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樁:落雪時節
文章來源: WQ_黃玫瑰2008-12-03 05:28:06
  出差
  早上九點,準時走進公司。剛一坐下,一杯茶就遞了過來。助理正討好地看著我,暗中歎了口氣,還是婉轉地對他說:“能幫我泡杯咖啡嗎?昨晚睡太晚,精神不夠好”。助理二話不說,直奔茶水間而去。
  公司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早上從不吃早點,更不喝茶,咖啡卻是少不了的。助理小王是剛畢業應聘來的大學生,跟我不到一周。每天比我早來,每天泡好茶等我。可是,我一周七天都在這樣“婉轉”地說精神不好,請他改泡咖啡,他還不能領悟。看來有必要給他影印一張我的生活細節明細表了。
  喝著咖啡,早上滴水未沾的喉嚨慢慢順滑起來。拿起案頭文件,開始說工作。小王一絲不苟記下,抱著文件出去。好了,八卦時間到。笑逐顏開地跑進辦公區,那裏早就一片人聲喧嘩。公司辦公區與一般寫字樓一樣,格子間,一人一格,主管們各自以玻璃門格開。與其它單位不同,上班時間,公司辦公區絕對不會有安靜嚴肅的一刻,隻有嬉笑打鬧聲。老總說,活潑的環境有利於提升工作熱情和創造力。同事說,沒有激情那來的好片子。女友娟子說,你們是介於平民百姓與娛樂圈的單位,不足以奇。這話我讚成,誰叫我們公司是娛樂文化資訊公司呢。我們的工作之一就是八卦,交流八卦,捕捉八卦。
  老總正與大海一幫人聊得開心,又有啥新八卦了?我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估計動作幅度偏大,一幫同事全轉頭看我。老總笑著說:“子琦,正說你呢”。
  我笑著問:“說我什麽?”
  大海在一旁接口:“安排咱倆蜜月行”。
  我賊笑:“你家小若願意當二房我沒意見”。大家哄笑起來,大海紫漲著臉皮瞪著我不敢再接口。
  大海是公司出了名的二十五孝。給女友寧若吃得死死的,同事給他念上聯:水自清則無魚。大海能臉色不變地對下聯:人自賤則無敵。大海在其他同事麵前皮厚得要死,唯獨怕我。他要敢接口多嘴一句,我就讓這隨口玩笑話變個味兒傳到小若耳中讓他把搓衣板跪平,誰叫他家小若認我當姐的。
  老總打了圓場,說:“有個廣告片,你和大海去趟北京”。
  大海嚷道:“我可以回北京找以前的老同學,這下好了,臭小子們,胡大海要殺回來吃你們個幹幹淨淨了!”
  老總笑著說:“可不是,特意照顧你和大海,工作之佘還和老同學聚聚去”。
  猶豫了一下,說:“我手上還有兩個片子沒搞定呢,助理才來手生”。
  大海一巴掌拍在我肩上:“子琦,你那片子都交特效組了,讓小王守著,你回來就差不多完了”。
  我張大嘴吸氣:“大海,你TMD真練過鐵沙掌的?”
  大海憨憨一笑:“忘記你是女的了”。一旁的同事又笑了起來,老總手一揮:“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明天你和大海就去劇組報道”。
  老總一走,大海就諂媚地說:“我還不是想你有四年沒和你那幫姐們兒聚了才強力遊說老總讓你去,這不,皆大歡喜的事兒嘛”。
  我不屑地說:“胡大海,怕是你家小若不放心你和別的女同事出差吧!”他嘿嘿一笑。
  走進辦公室隨手關上玻璃門,怔怔看向窗外。還在下雨,聽不到雨聲,隻看到一股股水流不停衝下來,平了原來的痕跡,總也看不清外麵的街道與行人。
  四年了,我終於還是要去那座城市,終於是躲不過。曬然一笑,中國又有多少城市能稱得上是政治文化中心?你沾了文藝的邊兒,又選了這麽個大公司。還不如去個山溝溝裏教書,一輩子呆在那兒,唐子琦,你終是做不到完完全全地遠離。
  回到家,給娟子打電話說要出差的事兒。她大叫一聲好:“要記得帶烤鴨,帶茯苓餅,帶明星照……”。我怒極打斷她的貪欲:“你不知道我想說什麽啊?”娟子愣了下說:“子琦,北京有多大?北京有多少人口?本地人都沒走完過全城吧?你倒底在擔心什麽呢?”
  我呆了半響,頹然掛下電話,我擔心什麽呢?娟子沒說錯,北京夠大,大的不可能會發生街頭懈逅的情景劇,人多的不可能單單在人群裏就出現他的身影。睡覺,好好睡一覺,我對自已說,養足精神,早早拍完片走人。
  第二天,我和大海飛到了北京。機場兩旁的楊樹早落光了葉子,看習慣了嶺南冬天的綠意,這種蕭條才真象冬天。車在高速上飛馳,想起他曾經對我說:“子琦,你知道楊樹是長著眼睛的麽?小楊樹的眼睛清澈明亮。長成大樹後,眼睛就變得深沉濃烈。等成了老樹後,它的眼睛就變得混濁世故。子琦,你有雙小楊樹般清明的眼睛”。
  我圍著楊樹轉,驚歎地點頭:“真的哦,真的是有不同的眼睛呢。弈,你說人可不可以一直都象小楊樹那樣的眼睛呢?”記得他當時笑了,他說:“我的子琦就是”。
  我收回看楊樹的眼神,心裏想,弈,你錯了。如今唐子琦的眼睛已不再清如明溪。
  到了賓館,正在弄行李,大海就衝了進來:“子琦,跟我和同學一起吃飯去”。我慢吞吞地說:“累了,不去了,自個兒玩好”。大海低頭哈腰地說:“小若指示,席間打電話回去,你做旁證”。
  我一把扔下手中的衣物對他說:“胡大海,該不是你舊情人也會到場?”
  大海望著我吃驚地說:“唐子琦,你眼睛是用孔雀膽泡過的?這麽毒!小若都隻是懷疑,我打死都不認的”。
  我叉著手要價碼兒:“說吧,現銀還是你包活兒?”
  大海恨恨地說:“唐子琦,年三十我一定去燒高香求佛保佑會娶你的人”。轉眼聲音又低下去:“畢業兩年了,我從沒聯係過她。今天來了隻是大家一起聚聚,沒別的意思”.眼睛裏卻閃過一絲淒然。心不由得軟了,對他說:“我換件衣服就去”,忍不住又多了句嘴“我不會和小若說的”。

  聚會
  我穿了件套頭毛衣,下麵印花長裙,短靴。卷發披到腰間,化了淡妝。大海對著我吹了聲口哨,誇張地說:“子琦,你穿裙子真美,我今天就靠你來撐麵子了”。
  我懷疑地看著他說:“胡大海,你這一米八二的身高,公司裏出了名的頭牌,你不去拈花惹草那是良家妹妹們躲過了桃花劫,也隻有小若犧牲自我來成全你情癡的美名,我往你身邊一站,明擺著就是棵發育不良的草,撐破天也撐不破你的麵子。說吧,今天除了給小若請安外還有啥用處?”
  大海一臉興奮地說:“那幫臭小子在學校就嫉妒俺的身板兒,我要不找個天仙似的人兒那鎮得住他們?我就一句,你是俺家小若身邊那片蔫不拉嘰的綠葉兒,這宣傳效果!”
  我佯裝大怒:“胡大海,我是上輩子欠你二鬥米沒還?你要我今生做牛做馬?”
  大海馬上投降,攀著我的肩說:“子琦啊,我們不是哥兒們嘛,為兄弟不就兩肋插刀?以後換做是你,要我三刀六洞都成!”
  我笑靨如花:“得,你可記住今天這話,走吧”。
  一進門,就聽到一陣尖叫聲,眼前人影晃動,男男女女全跑到門口擁抱大海。我後退一步,笑著看他們鬧。有人說,人一生有幾種感情,親情,愛情和友情。最鐵的莫過於親情,這是血親,從出生起就烙進了骨子裏,拋舍不去。最真摯莫過於友情,特別是學生時代的友情,一個屋,架子床上睡出來的,不帶任何社會氣息結交下來的。看來,兩年沒見,大海和他的同學還懷念著讀書時的情感。
  坐定後,我溫婉地對每個人報以微笑。大海和我不僅是同事,也是好友,加上他家叫我姐的小若,我也當他是自家人一樣。他不想我給他和長臉嘛?那就收起鋒芒端出一副賢良淑德的女人狀好了。眼睛卻偷偷在席間找大海曾經的那個女友。一張圓桌有十三個人,除我以外,隻有兩個女孩兒。都是直發披肩,都是長相秀氣。說話卻不斯文,爭著搶著說沾邊黃的葷段子。這時,個高兒的那個叫什麽琴的正說著吸管與牙簽的惡心段子。雖說不是第一次聽了,可她聲情並茂的講述硬是把老故事說出了新意。
  正跟著眾人笑著,小若的電話來了,清脆的聲音叫著我:“姐,可別讓大海喝高了”。我滿口答應著。這小妮子,平時欺負大海一整套,心裏卻是心疼得很。大海能找著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這時,大海旁邊一男同學突然說:“她說有事不來了”。大海哦了一聲,臉色不變,轉頭就把我拉出來了,對眾人說:“子琦不僅是我同事,還是我家小若的幹姐”。他的同學們聞歌知意,酒杯子跟上了流水車間的鏈條,沒給我任何拒絕的時間,一杯接一杯輪著往我麵前遞。我伸腳在大海腿上狠踢著,臉上帶著笑,斯斯文文端杯回應。等終於坐下,還沒等我發話,大海就知趣地湊過來:“子琦,你今天終於象個女人了”。我怔住,又一腳踹過去,估計是踹狠了,大海啊的一聲大叫:“啊!哈哈,哈哈!”他的笑聲代替了突兀。
  夜色深了,同學散去。站在街邊我冷得直哆嗦。大海說:“子琦,我們走會兒再打的?”我看了他一眼,摟緊了衣服往前走。長安街被一排排暈黃的街燈帶著往前延伸,看不見其他行人,我仿佛走在了荒漠裏。這裏的夜晚特別孤寂。沒有路邊攤,沒有路人,甚至沒有聲響。除了有車馳過時能感覺它還是個有活物的城市。
  正走著,大海一步跨進路邊的綠地坐了下來。我站在他麵前,真冷啊,這家夥。挨著他坐下。就聽大海蒼涼地開口:“她沒來呢,子琦”。我騰地站起來,指著他大罵:“胡大海,你吃著碗裏還想著鍋裏!你這樣對得住小若不?”
  大海抬頭看著我,眼睛帶著乞求:“子琦,我是真愛小若的,我今天,我隻是想起了,隻是想起了……我畢業兩年這是頭一回來北京,我隻是想再看一眼”。
  大海不再有平時的嬉皮笑臉,俊臉上有種痛。我熟悉的那種痛。消退了我的怒意。慢慢坐下來,手下意識扯著麵前的草。聽到大海輕聲說:“子琦,你知道麽,我們班隻有十個留京名額,爭破了頭也留不下。隻能分手。她在火車站送我,我輕吻了下她的臉說了聲保重就上車了。等火車開時,我瘋一樣跑到門口去看,她早走了,連個背影都沒有,眼淚嘩地就流出來了。我第一次哭這麽傷心”。
  我卟地笑出聲:"大海,你一米八幾的漢子趴車門口哭,這形象真夠滑稽的"。
  大海轉頭盯著我怒吼:“唐子琦,你丫真會破壞氣氛!”說完呆了半響也笑了“是啊,都過去了,再看又不會多一兩肉,真慶幸能找著小若。早點做完事回家抱她”
  我笑著說:“發泄完就好了,你還該慶幸出這趟差,還是小若好吧?”
  大海長舒口氣:“北京城,皇城根兒,其實那比得上嶺南,就這破街上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在嶺南,這會兒,熱鬧得很呢。子琦,以你的條件,在這兒讀書不會沒故事吧?”
  臭小子,轉個心眼兒就想把我拖下水。我心裏暗罵著。沒有回答。望著麵前一眼看不到頭的長安街,想起弈的話:“子琦,以後下雪的時候,我們一起把長安街走完”。十一月的北京夜晚很冷了。我打了個寒戰,站起來,對大海說:“好冷,回賓館吧”。
  大海沒有再問,他舒展了下身子,卻說了一句:“唐子琦,你的同學聚會我也要去,寧清派我保護你,重任在身啊”。說完也不等我反應,抬腳就走。
  回到賓館,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不期然想起大海說的那句話。寧清,唉,你想知道什麽呢?
  寧清是小若的大哥。我認識大海後認得了寧若,接著就認識了他。寧若曾驕傲地說,形容大哥隻得八字: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她說的一點也不誇張,我第一眼在寧家看到寧清時,他一身米白色西裝,帶著一身溫文爾雅的書生氣。我以為他的職業會是老師,律師一類的,卻沒想到他卻是寧氏集團的總經理,三十歲的標準金龜男。記得當時我用手肘捅了捅大海,揚眉說,沒想到你的寧若是寧氏的寧若呢。大海還答我一句,誰規定寧氏的寧若不能找個平民嫁?
  寧清就這樣走進了我的生活,小若有意無意為她大哥製造機會,常拉齊了四人一起遊玩。我又不是傻子,會瞧不出寧清眼睛裏閃出的那種興趣。隻是,還是那句話,齊大非偶。更何況,我沒有心動。
  我惶恐不安地對娟子說:“我沒有心動,象寧清這麽優秀的男子我都不能心動,我怎辦?”娟子語重心長地說:“日久生情你聽說過吧,日子久了,石頭人也會動心。要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再找個人,等他填滿了你的心,你就沒法去想別人,就會忘記了”。
  於是,隻要寧清約我,我都會去,一次又一次試著讓他走進我的心。可是,我依然找不著動心的感覺。反而惹上了麻煩,公司裏的人都知道了我身邊有個超優的金龜,在大海眼中,小若眼中,我已標上了寧清字樣。非寧清者,概不接待。我抗議無效,有次吞吞吐吐地對寧清說:“我們隻是朋友,別老讓別人誤會”。寧清眼裏騰出了股殺氣,我記得很清楚,是股殺氣。他看著我很平靜地說:“我們會不止是朋友”。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我雞皮疙瘩冒了一層。

  再聚會
  一大早醒來,陽光從窗戶透進來。衝了杯速溶咖啡站在窗戶邊上,整座城市在朝陽裏煥發著勃勃生機。眯著眼想,北京最好的就是冬天的陽光了,隻要呆在室內,完全感覺不到涼意。除了路邊光著枝杈的樹在提醒冬季到了。以前在北京讀書的時候,一個冬天幾乎都不出校門。室友阿華有次硬拉我去北圖看書,回來後形容說:“子琦冬天出門跟鴕鳥似的,腦袋都恨不得全縮進衣領子裏去”。我怕冷,南方的人總不習慣北方的冬天。唯一感覺舒適的是呆在室內,享受著曖氣,冬天永遠是在窗外。
  沒來北京讀書前,看弈坐在冰上的照片,就擔心去了會不會凍死在那裏。奕總是安慰我說:“習慣了就會喜歡北京的冬天了”。他生怕我不來,特意又寄來了春天的照片,景物變成了一片花海。他說:“你看,北京也有嶺南一般的錦繡花海”。我幾乎是從照片和弈的字裏行間了解北京的。春天頤和園的鮮花,秋天香山的紅葉,夏季楊樹的蒼綠還有冬季白茫茫的大雪。還有與照片一同寄來的一句話:今日清燈苦讀,明朝並肩京華。隻可惜,清燈苦讀之後我與他並肩京華的時間卻是這樣短。古人寫詩說:“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寫的是我的心情。今我來思,隻有雨雪菲菲了。
  心裏盼著早點拍完那該死的片子,早點回去。這京城,不該來,也不想多留。
  這個廣告片選的場景是北京的胡同和琉璃廠。廠方不知道那根筋扭了,非得要這樣的背景打洗麵奶廣告。大海和請來的女明星聊得熱火朝天,用大海的話說,他就一個本事,能把死的吹成活的,加上帥氣外表,十個女明星九個買賬。等他哄好了,我就拍劇照拿回去做平麵。和他搭擋事半功倍。要知道同性相斥。同樣是工作,遇上難纏擺大牌的主,我就沒啥好耐性。今天的工作還算順利。收工早,大海想逛逛琉璃廠,看能否給小若買件古董手飾。我興致來了,對大海說:“你知道我剛來北京逛琉璃廠時想買什麽?”
  大海說:“不外是那些釵環手飾唄,女孩子就喜歡這些”
  我笑:“不是呢,我想買三寸金蓮”。話一出口就悶住了。弈的臉又出現在眼前,我和他一起來琉璃廠時有過這一模一樣的對話。
  記憶如此清晰,我仿佛又看到那個晃蕩著兩根撥浪鼓似的辮子,有著滴溜溜眼珠子的小女孩在琉璃廠的街上四處亂竄。身後一個清峻青年正緊張地跟著她。我說:“弈,我要買雙金蓮擱博古架上”。弈想了想問我:“你確定要舊的?”
  我固執地說:“當然,新鞋子放博古架上還不如去商店買最今年流行的高跟鞋”。弈隻是微笑著不答。當我尷尬地發現琉璃廠的三寸金蓮全是又破又舊,不帶絲毫香豔旖旎色彩時,呆了半響。弈拉著我的辮子寵溺地說:“想象的總是美的”。
  我下不來台,低頭不看他:“弈,你早就知道是這樣子了是吧?”
  弈捧起我的臉,認真對我說:“子琦,你腦子裏還裝了多少奇怪的想法?我都陪你實現”。我迷失在他深情的目光裏。
  沉在回憶中的我都忘了大海還在旁邊,直到他大喊一聲:“想什麽呢?這麽入神!你倒底買到沒?不會回家想裹足吧?”我勉強回答:“沒呢,沒買,全是以前那些小腳女人穿過的,又舊又破,看著就惡心,那還有買的欲望”。
  大海搖著頭說:“女人就是奇怪,好好的非要把腳弄成崎型。還有你這種現代女子去好奇想買”。
  我冷笑:“還不是你們這幫臭男人想出來的歪點子。有喜歡看小腳女人穿軟底子鞋站在黃豆上跳舞的,稱之為風擺楊柳,花枝微顫,讚歎女子之美莫過於此。還有喜歡拿裹腳布去煮湯喝的”。
  大海說:“唐子琦,我又那惹你了?轉眼就變臉”。
  我不知覺中把氣往大海身上撒了。趕緊轉移話題:“今晚和同學吃飯,你要吃回來不?”大海馬上被吸引住,連聲說要去要去。
  我們宿舍八個人,有六個都留在北京。今晚全齊了。我帶大海去引來陣陣驚呼。鬱兒首先發難:“你的拖油瓶兒?”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這麽大個頭的拖油瓶我可不敢要”。
  還沒等我正式介紹。大海就本能地發揮了他在女士麵前的慣性。他一本正經地對她們說:“我是子琦的哥兒們,當然,今天各位可以把我當姐兒們看。我家子琦當年在學校頗受各位照顧,今兒個帶我來,一是叫我養養眼,二來是為大家當好小二做好服務,我當壁草,你們隨意哈”。
  一席話說得那幾個色女們眉開眼笑,立馬就和大海打成一片。敢情她們看到大海比見到我還親熱?我拿出一根煙點上。田華笑著說:“看你點煙想起去年遇到校友了。她問我,你們屋那個叫唐子琦的可夠憂鬱的。是不是有事想不開啊?我每次下晚自習都看著她一個人站在走廓盡頭吸煙,一站就好半天,那天晚上沒見她在那兒吸煙,還覺得走廊上少了點啥”。
  大海湊過好奇的腦袋:“唐子琦,原來你也有憂鬱的時候啊?”
  我一巴掌把他的頭拍開,沒好氣的說:“還不是你眼前這些姐姐,硬是聞不來煙味,我不去走廊都不行。還給誤會成這樣”。
  大海嗬嗬一笑:“我就說嘛,小妖女那會懂得傷心。你們不知道吧?她可是鐵石心腸,有人苦苦追了她三年她都不感動半點”。
  劉京若無其事地訓他:“小子,你那知道她當年可是……”話說了半句就看到我用眼瞪她忙咽了回去。
  大海狐疑地說:“據我的情報,唐子琦身家清白,沒任何交友紀錄。子琦,你早坦白早解脫嗬”。
  我笑著說:“好,我坦白,劉京下半句是,當年的唐子琦顛倒眾生,裙下死屍無數,偏偏她還沒開竅,眼下正後悔浪費了大好的學生年華,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大海嗬嗬笑著:“那是,寧清就想弄明白,你心裏是不是住了個人,他擠不進來呢”。
  眾女馬上給大海口中的寧清吸引住,圍住他侃八卦。鬱兒偷偷把我拉到一邊問我:“子琦,你幹嘛不考慮那個寧清?你都二十七歲的人了。你要真是放不下展雲弈,就找他去”。
  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仍忍不住心慌,我說:“鬱兒,你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在嶺南”。鬱兒歎了口氣說:“你躲他那麽緊,我不會說的”。鬱兒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事想告訴我又不知道怎麽說,我忍下好奇,她也就住了口。
  吃過飯回賓館,我一路無語。走到門口,大海突然對我說:“子琦,自從你來北京,不,來之前就不對勁。我們早點拍完回去吧”。
  我怔了怔。還有兩三天功夫就能拍完。回去就好了。希望不要有什麽意外.我問自已,你是想有意外呢還是不想.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也罷,走了四年了,有無意外都應該沒有多大影響吧?我寬自已的心.

