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紀實之十五:尼古拉大門也要打開?》
文章來源: 老三屆2008-10-17 03:26:39

                                         《北大荒紀實之十五:尼古拉大門也要大開?》

                                                                              看電影

        “電影隊來啦!”就這麽一句,連裏就跟過年似的。

        夏天看電影,就在村子中央的籃球場上。小孩子最積極,早早就搶占了中間的位置,大人無所謂,反正也不買票,也不對號,愛站哪兒就站那兒,一邊看一邊聊天。夏天蚊子多,看電影的人都點上艾蒿,離熒幕遠點,畫麵就是霧裏雲中。要是刮風,人啊、房子、車都是飄來蕩去的,特有仙境的感覺,至少也是印象派的。多少年後,看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周潤發、張曼玉、章子怡在竹梢上蕩啊蕩的,就不覺得新鮮,也不覺得玄,沒我們那會兒蕩得厲害。我們愛看連銀幕一起的飄蕩。還經常電壓不穩,那就更來勁了。演員說話都跟吃多了麻黃素一樣,嗓子也粗了,音也長了,調也變了。漂亮女主角銀鈴般的嗓子,一下子變成老牛“嚒、嚒”的叫聲,我們愛聽。

        冬天,隻能在大食堂裏演。幾百號人擠在一間房裏,老職工抽的是“蛤蟆頭”自製卷煙,那叫一個嗆。要不了多大工夫,你渾身上下也都蛤蟆頭了。

        有時,片子隻在團部演一場。要是趕上沒看過的,怎麽都得去看。說得容易,連裏離團部 15 裏地,沒交通車,看完電影再走回來,也行,直接到地號上等著派工就得了。隻能向老職工借自行車,騎車去。要是趕上下雨,那就沾光了。土路,下點雨,全是泥,不是人騎車,是車騎人。那輪子一會兒就塞滿了泥,轉都不轉了,隻有扛著。還不能穿鞋,鞋也沾泥,跟穿了兩圓棒棒糖一樣,又滑,沒個整兒。光腳走,又常常讓石子劃破。十幾裏地,身上濕得透透的。冬天,不會有淋落湯雞的慘劇,但路滑,實際就是在冰上騎。那路被汽車壓出兩道車轍,你隻能在那轍的中間騎,稍往邊上側一點兒,立馬趴下。還沒燈,經常會摔得鼻青臉腫的。親近藝術,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們還都認為自己挺藝術。

        電影就是那幾部,《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和幾部樣板戲。說實話,那點台詞都會背了,那也得看,有樂!樂就在那台詞裏。

        文革中,隨便在大街上拉幾個人就能演樣板戲,特別是經典折子。像《沙家浜》中的《智鬥》;紅燈記》中的《痛說家史》等。可我們對這些好像不太感興趣。我們喜歡《智取威虎山》裏的楊子榮見座山雕一場。最喜歡裏麵的黑話:

        “天王蓋地虎(我們改成“蓋屁股”。),

        寶塔鎮河妖(改成“鎮後腰”)。

        莫哈、莫哈;

        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多來勁兒!

        後來,我們將上海寧的“嗚哇”,“哇嗚”編成切口,就源於此。

       什麽時候,隻要早上起來,外麵在下雨,全宿舍的人都會歡呼。而且,肯定有人會說:

        “下!下它個七七四十九天!”必陰陰地笑。《龍江頌》裏錢廣的台詞。

        其它,像:“高,實在是高!”“挖地三尺也要把土八路挖出來!”眼要凸出並斜視,高難度(《地道戰》湯司令)。

        “看在黨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

        “又進步啦!”那都貧了。

       蘇聯兩部片子《列寧在 1918 》和《列寧在 10 月》,除了老職工討論跳芭蕾舞穿沒穿褲子的嚴重問題。我們更喜歡:

        “尼古拉大門也要打開?”同時伸手,在胸前做一 90 度的拐彎,胳膊肘外推,前臂朝內,手捏成雞爪狀。姿勢都跟電影裏的一模一樣,絕對標準。

        “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

        “掐,掐死他!對,要這樣,要這樣。”手放到喉嚨前比劃著,說話聲要低,要咬牙切齒。

        “電話局的小姐們都暈過去了!”我們特希望我們旁邊的姑娘們能暈過去,不用都暈,少暈幾個也行。

        “讓列寧同誌先走,讓列寧同誌先走。”結果,大家都爭當列寧,擠成一團。

        後來,阿爾巴尼亞、朝鮮電影來了,就更熱鬧了。

        “你看,外麵陽光明媚,而你卻要在這陰暗潮濕的牢房裏默默地死去 … ”《寧死不屈》。

        “好看的臉蛋能長大米嗎?”《摘蘋果的時候》

        “打魚這個倒黴的行當,連根上吊繩都買不起。”我們經常當著“聯合艦隊總司令”說這句。《多瑙河三角洲上的警報》

        “你看得是什麽書?”

