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驕雄之二:“戰神”納爾遜 (圖)
文章來源: 史鑒2004-06-14 16:12:42

上圖:納爾遜畫像 1805年10月21日清晨,法國、西班牙聯合艦隊的帆影在朝陽的映照下逐漸顯現於東方的海平線上。納爾遜的旗艦“勝利”(Victory)號主桅杆頂上的了望哨兵,以略微顫抖的嗓音高聲通報:“方向正東,距離約15海裏,發現敵艦15艘...20艘...25艘...33艘!敵艦隊總共為33艘戰列艦,和7艘巡洋艦!” 英國艦隊前進到距離法、西艦隊12海裏時,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敵艦的陣列。40艘法國、西班牙戰艦頭向北尾朝南,大致排成兩行縱列,都以左舷麵對逼近的英艦,前後排戰艦錯開排列,為的是不阻擋後排戰艦的火炮射線。 納爾遜立刻發出信號,將英國艦隊分成兩個縱隊,他的旗艦勝利號打頭陣,率領12艘戰列艦和3艘巡洋艦在左邊,右邊是艦隊副司令科林伍德(Collingwood)坐鎮的“皇家君主”號(Royal Sovereign),率領15艘戰列艦。此時風向西偏北,風力微弱,英國艦隊隻能以兩節的速度緩慢前進。納爾遜的艦隊和法、西聯合艦隊相比,戰列艦總數是27對33;火炮總數是2,148對2,568;官兵總數是17,000對30,000,處於明顯劣勢。但納爾遜毫無懼色,成竹在胸。他回到自己的船艙,靜默禱告,並將下麵的禱告詞記錄在日誌上: “乞求我信仰的上帝,賜予我的祖國和整個歐洲一次偉大而光輝的勝利;乞求不要有任何的失措使勝利蒙上陰影;乞求勝利之後英國艦隊體現出卓著的仁慈和寬宏精神。至於我自己,我將生命承諾給創造我的上帝,乞求他保佑我報效國家的努力。我個人的命運,以及我為之奮鬥的正義事業的命運,今天都交與上帝決定。” 上午11點50分,以勝利號為首的英國艦隊駛進法、西聯合艦隊的大炮射程,立刻有八、九艘法國戰艦向勝利號舷炮齊發,以矯正射角。數百顆炮彈陸續落在勝利號周圍,激起無數道浪柱。勝利號就在這些此起彼伏的浪柱中穿行,慢慢向法、西艦隊逼近。著名的特拉法加海戰就此拉開序幕。 1. 初露鋒芒 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的三十多年間,英國皇家海軍進入了一個黃金時代。這個時期皇家海軍湧現出大批奪目的將星,老一輩的如羅德尼(George Rodney) 和豪依(William Howe);年輕一輩的如大、小胡德(Samuel & Alexander Hood),賈維斯(John Jervis),鄧肯(Adam Duncan),康華利斯(William Cornwallis)和科林伍德等人。正是他們優秀的領導和指揮才能,為大英帝國的海上霸權奠定了基礎。這個時期卻被軍事史學家稱為“納爾遜”時代,隻因為在納爾遜這顆巨星的光芒籠罩之下,其他的人都不免星光暗淡。 納爾遜(Horatio Nelson)於1758年9月29日生於諾福克郡,父親是一個牧師,母親出身貴族,是英國第一任首相,牛津伯爵華波爾(Robert Walpole)的侄孫女。納爾遜幼年體弱多病,一次感染瘧疾幾乎要了他的性命。