  相遇
  拍完在胡同裏的戲就可以收工了。我還是第一次逛北京的胡同。在北京有錢人住別墅不稀奇,要住進胡同裏的四合院,身份非富既貴。鬧中取靜不說,單就這份寧靜與古風就值上千萬兩銀子。眼前這根胡同是新整修過的,沿高高的青磚院牆,胡同裏時不時閃過朱漆門臉兒。石鼓石獅立在窄門口,大門緊閉,不用進去也能知道照壁後必是抄手遊廊與天井。院子裏的樹伸出了圍牆。有麻雀在嘰喳。胡同裏散布著祥和的氣息。
  大海看了半天,感歎說:“嶺南不是沒有這樣的胡同,就地價及不上京城而已,租這兒一天拍東西,就花了二十來萬呢”。
  我一愣:“怎麽這麽貴?”
  大海說:“貴?給錢人家還不肯呢,說是會打撓到住戶。我還動用了寧清的關係托熟人辦下來的。”
  正說著,劇組那邊聲音大了起來,似乎遇上麻煩了。我和大海趕緊過去。導演臉氣得通紅,隻聽女明星的助理說:“明天再拍吧,租金損失我們負責”。腦袋一下子當機,這叫什麽事兒?這叫什麽話?還這麽牛?導演有些著急地看著我們。雖說是委托給外麵的公司負責拍片,我們做為這個廣告的製片方當然不會允許出現這種臨時改通告的行為。我冷冷地問助理:“出什麽事了?這樣可是違約”。女助理抱歉地說:“這不在商量嘛,梅子有個飯局”。火蹭地就起來了:“飯局?她是圈內人吧?知不知道藝人要有藝德!劇組十來號人就為了她要去個飯局說不開工就不開工?”
  女助理低著頭道歉:“說了損失我們負責”。MD,這可不是單單用錢就能解決的事。想拍就拍,說走就要走,當別人是地上的泥可以隨便踩啊?我還不信搞不平這丫頭,不就是個二線女星,年青剛紅嘛。從業四年,見的明星多了,沒見過這種剛紅就敢擱牌子要價的!我轉頭一看,那個女明星跟沒事人似的坐椅子上發短信呢。我大步走過去,站她麵前,居高臨下地對她說:“今天必須拍完,飯可以再吃,這事傳出去你以後想拍也沒人敢找你了,自個兒想清楚!”
  梅子抬頭看我:“我走到今天,就憑你能封殺我?”
  我沒給氣暈過去那是我大度。我死盯著她對大海說:“給公司打電話,換人!”大海扯住我就往外走,走開了,我沒好氣摔開他:“你幹嘛?真想抽那小丫的!”
  大海急道:“你冷靜點,這次女主角可是廠方指定,換她這案子公司接不了!”沒等我開口,大海趕緊報上情況:“廣告廠方屬於雲天集團,據說是集團高層指定的人選,雲天集團在嶺南每年有三億廣告”。
  再次當機。然後對導演說:“收工,明天拍,我請大家吃飯去”。導演明了情況,鬆了口氣,製片方不計較,他著急個P。我再對大海說:“擬好這次損失的單子,給公司匯報情況”。然後眼睜睜看著那丫頭帶著助理翩然而去。
  大海不屑地說:“不知道是雲天那個高層的玩物,一頓飯就跟投胎似的跑那麽急,等膩了還不跟丟垃圾一樣,有丫哭的時候。”
  我沉著臉招呼著大家:“走,今天吃水上江南,大海,記得發票寄雲天買單!”
  一頓飯吃了七千多,總算胸口不那麽堵了。大海笑道:“在劇組吃這麽多錢的工作餐,我可是第一次。”是啊,平時進劇組,不外是十元,二十元的盒飯,今天這個算得上超豪華了。下午公司傳真過來,老總很滿意今天的處理,他滿意的原因不外是沒有得罪金主罷了。除了拍片,又多了項任務,去雲天集團把損失合同簽了,生性節儉的老總可不放過能到手的一兩銀子。
  大海和雲天接洽後,神情古怪地說:“今天和梅子共進午餐的那個是雲天的執行董事長,他的秘書說合同傳真過去就行了,同時為表歉意今晚請我們吃飯。”
  “不去!合同簽了就成了,我氣還沒消呢,那會這麽沒骨氣地和他握手言和?”我想都沒想直接回絕。
  大海為難地說:“老總來電,這個片子拍不了就無所謂,飯一定要去吃”
  我真是火大,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真不是亂說的。大海又來了一句澆滅了我心中的衝天火焰,他說:“老總說,要是印象好了,能爭取到雲天在嶺南的總代理,年底花紅翻倍”。跟什麽過不去,千萬不能和銀子過不去。吃飯事大,生氣事小,為五鬥米折腰的人中絕對少不了我唐子琦。
  我選了套翻領小西服,頭發盤了鬆鬆的半髻,散了幾絲在耳邊,對著鏡子看了看,標準幹練嫵媚白領。大海圍著我走了幾圈說:“我知道寧清迷你什麽了,你真是穿什麽衣服象什麽人,除了情商為零,真正的百變妖姬,說你清純吧,也有成熟的時候,說你老練吧,沉不住氣的時候比我還多,不說話女人味十足,跳起來假小子一個。你倒底骨子裏是什麽樣的?”
  我得意地笑:“想拋了小若追姐姐我了?”大海撇撇嘴說:“我消受不起,俺就好小若這份單純,省心!”
  我忙接口:“是啊是啊,所以我嫁不出去。”
  大海笑道:“是人家想娶你不想嫁吧?寧清蠻好的,你怎麽就和他對不上眼呢,嘖嘖”
  我舉拳打去:“臭小子,你是想說我是綠豆呢還是寧清是王八?”說完也跟著笑了。和大海在一起就這點好,幾句玩笑下來,天氣就會陰轉晴。
  小姐推開包間門的瞬間,我條件反射般轉頭想跑,正撞上大海的胸,鼻子都撞痛了。大海奇怪地看著我的舉動。沒等他問,房間裏傳出一個聲音,我聽了千百萬回,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是天地娛樂的兩位吧?請進。”
  我急急對大海說:“我去衛生間,你先進”。不敢回頭,直直往衛生間走。我不知道我的背是否挺直,不知道那雙眼睛是否在看我的身影,我隻聽到自已的腳步聲,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的聲音,還有我的心跳如鼓擂。
  衛生間的鏡子裏照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神遊離。我小口喘著氣,腦子裏迷湖地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沒想到這般的相遇,沒想到我竟然膽小得會直接開跑。可是,由不得我落荒而逃,由不得我躲在這裏不露麵。打開皮包取出化妝品,想了想,抹上了深玫瑰色的口紅。再看看鏡子,鏡子忠實地告訴我,這種豔紅色讓我看上去不再蒼白。使勁拍拍臉,效果更好,深吸一口氣,我苦笑,我不是去吃飯,是去打仗。
  踩著優雅的步子走進去,微笑著說:“剛才不好意思,妝花了”。大海忙介紹:“這位是我們公司製作部的唐經理,這位是雲天集團的展董。”我笑著說:“我認識的,展董風采如昔啊”。
  展雲弈嘴角略往上彎,似笑非笑:“子琦,還能在北京遇到你,咱們真有緣,還得謝謝梅子了”。他身邊坐著上午那個我想動手抽的小明星。嬌豔地低頭嗔道:“原來是一家人呢,上午起了這麽大誤會,讓唐小姐氣得不輕呢”。展雲弈說:“所以晚上帶你賠罪來了不是?”
  靠,就成一家人了?展雲弈,你包養小明星也犯不上這麽大動靜吧?臉上卻還是帶著笑說:“都是誤會,叫你梅子好吧?以後還有更多的合作機會,想必一家人更會合作愉快的。我先幹為敬了。”我把一家人咬得清清楚楚,舉手就把杯裏酒幹了。
  大海忙起身說:“我也敬展總一杯,老總專門交待,雲天是大客戶,以後要多多幫忙了。”
  展雲弈也笑著說:“今天算是私宴,梅子年青不懂事,兩位多多包涵”。
  接下來氣氛倒還融洽,我從沒想過再見到他時會是這樣平靜地同桌吃飯,而且能舉箸不抖,談笑風生。隻是,總覺得展雲弈看我的眼神跟看餐桌上的剁淑魚頭一樣,我不會已成了那條快要放他嘴裏的死魚吧?他對小明星很紳士,布菜總是及時到位,對我們擺出了客氣的主人麵孔。我又想,我是不是看錯了。
  大海以公司花紅為終極目標,十句九句圍著代理權打轉。然後就是一個勁兒吹嶺南好,風景賽江南。逗得小明星連連扯著展雲弈要去嶺南拍片。展雲弈轉動著酒杯,略想了想就笑著說:“你們天地娛樂在嶺南也算數一數二的大公司了,有時間我會去嶺南玩。”大海喜上眉梢,隻要他來,也算得上為公司立上大功一件。
  心裏不禁起疑,他究竟是為工作為得小明星歡心來嶺南還是別有目的?看今天的場景,他波瀾不興。或許真是我想多了,已經分開四年了,我和他再無瓜葛。時間是最好的殺情劑,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時間一分一秒浸蝕消融。突然想,我真是傻,早知道會是般,我躲那麽厲害幹嘛?想定了,有些輕鬆,也有些失落。轉眼蕭郎是路人,他不過是公司的金主之一。這樣再好不過。
  百轉千回間,小明星已向我敬了好幾杯酒,我想都沒多想就喝下去了。聽到大海笑說:“還是梅子厲害,子琦少有這樣高興呢”。小明星說:“子琦姐酒量過人,人也漂亮,穿著打扮夠品味,我特別喜歡你今天的唇膏顏色。”我馬屁緊跟著拍上:“還是梅子這樣天生麗質的好,少女如花呢”。展雲奕坐在一旁,含笑不語,然後低頭對著小明星說了幾句,小明星眼睛裏就冒出了眾多星星。
  飯局終於結束。我快步往外走,耳邊突然響起展雲弈的聲音:“該不是見到我臉嚇白了才用這麽豔的妝吧?”我呆住,他大笑著走開。拳頭緊握,心又悲涼,原來他一早就看穿我。安慰自已說,不怕不怕,反正以後再無交集,今天不是順利吃完?沒有狀況麽?
  回去的路上大海感歎:“我原以為寧清是一流人物,要金有金,要才有才,今天才見到比他更風流的。這個展雲弈怕是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鑲鑽的金龜!子琦,你發現沒有,你清純裝扮的時候和那個小明星挺有幾分相似。”
  腦子“翁”的一聲就大了。我但願不是,但願他對我不再念念不忘。如若不然,我隻怕擔不起這個後果。當年他說的話我還沒敢忘,他淡淡地對我說:“子琦,你要是跑掉,就一定跑的遠遠的,不要讓我知道。不然,你就再沒自由可言。”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來。以他的性子,那會這麽平安地吃完飯就放過我?一定不會了,四年不都安然渡過麽?
  我睡不著,展雲奕的突然出現讓我措手不及。我是怎麽和他在一起的呢?那些甜蜜,那些悲傷,他的溫柔,他的深情,他的霸道,我揮之不去。

  探班風波
  第二天一早,劇組開進昨天的胡同趕戲。和梅子一起下車的還有展雲奕。他來幹什麽?我頭開始痛起來。
  大海迎上去說:“展董是來看梅子拍戲的吧?這邊坐”。梅子有了展雲弈的陪同象隻開屏的孔雀,臉上閃出了炫耀的光。她比往天活躍,穿花蝴蝶般跳來跳去。我盯著她心底裏冒出種種刻薄的形容詞,然而,不可否認,她看上去很美。碎花服裝穿在身上,好一個清純小妞。心底裏冒出一個聲音,我是在嫉妒她麽?嫉妒她與奕在一起,嫉妒奕對她這麽好,嫉妒他們昨晚可能是在一起。怔怔地立在那兒,全然不知展雲奕已走到了我身邊。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你的眼神象要吃了她似的,子琦,你在嫉妒她嗎?”我受驚地一回頭,臉險險擦過他的嘴。惱怒地跳開:“展董,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展雲弈舒展了下身子,一身皮衣襯出他冷峻的身型,他吐出一口煙輕笑道:“我不以為這樣的距離就會嚇著你。”
  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豹子在百米開外就能嗅到危險,再說,你的舉動會影響到梅子的工作情緒。我不希望拍出來的樣片她老是在斜視。”
  展去奕笑了起來:“獵豹危險刺激,你準備好開逃了嗎?”我氣極說:“我們四年前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再用語言騷擾我,先去問過我未婚夫答不答應。”
  展雲奕眼角跳了一下,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在知道找擋箭牌了?你知道那不管用的”。說完慢慢向梅子走去。
  我的心髒一陣狂跳,我怎麽這麽白癡地以為風平浪靜,不再有事了?我怎麽這麽倒黴要跑來北京自投羅網!心裏閃過各種念頭,第一個就是辭職挪窩。
  大海走過來問:“都忘問你了,你啥時候認得這般人物的?認識他何必在嶺南窩著,北京鐵定有你一塊地盤兒”
  我沒好氣地說:“他是我的‘姐妹’,你可以試試去泡他。”說完扔下一臉驚愕的大海就走。
  戲好歹拍完,鬆了口氣,馬上收拾離開這裏,絕不耽擱一分鍾。展雲弈說請全體工作人員吃飯K歌,引來陣陣歡呼。呼聲還沒停,胡同口就湧出大批長槍短炮,一群記者候在那兒要采訪。我冷笑著對大海說:“明天八卦頭條會是女星梅子戀情爆光,有望嫁入豪門”。大海還沒從驚愕中醒來:“雲天集團執行董事長是CAY估計比二線小明星戀情要重磅得多。咦,真的假的,看上去他至少是小攻不是小受嘛,雙性戀?”。我哭笑不得說:“亂想什麽呢,收拾東西訂機票回家”。
  記者堵死了胡同口,還隻有站在邊上看展雲奕和梅子發揮。感到奇怪,展雲奕應該是少有亮相人前的人物,不然,我也不會不知道雲天集團的執行董事長會是他,更不會去吃那頓倒黴的飯。隱約覺得不對勁。記者要出現昨天前幾天早就會出現,為何偏偏是今天展雲奕探班時就來了,還約得這麽齊,就跟發了請柬似的。
  隻聽一記者問:“展董親來探班,是重視這個廣告還是為了梅子小姐?”梅子站在一旁低頭作嬌羞狀,不說話等於說話,不愧是演員出身。展雲奕很有禮貌地回答:“我來探望未婚妻”。話音一落,就看到麵前閃光燈一片,記者群情激動,現場一片嘩然。提問一個接著一個:“梅子小姐和展先生何時訂的婚?”“展氏家族從不與圈內人氏結姻,展先生對此事有何看法?”“梅子小姐會不會息影?”
  大海咋舌:“家大業大愛出八卦,這話一點不假”。我心沉落又有一絲輕鬆,說:“還不趕緊想辦法離開,再不走,我們就成了打聽八卦的對象了”。大海驚醒,東看西看,實在沒有退路,聳聳肩:“隻有等這場風波過了吧”。
  這時,聽到展雲奕慢吞吞地說:“我的未婚妻不是梅子小姐,是負責此次廣告拍攝的唐子琦小姐”。
  我張大口,變成化石。大海的嘴張得比我還大,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信、恐懼、驚異。他指著我說:“你,你,你,啥時……”我迅速反應過來,奕,今天的唐子琦已不是昨天的小女孩,任你搓圓捏扁,我說有未婚夫,你幹脆叫來媒體宣布我是你未婚妻,這是演的那一出啊。你TMD夠狠,我也不是吃素的主。我拉著大海喊了一聲:“快跑!”,利用大海的身體優勢擋開最先反應衝過來的幾路記者,衝向汽車打燃火就跑。大海幾乎是下意識地跑,開車。我回過頭,身後不遠處展雲奕笑容可掬,梅子麵色青白,記者朝我們的車拍攝,也有圍著他們倆狂轟爛炸的。場麵混亂之極。
  這時才發現,我們開的竟是梅子的保姆車。我苦笑:“梅子今天大失麵子,會不會報警說我們偷車啊?”大海氣極敗壞地邊開車邊說:“你老實交待,今天怎麽回事?還有昨天,吃飯進門前你那妝花了?還弄這樣的場麵出來?我可經不得你這樣折騰!”他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我怎麽回去跟寧清寧若交待啊,還不剝了我的皮,我真是誤交損友!”
  我歎了口氣說:“大海,別忘了,前幾天誰說可以為我三刀六洞的?”
  大海笑了起來:“好說好說,你老實交待就行,看來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回賓館拿東西開溜”。我點頭讚同,這幾天真夠我受的了,先是生怕遇到展雲奕睡不好,然後就沒有任何準備的見到了以為萬事大吉,事隔一天,就被他大張旗鼓地宣揚成了他的未婚妻。
  收拾好東西,退房給劇組留言直奔機場。我突然害怕,對大海說:“大海,我們不坐飛機行嗎?”大海奇怪地問:“為什麽?”我咬著唇,終於說:“我怕在機場早有人候著了。我不想被他抓回去,我害怕。”
  大海瞪著我,大笑起來:“唐子琦,你也有怕的時候?有這麽嚴重麽?”
  我還瞪他一眼:“胡大海,你為我三刀六洞的時候到了,你不知道那個人有多瘋狂?把全京城的娛記叫來也隻有他做得出來!”
  大海想了想說:“那怎麽走?”我說:“坐火車,下午正好有班火車開往嶺南,我們現在過去剛來得及。”大海點頭讓出租車掉頭往火車站趕。
  離開車還有十來分鍾,我惶惶不安。生怕再出什麽狀況。上車後大海花錢包了個臥鋪車廂。我進去就把門別上。大海好笑地看著我說:“唐子琦,你有必要這樣嗎?象在生死逃亡似的。現在是法製社會,你當是舊社會還有搶親啊?”我沒理他,直到火車開動,過了石家莊,一口氣方才鬆了下來。
  大海說:“好了,現在到嶺南還有一天兩夜,你可以慢慢說了。”
  我看著他,這是我的好友,我可以信賴的人,他可以幫我,象娟子一樣幫我。我艱難地開了口:“我四年前離開他,離開他之前和他交往了七年。”
  大海再次張大了口,震驚地問:“你說你認得他十一年了?你還談了七年戀愛?你是那個跟冰山一樣沒愛情細胞的唐子琦?從沒戀愛緋聞的唐子琦?”
  我煩躁地打斷他:“我隻不過來嶺南沒談過戀愛,不想談戀愛而已。什麽叫沒有感情細胞?緋聞?今天有了吧?明天看報吧”。做娛樂的,用腳指頭都能想到明天的媒體會發布什麽樣的新聞。
  大海的好奇心更加強烈:“你認識他那麽久,你就不知道雲天是他家的?”我答:“我那時單純得可怕,展雲弈也從來沒告訴過我他的家族背景。頂多後來知道他家裏有錢而已。他在高三時跑來我老家讀了一年書認識的。就住在我家,後來我媽去世時隻是說他是我老媽的表姐的一個熟人的孩子。家時沒人又臨高考了就托我媽照顧。日久生情,那時是單純的喜歡,然後戀愛,為他考到北京,然後離開。完了”。
  大海搖頭說:“這麽簡單?就完了?那你們怎麽會分手?”
  “當然沒有這樣簡單。但過程就這樣”我沒好氣地回答。“大海,我回去要辭職。我不想被他找到。我隻想平平淡淡過下去。你不知道,我來北京讀書後才知道他有多麽強勢。他是愛我,也很寵我,但是,他不喜歡我和男同學走得近。頭發不能是卷的,他說女學生要清純,冬天不能穿短裙,他說隻有小姐才穿成那樣,那天那種顏色的口紅絕對不能用。更別說吸煙啊,和你稱兄道弟啊什麽的。”
  大海笑道:“你現在他不準的可全做齊了。”笑完又正色地問我:“子琦,那你還愛他,是嗎?”我欲哭無淚地說:“是啊,我偏偏還就愛他,又不想沒了自已,沒見到的時候常想起和他在一起高興的日子,看到了又怕他。”
  “他倒底怎麽你了?你這樣怕?”大海問我。我說:“不是你想的那種事,是他對接近我的男同學做的事情,我大四的時候奕才從國外讀書回到北京。我們平時隻是通信,信上字裏行間全是他的眷戀,他的溫柔,他的深情。可以說七年裏有六年,我們都是紙上戀愛。那事也是大四發生的”。
  我慢慢地對大海說出了當年如石頭一般壓在心裏的那件事。
  如果重來,我仍然會選擇離開奕,離開這個我深愛著的男人。