        “阿利拉。”《看不見的戰線》

       看了日本電影《追捕》,個個都橫路敬二了,走路、說話都是直楞楞的:

        “你看,多麽籃的天啊,一直往前走,不要往兩邊看,你將會融化在藍天裏 … ”

        也不知道上麵這些台詞和電影能不能對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們把這些亂串起來,編成一套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可用的典故。被說的人莫名其妙,說的人口若懸河,聽的人開懷大笑。那叫一個樂。

        是啊,這些腦子原來是準備背外語單詞,對付洋鬼子的,現在都用這兒了。
 

玩牌

            在北大荒,像我這種一根煙沒碰過的超級好男孩兒,別說打著燈籠難找,你就是點著探照燈都照不出來。不抽煙,弄的我是不斷做檢查,人家“啪”一根煙遞到跟前了,你接不接?接,我又不抽;不接,駁人家麵子。隻有低聲下氣地回答:

            “對不起,和貧下中農結合的不好,結合的不好。”

            不能直楞楞地說:“不抽。”那是“找抽”呢。你那認識還得上綱上線,別弄得烏塗塗的。

            可是,我玩牌。

            最開始玩的是“拱豬”。

拱豬好就好在不論多少人玩都行,人越多,豬被拱出來的就越快。在北京玩,被拱出來的“豬”得鑽桌子,或鑽椅子。北大荒沒桌子椅子,隻好當韓信了,受胯下之辱。當時都是在炕上玩,贏了的幾位都站在炕上,一個挨著一個擺出騎馬蹲襠式,那隻“豬”得挨個兒地鑽過去。贏的主太高興了,再就是那炕本來就不大,你推我,我推你的,一下子騎豬身上了。豬能讓騎嗎?!立馬就打成一團了。有時是那隻豬不懷好意,用頭直頂要害。隻聽“媽喲!”一聲,炕上所有的鋪蓋就亂了套了。跟在巴格達似的,天天有爆炸。

後來玩“打三家”,天津哥們兒叫“敲三家”。“敲”比“打”好,帶響兒。

敲三家得有點集體主義和犧牲精神。要:盯住對家、壓製下家、放過上家。這是能否敲出新水平的三要素。

另外,玩牌得記牌。54張牌,都哪張出去了,誰手上還有什麽牌,到最後能把對方手上停的牌點說出來,那才是功夫!

我們玩牌都不賭,贏就贏,輸就輸。別人有贏煙、贏罐頭的,我們是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的好孩子,不學壞。當然,有時也得有點“彩”刺激刺激。最多就是在輸家的臉上貼紙條兒。進宿舍一看,誰一臉白紙條兒當浪著,小子那天點兒背。

冬天玩的多,下午三點天就黑了,5點才吃飯,吃完飯也不能馬上就睡吧,隻好玩牌。

                                                             自製汽水兒                            

閑著沒事,忽然想起自製汽水兒來了。弄點檸檬酸、蘇打、糖精,往瓶子裏一兌,滋滋冒泡,味道好極啦!水很重要,不能有鏽味。井水也不好,要先用明礬漂淨了才行。最好的水是二道河子的水。於是,我們一群人去弄水,用現代一點的鳥語詞叫:遊船河。隻要一劃出去,就開始《讓我們蕩起雙槳》,然後一首接一首的不停。放眼是藍天碧水,近觀是柳枝翠葉,有多大嗓門,喊去吧!痛快!後來去過“卡拉那個OK”,沒勁兒!弄一黑屈屈的小屋裏,不透氣,還得跟著那屏幕上的字兒走。在北大荒,一個音兒你想吼多長就多長,想唱什麽調兒就什麽調。這可好,弄一鐵球堵嘴邊上,張不開口,哼哼唧唧的,就OK了?玩什麽玩兒!

不好意思,一說唱就走調兒了。還得回來做汽水兒。船劃到小河裏,小河是沙底,水質清甜。通常不會弄了水就走,找一開闊點兒的地方,曬曬日光浴“課泳”一會兒,那叫一個“爽”。

爽夠了,打道回府。清涼的河水灌進瓶子裏,配好料,咕嘟咕嘟地往喉嚨裏灌吧。

汽水生產之所以告停,是因為一天,誰把料下狠了,把瓶子給“汽”炸了。

快樂與否,存乎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