但納爾遜從小就體現出超人的膽量。還是孩童的時候,一次納爾遜到野外遊玩,天黑了還沒有回家,於是全家人出動去找,結果發現他在一條小溪旁邊坐著,正琢磨如何跳過去。納爾遜的祖母對他說:“孩子,我很奇怪為什麽饑餓和恐懼沒有把你趕回家來。”納爾遜回答說:“恐懼是什麽? 我從來沒有見過。” 納爾遜11歲就上了他舅舅的軍艦做學徒,13歲隨船前往西印度群島曆煉,15歲時自告奮勇參加一個北極探險隊,在冰原上獨鬥一頭北極熊,以槍托砸中熊頭,使其受傷逃跑,被傳為佳話。納爾遜20歲時就榮升船長,指揮一艘21門炮的巡洋艦參加英國同北美殖民地的戰爭。這個時期他最著名的一次探險是在尼加拉瓜聖胡安河溯流而上,攻下幾座西班牙據點。但是後來艦上四分之三的船員死於熱帶疾病,而納爾遜躺在一副擔架上被送回英國療養。27歲時,納爾遜在牙買加和芬尼•尼斯貝 (Fanny Nisbet) - 一個年長他兩歲的寡婦結婚,婚禮由威廉王子,即後來的英王威廉四世主持。納爾遜對芬尼的感情尊敬多於愛戀,這和他後來對漢密爾頓夫人的癡情截然不同。 不久美國獨立戰爭結束,納爾遜攜夫人回到諾福克郡的家鄉,渡過了五年的賦閑生活。和曆史上所有的名將一樣,納爾遜是為戰爭而生的,平靜單調的和平生活讓他煩躁鬱悶,時不時地到海軍部要求歸隊。1793年1月,34歲的納爾遜終於如願以償,被任命為64門炮的戰列艦“阿加門農”號(Agamemnon)的艦長。在次年的一次戰鬥中,納爾遜右眼受傷,從此失明。而3年後在襲擊西班牙的加勒比海據點聖克魯茲(Santa Cruz)時,納爾遜又一次身負重傷,不得不截去右前臂。納爾遜身先士卒的風格,也使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納爾遜身上最優秀的品質應屬他非凡的親和力。這種親和力是納爾遜領袖魅力的源泉,為他贏得了麾下的將士發自內心的愛戴。納爾遜無論公務再繁忙,都能夠做到對戰友、下屬體貼關懷,無微不至,在那些和納爾遜共事過的人留下的信件和日記裏,這些點點滴滴的事跡隨處可見。一個參加過特拉法加海戰的水兵寫到:“每一個人都崇拜他,都堅信在他的領導下將無往不勝。” 英國皇家海軍有史以來,還沒有哪一個指揮官象納爾遜這樣受到官兵的愛戴,而他率領的艦隊也體現出無與倫比的精誠團結。 1796年4月,納爾遜晉升為海軍準將(Commodore),統帥兩艘戰列艦。納爾遜真正嶄露頭角是在次年2月14日的“聖文森特角海戰”(Battle of Cape St. Vincent )。此戰英國艦隊司令賈維斯率領的15艘戰列艦和7艘巡洋艦,在西班牙西南角海外遭遇27艘戰列艦組成的西班牙艦隊。賈維斯立刻命令艦隊組成一條縱隊,向西班牙艦隊攔腰衝去。英國艦隊在西班牙隊列中央順利突破,將敵艦隊斬為兩段,22艘戰艦從突破口依次通過,伴以猛烈的舷炮齊射。賈維斯然後率領縱隊掉頭,準備回身包抄被截斷的西班牙艦隊後衛。 納爾遜坐鎮的“首領”號(Captain)戰列艦處於縱隊的倒數第三位,此時剛剛通過突破口。納爾遜敏銳地發現西班牙艦隊被截斷的前後兩部分正相互靠攏,等到賈維斯率領縱隊回轉來時,西班牙艦隊勢必將聯成一片。納爾遜果斷地自作主張,脫離縱隊迅速掉頭,回身衝進西班牙艦隊正在合攏的缺口中,生生將其阻隔開來。