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普林斯頓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估計與我同住一個院子的小健這會兒還沒睡,就在車站給他打了個電話。小健二話沒說,立刻開車來接我們。那會兒,普林斯頓中國學社這幫人在一起,是互助組也是幫工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點兒小事兒根本不用擔心。
一見麵,我連忙介紹,這馬三是北京來的老哥們,修車技術一流。小健一聽就樂了,“嘿,我那車正準備去修呢,您給看看,別讓開修車行的人蒙咱們。”馬三問:“什麽毛病?”
“這車油門有問題,有時候我加油,它就不給油。等我不給油了,嘿,它又來勁了。趁我不注意咕咚咚一聲油就來了,嚇得我一身冷汗。真不知道這是什麽毛病。”
那會兒,普林斯頓中國學社這幫人在一起,是互助組也是幫工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北京人在紐約》劇照
“我們修車的管這種毛病叫咳嗽。明兒早上,我幫你看看。車和人一樣,咳嗽是個常見的毛病。可能是三錘子倆改錐的活兒,也可能得做大手術,甚至得換零件。等明天我看了再說。”
“那太好了,我們這夥人買的都是二手車,每天為這修車,不知花了多少時間,花了多少冤枉錢。你來了就好了,我們就多了個專家了。”
“您客氣,您客氣。這都不是外人,放心吧。不管容易不容易,明兒你這車一定修好。”
我聽著連忙說:“三爺,您這老毛病又犯了。話不能說這麽滿。這車還沒看呢,您這兒就大包大攬了。到時候看你怎麽下台。”
馬三笑笑:“我這麽說,表示我信心滿滿。剛才我一上車聽它那引擎聲,估計問題不大才這麽說的。”
我們一路聊著天回到家。小健把車停在我樓下,留下車鑰匙,自己溜達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馬三就悄悄地起來了。他還有時差。等我起來的時候,馬三笑著說:那車修好了。頓時,馬三神修的大名傳遍了普林斯頓。他的生意就這麽紅紅火火地開始了。
這天白天,我帶馬三去了新澤西州中部一個鋪天蓋地的汽車墳場。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漫山遍野,各種各樣的汽車,什麽型號都有,你做夢想買的就有好幾輛。卡迪萊克大大的有,“別摸我”更多,連法拉利都有。馬三看得兩眼放光,說:“郎郎,人說米國遍地黃金,我算看見啦!”
我帶馬三去了新澤西州中部一個鋪天蓋地的汽車墳場。漫山遍野,各種各樣的汽車,什麽型號都有。
馬三讓我帶他去辦公室,問問這裏的零件什麽價格。那經理說,你們到這兒來買零件,那就來對了,比你們在修車的地方買便宜多了。他們買二手零件也是到我這兒來定,我再派人給送過去,這都得加錢呀。
我翻譯給馬三聽了,馬三就問:“我們自己來拆行不行?那怎麽算錢呢?”經理翻翻眼皮看看馬三:“這活兒,又髒,又危險,再說你也沒有適合的工具。你怎麽拆呢?”馬三說:“這您就別管了,我自己來解決。要是我自己拆零件是不是便宜點兒?”經理說,“當然了。我們這最大的費用就是勞務費。我這兒正缺人手呢,你要是會拆,可以到這兒工作。”馬三連忙笑著謝他。
緊接著,馬三又讓我帶他去二手車行。那兩年,我在普大這個學社裏當生活委員。人們初來乍到,都既不會開車也沒有車。這些生活雜事,都是我的活兒。把那些訪問學者、學生,一個一個都安置好了,還得教他們開車,然後帶他們考車,再幫他們買車。所以,這一片的二手車行,我輕車熟路。
到了車行,隻見一排排的汽車威風凜凜、鋥光瓦亮。馬三看見這些車兩眼頓時光芒四射。他挨個看,然後挨行看,一個鍾頭以後,他胸有成竹地說:“哥們兒,一個個金蛤蟆全在這兒趴著呢,你就下家夥吧!”我疑惑地說:“這兒的車是他們收購回來,修理完了擺這兒賣,那還有你什麽事兒呢?”
馬三把我拽到車場的遠角,指著那幾輛車說:“看見沒有,這幾輛車為什麽這麽便宜?”“有毛病唄,修不好唄。”“這就對了!他們的弱項就是我的強項。這樣吧,今兒咱們先弄回去這兩輛車。”
我也不禁笑起來,心想:這普林斯頓怎麽讓他給變成北京南小街羊尾巴胡同了呢?
那兩輛車都是奔馳,都是古舊模樣,好在保養的還可以。一輛280的賣兩千五,還有一輛450的賣三千五,比前麵路邊擺著的便宜多了。銷售員說,那280是變速箱有毛病,老掛不上檔,隻能慢慢嘎悠。那450空調壞了,配件都不生產了,誰還要它?馬三一聽就樂了,斬釘截鐵地對我說:“咱也別還價了,夠便宜的了。你放心吧,回去我準能把它們給修好。”
銷售員最後一共收了五千五,我先幫墊了錢。我們倆一人一輛,吭哧吭哧開回了家。我對於怎麽在社會賺錢的事,整個兩眼一抹黑,免不了擔心。馬三看見,說,“你呀,就是心眼兒太重。你放心,咱們這兩輛車,肯定能賺。對了,你為我還丟了輛車。得,五千加五千,我一共欠你一萬。以後,你出錢,我出技術,賺了錢咱倆對半分。分賬的時候,先扣了這一萬再算。”他咧開大嘴笑了。
我也不禁笑起來,心想:這普林斯頓怎麽讓他給變成北京南小街羊尾巴胡同了呢?真不知道,這步棋會走成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