  過往一
  我帶著興奮來到北京上大學,奕卻出國讀書了。北京第一個中秋學校發了兩個月餅,我寫信給他說,給他留了一個。第一次看到香山紅葉,寫信告訴他,走迷路了,紅葉離我好遠,一片都沒摘到。第一場雪無聲來臨,我在信裏對他說,一個人從古城走到了西單,還有一大半等你回來陪我走。第一次去公司實習,寫信告訴他,被罵哭了,我連最簡單的CI都不會設計。
  我隨時隨身都帶著奕最近寫來的信。不這樣,我的心就會變得很空。隻有奕的信才告訴我還有這麽一個人真實的存在。
  我想家,想媽媽,想娟子。我給娟子說:“北京好可怕,一座城裏的人滿口禮貌用語,卻虛偽地嚇人,我不想呆在北京,這裏好孤單。”
  娟子安慰我:“你多和同學一起出去玩,別一個人悶著,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那六年,我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什麽叫朝思暮想。早上起床的時候會突然間想他,晚上做夢都會夢到他和我在鎮上小河邊玩耍的情景。有時會是惡夢,夢到我四處找他,總是在不停地找他。夢醒了就會哭,覺得異常地悲傷。
  有時我會突然神經質地打電話給娟子說:“我想不起奕的樣子了,想不起他的聲音了,我是不是在做夢啊,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娟子都給我惹煩了,說:“唐子琦,紙上談兵,兵家大忌。你紙上談戀愛,情場大忌!你最好交個實在點的男朋友,我省心!”
  我苦惱地對娟子說:“有男生請我吃飯看電影一起上自習出去玩啊,但是一想到他們會是我的男朋友,我就起雞皮小粒子。”
  一年又一年,我從開朗變得沉默再開朗起來。漸漸地熟悉了學校的環境,學會了兒化音,學會了生吃蘿卜,和同學相處愉快。室友同學談戀愛的多起來,我很想和她們一樣,卻隻能報以沉默,我想念奕,想的心都痛了。
  拒絕了男生的各種邀請。而邀請卻前赴後繼。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我有男朋友了,他快回來了”,回答往往是:“給我一個機會,子琦。”根本無視我還有男朋友的事實。
  室友常感歎:“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子琦是不知人間疾苦”。
  大四的一天,下課回宿舍,看到樓下停了輛黑色的轎車。一個穿著西裝男子正靠著車門吸煙。鬱兒嘖了一聲,說:“子琦你看,那個男人身板不錯,長得挺精神的!好車,有錢的主兒,不知道在等那個女生。”我看過去,是啊,瘦高的身材,側臉看過去梭角分明,嘴角似乎含著笑,心跳動了一下,有點發暈,那張臉,這個笑容。如此熟悉。
  我站住不敢走過去,怕想著念著的那個人不他。 全然不知道眼淚什麽時候已滴落了下來。鬱兒吃驚地看著我,連聲直喊:“子琦,怎麽啦?怎麽啦你?”
  我已聽不到鬱兒的聲音,慢慢蹲了下去,就知道一個勁掉淚。奕什麽時候走到麵前我全然不知。直到他也蹲下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與我平視,才淚汪汪地看過去。奕捧著我的臉,給我擦眼淚:“子琦,不準再哭了。”
  我想笑,可還是繼續流淚,繼續淚汪汪地瞪著他,奕無可奈何地說:“你看我的樣子就跟條小狗似的”。說完他的溫暖的唇就落到了我的眼上,嘴上。他拉我入懷,下巴擱在我頭上,他幾時長這麽高了?幾時變得這麽成熟有型了?是他的心跳還是我的心跳呢?心裏亂七八糟地想著,聽到頭頂上一個悶悶的聲音,奕輕聲說:“我回來了,回來了”。
  奕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我接連好多天都盯著他目不轉睛。奕看著很心痛地說:“我不會走了。”過了很久我才習慣他回來了。
  奕特別寵我,不僅我想吃的,隻要是宿舍同學愛吃的,他每次來學校都一並買來。為此我常誇他心細。奕笑著說:“一直想在身邊照顧你,一直沒有機會,我對她們好,她們對你也會好,我舍不得我的子琦受半點委曲呢”。
  情人的蜜語是最醉人的。迷失在裏麵就突視其他的東西。我沉浸在奕回來,回到我身邊的喜悅中。隻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如何甜蜜,隻要有時間,奕總會來接我,帶我去吃各種好吃的,帶我看遍京城的風景。
  我根本不知道奕一回來,我的周圍就布下了一張網。直到有一天。有個男同學過生日邀請去K歌。
  奕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正吃飯吃的高興。奕問我:“和誰在一起?”
  我隨口說:“和同學啊,同學生日,一起吃飯K歌。”
  奕又問我:“你今天怎麽打扮的?說給我聽,我好想象我的子琦是什麽樣”。
  奕不準我披下我的卷發,我見他的時候都編成小辮。奕也不準我化妝,不喜歡看我冬天穿短裙。然而,這天,宿舍所有的女生在出門前都爭相打扮。說是要顯出613室的風采。所以,我不僅披散了頭發,戴了印弟安風格的耳環,還穿著皮短裙,化了妝。看上去自已覺得很不錯,室友也說漂亮,就高興地出了門。
  所以,當奕問我的時候,我撒謊了。心裏想反正今天不會去見他。誰知道走出KTV大門的時候,就看到奕的車。我一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不對了。還有他的眼睛,裏麵隻裝了兩個字:“危險”。
  剛坐上車,沒等係安全帶,他一腳油門車就飛馳而去。一路上不說話,我偷偷看他,他的嘴緊閉著,象座冰山。車速猛的讓我害怕。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我惴惴不安地下了車。有種想跑的衝動,他走過來牽住我的手上電梯。他的手勁真大,我覺得手腕一陣疼,心裏覺得委曲,眼淚含著不敢掉下來。一進屋,雙腳突然騰空,下一秒就摔到了床上,沒等我反應過來,屁股上已挨了他幾巴掌。我哇地就哭出來了。奕吼我:“還敢哭!這就敢說謊騙我了?你看你今天這身打扮,我平時說的話當耳邊風了?”順手又是兩巴掌。
  我又羞又惱又不甘心,嘴裏也嚷了起來:“我就喜歡這樣穿!同學過生日,我喜歡打扮漂亮一點去不行?”
  奕氣得不輕:“好,你為你那個男同學打扮,還撒謊!虧我這些年來為你牽腸掛肚。倒不是今天想教訓你,你居然還學會了吸煙!”
  我吃驚地看著奕,覺得他好陌生:“你怎麽會知道?”我是好奇貪玩跟著同學學會了吸煙。而煙,在我獨自想念奕的時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奕回來後我怕他知道,就沒吸了,可他怎麽會知道?我從來也不在人前吸煙。
  奕哼了一聲,說:“唐子琦,你那件事我不知道?你剛進大學不習慣公共澡堂一個月不先澡的糗事我都知道!你以為我今天怎麽會出現在K廳門口等你的?”
  我呆呆地看著他,大聲說:“你找人跟蹤我?”
  奕並不否認,他說:“你知道就好,不守好你,你當真是紙上談戀愛啊?”轉而聲音又放得低柔:“我離你那麽遠,實在想你,所以才想知道你的一切,別又哭得跟小狗似的了。”
  他輕聲哄我。
  一場爭執消於無形。
  我當時並不知道這隻是開端,是他強烈占有欲的一個開端。我那時隻是心軟。因為換了我,我也想知道他的點點滴滴。
  我並不懷疑他對我的愛和我對他的感情。隻是他越來越寵我,寵的我有種吃不消的感覺。我不敢說,而向來不夠柔順的我在行為上已不知不覺地在與他唱對台戲。

  過往二
  我是生性愛自由的人。喜歡朋友,不論男女。喜歡和朋友在一起喝小酒聊天,喜歡和大家一起外出遊玩。對於穿著打扮,我一直認為都是一個人的外在。隻要還過得去,不會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或扔幾個臭雞蛋甚至報警說有傷風化就成了。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總是愛美愛打扮的。南方天熱,入夏時你能在街上隨處看到穿露臍裝,露背裝的裝扮。這樣的穿著放到了北京就是和這個城市的文化格格不入,會被視為沒有品味,不夠莊重。我不知道奕的家族背景,也不知道他其實對我的要求來自於一個古老家族的傳統。我堅持認為他愛我,就應當接受我。不論是我的觀點還是我的行為。因為,所有的外在都不影響我的本質。
  廣告學院幾乎與美院齊名。男男女女與其它院係最大的區別在於思想上的開放程度。所以,當我把老家最流行的夏裝穿出來之後,與我同類打扮的就多了起來。
  還是很顧慮奕的。然而我的顧忌隻限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那些吊帶,肚兜,露臍小背心都不會出現在他的麵前。我以為,奕根本不知道我這些小動作。
  快畢業時要拍畢業作品,同係幾個男生想拍個廣告片,邀我做模特,我痛快地答應了。並告訴奕要去北戴河拍作品。我其實還擔心奕不願意讓我去的。我很溫柔地打電話給他,奕想了會兒說:“注意安全,到了打電話,我給你個號碼,要是遇麻煩了就打這個電話。這些時間我很忙,自已乖點”。奕細心體貼的話我總是聽不夠。這些日子他特別忙,也少有陪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在忙,想來是工作上的事情。而他工作上的事情我是不過問的,我也不懂。
  六月的北戴河天氣晴朗,海邊空氣清新,對於我們這些學生來說,這裏是放肆的天堂。
  白天拍片,晚上吃海鮮,喝夜酒,聊天說笑。我特別喜歡夜裏這兒吃飯喝酒的氛圍。木樁搭起的平台伸到海麵上,吹著海風,看不遠處海浪拍打礁石。一群同學,甩開腳丫子在海灘上奔跑,說著各人以後的夢想。
  奕給我打電話,我興奮地告訴他這裏的點點滴滴。奕笑著說:“喜歡就多玩兩天吧”。廣告片拍完,我們就又約著去看老龍頭。拍了好多照片,照片裏的我笑意盈盈,並沒注意到在這些照片裏,男女同學的距離都如此親近,勾肩搭背。當時隻覺得都象哥兒們一樣的,所以,我挽著他,他摟著我的照片比比皆是。
  作品拍完了,我們在北戴河的最後一晚。阿寧拉著我躺在沙灘上看星星,聽浪聲。阿寧突然說:“我畢業後要去海南,單位已經聯係好了”。臨到畢業談論最多的就是工作,還有對學生生涯的戀戀不舍。同學之間的情誼猛然比平時增漲了無數倍。看誰都親切,看誰都順眼。我說:“我要留在北京”。我隻想和奕在一起,別的什麽都沒考慮。
  阿寧看了我許久歎息說:“子琦,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見麵不?”
  我沒心沒肝地說:“以後我和奕去海南玩不就見著了”。
  阿寧悶聲說:“子琦啊,你眼中除了他都看不到其他人了。”
  我笑著說:“你都是我的好朋友啊,以後我們隔幾年就聚一次好不好?”興致來了,說:“我跳舞給你看!”
  沒有音樂,隻有手掌打出的節拍。我赤著腳,提起長裙在沙灘上旋轉,笑聲如銀鈴穿透黑夜。阿寧緩緩站起來,走到我身邊,突然抱住我,我一愣,就聽到他說:“子琦,我愛了你那麽多年,你真的不知道麽?”我想推開他,他手一緊說:“我馬上就要走了,就隻想抱抱你,想你以後能過得幸福,永遠象現在這樣快樂著”。我心軟了,兩個人就這樣在沙灘上站了好一會兒。完了阿寧放開我,歎口氣說:“子琦,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笑容”。
  被愛是種幸福,而且是這種沒有任何欲望的愛。我回應不了,我也安慰不了。但是我知道,我心裏有一處地方,會存放著這種溫柔的情緒。
  從北戴河回來就出事了。先是阿寧的畢業作品被否定,底片都繳了上去。然後是工作單位沒了。阿寧那些日子過得特別頹廢。再然後,他居然連畢業證都沒拿就離開學校了。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平時熟悉親近的同學離我遠了,看我的目光中帶著蔑視,仇恨。我跟鬱兒說,鬱兒猶豫了許久讓我去問奕。我愣愣的不知道和奕有什麽關係。
  等我見到他時,還沒等我開口,奕就摔出了一大疊照片。我在學校的,我在北戴河的,各種清涼裝,各種和男同學在一起的照片。奕看著我說:“這些就是沒和我在一起的你嗎?”
  心裏有被他知道的惶恐,有著氣憤。怕他知道對我發火,氣他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更多的怕他誤會,連忙對他解釋說:“我怕你不喜歡,所以不在你麵前穿成那樣。”奕猛地站起來:“穿得亂七八糟就算了,居然和你那男同學在沙攤上還摟摟抱抱,這也是怕我不喜歡!?”
  奕突然從一隻溫柔的羊變成了閃著綠眼睛的狼。我嚇得口齒不清:“我,那當時不是那個……”沒等我說完,奕一手摟過我,唇壓了下來,狠狠地吻我。我努力往後仰,使勁推他,他不耐煩地把我的手壓製住,另一隻手扶著我的頭,我隻能被動地被他吻著。
  好不容易他放開我,我喘著氣對他說:“阿寧沒有什麽的”。我不知道這句話會惹怒他。他瞪著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突然抱起我往房間走。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心裏怕極,嘴裏不知死活地還在說:“阿寧很優秀的,他說他要走了,隻是想抱抱我而已”。話音未落,他把我重重地摔在床上,對我說:“從現在起,你就給我呆在這裏,那兒都不準去,實話告訴你,你那個同學是我讓他畢不了業的,敢碰我的人,這已經是輕的了!”
  我徹底呆住,眼淚就出來了,對他狂喊著:“你怎麽能這樣做?你怎麽能這樣去傷害別人!我不喜歡你了!”
  奕站在門口,冷笑著說:“由不得你不喜歡,我就是太寵你,寵得你無法無天了!” 說完摔上門走了。
  他關了我幾天我都不記得了。我隻知道醒了哭,哭累了睡。心裏對阿寧充滿了犯罪感,他不過是喜歡我罷了,並沒有對我做什麽。可是因為我,他失去了所有。四年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等他放我出來,卻又有一件大事發生。母親病重。父親過世得早,我一直和媽媽相依為命。奕把母親接到了北京治療。可是沒辦法延續她的生命。一切都是奕操辦的。辦完母親的喪事我也畢業了。我象個木頭娃娃一樣,奕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隻是話少了,我一天也不想說一句話。奕對我還是溫柔,照顧得無微不至。時常在夢裏聽到他在歎息,可是我想我是在作夢。
  有天吃飯的時候我對奕說:“我想出去工作”。奕直接回絕我,他說:“等我忙完這幾個月,我們就結婚,你不用出去工作,我能養活你。”
  “可是我不想你養我,我喜歡有自已的空間和朋友!”我說。
  奕慢條斯理地喝著粥說:“以前太寵你,由得你胡來,你母親把你交給我了,現在我作主”。
  我不知道那來的火氣,手一揮把碗筷全摔了出去。對他吼道:“我媽沒讓你關著我!你也沒有這個權利!”
  奕坐著沒動,淡淡地說:“就是關你一輩子,又怎樣?”
  他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帶著我搬到了西郊的一處別墅裏。
  我性子倔。一心就想跑出去。大門走不出去,有人守著,我從二樓爬過水管下樓,翻過院牆,最遠一次跑到了古城。無一例外都給他抓了回去。
  有次我在別墅放火,趁著滅火的混亂跑了出去,沒想到在路上正好遇著他接到電話趕回來。我看著他從車上下來,臉氣得鐵青。他把我扔上車帶回去,我一路掙紮著哭,一路尖叫救命,他氣極了一掌把我敲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已經到了另一個陌生的房間,窗戶望出去隻看到一片樹林,他站在窗邊吸煙,背影蕭蕭,我一動卻發現手被綁在床柱上,他回頭看著我說:“這是在山上,你叫也沒用”。我又哭起來,奕隻是看著我,不來哄我也不放開我,他說:“如果可以,我就這樣一直綁著你,你保證再不跑,認錯,我就放你”。我當然認錯,一個勁兒保證再也不跑。開玩笑,誰喜歡這樣給綁著。我乖了很多天。
  奕輕柔地抱著我說:“子琦,你知道我來你家讀書那年,我見到你時就在想,這就是《邊城》裏的翠翠了,你的眼睛清明得不容有一絲陰影,你的笑容燦爛得象陽光。我就想,這是我要的人了。這一生一世你都隻能是我的。我太想要你,可是我拚命克製著不碰你,我等你長大,我要你光明正大的嫁給我。我這麽愛你,你怎麽總是想離開我呢?你忘了我們隔了多久才在一起的。”
  我聽了眼圈就紅了,從我十六歲起,我生命裏就隻有他一個,他已溶進了我的骨血。可是,他已不再是和我通信六年裏那個溫柔體貼深情的奕,也不是當年在我家住了一年,時時刻刻寵著我嗬護著我的奕。他的霸道與占有欲讓我害怕。我迷失在他的懷裏,卻又想著和同學一樣工作做設計交朋友的自由。我害怕再有一個阿寧,我害怕身邊會再出現朋友受傷害的事情。可是,沒有朋友,沒有生活圈子,我孤單得想死。
  這是多麽矛盾的愛情。我壓根兒就沒想過不愛他,我貪戀他溫暖的懷抱,我在世上隻有他一個親人。可是我又渴望有自已的空間。我不想被他養一輩子。也不想做金絲雀在他的籠子裏呆一輩子。我還是決定離開他。
  終於給我等到一次機會,他出國的機會。我離開了西郊別墅,先是找到了鬱兒,拿了錢跑到了娟子那裏。並來到了嶺南這個陌生的地方工作。
  走之前,我寫了封信給他。我在信上對他說,我想過自由的生活,我沒有不愛他,隻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說,奕,再見。
  再見的意思有兩種,一是會再見麵,另一個是永不相見。
  雖說人生告別常有事,真告別時,卻又難說再見。帶著對他的愛,我想獨自生活。

