩減輕，
或讓悲哀者變鎮靜，
或者幫助一隻昏迷的知更鳥
重新返回它的巢中，
我就沒有白活這一生。

7.我從未看過荒原  

我從未看過荒原
我從未看過海洋
可我知道石楠的容貌
和狂濤巨浪。
 
我從未與上帝交談
也不曾拜訪過天堂
可我好像已通過檢查
一定會到那個地方 。 

8.暴雨的夜，狂風的夜！

暴雨的夜，狂風的夜！
當我和你在一起
這暴風雨夜就是我們
最大的奢侈！

狂風無用
一顆心已經入港
不需要海圖
不需要羅盤的方向！

蕩舟在伊甸園
啊，大海！
今夜，我是否能停泊在
你的胸懷！

9.我的河兒流向你

我的河兒流向你
藍色的海! 會否歡迎我?
我的河兒待回響
大海啊—樣子親切慈祥
我將給你請來小溪
從弄汙的角落裏
說呀—海—接納我! 

10.假如

假如秋天來了
你就會來到我身邊
我會麵帶微笑
輕輕淡淡地
把夏天一揮而過
就像主婦對待一隻蒼蠅 

假如見到你是一年之後
我會把日子
拈成一個個小團
分別放到他們的各自的格子裏
然後期盼著一格格消逝

假如見到你的日子遙遙無期
我會把這等待的日子
握在手心
一日日的消減著
直到再也扳不動手指

假如命中注定我們相逢在來世
在我們生命消失後
我會一層一層地
把生命年輪剝去
早日品嚐生命的永恒

楚江 2009-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