大概有7艘西班牙戰艦同時向首領號近距離開炮,一時間首領號湮沒在滾滾的硝煙之中。等硝煙散盡,人們發現首領號依然浮在海麵上,但船帆和索具已經全部被毀。排在首領號後麵的兩艘戰艦也跟著掉轉船頭趕來支援。這三艘戰艦在納爾遜的指揮下浴血奮戰,使西班牙艦隊前、後部分始終無法合攏,最終被賈維斯率領的縱隊主力各個擊破。 在這次海戰的收尾階段,納爾遜還舍身忘死,親率海軍陸戰隊員登舷作戰,迫使112門炮的“聖約瑟夫”號(St. Joseph)和84門炮的“聖尼古拉斯”號(St. Nicolas)投降,立下赫赫戰功。此戰以後,納爾遜受封爵士,並晉升為海軍少將(Rear Admiral)。戰後有人指責納爾遜違反命令,擅自行動,賈維斯回答說:“我能原諒他 – 如果你擅自行動能夠獲得這樣的戰果,我也能原諒你。” 2. 一戰成名 1798年5月,拿破侖親率大軍3萬6千人,乘坐400艘運輸船,攻克英國在地中海的據點馬爾他島(Malta Island),然後不知去向。英國海軍部任命納爾遜為地中海艦隊司令,率領13艘74門炮的戰列艦和兩艘巡洋艦,前往地中海東部搜尋拿破侖艦隊的蹤跡。 新組建的地中海艦隊中,有10個艦長是從其它艦隊調來的。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將,桀驁不馴,目中無人。到了地中海艦隊以後,他們很快被納爾遜的個人魅力所征服,俯首帖耳,聽從調遣。納爾遜自豪地稱自己麾下的艦長們為“一幫兄弟”(A Band of Brothers),他的領導風格是權威和友情的完美結合。納爾遜會將自己的想法和要求仔細地告訴大家,然後表示對他們的能力高度信任,放心他們依照部署相機行事。納爾遜的領導藝術使他的艦隊上上下下都充滿了強烈的自信心和旺盛的鬥誌。 納爾遜的艦隊在茫茫大海中搜尋了數月,幾次在黑暗中和拿破侖的船隊擦身而過,但都未能發現。7月,拿破侖大軍順利在埃及登陸,並於7月21日在“金字塔戰役”(Battle of Pyramids)中決定性地擊敗埃及馬木留克大軍,成為埃及的主宰。拿破侖渴望在東方建功立業,他在出征前說:“歐洲太狹小了,曆史上的偉大人物都在東方成名。” 8月1日,納爾遜終於探知法國艦隊的位置 – 埃及尼羅河三角洲的阿布奇爾灣(Aboukir Bay),他立刻命令艦隊兼程前往。 阿布奇爾灣呈淺碟形,坐西向東,北側是一個突出的海角,周圍淺灘遍布,海角上有炮台保護港灣,地形易守難攻,而這裏是入侵艦隊的必經之地。法國艦隊司令布魯依斯(François Paul Brueys)將13艘戰列艦頭衝北尾向南排成一道縱列,橫貫整個海灣,而他的旗艦“東方”號(l’Orient)位於縱列中間。布魯依斯對自己的布陣相當自信,他斷定英國艦隊不敢當夜來犯,因為英國人沒有阿布奇爾灣的海圖,貿然闖入淺灘密布的海灣幾乎是自尋死路。 納爾遜的艦隊抵達阿布奇爾灣的外海時,已是下午5點鍾。納爾遜毫不猶豫,立刻命令發起攻擊。納爾遜知道自己的艦隊沒有海圖,隻能依靠經驗航行,他事先已經把全盤計劃同諸將商討過,此時僅僅說:“我相信你們能夠在黑暗中抓住敵人的漏洞突破進去,然後憑感覺找到自己的攻擊目標。” 事實上納爾遜的艦長們一絲不苟地完成了他的戰前部署。 黃昏時分,納爾遜的艦隊從阿布奇爾灣西麵外海駛來,冒著敵人炮台的炮火,繞過阿布奇爾海角,闖進海灣。