  八卦
  睡了一夜,火車背離北京朝嶺南馳去。我對大海說:“回去我還是辭了職走”。
  大海沉默許久說:“子琦,都過了四年了,我想不會有什麽事的,再說就算有什麽事,還有我們在幫你,你仔細想想,以展雲弈的社會關係,我們在國內也算得上是一流公司,他要找你,這四年你當他真的找不到嗎?躲不是辦法”。
  正說著手機鈴聲響了,是短信,短信上寫著:“子琦,火車上睡得可好?看到報紙了嗎?”我不吃驚,現在他做什麽我都不奇怪了。知道我坐火車,還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我拿給大海看,大海皺皺眉,在一下站時跑下去買了報紙回來。看著一疊五花八門的報道,我呻吟了一聲,無力地倒在鋪位上。大海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冒陣陣盡力克製住的笑聲,我也跟著好奇起來看報道。有一篇特別離奇。標題是《雲天展氏四角戀情,未婚妻現場逃婚》,大意是說雲天展氏未婚妻現場與一俊男開跑,女星梅子豪門夢破之類的。配有好幾幅大照。我們牽手愴惶跑掉的背影拍得格外清楚,我喘著氣笑著指給大海看:“大海,看你的表情,天啦,你真象是帶著公主殺出重圍的騎士!”
  大海也笑:“我還是蠻上鏡的嘛,嘖嘖,這下出名了,不知道有人找我拍片沒有?”
  再看下去,我又驚呼起來:“大海,你看這個!”大海拿過去一看:“娘的,動作還真快,雲天下午就開新聞發布會了!哇,你和展雲奕的戀情爆光,嘖嘖,比你給我說的還詳細。嘖嘖,青梅竹馬,超過八年抗戰,還有你以前的照片。”說完笑嘻嘻地說:“我給你念一段哈:據知情人透露,展雲弈與唐子琦自小就訂下婚約,因為年少,商定以事業為重,兩人因此分開四年之久,目前展雲弈位居雲天執行董事長,不日將接任展氏家主一位。接位後兩人將完婚。子琦啊,其實這個展雲弈對你蠻深情的嘛,我早說過了,他簡直就是隻鑲鑽的金龜”。
  我說:“王八就是王八,用金子做用鑽石做換品種了?我還是覺得現在這種生活舒服”。
  大海給我說笑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女人想傍款不可得,你隻要點點頭,就能做一條肥肥的鑲鑽米蟲,多好啊。”
  我瞪著他說:“要是給他發現我摸了你一下的手,就要把手給你砍下來,你喜歡我就摸個遍,讓你淩遲。”
  自從發現我居然藏有這麽多年的戀情,大海就一副巴不得我早日嫁出去的感覺。一個勁兒幫展雲奕說好話:“要是他改了呢?”
  “改?他那麽強勢的人,就差沒在額頭上刻上順我著昌,逆我者亡了!”我苦拉著臉說:“大海,我怎辦,嶺南看來也呆不下去了,我隻有上山當野人才不會給人認出來!”
  大海躺在臥鋪上,突然說:“子琦,這些天寧清給你聯係沒有?”
  我很奇怪他怎麽會這麽問,老老實實回答他:“沒呢,幹嘛?”
  大海說:“我奇怪啊,你那回出差寧清不盯著呢,這次怎麽沒有?”
  是很奇怪,這些天事情太多,我根本就沒去在意寧清有無電話,有無短信。想到這兒,我幾乎和大海同時開口:“小若給你電話沒?” 話一問出,我和大海都愣了。我問他:“你怎麽不和小若聯係?”
  大海苦笑著說:“我不是一到北京就一堆事嘛”。我了然。
  但是奇怪,太奇怪了。寧清不和我聯係就算了,小若怎麽會不給大海聯係?我覺得背上冷汗開冒,該不會是展雲弈又做了什麽事吧。
  我馬上拿起電話給小若打,天神保佑,電話接通了,小若的聲音此時有如天簌:“姐,你們快回來了嗎?告訴我時間,我來接你們。”我用眼睛瞟著大海,這小子正豎著耳朵在聽呢, 我問小苦:“這幾天你怎麽沒和大海聯係啊?他想你快想瘋了。”
  小若嘿嘿地笑著說:“我就是想讓他想想嘛,要是我不打電話,他都不想,多沒意思,對了,那個,姐,今天的報紙……”。沒等她問,我就趕緊把電話交給大海。用情話回避問題。
  我歎了口氣,這妮子,差點沒嚇死我。我獨自一人在嶺南,大海和小若都象我的家人一樣,照顧我,對我好。我心裏著實害怕會因為展雲奕傷害到他們。
  要是再出現一次阿寧的事,我會萬劫不複。
  終於到嶺南了。走出出站口,就看到寧若開心地朝我們揮手,寧清雲淡風清地站在她旁邊。我很怕他們會問及那個“未婚夫”,一個勁兒交待大海不準多嘴。寧氏兄妹倆也跟早有默契似的,隻字不提。
  吃過飯,寧清送我回家。他堅持送我到家門口,隻好由他。打開房門,回頭對寧清說:“謝謝,坐車太累,就不請你進去坐了”。正打算關門送客,寧清一把拉住我:“子琦,嫁給我吧!”
  我暈,我真想暈死過去,再不問世間世事。那邊事兒還頭疼呢,這裏就又出現個求婚者。我望著寧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寧清眼中透出熱烈的光芒:“子琦,我怕我再不求婚會來不及。”
  疲倦啊,天知道現在我隻想睡一覺,什麽事都不想去想。我懶懶地對寧清說:“寧清你知道,我們一直隻是朋友”。
  寧清安靜地看著我說:“你拒絕我真的是因為展雲奕嗎?你和他真的如報紙上說的嗎?你也累了,睡一覺,好好想想吧。寧氏或許不如展氏,我對你卻未必會比他差。”
  送走寧清,我卻睡不著了。寧清是溫和的水,而奕是剛猛的火。寧清不會給我太大壓力,奕則讓我透不過氣來。可是,我卻對寧清始終找不到感覺,雖然和他在一起也會快樂。但僅限於朋友的那種親切。但是奕,我說了再也不見的奕。我不想回到那種生活軌跡的奕,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懷抱,我留戀不已。我還是這樣愛他,這一發現真讓我心碎。
  找到他發過來的短信回過去,我說:“不要逼我,我累”。
  他說:“回來,回來就不逼你”。
  我說:“不!”
  那邊再無消息。我更加不安,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來。
  要是奕還如以前那般,或許嫁給寧清也不失為個好選擇。我對自已冒出的這個念頭慚愧不已。
  回公司上班,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走進辦公室的瞬間,我還是後悔自已當初為什麽選擇了家娛樂公司。平日裏和大家聊八卦倒是開心,等自已成了八卦的主角,就怎麽也開心不起來了。就眼前,我隻聽到蒼蠅亂飛,蚊子翁翁的聲音,從老總到茶水小妹,個個圍住我臉上興奮得象中了五百萬大獎。我在人堆裏找大海,這小子正在擦汗,眼神告訴我,他剛才已死過一回了。
  要活一起活,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我大吼一聲:“想不想聽我說?”下麵齊聲回答:“坦白從寬!”我再吼:“說來話長!”下麵隻一個聲音,老總的:“今天開業務總結會,你總結”。
  看著一張張渴望八卦的臉,我怎麽也要滿足一下不是。我說:“這才剛來呢”。助理小王馬上遞過杯子,咖啡!這小子。我一下子想笑。覺得自已變成了說書人。喝口茶潤了嗓子開始抖包袱了。“這個,嗯,大海是當事人之一,能讓他來補充說明?”
  眾人連忙把大海推搡了過來。我再開口:“那個,能把有圖的報紙拿一份過來嗎?看圖說明。”要求馬上得以滿足。
  大海不知道我倒底要說啥,站旁邊呆笑。臭小子,以為事不關已是吧?我指著梅子的照片對眾人說:“這是此次廣告的女主角梅子,她對大海一見鍾情!”
  大家發生了:“嘩!”“豔遇啊”“報紙上沒說啊”等等感歎。大海一呆。我再接著說:“這個人是展雲弈,他喜歡梅子”。大家又點頭說明白。我加快說話語速:“展雲弈為防梅子被大海泡走,趕到片場探班陪同,一步不放鬆,結果媒體探知此事當場發難提問,展雲弈衝口而出探望未婚妻,梅子氣得臉色青白,他為了不傷害心上人,馬上把矛頭轉移到我這個非公共人物,我和大海為了公司利益,不得罪他不當場戳穿他,殺出重圍,逃回嶺南,完了,有問題請問當事人胡大海”。聽得他們一愣一愣。我說完推開大家快步往辦公室走。可還沒走兩步又給大家包圍住。
  “子琦啊,有你小時候的照片啊,說青梅竹馬呢,怎麽回事啊?”我尋死的心都有了,忘了雲天開新聞發布會這茬兒了。求救的眼光投向了大海。我瞪著他用眼神對他說,小心說話!
  大海撓撓頭說:“那個,展雲弈私下裏對我們說了,梅子大發脾氣,雲天隻能將錯就錯,等過了這場風波會親來嶺南賠罪。照片是子琦提供的,這些都是為了公司利益”。
  八卦就是這樣,聽過了就沒新意了,八公六婆們漸漸散去。好小子,圓得不錯。我暗中向他豎大姆指。老總很開心,摩拳擦掌道:“好,好,有這一層,我們拿雲天總代理指日可望。我這就和雲天聯係”。
  我再暈,還敲鑼打鼓歡迎他來?

  宣戰
  我隻感覺心力交瘁。往事如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晃。在北京遇到奕的情景恍若剛剛發生。他對我的興趣看來是有增無減。這個花心大少,以他和梅子在一起的狀況看,他不知道和多少女人有過交集。我在心裏鄙視他。我想我還是在意的。起碼他說他來看未婚妻,我以為是梅子時,心還是沉了一下,有著強烈的失落感。自從媽媽去世,這世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我對自已說,唐子琦,你真是矛盾貪婪,你既希望有自已的生活,又不想他找別的女人。他又不是神仙。鬱兒勸我要是放不下就去找他。我能回去嗎?過那種生活?我搖頭。不找他嗎?現在可不是我找不找他的問題。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會主動找上門來。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害怕。左想右想,還是覺得辭職走人好,再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找個能養活自已的工作就行,重新開始。
  手機音樂響起,是奕打來的,我盯著它看了很久,還是認命地接聽。奕的聲音很有磁性,還是那麽迷人,我想什麽呢,舉手打了自已一下。奕聽到“啪“的一聲響,奇怪地問:“子琦,你在幹嘛?”
  我掩飾地說:“打蚊子”。
  手機那頭傳來他的輕笑:“又打自已的頭了?你隻要亂想,回過神就會忍不住打自已的頭。撒謊都撒不象,嶺南冬天那來的蚊子?”
  我投降,他比我還了解自已。想起要說的事,忙正言道:“展董”。“你叫我什麽?”奕的聲音變得危險起來,我忙改口:“展雲奕”。奕輕歎口氣:“子琦,什麽時候,你學會用客套來傷人了?”
  我沉默了良久終於再喊出了習慣的稱呼:“奕,那個,我們,你不會吧?”
  奕笑了:“乖,子琦啊,我等你喊我的名字等了好久。那個,我們當然會結婚,我當然會來找我的未婚妻。還有問題?”
  我忙糾正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奕,我們不適合,你想要的我給不起,我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你看,以你的條件,什麽女孩子找不著,象梅子那樣的,又清純又聽話,為你一頓飯放下工作就跑來。我隻是個一窮二白,要美貌沒美貌,要才情沒才情,隻會忤逆你……”
  奕打斷我的話,慢條斯理地說:“子琦,你在吃梅子的醋嗎?”
  我恨不得長出十條八條舌頭來分辨我的清白:“奕,你看,你不喜歡的我全喜歡,這四年我還吸煙,而且還當眾吸煙,還和男同事稱兄道弟,我不想惹你生氣,不想和你吵。”我想起那些被他關著的日子,他衝我發火的日子,忍不住哽咽起來。
  電話那邊沉寂了。半天才傳來奕的聲音,帶著一絲痛,他說:“子琦,對不起。”
  我驚呆了,這隻暴龍會說人話?我不敢相信:“奕,你是在對我道歉嗎?”
  奕又笑了:“子琦,你眼睛又瞪圓了是麽?是的,我道歉。”
  一瞬間,我心花怒放:“奕,你不會抓我回去了是麽?奕,這些天嚇死我了,你的動靜可真大!”
  奕吃吃地笑了:“子琦,你的小腦袋怎麽盡想些出人意料的事。我說對不起,是對不起讓你在外麵呆了四年,沒好好管教你。你最好把煙給我戒了,等我守著你戒煙你後悔就晚了。以前的事我不計較了,以後手腳老實點,少借著稱兄道弟和別的男人勾肩搭背,還敢牽著你跑!再在我麵前跑一次試試!”他的語氣不帶一絲火氣,我卻感覺到北方的涼意咆嘯而來,象是給澆了桶冰水,從頭凍到腳。
  我要冷靜,我對自已說,鎮定了下心神對他說:“你打電話來就說這個?”
  奕笑著說:“真變了不少呢,換做從前,會象惹急了的兔子跳起來了。我想說,你最好老老實實呆在嶺南,等我來接你。你最好放棄辭職跑路的念頭。我懶得找娟子,鬱兒,胡大海寧若他們的麻煩。”
  我氣壞了:“展雲奕,你想找他們的麻煩你就去找,反正我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再說,我還真不走了,我就是不要你,再逼我我就馬上找個人嫁了,你破壞他人家庭婚姻是犯法的!”
  “嗬嗬,還學會威脅起我來了?知道討價還價了,真是不錯。”奕根本不生氣,就跟我在撓癢癢似的,“你就算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我還是要把你娶到手,子琦啊,你不要去害別人哈。”
  我目瞪口呆,衝口大罵:“你無賴!”
  奕大笑了起來:“小丫頭終於生氣了。還是沉不住氣啊!”
  我氣悶,開始求他:“奕,你放過我好不好?你別逼我好不好?”
  他還是那句話:“你回來,回來就不逼你”。他的話激起了我強烈的鬥誌。我全名全姓地叫他:“展雲奕,你當我還是當年的唐子琦,你一個眼神就可以把我嚇得動彈不得?你想要幹什麽我接招,想我過回從前的那種生活,沒有自由沒有自我,門兒都沒有!”
  奕笑著說:“有意思,子琦,和你在一起其樂無窮,永遠不會呆板無趣。我早說過,獵豹危險但又刺激,你準備好接招就好。”
  我無奈:“你要怎麽才肯罷手?”
  奕慢慢地說:“你當初跑的時候就應該想清楚後果,你自已跑的,我要你自已回來。我說過,等我找到你時,你就再無自由可言了。”他又笑起來:“要是我的話會讓你做惡夢,你可以打我的電話,全天為你服務。”
  我啪的一聲掛掉電話。我真是蠢,居然想勸一頭隻吃肉的老虎改吃素。展雲奕可是說到做到的主。我要是走,鐵定他會拿娟子她們出氣。再說,我往那兒走?我敢肯定這四年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嶺南。至於為何讓我逍遙了四年肯定另有原因。
  現在的唐子琦不打無準備的仗。我打開電腦查看雲天和展氏的資料。
  一番查詢才發現我對展雲奕了解實在太少。雲天集團隻是展氏在中國大陸的一個分公司。展氏總部在英國。涉及領域眾多。據介紹,展氏先祖在清末民初時去了英國紮根。家族龐大。一直低調行事,展雲弈進入雲天正是我大四那年。
  象他這樣高門大戶出身的人怎麽會跑到我家的小鎮讀一年書?我想可能是家族內部出了什麽事吧。展雲奕個人簡介非常簡單,隻是說他是展家第四代中的佼佼者,有著數學和金融雙碩士學位,書讀完後入主亞州事務。
  我歎氣,大海還是沒有說對,展雲奕不僅是隻鑲鑽的金龜,他整個就是隻鑽石龜。我要是早知道他這樣的家勢背景,說啥也不和他扯上關係。我隻是個想過小日子的女子。逛街打扮,做做設計,有些小興趣小愛好足矣。
  什麽叫緣份?有解釋說是一頭公猿和一頭母猿不約而同跑到了一處地方拉屢,因為臭味相投的“猿糞”湊在了一起。我和展雲奕遇到了一起有緣可是卻無份。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以前我不知道,傻傻的為愛而愛。現在看到這些資料,和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嘛。
  他對我的種種要求恐怕是為了應付家族需要。我理解了。但是我做不到。我再愛他也沒法完全變一個人生活。我還是自私。所以,他更不該來找我。我基本上對他的事業毫無幫助。看多了灰姑娘找到王子,然而故事一般也隻寫到從此他們開始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少有寫童話的會寫他們的婚後種種。
  就一個展雲奕就能把我嚇得落荒而跑,我沒能力沒精力麵對整個展氏家族。要和他在一起,我怕是還要經曆些家族聯姻的壓力,會有人拿張支票來叫我走人嗎?我不懷疑有這種可能,因為書上都是這樣寫的。突然想笑,要是真有這樣的事,我會要求填上多少個零呢?忍不住又打下腦袋。唐子琦,你又在亂想什麽?
  睡覺吧,結論已下,不怕他了。沒準兒啊,他想死纏爛打,他家裏人還不肯呢。有人幫我治他。郝思嘉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神清氣爽走進辦公室。大海見了奇怪地問我:“子琦,你沒事吧?”我朝他做了個戰鬥姿勢:“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是一場持久戰,兄弟,好好表現,俺絕對不會虧待你滴”說完笑著做事去了。
  我期待的戰役並沒有如期打響。接連好幾天,風平浪靜。倒是寧清卻每天一束花,每天想著招兒約我。
  如果我不能和奕在一起,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不能幸福。那麽,我就把這份愛放進心裏藏好。日子還是過的,中國的婚姻統計不是說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婚姻都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婚姻裏不一定要有愛情。每一對夫妻到了老就會稱呼對方為老伴。老伴老伴,老來時的夥伴。不外是找個人搭夥做飯,生個孩子寄托感情,省得屋裏空空沒有人氣。如果這場婚姻裏有一個人在愛著對方,那麽比絕對沒有愛情的婚姻至少強上十倍。
  我是自私的小女人。我寧可選擇被愛,更何況,我早已發現除了奕,我真的沒法去愛。當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寧清時,心裏抽痛了一下。如果奕有感知,他也會心痛嗎?忽略掉這種感覺。我輕快地約了寧清吃飯。
  和我想象的相反,寧清倒顯得猶豫。有些不肯相信,似乎在考慮什麽,停頓良久他說:“子琦,你約我吃飯?”
  我說:“要是你有時間願意的話。”
  寧清說:“子琦你答應我了?”
  我暈,這是那和那啊?吃頓飯就等於答應嫁他?說實話我還沒這個準備。我急急說:“要是你不願意就算了,當我沒說。”
  寧清趕緊回答:“下班我來接你”。
  唉,怎麽和寧清也這麽累?我看著辦公桌上母親的照片,覺得心酸,“媽媽,我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約會
  和寧清坐在西餐廳裏,我很奇怪他怎麽選了西餐廳。我吃西餐從來隻是當時飽,事後餓。我吃不來沙拉,吃不來生蠔蝸牛。唯一覺得好的是烤肉和甜點。
  看寧清吃西餐倒是享受,優雅的動作與他本人的形象太符合了。也許寧清覺得吃西餐隻聽刀叉響,閉著嘴咀嚼可以少說話吧。就是我覺得悶,一頓飯吃得悶聲不響。那怕環境舒服,燭光浪漫,還有鋼琴伴奏。要是沒有寧清坐在對麵,我會喜歡這裏。多好的用餐地點。我試著和寧清溝通:“你平時喜歡這樣吃飯?”
  寧清微微笑道:“是啊,這裏安靜。”
  我忍不住多嘴:“我喜歡和同事朋友一起去吃路邊攤,小館子,熱熱鬧鬧說笑,這裏說話分貝都要控製。”
  寧清還是微笑:“是麽?這麽不愛衛生。”
  偷偷翻眼,衛生?他說的和我說的是同一個話題?我繼續找話說:“寧清,你平時怎麽玩啊?”
  寧清不變的微笑:“工作累了看看書上上網,不過,看書上網時間都不多。”
  我腦子裏馬上勾勒出一幅畫麵,寧清回家我招呼他:“回來了?”他“嗯”聲回答,然後食不語,完了看書上網。我無聊之極。想想就可怕。突然間覺得實在無趣。就這樣默默無語地把飯吃完。
  寧清開車,我沒問他接下來會有什麽節目安排,隨便他吧,我沒多少興趣知道。寧清把車一直往騰龍山上開,到了山頂打開了天窗。他把座椅放下,對我說:“子琦,你看天上的星星。”
  我躺下望著天空。今夜夜空清明。星星璀璨,密密麻麻布滿了天空。數也數不清。車裏放出了纏綿的歌曲,英文歌,我聽太懂,隻聽旋律輕柔。這樣也算是很有情調吧?先是西餐廳,然後是看星星。接下來會不會有鮮花?然後親吻?兩眼相對,放電?我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是給寧清喚醒的。睜開眼,都到家門口了。我汗顏:“那個,不好意思,睡著了。”寧清笑笑說:“快回去吧”。我走下車和他說再見,他突然說了一句:“你打呼嚕了”,然後絕塵而去。
  我紅臉,想找個地洞鑽。
  第二天,大海神神秘秘地問我:“昨兒約會咋樣?聽小若說走的是極富情調的路線”。
  我點頭說:“當然有情調,西餐廳的氛圍,騰龍山頂躺在車裏看星星。”大海越聽越興奮:“再然後呢?”
  我白了他一眼:“我睡著了。”
  大海馬上展開想象:“哇,寧清看到平日心儀的女子如睡美人般躺在身邊,映著星空,忍不住輕輕吻向她的俏臉,此時睡美人驚醒,眼中露出一絲羞澀,慢慢閉上眼,然後……”
  我及時打斷了他的YY,說:“然後我打呼嚕了”。
  大海一口氣沒吸均,嗆笑出來:“我說子琦,如此浪漫的環境你竟然睡著了還打呼嚕?你也太辜負小若的設計,寧清的心意了”。
  此時再說還是不好意思,口中卻不肯服軟:“你該慶幸我沒有磨牙。”
  大海大笑起來。星星,音樂,喜歡你的男子深情相伴,正準備傾訴衷腸,對方呼嚕酣睡,牙齒霍霍作響。此情此景,不毛骨悚然也沒了任何情緒。想到這裏,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與寧清約會頻繁起來。不過,不再去西餐廳,改吃各種我愛吃的館子。我突然發現寧清學識淵博,和他說話聊天其實一點不悶。奕消失了似的。我就象四年來從沒見過他,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
  上班下班,時不時與寧清,與小若大海吃飯,四處玩。下了班,回到我租的小窩,上網遊戲,畫圖。
  大海常奉小若的命令探我口風。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似乎隱約在期待奕的出現,又似乎可以這樣一直與寧清相處下去。老總沒再提到雲天。一切就象夢一樣,醒了就沒了。
  我不肯相信就這麽簡單。我給娟子打電話。娟子是我的發小,從小玩到大,她對我和奕知根知底,隻要聽到她的聲音,情緒會穩定。我對娟子說:“我總覺得平靜得可怕。”
  娟子安慰我:“子琦,你知道你已離開他四年,這四年你變化很大,他肯定變化也不小。你多慮了。”
  “可是娟子,那晚他打電話來,皮厚且無賴。”
  “子琦,逗你玩的時候你特別可愛,你自已不知道罷了。我都特別愛看逗你發急時的樣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象小時候一樣,一點不象個奔三的女人。”
  我急於求證:“你是說奕隻是在逗我?他說話威脅我呢。”
  娟子歎息:“那是你太怕他了,見風就是雨。那有那麽不講理的人呢。展雲奕能在大家族中生存並掌握重權,他不是不理性的。”
  是嗎?奕隻是在逗我玩?他身邊圍繞著各種女人,他那會還在意我呢?心裏卻難過。空落落的。奕不愛我了是麽?他隻是在逗逗我,象逗小孩子一樣。轉而又告訴自已,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不是怕回到他身邊,怕沒了自已嗎?
  終於定下心神。我和奕不適合的。這樣,也好吧。
  公司年終聚餐,邀請友好單位,要求員工攜家屬參加。寧清主動找上門來:“子琦,你們公司給我發了請柬,能請你做我的女伴嗎?”我能說不嗎?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何況是寧清,他這樣問,我隻能說謝謝。謝他體諒我,免了單身出席的尷尬。二十七歲的人,已經可以冠上老姑婆的名號。在這樣的場合裏,有伴相隨,會少了被談論的話題。況且,公司裏的人早已熟悉寧清。
  餐會前,收到花和快遞公司的包裹。花是跳舞蘭。花朵在微風中輕顫,輕盈得似要飛。我打開包裹看,一件銀色晚禮服,非常漂亮。寧清的體貼讓我感動。給他去電話:“寧清,謝謝你的花。”
  寧清說:“你喜歡就好,到時我來接你。”
  我沒有預知的能力。不知道這次餐會將結束我所有平靜的生活。

