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陽 :洛杉磯的鍾阿城,沒見過如此能說會道的哥們
文章來源: 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2021-08-12 14:46:47
作家簡曆

顧曉陽,作家、導演。1982年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中文係,1987年赴日本留學,1990年移居美國。作品有《洛杉磯蜂鳥》等,馮小剛電影《不見不散》編劇,電視劇《花開也有聲》導演。

 

原題

 

洛杉磯的鍾阿城

 
作者 :顧曉陽
 
 
阿城在洛杉磯,1994,倪軍攝
 
01
 
我剛到洛杉磯時,認識的人寥寥無幾。當時多多在加拿大,給了我阿城的電話。我沒車,不方便走動,就沒跟他聯係。多多一直想著這件事,過了些天又打電話問我見麵了沒有?我說沒呢。他說:“你快著跟他聯係呀!我都跟他說了,洛杉磯來了咱們一個哥們兒,肯定聊得來。”可我還是想等有了車再說。
 
那時洛杉磯有一個留學生組織的文化沙龍,骨幹十人上下,每次再邀些不同的人。有一晚沙龍活動,朝華開車把我拉去了,正好阿城在,還有吳天明。這是我第一次見阿城,跟想象中的不一樣,不像在北京聽他們說的那樣又幹又瘦,這年阿城四十出頭,雖說不上壯實,但身上有了肉,不全是骨頭。戴副圓眼鏡,寸頭,因為不是他主講,所以話不多,但偶爾插話都特逗。
 
9點多沙龍結束,阿城說他送我回家。坐在車上,不熟,也不知道說什麽。在高速路上開了一會,阿城說他家就在附近了,要不要去坐一下?好啊。於是車拐出出口。
 
這一坐不要緊,我算開了眼了,從來沒見過這麽能說、又把話說得這麽好的人(迄今也沒見過)。沒辦法找到恰當的比喻來形容,說像圖書館?是,阿城的腦袋就是一座圖書館。但圖書館的書再多,也是一本是一本,是死的,互相沒有關聯;阿城的腦袋把書都關聯起來了,書全部變成了活的。這才是真知識。如果大學教授全都這樣,早培養出不知道多少個諾貝爾獎得主了。
 
若說口若懸河,我見過的也多得是,有的人能把長期失眠的你說睡著了,你在漫漫長夜瞪著眼輾轉反側的時候,特別思念這種人;有的人出口成章說得花裏胡哨,好像極有深度,但過後一想,丫什麽都沒說,全是空洞的;還有油嘴滑舌的,北京特別多這種人,其中的佼佼者,我倒是非常佩服,因為有生活的智慧,不足處是缺少文化,早年在工體遊泳場考深水合格證,遇到一個男救護,就那麽幾條簡單的考試規則,讓他一解釋,把幾十個男男女女笑得前仰後合,口才實在太好;也有的人,既有學問也有口才,學術性強,可能枯燥些,我也喜歡聽。
 
阿城說話,跟上麵幾種都不一樣,可以這麽講,凡是你喜歡的他都有,你不喜歡的他都沒。你想從他的話裏汲取什麽,就能汲取到什麽,即使從側麵、反麵汲取,也能讓你腦洞大開,啟發新的思路。要點在學習他的方法。
 
那天聊到淩晨兩三點,我起身告辭。阿城開車送我。送到我家,我也說:要不要進去坐一下?於是我倆又在我家坐下了,等我站起來一拉窗簾,大天白亮!
 
不久阿城又來接我去他家吃餃子。下午四點來接的,淩晨四點送回來的。
 
說到吃,據說阿城過去在國內長期處於饑餓狀態。8歲,父親打成右派。右派撤職勞改,也就算了,最孫子的,是還給人家連降幾級(工資標準),就是說,把人飯碗都給砸了。這是地痞流氓才會幹的缺德事。阿城兄妹五人,四個是大小夥子,基本隻靠母親的工資。阿城說:“幸虧我是家道早衰,好吃好喝都沒享受過,要是家道中衰就麻煩了,後半生怎麽過啊!”
 
插隊、兵團十年,當然更吃不飽。記得一次一個在內蒙古牧區十年的朋友來洛杉磯,講他們插隊時經常吃奶皮子、羊肉。阿城聽了,仍是追悔不及的樣子,說:“唉,我當初應該留在內蒙古了,吃得好啊!”
 