除了“考羅丹”號(Culloden)以外,其它所有的戰艦都成功避開了密布的淺灘。這時英國艦隊開始執行納爾遜的戰前部署,讓法國艦隊措手不及。身經百戰的“歌利亞”號(Goliath)艦長弗雷(Thomas Foley)率領4艘戰列艦冒著擱淺的危險,大膽地插入海灣內側法國艦隊和海岸之間的狹窄海麵,同外側的7艘戰列艦形成對法艦隊的夾擊之勢。弗雷的5艘戰艦無疑抓住了法國艦隊的弱點 - 絕大多數法艦左側的舷炮都無人值班,因為法國人沒有料到這一側會發生戰鬥。 此時已是晚上7點鍾,天完全黑了下來。法國艦隊的前6艘戰艦被10艘英艦從兩側夾住,處境危急。這時正值北風勁吹,法國艦隊後麵的戰艦因為逆風,無法上前支援,隻能坐視英國艦隊集中火力圍殲前麵的戰艦。英國戰艦在各自的目標旁邊下錨,和法艦展開激烈的炮戰,隻有火炮發射時瞬間的閃光照亮漆黑一片的海麵,使岸上的人能夠依稀看到雙方戰艦的身影。 74門炮的英艦“貝勒羅封”號(Bellerophon)越過前麵的5艘英艦,勇敢地停在處於縱列第七位的法國艦隊旗艦 – 120門炮的東方號右舷旁邊,與之對射。東方號的炮火猛烈無比,不一會兒貝勒羅封號所有的桅杆都被擊倒,船舵被打掉,隨著海流漂離戰場。最後到達戰場的兩艘英艦“快速”號(Swiftsure)和“亞力山大”號(Alexander) 這時衝了上來,前後夾擊東方號。快速號就停在東方號右舷外幾米遠的地方,舷炮齊發;而亞力山大號則繞到東方號的後麵,以猛烈的炮火攻擊其艦艉。大約在9點45分,東方號的火藥庫被擊中,引發劇烈的爆炸,整個戰艦粉身碎骨,巨大的爆炸聲15英裏以外的亞力山德拉城都能聽見。這時戰鬥暫時停頓下來,而納爾遜從自己的旗艦“前衛”號(Vanguard)派出小艇,前去搭救海麵上幸存的東方號官兵。東方號1,010名船員中,隻有70人獲救。法國艦隊司令布魯依斯在爆炸之前就已中彈身亡。 大概半個小時以後,戰鬥又重新開始。到午夜時分,法國艦隊前麵6艘戰艦遭到重創,都已降旗投降,兩側的英艦於是齊頭並進,開始進攻擔任後衛的6艘法國戰艦,戰鬥又繼續了好幾個小時。直到黎明時分,隆隆的炮聲才逐漸稀落下來,海戰終於結束了。連續奮戰了12個小時的英國海軍官兵已經精疲力竭,就地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8月2日清晨,初升的太陽照耀在一片死寂的海灣之上,將血戰以後的恐怖景象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海灣裏停泊的法艦已經全部癱瘓,桅杆、帆具被毀,船身上彈洞密布,如馬蜂窩一般。海麵上漂浮著東方號的殘骸和數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納爾遜在日誌中寫道:“麵對這樣的情景,‘勝利’一詞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參戰的13艘法國戰列艦,1艘沉沒,10艘重創投降,隻有兩艘得以逃脫,而其中一艘的艦長名叫維耶納夫(Villeneuve),此人將統帥法國、西班牙聯合艦隊在特拉法加同納爾遜決戰。