  宴會
  我換好了銀色晚禮服,對著鏡子看自已。鏡子裏的女人有著白晰碩長的頸,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禮服好象略大了點,這些天瘦了些,卻襯得腰肢纖細。我皮皮地對著鏡子一笑,把頭發換起,想了想,插了一枝寧清送的跳舞蘭。
  果然,寧清看到我時眼睛亮了起來,他穿著米白色的西服,豐神如玉。我怎麽看怎麽覺得跟他象是穿的情侶裝。寧清說:“子琦,你好美。”
  女人最愛聽的是男人的讚美。我得意地想,原來我也是個美人兒,嗬嗬。不知道今晚會不會豔驚全場?我得注意形象,要是今晚大海敢象平時那麽粗野地待我,我絕對不會脫口罵髒話。我要斯斯文文提醒他,對待淑女要溫柔點。我想著想著,嘴角肯定露出了陰險的笑容。因為寧清笑著問我:“子琦,在想什麽呢?有什麽好事情嗎?”
  我忙正經端坐:“沒有啊。”我否認。這等心事怎好透露出去。反正今晚我要矜持,要當淑女。
  寧清說:“今晚我可是有好事情。”
  “是什麽?”我好奇的問。“到時你就知道了”寧清賣了個關子,不肯說。我覺得他臉上帶著一種光,一種象是快樂,象是期待的光彩。
  走到酒店門口,寧清體貼地幫我解下披風。我挽著他的手走進去。吝嗇的老板年終總算使了個大手筆,包下嶺南最豪華的宴會廳。裏麵早已是衣香鬢影。嗬,公司裏的小姑娘們打扮起來個個如花似玉嘛。
  老總當年選職員,對我們說,雖說人不可貌相,但是長得不漂亮絕對是硬傷。這個做客服的不漂亮,客戶那有精神跟你搞好關係?做外聯的不漂亮,溝通就是問題。至於做業務的,更不可不漂亮,拿廣告事半功倍呢。所以,作為走在時尚前沿的娛樂資訊公司,一定是帥男靚女爭相加盟的公司。所以,我們公司能成為全國數得上號的大公司,這些就是學問。
  一席話說的我們心服口服。倒也半點不假。就說今天這場麵。看人就賞心悅目。與其他單位的聯誼也會因為這麽多養眼的花花草草更加的融洽。
  我在人群裏看到大海和小若。今天服裝正式,一襲西裝把他包裝得人模狗樣的。小若和他站在一起,一雙金童玉女。
  寧若看到我們忙拉著大海過來。我略抬著頭,挺直了腰板,用一個淺淺地微笑歡迎他們。心是暗想,這神情,不震住你我就不叫唐子琦!果然,大海嘴一張:“喲,那家的閨秀?”
  我不理他,對小若說:“你和大海站在一起太登對了。小若,今天好漂亮!”小若甜甜地笑:“子琦姐才漂亮呢,是吧,哥?”寧清笑著說:“是,你倆今天是全場最靚的女士”。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得意地朝大海笑。
  大海回我一笑,這笑容?隻聽大海說:“寧清,不介意我先借下子琦吧?”說完帶著我往角落裏走。我疑惑:“什麽事啊?”
  大海想了想還是說:“子琦,你得做好準備,今晚,寧清打算當眾求婚。”
  “不是吧?大海。”我吃驚得很。“小若告訴我的。我勸過了,隻是,寧清想法不一樣?”大海急急解釋說。
  “為什麽?”我不肯相信寧清會出難題給我。
  “因為……”大海正想說,主席台上老總開口了:“各們領導,各位來賓,歡迎蒞臨……”
  老總的嘴叫烏鴉嘴,吐來的話都是我不想聽到的。老總說:“天地娛樂已和雲天集團達成戰略合作關係,現在歡迎雲天集團執行董事長展雲弈先生講話。”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走到台前,我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麽。我隻覺得這一切離我好遠。我是在隔岸觀火,眼前的事情,人聲,環境都離我好遠。我並不身在其中。
  我呆呆地站著。我看到奕目光望向我,我看到他嘴角彎出了一絲笑容。嗬,娟子,你錯了,我們都錯了。展雲奕是獵手,我是他的獵物,一直都是。他從來不曾改變過他的目標。我們真是傻,用自已的善良去度量別人,覺得別人也是一般的好人。
  這是奕發動的攻擊麽?我隻能應戰。
  大海沉重地看著我。我勉強一笑。這些都沒什麽的。不過是和公司建立合作的關係,最多會接觸的時間多些。又怎麽樣呢?一麵想,一麵已從吃驚與呆愣中恢複。我走到寧清身邊。此時,音樂響起。我對寧清說:“能有這份榮幸邀你跳一曲麽?”
  寧清紳士的帶我起舞。有人說,女人其實不需要會跳舞的,隻要男伴會帶。現在就是這樣,在寧清的引導下,我舞姿輕盈,舞步不亂。我高昂著頭,帶著微笑與寧清共舞。寧清輕聲地問我:“子琦,可願意嫁給我?”
  我腳步一亂,打亂了節拍。我停下:“寧清,你是在趁火打劫!”他手一緊:“是,我怕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
  這是我認識的那個溫潤如玉的寧清,謙謙君子似的寧清?他早已洞悉一切。隻等一個機會,一個我沒有選擇的機會。他篤定我沒得選擇。
  我停下腳步,說:“寧清,你知道你要是賭輸了,連原來的本錢都沒了?”
  寧清淡然道:“我要是不賭,永遠沒有機會。”
  我轉頭離開舞池。這時,展雲奕朝我們走了過來。一身黑色禮服勾勒出他修長的身材,俊朗的臉上一雙眼睛象極了騰龍山上的星星。寧清溫文爾雅,他則如玉樹臨風。看到他,我下意識地挽著寧清的胳膊。做了這個動作才想,寧清猜得真是沒錯,我沒得選擇。
  奕走過來和寧清禮貌的打召呼。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突然笑了,說:“子琦,我想我的品味還不太差,給你選的這身禮服還算合適。”
  MG,這是他送的禮服?我以為是寧清送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恨不得馬上脫下這件衣服。就在我臉色青白不定時,我聽到寧清對奕說:“謝謝你這麽費心照顧子琦。”寧清說得極慢,聲音卻清晰得很。
  我看到四周人們的目光轉向這邊。奕禮貌地說:“還算好,沒有忘記子琦的尺碼”。邊說邊放肆地打量著我。
  天知道,我和展雲奕清清白白,他絕對是故意的,故意引人走進誤會,他怎麽這麽流氓!?我氣得發抖,卻無法辯解。
  寧清給我解圍:“展先生紅粉眾多,所以眼光獨到,我代子琦謝謝你了”。
  “那麽,我能與唐小姐一舞麽?”奕含笑著問
  我沒有思想,沒有意識地呆站在原地。隻覺得身子一緊,已被奕帶進了舞池。我反應過來要掙紮。奕輕笑道:“子琦,你再亂動我就吻你。”
  我憤憤地看他,臉氣得充血。奕摟的更緊,我的身體與他貼得近。他的嘴靠近我的耳邊說:“不要掙紮,那不好看,我隻想與你共舞一曲,今晚你真美。”我被動地被他帶著走,離人群越來越遠。
  我知道寧清他們肯定在看著我,可是,我有什麽辦法?我能怎麽樣?轉過廊柱,奕一把把我拉到了陽台上。我用力推開他,往後一退,背靠著牆壁。奕雙手一撐,把我困在了他的胸前。我沒有退路,我看著奕露出的那種得意的神色,怒向膽邊生,腳一曲撞向他的要害。他吃痛的後退。我趕緊往外跑。還沒忘了回頭看他。
  奕一臉痛苦,看我的樣子恨不得吃了我。我沒功夫理他,轉身回到宴會廳裏。心裏暗想:“小樣兒,當我真是隻兔子?兔子急了會咬人,哼!”
  看到我施施然走回來,寧清臉上綻放出笑容。他突然大聲說:“今天借天地娛樂的宴會,我有事宣布。我鄭重向唐子琦小姐求婚,她已經答應,我們將於近期完婚。屆時,希望各位前來觀禮。”
  宴會廳裏響起了陣陣尖叫,陣陣歡呼。參加宴會得到如此八卦消息娛樂,歡呼一下應應景有何不可?
  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意料。我現在弄明白了什麽叫前是狼,後是虎。才脫虎穴,又入狼窩。就不能讓我消停會兒?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寧清當麵宣布給我出了個極大的難題。我若不否定,就違背了我的本心。我和寧清還沒達到非卿不嫁的程度。我要說沒有這回事,則是當麵駁寧氏的麵子,小若的麵子,大海的麵子。寧清,寧若,大海,都是我極不想傷害的人嗬。
  寧清正站在我麵前,一臉深情狀。我回頭,奕斜靠著廊柱,嘴角帶著一絲冷笑。我再看向寧清,原來他也是這麽老到的人,算準了這個日子,算準了奕出現,算準了——我隻能對著他跟著他的劇本走。
  我朝寧清笑笑,再回頭,看看奕。然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倒下去時我想,這真是最好的選擇。