回北京後他當臨時工,有家有孩子,還是緊。我到洛杉磯後,有一回北島來,北島問他:“阿城,這回吃飯的問題基本解決了吧?”阿城說:“不是基本解決了,是徹底解決了!”把我逗得大笑。
 
住,當時阿城住在一個獨棟的房子裏,客廳很大。據說他為了攢車,把“甲殼蟲”的零件擺滿了客廳地板,擺了一年多,手捧甲殼蟲相關手冊書籍,一邊對照著看,一邊琢磨。
 
我買的第一輛車是馬自達323二手車,駕駛室的車門關不嚴,開到阿城家,請他幫助拾掇拾掇。他邊修邊叨咕:“人的手啊是最好的工具。”車門修好了,這句話也深深印在我腦子裏。對巧人,這話也許沒什麽;對我這種笨人,非常受刺激,上帝給了人類這麽好一副工具,擱在我身上,除了點鈔票啥都不靈。阿城的巧手有太多可說,所以幹脆不說了。
 
後來阿城做了我的鄰居。第一周,地麵基本隻有家具,第二周以後,地毯上鋪滿了紙片:信用卡賬單、電話費賬單、電費賬單和外人看不出來是什麽的紙張、圖片、稿件,幾無下足之處。他的朋友上海人小陶來找他,站在門口向裏一望,對我說:“這是阿城最幹淨的一個家。”
 
左起:我、阿城、芒克、唐曉渡(洛杉磯,1996)
 
我們倆隻隔一道牆,卻非常默契地互不打擾,有事,先打電話。我嗓門大,說興奮了聲震屋瓦,不用通過電流他也都聽見了,那也得把電話撥通嘍。我經常出去喝酒,夜裏回來,腳步沉,剁著木樓梯上樓。阿城跟陳丹青說:“曉陽每天回來這一上樓啊,咚咚地響,高興!”
 
我的餐廳牆那邊是阿城的臥室,洛杉磯的房子都是木板搭的,不隔音。我早晨8點左右起床吃早餐,這正是阿城工作一夜上床睡覺的時間。我媽媽經常在我這裏住,吃早飯時聊幾句。有一天阿城說:“曉陽啊,你跟老太太商量點兒什麽事,我全聽見了。”後來我去他的臥室,見那整麵牆都貼著厚厚的隔音海綿——他不定忍了多久,才跟我說的。
 
有一天我正看書,忽聽隔壁“嘩啦啦!嘩啦啦!”一陣接一陣砸玻璃摔碗的響聲。這是遇到了什麽才會如此狂怒?雖是互不侵犯隱私,但萬一想不開出人命,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敲開門一看,阿城情緒平穩笑容怡然,嘩啦啦!又是一陣響——原來是他新買了一對電腦喇叭,在放音試聽呢。
 
他對各種機械器械的迷戀和無所不知的專業知識,令人吃驚。
 
有一回他說:“世界上的好東西有幾件,(保時捷)911是其中一個。”他還講笑話,說以前曾在好萊塢一個大佬家打工,大佬有一輛911,知道他喜歡車,就讓他開上過過癮。他說,我不能開,一開911,別的車我就都不想開了。
 
時間長了,我發現他一個特點:不管在人前人後、即使一個人光著膀子,也不管坐椅子凳子搖椅躺椅,他始終是端坐。不像我,幾乎永遠栽歪著,不是把腿搭在椅背上,就是把腳丫子放在桌子上,沒型兒。我還發現,北島說話從不帶髒字,更不會涉及人畜器官。在這點上阿城倒不同,他是自然界有什麽器官就說什麽器官的,我也一樣。
 
我想說的是,阿城和北島同歲,都是文革前上的中學,都在某些方麵留下了“教養”的痕跡。我有時管他倆叫“老輩兒人”,經常感歎:老輩兒人跟我們就是不一樣。意思是修養好。現在人們愛說民國時期受教育的比解放後受教育的人有學養,確實如此。我再補充一條,那就是,文革前受教育的比後來受教育的,也更有學養。可惜,這個現象讓人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叫“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02

 
我的大學同學和平當時在洛杉磯,他太太阿潘轉學來此念博士。阿潘攻讀之餘,寫了一些散文,想請阿城指點指點。我帶著他倆去了阿城家,那還是他住在那個獨棟房子的時候。
 
文章是電腦打印稿,厚厚一摞。阿城拿過來,刷、刷、刷……一打眼就翻一篇兒,速度極快。我心說:你也給點兒麵子啊!我帶來的朋友,還不認真點兒,給人家好好看看?一會翻完了,阿城開始說,哪兒好哪兒不好,哪個細節怎麽準確,哪句話怎麽不妥,說得頭頭是道。這些文章我都看過,一聽他的話,就知道他不僅全讀了,而且很仔細。真是厲害!閱讀速度太快了。
 
後來他說過:“別人是一目十行,我是一目一頁。”阿城很內斂,從不自誇自吹,他說的是個事實。我閱讀速度緩慢,很煩惱,跟他探討過多次,怎麽才能快起來?他甚至不能理解我說的慢,問我:“你看的時候還想啊?等看完了再想啊!”其實我不是“想”,就是老覺得沒明白意思,必須慢慢細看。對讀書快的人來說,不存在這個問題。
 