法國艦隊陣亡1,500人,受傷1,500人,另有3,000人投降,傷亡總數是英國艦隊的六倍。 尼羅海戰(Battle of The Nile)勝利的消息兩個月以後傳到英國,舉國沸騰。海軍大臣斯潘塞伯爵(Earl Spencer)得到通報,一言不發轉過身來,剛一邁步就軟倒在地。事後斯潘塞夫人寫信給納爾遜,記錄了當時的感受:“我的心裏充滿了歡樂、感激、驕傲等等各種情感,幾乎要崩裂開來…這個時刻,禮炮在鳴響,焰火在燃放,您的名字傳遍了大街小巷。” 尼羅海戰是納爾遜第一次獨立指揮的戰役,此戰既是一個戰術傑作,又是一次完美的勝利,刷新了英國皇家海軍兩百年來海戰的各項記錄。這也是拿破侖遭受的重大挫折之一。此戰以後,英國完全掌握了地中海的製海權,拿破侖不得不乘坐一艘商船偷偷返回法國,而他留在埃及的軍隊3年後向英軍投降。 3. 通向特拉法加之路 尼羅海戰使納爾遜成為英國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這以後,納爾遜的艦隊經常駐紮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港,納爾遜結識了英國駐那不勒斯大使漢密爾頓的夫人,立刻墜入愛河。1801年,納爾遜正式和他的妻子分居,而漢密爾頓夫人也離開了她的丈夫,來到英國和納爾遜同居。納爾遜此舉遭到海軍部很多官僚的攻擊,但他在英國的人望如日中天,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封殺納爾遜。 1801年,丹麥迫於拿破侖的壓力,宣布對英國禁運,斷絕了英國海軍一些戰略物資的來源。英國立刻派遣一支艦隊前往哥本哈根謀求武力解決。這支艦隊由皇家海軍最資深的將領帕克(Hyde Parker)領銜,納爾遜副之。在4月1日爆發了著名的“哥本哈根海戰”(Battle of Copenhagen) 。此戰是納爾遜贏得的一次最艱難的勝利。英國艦隊遭到哥本哈根要塞大炮的猛烈轟擊,損失慘重。帕克在關鍵時刻意誌動搖,打出“撤出戰場”的旗號。納爾遜又一次拒絕服從命令。他對座艦艦長弗雷說:“你知道我右眼是瞎的,因而我有權利視而不見。” 納爾遜還頑皮地拿起單筒望遠鏡放在右眼上,說道:“我的確看不見什麽撤退的信號。” 進入1802年,拿破侖入侵英國的企圖已經昭然若揭。天晴的時候,人們站在多佛海岸的峭壁邊上,借助一個望遠鏡,可以看見海峽對岸的法國港口裏擠滿了用於登陸的運輸船,而海岸附近集結的法軍聯營數十英裏。英國海軍部立刻將納爾遜調回,組織海峽防線。納爾遜對這種消極防禦的理念深惡痛絕,他宣稱:“英國的第一道防線應該設在敵國港口的外麵。” 這個充滿攻擊性的戰略得到了一大批海軍將領的支持。1803年,法國入侵迫在眉睫,海軍部於是組建了兩個封鎖艦隊,分別由納爾遜和康華利斯統帥。康華利斯負責封鎖法國大西洋海岸的布雷斯特港(Brest);而納爾遜負責封鎖地中海的土倫港(Toulon)。這次封鎖持續了兩年多的時間。1804年4月,納爾遜晉升為海軍中將(Vice Admiral)。 納爾遜和康華利斯執行各自的任務時,展現了截然不同的風格。康華利斯封鎖布雷斯特港,一門心思防止法國艦隊衝出來;而納爾遜在土倫港卻千方百計引誘法艦隊出海決戰,隻不過法國艦隊始終不為所動,堅守不出。