  協議
  我夢到了媽媽。她慈愛的說:“妹仔,今天給你煮三鮮米線好不好?”我雀躍。我和奕一人捧一大碗埋頭吃,媽媽做的米線真香啊。奕總是把他碗裏的筍片、肉丁挑給我吃。我背著媽媽迅速親一下他的臉又偷笑著埋頭大吃。我夢到媽媽給我繡衣裳,她的手真巧啊!媽媽總是說:“妹仔,來幫媽媽描花樣。”我信誓旦旦地說:“阿娘,我以後把看到漂亮花兒都畫下來給你繡。”媽媽抱著我開心地說:“我的妹仔是山裏最漂亮的花兒呢。”我夢到媽媽在醫院,躺在床上對我虛弱的笑。她說:“妹仔,媽媽不好,陪不了你了。媽媽要找爸爸去了。我的妹仔,你以後怎麽辦啊?”
  我在做夢啊。夢裏回到了蘇河鎮。奕用大木板抬起一摞煤,我樂嗬嗬用小木板裝著兩三塊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往家運。汗珠從他額頭上滴落,晶瑩剔透,我掂起腳給他擦汗。奕說:“子琦真乖。”
  我對奕說:“我要吃油爆蝦。”他就帶著我拿著竹篾去河邊篩。我趁他不備,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腳,把他踢進了水裏。奕隨手用竹篾兜起水向我潑來。
  我解開濕濕的辮子,天然卷的頭發披散著,等風吹幹。奕呆呆地看我。他總是說:“子琦,你是山裏的鳥。”
  我夢到自已在哭,哭著扯著奕的衣裳不讓他走。奕抱我,一遍遍說:“等我嗬,子琦,等我。我寫信給你,每天寫信給你。”
  我聽到奕罵我:“你真是學壞了,子琦,誰教你罵髒話的!”我聽到他痛心地說:“子琦啊,你怎麽能吸煙呢。”我夢到奕惡狠狠地說:“你是我的,誰敢來搶你,我殺了他!”
  我夢到奕溫柔地誆著我:“子琦,我在呢,我一直在呢,我答應阿娘要照顧你一生一世呢。”
  我夢到了寧清,他說:“嫁給我,嫁給我你就一直自由了。” 轉眼間,他沒有了溫和的麵容:“你隻能選擇我!”奕在冷笑:“我就關你一輩子,你跑不掉的!”
  我在夢裏醒來。屋裏有橙色的燈光。寧清守在床前。他溫柔地對我說:“你太累了,這裏是我家。”
  寧家?他帶我回來的?我想起了酒會。我不是累了,我隻是下意識地想睡過去,再不醒來。我輕輕說:“對不起,寧清,我不能嫁給你。我要回家去。”
  寧清笑了:“這事,以後再說,你好好休息。精神好了我們再談。”
  我歎口氣說:“我沒事了。”
  寧清看著我,站起身,望著窗外慢慢說:“子琦,在小若帶你來的時候,我看見你,你知道我的感覺嗎?我從沒見過這麽有靈氣的女孩子。象謎一樣的女孩子,眼睛象泉水般透明,笑容狡詰得象狐狸。時不時思想會飄到一邊去,帶著傷痛和愁,快樂時象小鳥一樣,你快樂周圍的人也會被感染。睡著了跟嬰兒一樣。忍不住不愛你,不嗬護你。我就想那怕你在我身邊,那怕你不愛我,看著你也滿足。這幾年,我費盡了心思,然而,你卻從沒對我用過半點心。我自問還算是個條件不錯的人,我以前不明白,現在知道了,你心裏的那個人是展雲弈。 可是,子琦,你們未必能在一起,在一起未必幸福。我賭的就是這個。”他轉過身看著我:“我賭你現在並不想回到他身邊,而他勢在必得,你沒有選擇,除了我。”
  我說:“寧清,我是不想回去,但我也不想選擇你。你何苦在這當頭也來逼我呢?”
  寧清笑了,眼睛裏卻沒有笑意:“所以我說我隻在賭,賭你會和我簽下這個協議。”
  協議?什麽意思?寧清繼續說:“展雲弈現在分身乏術,他要接掌展氏家主一位,要回英國。這四年他一直忙於處理家族事務所以你在這裏呆了四年沒事發生,現在也一樣,他至少有兩年會忙活,而現在,他已沒有多少時間,他勢必要把你帶走,而帶走你他並沒有時間來處理與你的感情,他對你不放心,隻會找個地方關你兩年。你要不想過那種日子,最好現在嫁給我,兩年後,你自已選擇走還是留。”
  我聽得目瞪口呆。寧清說:“展雲弈在嶺南最多隻能呆幾天。你拿定主意了,我們兩天後就可以舉行婚禮。”說完他朝門外走去,突又回過頭來:“或許,我還在盼著兩年裏你會愛上我。”
  我腦子裏亂得很,寧清說的話我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
  嫁給寧清。我嫁了,奕會死心。然後我走,找個沒人認得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好想回蘇河鎮。安安寧寧地生活。或許不用兩年,婚禮是給奕看的。他走了,我也離開。我相信寧清不會攔著我。
  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奕,我們怎麽會這樣?我隻能選擇找個人嫁才行嗎?為什麽我會心痛會難受?為什麽我不能忘記你?我睡意全消。想了想,還是起床離開寧家。我走得很輕,不想驚動人。我不知道其實寧清一直在窗邊看著穿過花園,在清晨中離開。
  街上已有了賣早點的攤子。慢慢漸起的喧囂聲喚醒著城市。我一路走一路看,我喜歡這種生活的氣息。我想回我的小窩。住了四年的小窩。想在想起它,感覺格外溫馨。關上門,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關在門外。我努力不去想在酒會上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也不去想弈下一步會做什麽,他聽到寧清的話會有怎樣的反應。我隻想回家。
  關上房門,脫掉鞋子大衣。突然汗毛倒豎,屋裏有人。我聞到了一股酒氣襲來。進賊了?我後悔沒在寧家呆著。正準備大喊,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一個人從身後抱住了我。奕的聲音響了起來:“子琦,我等你一整夜了。”
  奕把我抱在沙發上坐著。他一身酒氣。他的眼睛帶著血絲。下巴冒出了青的胡茬,有些憔悴。他在屋裏呆了一整晚嗎?喝了一整晚嗎?我看著他心裏竟有著心疼。他伸手摸我的臉:“子琦,誰準你在別的男人家過夜的?誰準你要嫁別人的?還穿著男人的大衣回來?嗯?”
  他痛楚的說:“子琦啊,我等你一整夜,你知道我一想到你被別的男人抱走,心裏有多難受?”
  我說:“奕,你別這樣,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你的手快把我的腰勒斷了,很痛,你放開我好不好?”
  他看著我說:“讓我放開你?我最後悔的就是放了你四年!”
  我說:“奕,你喝醉了,你放開我,睡會兒,醒了我們談好不好?”和醉了的人講道理是白癡。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我隻能柔聲寬慰他:“我那兒都不去,不離開你,我守著你睡。”
  奕盯著我的眼睛看,我努力睜大眼,讓他看清我沒有說謊。奕慢慢鬆開手。我不敢做出惹怒他的行為,他現在是狼外婆,我是小紅帽。隻能智鬥不能力取。我撒嬌:“你弄疼我了。”
  奕抱著我,半響才說:“子琦,你多久沒對我撒嬌了?你哪次撒嬌不是轉著其它心思的?”他的語氣突然冷洌起來:“你當我真的喝醉了麽?”
  我一激靈。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與虎謀皮,自尋死路。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過我?阿寧不過是抱抱我,他就罰他,斷了阿寧的前途。寧清說要娶我,說我已同意近期就舉行婚禮。早已超出了他的底線。奕絕非心裏憤怒就完事了。
  弈突然笑起來:“你眼珠子轉這麽快,想明白了?”我還沒想明白,還沒想明白對他說什麽好。他猛地一伸手,我聽到背部拉鏈給他拉下,我想喊,他的唇已壓了下來堵住我的嘴,兩隻手不費勁地就脫下了我身上還穿著的晚禮服。他用身體固定我的四肢,我給他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他狠狠地吻著我,雙手撫摸著我的身體,我幾乎能感覺到他身體上的變化。我害怕,奕從來不這樣對我。從來沒這樣對過我。眼淚不聽話地湧了出來。我感覺奕身體一僵。他慢慢放鬆,輕輕地抱著我,他的聲音變得低柔:“子琦,我該拿你怎辦嗬。”
  他一哄我,我放聲大哭起來。奕一直抱著我,任我的眼淚鼻涕全擦在他的衣服上。他歎口氣說:“子琦,我要走了。”
  要走?我止住哭聲看向他。他笑道:“聽說我要走,馬上不哭了?”我忙搖頭。他滿意地點點頭說:“我要帶你一起走。”
  我小心地問他:“帶我去哪兒?”奕說:“我要去趟英國。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不是冒了個未婚夫出來,還說馬上要嫁他麽?”說著聲音就嚴肅了起來。
  我馬上給他吃定心丸:“我沒答應過要嫁他,我不會,你放心走吧。”
  奕笑了:“子琦,你巴不得我馬上消失是麽?既然沒有這回事,我就放心了。不過,”他話峰一轉:“我還是覺得把你拴在我身邊好,我還是要帶你走。” 我腦中馬上響起寧清的話。他會關我兩年!想想就覺得可怕!我抬起臉求他:“奕,我喜歡現在這種生活,我不想沒有朋友,沒有工作,無所事事的呆在你身邊。”
  奕看著我,眼睛裏全是冰塊:“你是舍不得工作,朋友呢,還是舍不得寧清?”我馬上澄清:“沒有的事。”
  “那好,我明天要回趟北京,下周來接你走。”奕下了決定。
  我不想和他吵,不想和他翻臉。可是,聽到他的決定我還是嚷了出來:“我不想走,你聽明白沒有?我不想回北京,不想!”
  奕又變回了那個可怕的奕,他冷冷地說:“玩了四年了,還想怎樣?就這麽定了,下周我來接你走。別想跑,你跑不掉的。我走了,好好休息。”
  奕走了,我無力。怎麽每次都對牛彈琴?他怎麽不為我想想?難道相愛的人真的不一定就能在一起?我想起寧清說的話,我不一定能和奕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一定就能幸福。
  與其開跑被他抓走,不如和寧清達成協議。
  我給寧清去了電話,要求婚禮盡快低調舉行,等奕回來時,生米已煮成熟飯,他不至於搶別人的妻子吧?強龍不壓地頭蛇,寧氏也不會讓他在嶺南為所欲為。

  花衣
  我與寧清達成了協議。我們舉辦婚禮,但是不領取結婚證。當然這個隻有我和他知道。也就是說,我在法律上不算他的妻子,但周圍的人會以為我們真正的結婚。婚後他不幹涉我的行為。我以寧太太的身份出席必須出現的場合。兩年後,我去留隨意。
  我覺得寧清很吃虧,差不多是幫我做戲而已。之所以要定兩年的期限,是因為不能讓這場假婚禮有損寧氏的名譽。說實話,我是賺到了。我開玩笑地對寧清說:“你這樣很虧呢?”寧清笑著說:“我還覺得我賺了呢。說實話,能讓展雲弈吃癟我極有成就感。還有”寧清正色地說:“你忘了雲天開新聞發布會宣布你是展雲弈的未婚妻,就從這點上看,寧氏還能因此提高知名度呢。”說完寧清眨眨眼看著我。我大笑起來:“寧清原來你也有搞笑的潛質!”
  寧清宛爾一笑:“所以我們事先低調,婚禮絕不能馬虎。我已經通知了媒體。還請好了保鏢。展雲弈自已就是打架的高手,以一敵五都不成問題,我就一文弱書生,好怕怕。”說完還拍了拍胸口,表情驚慌。逗得我又是一陣笑。我突然發現寧清還有我不熟知的一麵。比他文質彬彬地樣子要生動的多。我笑嘻嘻地看著他。
  寧清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怎麽?現在覺得我有點魅力了?你想假戲真做我絕對配合。”
  我臉上一紅,說:“寧清,這樣子我欠你好多。”
  寧清默然:“我心甘情願,子琦,你並不欠我。”
  為了防止展雲弈提前趕回嶺南,我草草帶了幾件隨身物品住進了寧家的主宅晨園。這是座非常美麗的山莊。建在半山,花園設計得非常雅致。花草與四周景物結合自然。主臥室是套房,帶著一個書房和一個小客廳。客廳望出去正對花園。我驚歎:“寧清,這裏看出去好美。”“你喜歡就好”寧清的聲音裏帶著寵溺。我有些不自然,寧清聰明地轉移話題:“主臥歸你,我睡書房,隻是每天要麻煩你幫我收拾東西,省得爸媽他們起疑。”
  寧家二老待我一直很好,這幾年拿我當自家女兒看待。雖然這婚禮太倉促,就一天時間準備,寧老爺子樂嗬嗬地說:“時間短不怕,就怕子琦不嫁,寧氏全力以赴就行了。”真不知道他們得知真相會是什麽樣的表情。還有小若,她聽說我決定要當她嫂嫂後高興得不得了,拉著大海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每選樣東西都打電話來問我意見。在我看來這隻是個形式,但在寧家人眼中無疑是件大事。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明天就要舉行婚禮,看樣子寧家已準備妥當,我欠了寧家這麽多,這落跑怎麽也做不出來。
  娟子從蘇河趕來時都夜深了。沒有告訴娟子我和寧清是假結婚,越少人知道,將來對寧清的傷害也會最小。
  我輾轉反側睡不著。娟子看著我歎氣:“真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娟子輕聲說:“子琦,這幾年我想是展雲弈一直在照顧我。你知道我沒考上大學,家裏經濟條件不好。我爸住院時有人給了一大筆錢,除了展雲弈,我想不到別人。鎮上這幾年有人捐錢修路支持辦廠,我想也隻有他。我沒對你說。每次一提到他,你就怕得很。我想他是知道你在那兒,在幹什麽的。”
  “是啊,我現在也清楚奕早就知道我在嶺南。他隻是沒時間來找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回不去了。”我低聲對娟子說:“四年過去了,現在和他在一起就鬥得兩敗俱傷。更何況,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我隻是個小鎮小家出身的窮孩子,他掌握著一個龐大的家族。你說,我這個山溝裏瘋大的丫頭能搖身一變就成了貴族?我和他終究是不適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帶給他幸福。他強求,是因為習慣了我是他的。你說,我要是嫁給他能想幹嘛就幹嘛?他不會管我?”我的聲音帶著傷痛,我哽咽著對娟子說:“我什麽都幫不了他,書上為什麽要寫門當戶對?為什麽老寫豪門聯姻,不僅是感情,還是對彼此的幫扶。我,隻會連累他的。等到了那天再來後悔,不如現在就不要繼續。”
  娟子說:“子琦,可是你愛他不是麽?為什麽不和他好好談談,說說你的想法,看你們能不能找出解決的辦法。你這樣,我真怕展雲弈一怒之下針對寧家。你不是背負得更多?”
  “我不是不想和他談啊,我說過了,他不管,他根本不顧我的感受,隻強調要我回他身邊呆著。我不想過那種生活。就算我放棄,可是我知道,我過得了一時,過不了一世,我會悶死。我自私,我或許愛他不夠,不能為他完完全全地改變,付出。”我停頓了一下說:“娟子,寧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想退也退不了,我欠寧清。”
  娟子歎了口氣說:“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麽意外”
  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麽意外,奕不會趕回來鬧場。
  時間雖然短,但寧家辦婚禮要辦全套。我一夜幾乎無眠,淩晨五點半就被拉起來化妝弄頭發。女人靠打扮這話是至理名言,兩個半小時後,我站在鏡子前都差點認不出自已來。小若給我理著婚紗,誇張地感歎:“哥看了,沒準兒都不舍得拉你去婚宴了,對足子琦姐一整天移不開眼,然後宣布禮成。”一屋子女伴都捂著嘴笑。我勉強笑著,心裏在想,奕肯定會這樣,他從來不喜歡別的男人看我。不由歎息,我還是在想他,我真是沒得救了。
  現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作足姿態。
  婚宴排在嶺南大酒店。寧家包場。前麵黑壓壓一片人頭,四周布置得異常喜慶。我忐忑不安走進禮堂。假婚禮,心裏卻真緊張。這麽多人看著,蒙著婚紗我也能感覺得到,臉被瞧得緋紅。
  我努力要自已平靜,手裏的花球有被我捏爛的跡象。娟子站在我身邊,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著我去。我突然想了媽媽。父親去世得早,我早已沒了印象。隻有媽媽,帶著我長大,今天,如果這是真的婚禮,她看到了會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奕,她會不會吃驚?知道我這樣的決定,她會不會怪我,我和奕走到現在,她會不會歎氣?
  寧清含笑站在前麵,他臉上帶著喜色,恍如這是場真的婚禮,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覺得自已無比殘忍。明知道他喜歡我,明知道協議婚禮對他就是種傷害。我為了自已,卻讓它真實地發生。我看著寧清在大家的掌聲中揭開我的麵紗。四周驚呼聲,口哨聲響個不停。寧清呆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一絲淺笑:“子琦,我沒法讚美你的美麗”說完輕輕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我真心誠意地向寧家二老磕頭奉茶。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把我當他們的女兒看。我在心裏說,原諒我。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奕沒有出現。我心底裏鬆了口氣,也有著失落。他不會不知道,再倉促,他也會知道的。他今天不來,我遲早也會麵對他。不知道再麵對他時,以寧太太的身份他會是什麽表情。我很怕見到奕眼中的痛。我其實舍不得。就象小時候他剛來我家時,眼中有著沒法掩飾的傷痛。我費盡心思逗他開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給他玩,帶他去我的秘密小窩,帶他上山給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蚌,養在盆子裏,奕看著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時驚奇出現在他眼中。我央求媽媽給他做繡花衣裳,給他纏頭帕。我也穿著花衣,對他說:“奕,我們是一家人了”。奕眼中漸漸有了曖意。我對他說:“奕,我最喜歡你笑了,你笑起來是鎮裏最俊的小子。”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不再讓他開心,不再給他笑容?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隻知道惹他生氣?
  我坐在新娘休息間裏,黯然神傷。
  大海走進來。他看了我好半天,嚴肅的說:“子琦,怎麽會變化這麽快?你會愛寧清嗎?我要你保證不傷害到寧家。”
  大海從沒這樣對我說過話。我正經地對他說:“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寧家受任何傷害,我或許不愛寧清,但我保證。”
  大海笑了:“子琦啊,聽到你要嫁寧清而且這麽快舉行婚禮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你真是個妖精,比在北京拉著你殺出重圍還叫我膽戰心驚。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濺禮堂的事情發生。要是有防彈背心一類的,我肯定穿。”
  我卟嗤一笑:“要穿也是寧清穿,你穿來幹嘛?”
  大海說:“當然有用,萬一有狀況我往寧清身邊一擋,小若還不對我感恩戴德?”我突然拉下臉,對他說:“現在你該討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還不快點拍好嫂子我的馬屁?”
  大海氣道:“我就知道占不了你半點便宜,實話告訴你,展雲弈人沒來,東西已送到。”
  我噌地跳起來:“什麽東西?他送什麽來了?”
  大海給了自已一嘴巴,說:“瞧我這張嘴,寧清吩咐不讓你知道的。”
  我那顧得上這些,隻想看奕送什麽來了,我坐立不安。看我著急的樣子,大海忙去叫寧清。千萬別是什麽血淋淋嚇人的玩意兒。我胡思亂想。看電影黑社會,恐怖片看多了。奕霸道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強硬的態度都告訴我,婚禮絕不會就這麽簡單。
  寧清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沒有密封。他已經看過了。那至少不是嚇人的東西。我輕輕揭開盒蓋。瞬間如被雷擊,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滾落。
  裏麵是一件花衣。媽媽親手繡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繡滿花鳥,襟口領口都是美麗圖案。這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花衣。幾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隻隻雀兒綴成。傳說中的霓裳了及不上它的絢爛。五彩的繡線還是和我奕在山上撿的石頭染成的。媽媽繡這件衣裳繡了好幾年。媽媽說:“妹仔以後要去北京念大學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給妹仔。以後妹仔出嫁的時候阿娘再繡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給妹仔做嫁衣。” 去北京我從來沒有穿過這件衣裳,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時不時背著同學去摸摸它,看看它。就象看到媽媽一樣。可是媽媽不在了。她沒有時間給妹仔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會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今天的婚禮會是被奕逼出來的假婚禮。
  我抱著衣服痛哭失聲。寧清和大海麵麵相覷。他們不會明白這件衣裳對我的意義,不會明白雖是假婚禮可我差點有成真的感覺。不會明白,我有多想媽媽。我一個人跑來嶺南,離開最熟悉最愛的人,一個人跑來這裏討生活的心情。我從來都想著媽媽喜歡她的妹仔過得開開心心,所以我活潑熱情地生活。我從來都想媽媽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那裏她都會陪著我,我並不孤單。我離開北京時沒能帶走它。我一直想放在奕那兒就象我的心還在那兒一樣。
  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奕知道。我日日夜夜期待著奕回來娶我。我對奕說:“我不要穿婚紗,我要穿著媽媽做的花衣嫁給你。”他笑著說好。
  他現在把這件衣服送來。他是斬斷了和我的所有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和他不再是親人了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真真正正是一個人了嗎?他居然送花衣來賀我的婚禮!我再做了什麽事傷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從來都沒隱藏過對他的感情,他明知道這世上我沒有了親人,他明知道我對媽媽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舉行這場婚禮,他明知道這件花衣對我對他的意義!
  我心如刀絞。
  等到心念斷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麽愛他。那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這般絕望。那怕是隔著天涯海角,他還留著花衣留著我的心。
  奕,你狠,你真狠。你什麽都明白的,什麽都知道的。你以這樣的狠絕來報複我嫁給他人嗎?你懂得兵不血刃殺一個人,不是取她的命,卻比取她的命還要讓她痛!
  奕說我向來有種勇氣,明明軟弱到極致卻還能生出一股勇氣。這裏還有著我不能傷害的寧家人不是麽?我才答應過大海絕不傷害到他們。
  我緩緩站直。擦幹眼淚,自顧自補好妝,回頭嫣然一笑:“寧清,總得讓婚禮圓滿收場不是?”
  大海和寧清交換了下眼神。寧清微笑著說:“當然”。

