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時間

周末，我因為看錯了一場中學生樂隊演奏會的時間，誤撞到了幾家古董店。那天，細雨綿綿，早春的風斜打著雨絲，把一整條普通安靜的小街變成了一幅濕淋淋的碳筆畫。整條街道沒什麽色彩可言，房屋老舊，街邊樹上的枝條依然是禿的，但是顏色已經由褐色變成了似有似無的暗紅色和鵝黃色。三月的小雨是天空傾訴給大地的相思，無數的花苞都在小雨中孕育著激情，等待怒放。

三四家古董店在同一條小街上交錯而立，店麵極其普通，跟普通陳舊的民居一樣。推開其中一家的門，門上的飾物輕輕發出嘩啦的一聲響，門前地上臥著一條大黃狗。大黃狗肥大而像貌溫柔，看見來人，隻是抬起頭喘了幾口粗氣複又歸於平靜。他一定是老了，才會如此安靜而慈祥。

店麵的布局很有意思，一條細長的走廊一直通向深處，看不出來到底有多深長，兩邊是一小間一小間的隔間，隔間裏鋪天蓋地而又井然有序地陳列著時間的殘留物。我看見磨損了邊沿的瓷杯瓷盤，脫落了油漆的座鍾，有劃痕的木屐，褪色的珠寶，帶點鏽跡的懷表，舊的裝飾畫，書頁發黃的莎士比亞作品集，甚至長柄發亮的紅銅水瓢。那些零零散散的舊東西散發著過去時光的黯淡光澤，象一個穿過時間隧道而來的陌生人，卻神秘地閉口不言過去的故事。那些古董，標價由幾十美金到上千美金不等，都是過去的家常用品，給人特別親和的感覺。那些褪色的珠寶，讓我想起我外祖母木匣子裏的翡翠耳環和鑲花簪子，舊瓷盤讓我想到小時候家裏的某個青花瓷碟，落著灰的木屐又讓我看見以前的踏拉板，…。

看博物館沒有被激起的懷舊情緒突然在那個小古董店裏被激發起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距離。博物館裏的大收藏讓我們對過去產生景仰敬畏的心情，消弱了我們跟遙遠時光的親密聯係。但是這些普通的來自消逝年代的日常用品，卻讓人看到自己眼下生活跟過去生活的某種連續性。排除商業價值，人們買古董，就是用過去的時間裝飾現在的時間，從帶傷的物品和經曆裏求證現實存在的意義。時間如同博物館裏空曠的走廊，兩邊陳列著隱隱約約的過去。

時間是一個靜謐的存在，隻是我們過得喧囂。

2. 女人和貓
 
L 剛被雇來三四個月，每天帶著母親的慈祥和微笑來上班，她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張十幾歲小女孩的照片，是她的寶貝女兒。

情人節前的下午，我下班跟她道別，我說，“這個周末是情人節，節日愉快！”她楞了一下，淡淡地說，“哦，對我反正都一樣。家裏隻有我跟我女兒，還有一隻貓。”我故作輕鬆地說，“那也去給自己買枝花。”

那一刻，她落寞的神情讓我有些難過。一個女兒和一隻貓。等女兒走了，就會隻剩下一個老女人和一隻老貓。那些情人節的紅玫瑰，是為誰綻放的呢？

時間使一個女人變得老而孤獨，而愛情究竟存在過還是隻是一個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