後來我又認識了一個讀書極快的人,他看書像照相,哢嚓一下就把一篇文字全照了下來,儲存在腦袋裏。這樣的人自然是學富五車。這個人也是我的大學同學,但在學校時並不認識,他跟王小波一個班。我十分推崇他的文章,覺得他比王小波寫得好,沒有文人氣,更無文藝腔。所以也推薦給阿城看。阿城也很喜歡,評論說:“從胡適提倡講科學,到你這個同學這兒,才是真講科學了。他的文章是直奔真理而去。”
 
與阿城聊天,最好是在午夜之後,三五好友,沏上一壺茶,點著煙鬥,徐徐道來。有一次北島來,在朋友家吃飯,有人談到佛教,這可是阿城的拿手好戲,這回是從貴霜王朝講起。我自斟自酌不小心把自己喝大了,頭靠椅背睡了一小時,睜開眼,阿城剛講到“在鳩秋雀這個地方”,一下酒醒了,接著聽。
 
王朔在洛杉磯的時候,也聊過通宵。我現在記得的是,阿城講孤身一人夜走秦嶺。有人問他怕不怕鬼?他說:“我怕人,不怕鬼。”他說狼十分有耐心,跟上他以後,不急著吃他,一直在後麵跟,意在把人逼瘋。他停,狼也停,他回頭看狼,狼還歪歪脖子,一張嘴,好像狼在衝他笑。阿城邊說邊模仿狼的樣子,我笑個不停。
 

阿城(左一)與朋友們(洛杉磯,1990年代末)

 
我看過近年阿城在國內的講座視頻,當然也好,但遠趕不上當年在落基山下、靜夜之中的對坐長談,那真是神思飛揚、妙語連珠,一句話出了彩,必能勾出另一個彩,彩彩相結,五色斑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深了去了。
 
阿城對環境敏感,怕鏡頭,如果人雜,他就悶了。大概是2000年,北京一家電視製作公司想請阿城做節目,仿照“鏘鏘三人行”的模式,由阿城和我擔任主持人,每期采訪一個嘉賓。公司試拍了若幹集,在北影廠的攝影棚裏,有的嘉賓比如馮小剛,與我們非常熟悉,按說能聊個熱火朝天。但幾台攝影機一架、大燈一開、周圍又有不知多少工作人員,阿城就放不開了。我的責任是“引蛇出洞”,就是要挑著阿城出妙語的,為此,我還故意反駁阿城的話,試圖讓他興奮起來。其效果,僅是正常發揮,那些即興的有如神賜般的“電光石火”沒碰出來。嚐想:如果當年我聽阿城大侃特侃的時候,暗中有個攝像頭把它全錄下來,不知有多精彩。在如今全民看視頻的時代,是會風靡的。
 

03

 
顧城在洛杉磯時,有一天“菜花頭”請我們去他家吃飯。阿城先來我家集合一起去,他跟顧、謝拿我開玩笑,說:“你看曉陽,也是一表人才呀!”我陪著顧謝這麽多天轉來轉去的,累了,心想有阿城開車帶他們去,我在家歇歇。我沒明說,隻表示不去了。阿城說:“剛一誇他,驕傲了!”我嘴裏發出“操、操”的聲音,隻好跟他們上了車。
 
阿城講在雲南山裏遇到眼鏡蛇的情景,把顧城給逗的,此後幾天自己想起來就笑,還模仿阿城的口吻和動作,手臂一舉、巴掌一張,“啪!——打開了……”還有山裏鬧“猴災”,猴子成群成群地襲擊他們的駐地,把宿舍和生活設施破壞得亂七八糟,不勝其擾。不過還是人壞,他們根據猴的習性,編了很多小口大肚的竹筐,筐裏裝上豆子,筐口猴子的手可以伸進去,但握成拳就出不來了。猴子摸到筐裏的豆子,攥住一把死不撒手。於是,每一隻猴子的胳膊上,都套著兩隻大肚竹筐,啥也幹不了了,隻好撤兵。
 
謝燁曾說:“阿城,你一天到晚得幹多少事啊?又要寫書,又要看書,還要寫書法、讀帖、看畫兒、聽音樂,還要攢汽車、搞攝影、彈鋼琴、拉提琴……”
 
多年後我變成“自雇自”的自由職業,也天天坐家了。阿城說:“洛杉磯隻有億萬富翁才能像咱們倆這麽閑。”
 