  回家
  我和寧清沒有蜜月。臨近年關,他很忙。我不想呆在寧家,不想閑著,但婚禮第二天跑去公司上班。憑白就會多出各種話題。我給寧清打了聲召呼,和娟子一起回蘇河。
  蘇河鎮三麵環山,一麵臨水。鎮上就一條街道,依山沿河彎彎曲曲建著房子。我站在山坡上,一眼就看到家裏的木樓。黑色的瓦,褐色的牆。我有很長時間沒回來過了,快畢業時我和奕把媽媽的骨灰帶回來,傷傷心心哭了一場。四年前我從北京離開,回到這裏,也是傷心大哭一場。兩次都沒有在這裏多呆,匆忙而來匆忙而去。現在回來,還是傷心。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回來一次就傷情一次,怕是真的不能久呆的了。我對娟子說:“鎮子變化好大。”
  娟子笑著說:“是啊,好多人家都修了磚房。”
  我還是喜歡原來的小鎮。這些磚房夾在木樓裏顯得不倫不類。原來石板路上凹凸壞掉的地方打著水泥補丁。娟子興致勃勃地說:“鎮裏建了紙廠,藤編工藝廠,我就在工藝廠上班,我們廠的產品銷路很好呢,就是廠小,產量小。”
  蘇河鎮的人都有一雙巧手,女人都有一手好繡活,男人會編各種家什。山裏竹子豐富,又有水,辦這樣的廠也是條活路。
  我的家和娟子的家挨得近,中間隻隔了幾戶人家。家裏恐怕灰已積有寸許,住不得了。娟子看出我的想法,說:“這次回來就住我家吧。爸媽時常說起你呢。”我點頭同意,對娟子說:“還是想先回家看看。”
  家裏總是給媽媽收拾得幹幹淨淨。不知道媽媽要是知道家已破敗會有多麽傷心。我真的不孝。低矮的院牆裏小院還是整潔。我感激地看著娟子,怕是她常來收拾小院吧。娟子抿嘴一笑:“子琦,進屋吧。”
  娟子打開房門,我忍不住眼睛一紅:“娟子,謝謝你。”家裏好幹淨。娟子連這裏都一並照顧打理了。
  我站在堂屋裏,一切都沒有變化,放在凳上的針線筐都還放在老位置。媽媽常坐在這裏做繡活,她說這裏光好,還能看到我放學回家。一進門,媽媽就會放下活計,係上圍腰去廚房。因為我每每一進院門,就會喊:“阿娘,我餓啦!”
  我迷迷糊糊在家裏轉。這是我的房間呢,靠窗的桌上放著毛狗,蚱蟲,這是奕編的,早已枯黃了,桌上的竹筒空著,以前總是插著花兒。弈在的時候,隔上三五天就會帶上一把花回來。床上空著,隻有床板,娟子肯定怕積塵,都收進櫃子裏了吧。我打開木櫃。樟腦的香就撲了出來。我在角落裏翻找,摸到了一個盒子。不用打開,我都知道,裏麵全是信,全是奕離開後寫來的信。我常常和娟子一起分享,娟子常常笑我動情的樣子是個傻女。
  這是奕住過的房間。我拉開抽屜,裏麵空空如也,以前,這裏麵全放著我送他的小玩意兒,他走的時候帶走了吧。我的照片壓在玻璃板下麵。有好幾處地方留著方形的空格,奕拿走了幾張。我揭開玻璃拿起一張照片端詳。仔細地看著原來的我。裂著嘴,露出牙齒笑著。黑烏烏的眼睛。是單純。怎麽看怎麽和現在不象。照片後麵有字,奕寫的:“我的小狐狸。”
  我笑了,邊笑眼淚就邊往下掉。娟子忙說:“走吧,爸媽他們還等我們吃飯呢。”
  第二天,娟子請了假,買了香燭紙錢陪我去看媽媽。媽媽的墳看上去時常有人照料。娟子說:“展雲弈硬要給家裏錢,說是讓空了來看一下。他很記情的。”
  我跪在墳前哭。我有好多話想對媽媽說,有好多委曲想對媽媽說,如果時光倒流,我寧可考不上大學,和娟子一樣在鎮裏找份工作,天天回家陪媽媽。展雲奕都比我孝順。我竟然好長時間好長時間都沒能來在這裏。
  我淚如泉湧:“阿娘,你會原諒我的是麽?我沒來陪你呢,我好怕在這裏看到你,我好怕,你隔我那麽遠,我都瞧不見你呢。我吃不到你做的飯菜,我聽不到你喊我,阿娘,我隻有一個人了呢,你怎麽讓我一個人呢。”
  娟子來扶我:“子琦,你結婚了呢,你有家人了,你媽會知道的,她會寬心的。”我結婚了?我嚎啕大哭,我嫁人了,我那是假的呢,我那是嫁給弈看的呢。我說不出來,我不能當娟子麵說。以前還有娟子我可以無話不談,可是,我卻不能告訴她這個,原來人有了秘密,不能為人言的秘密是這麽痛苦!
  我不能告訴媽媽,弈不要我的花衣了,我不能穿著她繡的衣裳嫁人了。這裏,這山裏,這河邊,這裏的一切,都讓我睹物思人。或許,就呆在這裏,有媽媽,有奕的點點滴滴,我不回嶺南,不回去了。不去想發生的所有事情。讓時間再回到我最單純無邪的時候。
  我是多想回到那個時候啊。
  脫下城裏的衣裳,換上布衣筒褲。娟子笑著說:“鎮上都少有女子這樣穿了呢,子琦,你一點都不象二十七歲的人,還跟從前一樣。”
  我說:“以後有人問我為什麽會青春永駐,我就答每天喝一杯蘇河鎮山上的泉水,這樣賣水就發了。”說完和娟子一起笑了起來。
  換身裝束,就象回到了從前。大城市裏的人永遠不會有小鎮山民的淳樸,永遠不會明白那麽少的錢也能生活得快樂。可是,鎮上的人也永遠對大城市充滿好奇和向往,山裏的孩子進了城,帶回了夢想,想跟著城裏人學穿衣打扮,學時尚學玩樂,他們不知道,新奇是停不下來的,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是勉強不來的。
  我在這裏住了一周了,每天跟著娟子上班,學著編籃子,小時候的夥伴熱情的邀請我去家裏吃飯。爭先恐後送東西來娟子家裏。上街的蘇婆婆聽說我結婚了,還送來一幅枕帕,繡著喜鵲連枝。婆婆說:“妹仔出息了,嫁個好人家,你阿娘會高興的。”
  要是我嫁給了奕,媽媽會笑吧?我不知道奕對媽媽有什麽樣的承諾,媽媽走時很放心把我交給他。
  我給鎮上的人包裹在新婚的祝福裏,我隻有苦笑。
  鎮子裏的人思想比城裏人單純許多,我老是住在這裏,沒見著寧清,他們會疑問。娟子的爸媽就這樣問娟子:“那有放著新媳婦一個人回娘家的?”
  我終是不可能再住下去了。和娟子一家人吃飯。娟子爸猶豫半天說:“子琦啊,你家木屋有好多人家打聽,想知道你賣不賣。一直空著,你肯定也不會回來住了。”
  我一愣,賣了嗎?以後,這裏都沒有我的家了。可是,留著,我的媽媽也回不來了,弈也不在了,看一次總會傷心一次。想了半天,我笑著說:“阿叔,我不賣,我把它送給娟子。”
  娟子吃驚地看著我:“這不行,肯定不行。你要賣,還能留筆錢防身,不賣我空了幫你看著。”
  我笑著說:“不,就送你,以後,我回來就住那兒,你的家就是我的娘家。”話說完,眼睛就紅了。我眨眨眼:“阿叔,我就快回嶺南了,你看就這樣好不好,也是我的心意。”
  娟子結婚都幾年了,婆家人多,經濟情況也不好,兩口子還一直住在娘家。娟子一直想有自已的家,這樣,我想是最好的吧。
  娟子爸歎口氣說:“子琦啊,要是你願意,就當我的女兒吧,反正從小看著你長大,這裏也是你的家。”
  走之前,我又回了趟家,收拾東西。奕,我要走了,以後再不回來了。這裏,就當你從沒住過。我從不認識你。
  媽媽,我走了,每年清明我回來看你,我把家送給娟子了,有她照料,總比住進來一戶生人好。她也是你的女兒呢,不是嗎?
  我決定回嶺南了。過些時間,或者再離開。去熱鬧的大城市,找份工作,忘掉前塵往事。大城市唯一好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少了家長裏短,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了解誰。鄰居間不會竄門,不會主動打聽對方。這樣的冷漠從前我極其討厭,極不習慣,但現在,應該是最適合我的。
  也許,還能遇著一個不知道我過往的人,重新開始。
  隻是,寧清,我隻能說對不起了。我甚至擔心再扮他的老婆,扮的時間越長,我的欠疚會越深,到時候,連對不起都不容易說出口了。
  嶺南還要呆上一些時間。不能婚禮後幾天時間就陷寧家於輿論之中。那樣少不了有人會對寧清指指點點。
  人與人相遇是緣份,每個人都隻是另一個人生命中的過客,緣份深的能伴著多走一程路,緣份淺的相遇後又各自走開。最終是要分手的。不管是帶著惆悵,帶著回憶,帶著悔恨,帶著思念,都沒法一直走到路的盡頭。
  就象我和奕。從十六歲到現在,十一年了,糾糾纏纏,愛恨別離,再愛得深,終有骨血抽離的時候,終是各自回歸各自的世界。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想清楚了,我笑,唐子琦還有漫長的人生,不能哭著過。

  驚喜
  我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精神麵貌出現在寧清麵前。回到寧家,拿出蘇河種種特產分給大家。給寧家老爺子買的是蘇河特產的泡酒,寧媽媽買了隻夠分量的手工銀鐲,寧若是手繡的小手袋,寧清是竹雕鎮紙。我說:“蘇河是小地方,這些東西都不值錢,是我一份心意,一定要喜歡嗬。”
  寧家二老高興得合不攏嘴,寧媽媽說:“喜歡,怎麽不喜歡。銀鐲好,能吸濕氣。”寧清含笑看著我派禮物,伸手攬住我的腰說:“下次我們補過蜜月,我陪你去蘇河。”我不著痕跡離開他,對寧若說:“大海呢?我也給他買了禮物,是你代我給他還是我拿到公司給他?”
  我沒敢回頭看寧清,我想我再不著痕跡,他也能感覺得到。我明白他看到一家子合合美美,情感會下意識地流露。可是,這樣子下去,我怎能由著他這樣子下去?
  小若開心地說:“還是你拿給他吧,大海都對我念了好幾回,說公司裏少了你,都沒人鬥嘴了”。
  我回到房間,對寧清說:“晚安,寧清。”
  他在門口站著沒走:“子琦,在蘇河過得好嗎?”
  我回頭笑著:“很好啊,見到了以前的好多熟人,還去給媽媽上了墳,對了,寧清,我把房子送給娟子了,以後,我想我不會再回去了。”
  寧清誤會了我的意思,他有些激動地說:“子琦,你要忘了過去的一切嗎?”
  我實在是累。還是笑著說:“是啊,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我總要開開心心生活不是?那個”我吸口氣還是說了出來:“以後可能公司的事會忙點,在家呆的時候可能不會太多。”
  我的意思很明白,可是我做不到直截了當告訴他,我不能象現在這樣,常常給所有人一種錯覺,婚姻美滿。我選擇多花些時間在工作上。
  寧清恢複了他的淡然:“好,知道了,不要太累。晚安。”
  一進公司,同事全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我蜜月如何啊,說我長胖了一點啊,然後搶禮物。大海對我說:“結了婚是不同,渾身上下帶著喜氣。”
  我俏皮地對他笑:“是啊,你啥時候娶小若啊?”
  大海說:“明年吧,明年一定請大家喝喜酒。”
  正說著,老總叫我:“子琦,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我應了一聲,拿起給老總買的禮物走進去:“老總,這是小東西,不成敬意。”
  老總笑著說:“今年真是喜事多,子琦啊,以後與寧氏有關的業務,你和大海聯係吧。”
  我搖頭:“這可不行,家事公事兩清,要纏在一起,就不好處理了,不過,”我馬屁送上:“相信寧氏一直會和公司合作愉快的”。
  老總笑著說:“這是當然,我們一直和寧氏處得不錯嘛。對了,寧家願意婚後還讓你出來工作?”
  我故意苦著臉說:“老總啊,我不就是個勞累命嘛,在家呆著會生病的。”
  老總順杆就來了:“這樣啊,我還擔心少了一員大將呢。這不,到了年底,各種活動都多起來了,忙是好事,忙就有錢賺嘛,公司要是不忙,大家年都過不好。子琦啊,雲天和我們結盟,他們要求在年前把策劃方案報過去,你再去趟北京?”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一聽雲天我就敏感,連忙回絕:“老總,這是策劃部的事,再說,年底寧家事情也多,怎麽也輪不到我頭上吧?”
  老總想了想,可能是覺得這要求有些過分,再怎麽著,我也是“新婚”。他點點頭說:“主要是策劃部小張生病請假了,方案倒是做好了。好吧,我另找人去。”
  原來是大張病了請假,我放下心來。就怕是展雲弈指名點姓要我去覲見。平複了心情不等於我能氣定神閑地輕鬆麵對。我還是怕見到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衝我發火。相見怎如不見。
  我也不想早早下班回寧家。每每在製作室守片子到很晚。陪著那幫小子做節目。隻要自已想做事,還怕公司不答應?
  寧清似乎更忙。到了年終,不是這樣會就是那樣會,然後數不清的宴會聚餐。晚上回到家我已睡熟,隱約聽到門響知道他回來了。我和他見麵最多的時候隻有早餐。然後他送我上班。
  公司裏的人每每見到送我上班的寧清都感歎我嫁了個好老公。有時候他會來接我下班。我會看到他身上寫著疲倦兩字。就勸他不用來接我。寧清總是笑笑:“子琦,我想來接你。一起回家。”我無語。
  寧清一直給我機會,這樣的日子似乎可以一直繼續下去。似乎生活就是這樣,平平淡淡,平安是福,平凡也是福。我為什麽就不能接受呢?我不知道。
  就快過年了。老總又把我叫進辦公室:“子琦,我看這次你得去趟北京了。你帶助理小王去吧。雲天對我們的策劃很不滿意,雖然是策劃部的事,但最終還是要落實到你們製作部頭上,你去溝通一下,這樣操作性強一些。策劃部小張還病著呢。”老總眉頭緊鎖,不用說,在雲天碰壁了。
  是大張真的去不了還是展雲弈想讓我去都無所謂了。有很多事一味躲避是不行的,該麵對的還要麵對。我甚至盼望著早點見到展雲弈,早點把賬算清,省得成天記著掛著。也許,溝通好了,以後就輕鬆了。
  我給寧清說這事時,還是很小心的:“寧清,我要去趟北京,公司的事情,一定趕回來過年。”
  寧清皺眉:“子琦,不會是展雲弈想搞怪吧?”
  我說:“是也不怕,我,現在可是寧太太。”說完做了個鬼臉。寧清笑了,低聲說:“不準紅杏出牆嗬。”
  我舉手保證:“每晚給你發信息打電話報平安。”
  寧清一本正經地說:“你平安就好,我們等你回來過年。過年時我帶你放煙花去。”
  第二天我收拾行李和助理小王飛北京。我飛機上我摸摸手指,臨走時寧清突然提醒我記得戴戒指。婚禮完後我就把那勞什子往抽屜裏一扔沒管了,倒是寧清還記得。寧清,他真的是努力地在培養“夫妻”感情,努力想經營好這段婚姻。
  我知道,在他心裏,他恐怕是想真的有一天,我能成為真正的寧太太吧。如果沒有上次的北京之行,如果沒有四年後和展雲弈的重逢,如果沒有再後來的種種,就這樣嫁給了寧清,還有可能吧。
  我不能忍受一個知道我往事,熟知展雲弈的人在一起過日子。這樣,我就沒法把對弈的感情縮成芥子一樣小,埋在心底裏的最深處。他總會出現。我希望從一片空白開始。而不是白紙上已劃上了道重重的黑痕,然後再用各種顏色去試著遮掩。再怎麽,也不能讓它消失。
  和雲天市場部說好時間。我第一次走進雲天總部。然而,走進會客室的雲天市場部的人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人。
  是尷尬?是吃驚?是疑問?我真正的愣住。口中喃喃地問:“鬱兒?你在雲天?雲天市場部?”
  我忍不住笑了。忍都忍不住。我知道為什麽展雲弈知道我在嶺南,為什麽他第一次因為梅子請我們吃飯時見到我,他一點都不吃驚。我還以為是他藏得夠深,不象我喜怒於形。原來他都知道。我一到北京他就知道了。鬱兒和我一直有聯係。逢年過節,隔三五月總要通次電話,問問平安與近況,我說的多,問的少。我不習慣去打聽別人的事,鬱兒說我就聽,不說我就說,嘰嘰呱呱事無巨遺通電話時就開始匯報。難怪,上次來她欲言又止,難怪,她勸我回到展雲弈身邊。
  我臉上表情似笑似哭難看得很。鬱兒急急解釋著:“子琦,我不知道展雲弈在雲天的,我來應聘時根本不知道的,知道他是後來的事了。子琦,你別這樣。”
  我大怒:“後來你知道了為什麽不說?我上次來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鬱兒,我這麽相信你。”我難過,真的難過。
  鬱兒咬著嘴唇不再爭辯。我定定神,公事公辦地說:“我這次來是為了天地娛樂與雲天的策劃案,雲天一直不滿意,我想知道是那些地方出了問題,我們好做修改。”
  鬱兒緩緩坐下,打開文件夾開始和我討論策劃案。一如我們讀書時在一起複習功課。可能現在隻能談公事才可以化解這份難堪吧。
  大致聽明白雲天的意思。我示意不敢吭聲的助理收拾好筆錄離開。快走出大門時,鬱兒說:“子琦,我倆晚上聚聚,我有話對你說。”
  我歎口氣,心還是軟,回頭看著她:“鬱兒,我能想明白的,你不必內疚什麽,終是我和展雲弈的事,不關你的事,我太衝動。我沒有生氣了,真的。今晚我還得傳真回公司,等把這個策劃做完,再聚,好嗎?”
  鬱兒點點頭。哀怨地看著我。我的天,我忙笑著安慰她:“好啦,別象受氣的小媳婦似的,該哭的是我呢。”
  看到我這樣子說話,鬱兒才高興起來,嘟著嘴說:“子琦,人家怕你真生氣嘛。”
  我苦笑:“我還不明白?混職場不容易,想來展雲弈也是很照顧你的,所以,很正常,你也是為我好。好了,我明天再來。”
  我沒問展雲奕。該來的總會來,不是麽?這次又給了我一個驚喜。