這兩年裏納爾遜和他的艦隊官兵沒有踏足陸地一次。納爾遜為了保證他麾下將士的身體健康,想盡辦法改善夥食,專門派人到北非采購牲畜和鮮魚,到意大利采購水果和蔬菜。兩年下來,納爾遜的艦隊無一人得上壞血病。納爾遜還利用這段時間強化官兵的操炮訓練和戰術演習,組織各種各樣的競賽,以整桶的朗姆酒為獎品,使得艦隊官兵的士氣始終高昂。土倫港內地法國艦隊就是另外一番景象。兩年的封鎖使法國艦隊士氣低落,戰備廢馳,由於長時間停泊在港灣裏,戰艦底部長滿各種寄生物,嚴重影響了戰艦的機動性。 1805年3月,拿破侖命令土倫港的法國艦隊司令維耶納夫率領艦隊衝出港口,到西班牙卡迪茲港同西班牙艦隊會合,然後一起前往加勒比海,以吸引英國皇家海軍主力尾隨追擊,削弱英吉利海峽的防衛力量。維耶納夫率領艦隊趁夜衝出土倫港,而英國艦隊緊追不放。此時納爾遜正在家鄉休養,地中海艦隊司令由科林伍德代理。科林伍德率艦隊追出直布羅陀海峽,將法國、西班牙聯合艦隊堵在卡迪茲港。 科林伍德是納爾遜多年的好友,他是一個出色的戰略家,經常能料敵之先,但他的領導風格卻相當刻板嚴厲。由於法、西艦隊躲在卡迪茲港堅守不出,英國艦隊除了封鎖以外,無所事事。官兵們百無聊賴之際,便頻頻到別的船上串門,呼朋喚友一起喝一杯。科林伍德卻下令禁止擅自離艦。官兵們牢騷滿腹,都急切盼望納爾遜快些回來。 納爾遜得到消息,立刻乘坐他的旗艦勝利號兼程趕來。9月28日,當勝利號的帆影出現在地中海艦隊西方海麵時,艦隊官兵歡聲雷動。當晚,納爾遜邀請所有的艦長來勝利號共進晚餐,在餐桌上將自己的戰役構想全盤托出。納爾遜火中取栗的作戰計劃使在場的艦長們都驚愕不已。納爾遜知道法、西聯合艦隊一定會挑選下風向,擺出一字長蛇陣。納爾遜打算就自己的艦隊分為兩個縱隊,他親率左隊朝法、西艦隊陣列的中央突擊,將其斬為兩段,然後折向右,包抄圍殲法、西艦隊陣列中間靠後的戰艦,同時阻止法、西艦隊的前衛回援;科林伍德率領右隊從法、西陣列倒數第12艘戰艦旁邊突破,然後右轉包抄最後這12艘敵艦。納爾遜的計劃目的在於集中兵力圍殲敵艦隊陣列的後半部分,然後回過頭來攻擊前麵的敵艦,這樣法、西艦隊的數量優勢就無從發揮。 對法國、西班牙聯合艦隊來說,同英國艦隊決戰是一個徹底的戰略失誤。聯合艦隊一盤散沙,維耶納夫到達卡迪茲港以前甚至不知道西班牙艦隊司令的名字。由於遭受兩年多的圍困,法、西艦隊的狀況相當糟糕,法國艦隊有1,500個病號,而西班牙艦隊由於人手不夠,臨時抓了許多陸軍士兵和流民來充數。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拿破侖最終不得不放棄入侵英國的計劃,他把計劃的流產歸咎於海軍的無能。10月初,拿破侖命令維耶納夫出海同英國艦隊決戰,由法國海軍部簽發的命令中這樣寫道:“陛下不在乎失去所有的戰艦,隻要這些戰艦光榮而體麵地沉沒。” 簽發完這道命令以後,拿破侖親率大軍前往奧地利,準備發動著名的奧斯特裏茨戰役。 4. 特拉法加海戰 1805年10月21日清晨,法、西艦隊離開卡迪茲港,向南行駛。早上8點,法、西艦隊也發現了西麵十幾海裏以外的英國艦隊。維耶納夫命令所有的戰艦做U形轉彎,掉頭向北,目的是一旦戰局不利,可以逃回卡迪茲港。