很早的時候,我買了輛尼桑ALTEMA,本來是普通車,卻遭到了周圍朋友的嘲諷,“哇,發財啦?”“我操,忒他媽高級了!尼桑哎!日本政界和黑幫大佬的最愛呀!”“陽子陽子,怎麽暴富的也教給我們兩招兒,讓我們也換輛好車!”有一晚我們在餐館吃飯,幾個人到外麵抽煙時,餐館一個年輕女侍下班回家,開的是馬自達626,與ALTEMA是一個檔次的。哥兒幾個正在擠兌我,我一看,憤然質問:“女招待都開626,我就不能開ALTEMA嗎?”阿城說:“這就叫笑貧不笑娼。”
 
阿城還給我介紹過女朋友。有一天他有些難為情地對我說:“曉陽啊,我是頭一回幹這樣的事兒啊——那誰誰誰呀,人家看上你了,托我問問你,你要是有這個意思呢,我給人家回個話……”名字我不熟悉,經阿城一說,我想起來是個ABC(在美國出生的華裔),有時會出現在有阿城在的場合,很安靜,幾乎是一語不發。我對阿城在給人介紹對象時略顯尷尬的態度,很感興趣,他平時萬難開口求人,可就連當月佬,也好像“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有意思。
 
有一天在朋友家,幾個北京小流氓開著電視聊大天。阿城忽然說:“你這個電視的色彩不對。”起身去給調。那麽絢爛的畫麵,我根本看不出哪裏不對,於是禁不住讚歎:“這阿城啊,就是嘴好、眼好、耳朵好,就這三好。”結果小流氓們一片嘩噪,“啊?你說阿老才‘三好’?那哪兒不好啊?”“你是不是想說阿老別處的器官有什麽問題呀?”我嘴裏又是一連串兒的“操”。大家笑成一片。
 

阿城抓拍的我(洛杉磯,1990年代)

 
我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洛杉磯蜂鳥》寫完後,打印出來給周圍幾個朋友看,都沒反應,因為是好朋友,連句客氣的恭維話都不說。後來拿給胡金銓先生,沒指望他老人家看,是托他幫我找一家台灣出版社。我去國十年,對國內出版情況已陌生了,以為小說裏有不少性描寫,出版不了,幹脆在台灣出一本,掙些酒錢算了。結果胡導演跟我通電話時說:“你害得我兩天兩夜沒睡覺!我都放不下來,寫得也太有意思了!”
 
我和阿城的車停在一條車道上。有一天我要出門,他的車堵在後麵,我讓他挪車。他好像剛從國外回洛杉磯,我忽然想到還沒給他看呢,就說:“阿城,我寫了本小說,你給看看。”進家拿出打印稿給了他。我外出了三四個小時,回家時,阿城聽到了我的動靜,我剛推開家門,電話就響起來:“曉陽啊,寫得好啊!寫得好啊!這回出息了!”“啊?你都看完啦?”
 
阿城真心為我高興,我們暢談了好久。後來薑文想拍電影,阿城預料這本書會大賣。有一次閑聊,他很真誠地向我傳授了一些經驗,說:“我當時啊,不像現在你這個都能預料得到……我當時,很突然……”“以後記者采訪你,你要先準備好一些話……”
 
我已然暈菜了。雖然我一向也很少開口求阿城什麽事,但膨脹時的頭腦跟平常不一樣,我壯了壯膽、厚了厚臉,向他提出給我拍一些照片。阿城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說用得最順手的相機被偷了,要借個好的來。他給我拍了整整一卷膠片,拿到他專門洗印的地方,按照他提的要求印了出來。這麽個大師級的攝影師,我不僅沒付人家錢,反而讓人家倒貼了全部費用。
 
不過,阿城的預言也有沒應驗的,倒黴的是,那少數幾個沒應驗的預言,有一個正落到我頭上。書在國內是順利出版了,但也就淹沒在書海裏了,沒人待見。鍾大師拍的那些照片我從沒給人看過,當然不是嫌不好,是想起來臊得慌。
 
後來在北京,我送給阿城我的另一本書,扉頁上寫了“亦師亦友”四個字,可以說是對我和阿城在洛杉磯交往的總結。
 
阿城生性散淡,不喜與人爭,不喜與世爭。論者說他是道家,這樣說學術色彩濃厚,可以分析得很深刻,但不一定跟他本人有多大關係。

 

顧曉陽專列

顧曉陽 :洛杉磯湖街客棧,

高朋滿座一碗炸醬麵伺候

顧曉陽:洛杉磯,鄉愁變成數碼的
顧曉陽:顧城最後的日子
顧曉陽:先鋒小說家馬原

顧曉陽:這樣大度的女生,

全讓沒輕沒重的我趕上了

1979,人民大學罷課親曆記

顧曉陽:八十年代大學校園紀事
顧曉陽:安徽蕪湖支教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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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陽:混在北京的美國好友老康
被資本家耽誤了的法國文青老白
顧曉陽:日本的房東井口大叔

顧曉陽:那一波出國潮是怎麽形成的

顧曉陽 :我認識的日本鬼子們

導演何群,一個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