等到英國艦隊再接近一些時,維耶納夫看到英艦排成兩個縱列駛來,他對納爾遜大膽的戰術安排讚歎不已,對副官說:“這樣的安排怎麽能不成功呢!” 維耶納夫盡其所能迎接挑戰,他讓法、西艦隊形成兩條縱列,前後排戰艦相互錯開,這樣英艦突破了前排戰艦以後,便被後排戰艦擋住去路,而前、後排戰艦可以對闖進陣列的英艦形成夾擊之勢。 此時海麵上風平浪靜,英國艦隊隻是在洋流的推動下,以2節的速度緩慢前進。從雙方艦隊彼此發現到交火,整整6個小時過去了。英國艦隊的幾艘主力艦後甲板上,樂隊不停地演奏。小艇在戰艦之間穿梭,傳遞著艦長們的相互問候和鼓勵。而水兵們在各自的崗位上享用早餐和午餐,時不時探頭望一眼遠處的敵艦。納爾遜身穿海軍中將的製服,胸前佩戴將星和勳章,按照慣例站在四分之一甲板(Quarter Deck)上,他身邊簇擁著多年的朋友 - 勝利號艦長哈代(Thomas Hardy),秘書斯科特,軍醫比蒂(Dr. Beatty),和巡洋艦隊司令布萊克伍德(Blackwood)。眾人深知法國戰艦上密布狙擊手,都為納爾遜的安全感到擔心,不停地勸他換一件不起眼的衣服,都被納爾遜婉拒。 11點30分,在距離敵艦隊一海裏的時候,納爾遜在勝利號上升起著名的旗語:“英國相信每個人都會盡職盡責。” 英國艦隊官兵們則以雷鳴一般的歡呼聲回應。由於納爾遜率領的左側縱隊向北偏離了2度,科林伍德的右隊率先接敵。科林伍德的旗艦皇家君主號從112門炮的西班牙戰艦“聖安娜”號後麵切入敵陣,先以左舷火力猛轟聖安娜號的船艉,然後向左轉,緊緊靠在聖安娜號的右舷,與之激烈炮戰,一時間兩艘戰艦都消失在濃密的硝煙中。納爾遜的勝利號稍後幾分鍾才衝進敵陣,在這之前,勝利號一炮未發,就已經中彈數十顆,傷亡50多人,其中包括納爾遜的秘書斯科特。 勝利號從維耶納夫乘坐的旗艦“布桑托爾”號(Beaucentaure)的後麵突入,距離如此之近,勝利號上的水兵可以伸手夠著布桑托爾號懸掛在船艉的旗幟。勝利號船艏的兩門68磅短筒炮向布桑托爾號的船艉發射一顆實心彈加一筒內裝500顆鉛彈的霰彈,接著左舷50門火炮用雙發彈齊射,將布桑托爾號的船艏徹底摧毀,而兩層火炮甲板上的官兵非死即傷,海戰剛開始布桑托爾號就完全失去了戰鬥能力。這時在勝利號的正前方,74門炮的法國戰艦“勇猛” 號(Redoutable)擋住去路。勝利號徑直撞向勇猛號,船首斜桅插進勇猛號主桅和副桅之間,生生將其頂出了隊列,為後麵的英艦打開一個缺口。然後勝利號向左轉舵,靠在勇猛號的左舷旁,兩艦發生激烈戰鬥。 法艦勇猛號的艦長盧卡斯(Lucas)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在土倫港裏被圍困的兩年裏,盧卡斯無法有效訓練麾下官兵的操炮技巧,但他因地製宜,花大力氣訓練他們的狙擊本領。盧卡斯在勇猛號的桅杆和甲板上布置了數百名火槍手,這些人在十幾米遠的距離上以猛烈的火力襲擊勝利號甲板上的官兵,造成很大傷亡。雖然冒著密集的彈雨,納爾遜依然堅持站在四分之一甲板上鼓舞士氣。下午1點30分,勇猛號後桅杆上的一個狙擊手發射的鉛彈擊中納爾遜,子彈從納爾遜左側肩章透入,穿過左肺,嵌在脊椎骨裏。納爾遜立仆,被抬進船長室。 納爾遜躺在船長室裏對前來看望的艦長哈代說:“他們到底把我了結了…我的脊梁骨被打穿了。” 納爾遜知道自己已經無救,對軍醫比蒂說:“你去救治別人吧,你幫不上我什麽忙了。” 納爾遜此時隻能憑借聲音了解戰況進展。每每敵艦被擊中,勝利號上的水兵們就爆發出歡呼聲,而這時納爾遜充滿痛楚的臉上就會浮現出一絲微笑。 特拉法加海戰到此已經演變為一場混戰。在方圓數海裏的海麵上,60多艘戰艦糾纏在一起,混戰中雙方的戰艦都彈創累累,慘不忍睹。英艦官兵的訓練素質和高昂鬥誌此時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當法、西戰艦桅杆被毀時,多半降旗投降;英艦官兵在這種情況下會想方設法找別的戰艦拖拽,或東拚西湊架設起備用的風帆繼續戰鬥。 聯合艦隊司令維耶納夫在布桑托爾號癱瘓以後,打出旗號命令擔任前衛的10艘戰艦掉頭趕來支援。由於風力不足,這10艘艦花了很長時間才掉過頭來,向英艦逼近。此時接過指揮權的科林伍德立刻命令6艘英艦倉促組成一道戰列線擋住去路。法、西艦隊前衛的指揮官杜馬諾阿(Dumanoir)喪失鬥誌,認為海戰已經失敗,率領這10艘戰艦逃回西班牙卡迪茲港。下午4點30分,納爾遜停止了呼吸,他最後的遺言是:“感謝上帝,我已經履行了我的職責。” 大約同一時間,維耶納夫降旗投降,特拉法加海戰終於結束。 在特拉法加海戰中,20艘法國、西班牙戰艦投降,1艘沉沒。投降的20艘戰艦在隨後而來的風暴中大部分沉沒,隻有4艘幸存。英國艦隊陣亡250人,傷1,200人,而法、西聯合艦隊傷亡超過5千人,同勝利號激戰3個小時的法艦勇猛號672名船員中,陣亡578人。 5. 後話 海戰結束當晚,納爾遜的死訊傳遍整個艦隊,勝利的狂喜淹沒在深切的悲痛之中。海戰勝利的消息和納爾遜的死訊同時到達英國,舉國傷慟。“泰晤士報” 這樣評論道:“我們不知道應該歡呼還是應該哀悼。這個國家剛剛取得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光輝勝利,但代價無比高昂 - 我們失去了偉大而英勇的納爾遜。” 為了紀念納爾遜,英國政府在倫敦修建了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中間樹立著“納爾遜紀念柱”(Nelson’s Column),直到今天都是倫敦的著名景點之一。納爾遜的座艦勝利號至今依然保存完好,矗立在波茨矛斯海軍基地(Portsmouth Navy Base)的2號碼頭供人瞻仰。兩百年來,英國軍事史學家一直尊稱納爾遜為“戰神” 。在BBC主持的“英國100個最偉大的人”民意調查中,納爾遜名列前十。 特拉法加海戰是帆船時代最後一次海上決戰。此後英國利用其海上霸權同拿破侖的歐洲帝國抗爭,展開了一場曆時十年的經濟絞殺戰,最終將法蘭西帝國拖垮。為了重振海上雄風,拿破侖從1807年開始在歐洲大陸各個主要港口大量建造戰艦,法國海軍在數量上又一次超過了英國皇家海軍。但這種強大是紙麵上的,法國根本無法為這支龐大的艦隊配備足夠的水手 - 整個歐洲隻有丹麥能夠提供一些高質量的水手。絕大多數戰艦最後爛在港口裏,沒有出海過一次。1814年,拿破侖從俄羅斯敗退回來以後,將大批海軍官兵和船廠工匠編入陸軍,法國海軍到此已經名存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