  再見
  我想鬱兒不會故意刁難我,我的耐心繃到了極至。一份策劃寫了改改了寫,反反複複折騰了七八回,鬱兒還是為難地看著我:“子琦,這個方案,就這則,我們想影響麵達到路人經過也會為之一驚的效果,這樣的策劃恐怕不行,能再想想?”
  MG,路人見了我現在的樣子,絕對會一驚,不,驚呆!我已經進氣不如出氣的多,魯訊說牛可憐,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我想我比牛可憐,我吃的不過五穀雜糧,卻要我口吐黃金。
  我打電話回公司倒苦水,老總安慰一安慰二,再二三,我就說:“老總啊,是金子才會發光,我挑燈夜戰雙眼充血混鈍連死魚眼睛都比我亮點,我不是做策劃的,你能不能把大張打包來京?”
  老總很痛快,說話很討厭:“張經理來不了還在病床上躺著呢,我讓大海走一趟,無論如何春節前一定要拿下,牽涉到公司明年工作安排,再拖就惱火了。”
  廢話,誰都知道再拖無論人員,外景,拍攝劇組都是係列問題,我看老總的話最明白不過,拿不下來就不用回去過年了。雲天拿給公司的一期計劃是一個億的廣告宣傳,照雲天這樣一個細則一個細則挑剔下來,別說過年,過完年十五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我很懷疑是展雲弈的意思,可是鬱兒每每指出來的地方,又無可厚非。本來我們修修改改的也算不錯,可是人家就是要弄得天衣無縫!雲天TMD要把這策劃書弄成教科書!偏偏老總認為最終落實單位還在製作部,不然我那會挨得這麽苦。我求天求地求大海帶著那張利嘴早點飛過來,成天姐姐長姐姐短迷死鬱兒這個妖怪!
  我很想展雲弈能早點出現。我有滿腔怒火想找地方發,他一出現,這一切就是他指使的,我不罵他罵誰?偏偏鬱兒一副私是私,公是公的正經模樣,我非常好奇當年在架子床上同居了四年我怎麽就沒看出她做事情認真。
  大海倒來得迅速。我看到他就撲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
  大海好笑地拍拍我:“子琦,你不奇怪我奇怪。我仔細研究過我們的策劃書了,絕對一流水準。雲天純粹找茬,不是說他們說的不對,而是沒有必要這樣。因為照他們的思路,成本要增加許多,就商業行為看,是不應該出現的。你想,會不是展雲弈不想讓你回家過年?”
  我一省。對啊,他不出現不等於他沒插手這回事。我想了想問大海:“那怎辦?”
  大海詭異一笑:“嘿嘿,後天還沒搞掂,小若和寧清就會來北京,實在不行,咱們四人就在北京過年唄。我看展雲弈瞧著寧清陪你大遊京城還有沒有心情把你們留在眼皮底下大受刺激。”
  我說:“可是展雲弈已經表明他不會再和我有關係,再說,寧清走得開嗎?年底他事情也多。”
  大海笑著說:“子琦,有時候我覺得你笨得很,就我和展雲弈接觸這幾次,我覺得他就算放手,也會這麽便宜你和寧清。寧清那邊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其實早想跑來陪你了,生怕出什麽狀況。就這幾天功夫,寧氏少了他不會有什麽事。如果這兩天策劃弄好就萬事大吉,總要做兩手準備不是?”
  我笑逐顏開:“大海,你真是一朵解語花”我轉而又把鬱兒的事情告訴他。大海眼睛一亮:“好,好,太好了,今晚就請鬱姐姐吃飯。”
  我不解,大海是狗頭軍師,又給我分析道:“展雲弈許多情報都出自鬱姐姐之口,我們就利用她傳遞寧清將來北京陪你補過蜜月,如果刁難策劃是展雲奕的意思,他肯定馬上指示一路綠燈放行。”
  當晚,我們請鬱兒吃飯。順便告訴他我的老公如何如何,我們的感情如何如何。大海在一旁添油加醋,說寧清怎麽體恤我,反正策劃好象改動地方還多,幹脆跑來北京陪我工作,順渡蜜月雲雲。
  鬱兒這顆試金石一試就靈,第二天,策劃全麵敲定。
  和大海走出雲天,天上飄起了雪花。大海搓搓手對我和小王說:“走,涮羊肉去!”
  記得第一次吃北京的涮羊肉時我特別驚奇。一鍋白開水,放兩片薑,兩段蔥,一個香茹,兩隻蝦米。我感歎北京人就是北京人,夥食糙得太不精致。聽說過滿漢全席如何豐盛,看那些裝菜的盤盤碗碗就能看飽。可老百姓終是老百姓,隻能白水煮肉。
  小王是第一次來北方,看著一碗麻醬皺眉,指手畫腳比劃半天,老板才弄懂他要香油碟子,我和大海忍住笑不作聲,過了會兒,老板再端來北方的油潑辣子,小王傻眼呆住。我和大海才放聲大笑起來。大海笑著說:“我們來北京都有過這麽一出,沒事,習慣就好。”
  舉杯慶祝完工大吉。三人說說笑笑走回賓館。剛走台階,我聽到奕的聲音。我回頭。我的身影被台階拉得細長。
  弈舉步向我走來。一腳踩在影子的頭上,我覺得頭一下子痛起來。一腳踩在脖子上,我立時呼吸緊促,再一腳踩在了胸口,我聽到心跳得厲害,還有點痛,有點酸。他停了下來,我不由自主按著我的心髒,省得哽塞。
  他終於還是出現了。
  大海保護性地走上前。奕笑了,雙手插在兜裏慵懶自若:“子琦,我還算是你的親人吧?我來祝賀你成功嫁人。可願和我談談?”
  大海接口:“沒什麽好談的,子琦,我們回去。”
  奕神色不變:“子琦,這幾年你變了很多,人大了,有自已的主見了,我很放心。不談就算了,以後接觸的時候還多,天地和我們是夥伴不是嗎?”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弈今天太溫和,我有些不習慣。談談也好,他說的對,以後接觸的時候的確多。我說:“就在賓館咖啡廳坐會兒好嗎?”
  我選這裏還是心虛,一有問題,大海總可以來得及時。
  弈坐在我對麵,點起一隻煙。我歎息,他做什麽都這樣好看。
  “子琦,結婚好麽?”弈笑著問我。
  我心一跳:“不錯,寧清人很好,寧家對我也好。”
  弈,你怎麽不生氣?不板著臉?他越笑得淡定,我就越發不安。我撓動著杯子裏的咖啡頭埋得更低。
  “你把頭埋著幹嘛?心虛了?害怕了?”奕說。
  我馬上抬起頭,正對著他好笑的眼睛,我不服氣地說:“我是怕你,你總是這樣說一不二,要我這樣要我那樣,受不了。”
  奕歎了口氣:“我給你壓力了是麽?子琦。我給自已壓力了,忍不住也給你壓力了。我一直在想,是我錯了,我怎麽能不讓你飛?你是山裏的鳥,進了籠子就沒了生氣。你走後我想讓你過你想過的日子,一心想把家族的事處理好,給你最寬鬆的環境。所以四年來我都沒來找你,我以為四年時間可以了,我再見到你時,你自信迷人,我怕我再放手,你就不是我的了。我忍不住想要你回來,我想你該回來了。可是,剛找到你,你就嫁給了別人。你這樣怕我嗎?你這樣不想我和在一起嗎?你甚至都不怕我的威脅,說嫁就嫁。”
  奕的聲音平平,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他在痛。隻有痛極才會痛定思痛吧。
  什麽時候起,弈會認為自已是錯的?他的霸道和強勢在這一刻都消失得幹幹淨淨。這樣的弈是我許久沒有看到過的。恍惚中他還是那個對著我寫下滿紙溫柔蜜語的弈。我記不得他發怒記不得我們吵架,記不得那些傷痛曾經發生過。眼前是我深愛的弈,愛我的弈。
  我輕聲說:“對不起,弈,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你要早這樣對我說,我就不會跑,不會離開你。”
  我看到奕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忍不住想告訴他這個婚姻是假的,可是,想想寧清,我怕我一說,弈會馬上讓我回到他身邊,我怎麽對得起寧家?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媳婦就走了。 我心裏在說,奕,你不逼我,我們好好來,我們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你等我處理好與寧清的關係,我一定來找你,一定來。我的心突然放鬆,我原來是這樣舍不得他,他還沒朝著我勾手指頭,隻溫柔一笑,我就飛奔而去。想到這兒,我笑了。
  “子琦,你真的愛上寧清了嗎?你笑得如此,快樂。”奕慢慢說。
  哦,不是這樣呢,我正盤算著怎麽對他說才好。奕聲音冷了下去,象冰一樣冷:“我想留你過年,你就把寧清拉來渡蜜月,在這裏,讓我看著你們蜜月?前一天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嫁給別人,我前腳一走,就馬上舉行婚禮,你讓我怎麽信你呢?嗯?”
  我想解釋又沒法解釋。奕伸手抬起我的臉對牢他:“我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都忘了是麽?我真不想再對你發火,我不想看你哭,子琦,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眼淚。”
  弈緩緩站起身,走過我身邊:“子琦,你一向遇強則強,忍不住叫人想要去征服,又怕傷著你,可惜我嗬護備至的花兒卻叫別人摘了去。再見了,子琦。”
  他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說完掉頭就走。
  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裏落淚。弈說再見了,四年前我也對他說再見。是真的再見了?我突然跳起來,我想對弈說是那是假的婚禮,讓他給我時間,讓我處理好事情。我不能沒有他。我急急跑出去,弈早開車走了,我跑出了賓館大門都沒能見到車影子。我拿出電話打給他,奕懶懶的聲音傳來:“子琦,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不管你是什麽原因嫁給寧清,是我的錯也好,都不重要了。”說完掛掉了電話。
  我想告訴弈原因,他居然說不重要了。他說都不重要了。命運就是這樣,捉弄著人,不經意間就給人以傷痛。
  我看著雪花如慢鏡頭般緩緩落下,悲傷無法自抑。我伸出手,揚起臉,分不清是雪還是淚在臉上一片冰涼。我真的沒有機會和弈牽手走完長安街,在這落雪時節,我和他終於成了比陌生人還要難堪的關係。
  眼見她人嫁了,眼見他人走了。眼見這一世牽拌都化做雪落無聲。

  生病
  新年到了,寧清沒有食言,一家人在山莊放煙花。一朵朵在黑夜慢慢綻開,隻有黑夜才能感受到煙花的絢麗,煙花的美。我想起曾經弈帶我看火龍。赤臂的漢子舞動長長的龍身,圍繞一顆龍珠上下翻飛。而旁邊也是同樣露出古銅肌膚的漢子向龍潑灑著飛雨似的鐵水,象流星,象光雨,象孔雀,一扇扇舞開。淋漓盡致。不象煙花那麽遙遠,孤單開在天際,就在頭頂就在眼前,每一次飛灑,都引起現場陣陣尖叫,人們紛紛後退。我看得驚歎,我奇怪這麽滾燙的鐵花不會傷著人。我拉著奕大笑,使勁閃爍處鑽,我想站在這處煙火最盛處,想融進這美到極致的燦爛中。我抬頭望,隻覺得要這些星星完全包圍著我。我吻他,用盡了熱情,我覺得太美,我覺得我能和奕天長地久。
  可是,象是眼前這樣的美麗,都不長久。美到極致的東西都不長久吧。夜晚燃起的煙花。燃過了也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寧清的臉被煙花襯得時紅時綠,眼睛看著我,笑意盈盈。這樣的時刻應該屬於有情人的浪漫。大海小若現在的快樂我和寧清就不會有。我沒法回應他。我假裝沒看見,假裝所有注意都在觀看煙火上。我聽到寧清一聲歎息。我終究是心軟,回頭笑著對他說:“好美的煙花!我想自已親手放爆竹,可是,我不敢,你陪我可好?”
  寧清笑著點頭。我小心把香頭放近引線,隻到“嗤”的一聲,趕緊後退。不料寧清靠得太近,我猛得撞進了他的懷裏,耳邊爆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我捂著耳朵埋頭尖叫,寧清抱住我,我聽不到他的笑聲,但他肯定在笑,他的胸膛抖動得厲害。我第一次和寧清靠得這麽近,原來他也有厚實溫曖的胸。
  爆竹聲停了。我才發現還呆在寧清懷裏,我往後一掙,寧清卻不放手,我抬頭往周圍看,寧家二老,大海和小若都曖味地看著我倆。我臉一紅,低聲說:“你放手啊。”
  寧清不肯,他低下頭輕聲說:“我不舍得放,我改主意了子琦,我要你。”說完一下子抱起我,我一聲尖叫,忙勾住他的脖子。我惶恐地往外看,其他人跟沒看到似的。我怎辦?我心亂如麻。一走進屋,我就嚷道:“寧清,你放我下來!”
  寧清輕笑道:“不!”直直把我抱進臥室放到床上。
  我忍不住後退,他逼上來,雙手撐在床邊,把我圈在他懷裏。我無奈地盯著他的眼睛:“寧清,我們是假的,你不要這樣。”
  寧清的眼中放出不再溫柔的光:“那就假戲真做。”
  我雙手撐在他胸前,他紋絲不動:“寧清,我在法律上不是你妻子。”
  寧清突然悶笑:“子琦,你不會,不會還是處女吧?”
  我呆住,頭往一邊轉去,臉漲得通紅:“寧清,你再這樣,我就惱了。”
  寧清直起身說:“你真是個寶,展雲弈怎麽舍得這樣放手?子琦,逗你是真開心。”
  我氣得半天不語,揚手把枕頭扔了過去。寧清輕鬆接住,認真地看著我說:“子琦,要是展雲弈真的不要你,我一直在這裏。”
  我看著他笑著帶上門出去。忍不住也笑了。
  弈,你看,多好的男人,我怎麽會就忘不了你呢?
  可是,你怎麽不能聽我解釋呢?怎麽能不給我時間呢?
  我怎麽能為了你去傷害他們呢?
  春節一過,公司緊鑼密鼓地排滿了各種通告。我寧可忙點。少回去對著寧清,對著寧家二老。自從那晚寧清親密的舉動後,寧媽媽就有意無意地念叨起抱孫子來。這怎麽可能?將來我又如何收場?我選擇為公司奉獻時間和精力。全國各地到處飛,幾乎每個開工的片場都去看進度。通霄守在機房做樣片。盯著修改每個平麵。
  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客服部忙著和媒體簽合約,通聯部苦得臉都要擠出水來。整天公司都有大大小小的明星,廣告新鮮人試鏡談合同,所有人都在埋怨事情怎麽全堆在一起。隻有老總臉上成天掛著朵花。隻有我,埋頭苦幹,任勞任怨。大海對我說:“你叫唐剝皮,你家雞叫三遍都是打嗬欠發出的聲音”。
  我瞪他:“你說錯了,我家的雞覺睡得特好,讓你們開工的聲音是在說夢話。這叫負責。”
  大海搖頭:“你不體恤下屬也就算了,你看自已這兩個月瘦成啥樣了?”
  我哼了一聲:“是女人就要減肥!”
  話雖如此,我還是改做了心腸好的監工。飛往各拍攝點也專挑風景名勝區,勞逸結合,這點大海點頭同意。
  太湖煙波浩淼,臨近無錫影視基地。中有三山仙島。要山得山要水得水,三月份來沒有桃花卻正好是梅花怒放的時候。我和大海直奔梅園。這裏的梅花一月結苞,二月底錯落怒放,這時候幾萬棵梅樹應了香雪海的美名。我惡補梅花知識,天知道梅花有這麽多品種,這麽多名稱。
  演員吊著威亞,古裝,衣袂翻飛,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讚歎地說:“這個女孩比梅子還漂亮。有前途。”
  大海又是不屑:“遲早讓人包了去。演藝圈沒純潔的女星。”
  我忙糾正他:“你不要這樣去看別人。沒有這麽絕對的事,好女孩還是多。”
  大海笑笑說:“馬上就讓她現形。”我不解,大海朝我眨眼示意:“陰魂不散的主又來了。”
  我往一旁看,奕長身玉立在梅花叢裏。我想走過去和他說話,又邁不開腿。他並沒有看到我,一雙眼睛緊跟著那個女演員看。那目光是擔心是心疼麽?我隻覺得心抽痛。疼和我直冒冷汗,疼得禁不住彎腰。
  大海轉頭發現我的不對勁,問:“怎麽了?”
  我搖頭說沒事。我總不能說我是吃醋犯病?弈帶著那個女孩走過來時,我勉強地站著,嘴邊盡力彎出一個笑容。奕還在對那女孩說:“鋼絲勒得疼不?”那女孩甜甜地笑:“有點緊,不疼,很好玩。”奕對我們點點頭,就帶著她走了。
  我苦笑,奕對我真的這麽冷淡了。我輕聲對大海說:“大海,我難受,很痛”。
  大海惡狠狠地說:“你因為展雲弈難受?你真是沒心沒肝,你記住,你嫁給寧清了。”
  我蒼白著臉往他身上靠:“我想我是胃疼。”
  大海這才慌了手腳,扶著我說:“姑奶奶,你別每次有展雲奕出現都出狀況好不好?”
  我沒力氣和他說話,任他邊嘮叨邊把我帶回賓館。
  在床上躺著,喝水吃藥。劇務打電話來說晚上聚餐。我實在沒精神,大海說:“那我給你帶點東西回來吃。”
  我點頭,倒頭又睡。
  估計這小子給寧清匯報了,一會兒功夫寧清就打來電話親候。我忽然煩燥,他怎麽這麽嘴碎。嘴上還是有力無力地應付著。其實有人牽掛感覺真的很好。
  大海給我帶回來雞米粥。我笑著說:“沒想到你還蠻心細。”
  大海有些害羞:“據說胃不舒服喝粥好。趁熱喝”
  無錫最好銷的應該是白糖,什麽都是甜的,這碗粥也是,我討厭這種甜膩,又不忍拂大海的好意,堅持喝完。然後又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隻覺得有把火在胃裏燒,我閉著眼努力去想平時吃過的辣味的東西,好壓下這反胃的感覺。終於沒忍住,跳下床衝到衛生間一陣狂吐。腦袋一陣陣發暈。然後又想拉肚子。我得罪神仙了?上吐下泄。
  這樣往返衛生間幾趟,我胃裏早吐空了,幹嘔。苦膽都吐出來了。我踉蹌著走到床前,抓起電話給大海打過去:“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醫院”。
  我一頭倒在床上。過了會兒,迷迷糊糊聽到腳步聲,敲門聲,我沒力氣回應,然後有人開門進來,抱起我往外走。我心一寬就睡了過去。
  我睜開眼,天已大亮。一扯,有人按住我:“別動,你在掛點滴。”我躺下,看了看外麵說:“大海,我沒事了。現在幾點?”
  估計大海守了我一晚,他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沒好氣地對我說:“快中午了。你看你這幾個月忙的,又從來不吃早餐,隻喝咖啡,這下好了,還好是急性,拖成慢性,以後就有你受的了。”
  我“哦”了一聲,心想,真是胃疼呢,不是瞧著弈心痛。還好。看大海不愉的臉色,忙開玩笑逗他:“我的電話算不算得上是午夜凶鈴?”
  大海說:“接電話的是展雲弈,可不是我。”
  我的天,我怎麽能做出這等丟人的事,難怪大海不高興,我的行為在他眼中無異於紅杏出牆。嫁了人還記著前男友電話,這在以前是要浸豬籠沉塘的。
  我扯扯大海的衣袖:“不是病糊塗了麽。”
  大海歎了口氣:“子琦,你還是忘不了他嗎?我同情寧清。”
  我想翻白眼,那誰來同情我呢?
  這時,門打開,弈帶著那個女孩捧著花,拎著瓶瓶罐罐走進來。小女孩有雙大眼睛,熱絡地說:“聽說子琦姐病了,我們來看看。”
  弈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眼睛裏是擔心嗎?我看錯了,直覺地否認。梅子,眼前的女孩,他真是什麽時候都不缺女伴啊。我淡淡地說:“謝謝,昨晚不好意思,打撓了。”
  弈還是那個討厭的笑容:“子琦,你早上最好吃早點,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小女孩在一旁幫腔:“是啊,做我們這行的,不吃早餐遲早胃要壞。最好早上一杯牛奶,一個雞蛋……”
  我討厭,非常討厭他們。裝無力,裝瞌睡。直到她住嘴,知趣地和弈走開。
  我鬱悶。伸手把點滴扯掉,疼得大叫一聲。大海攔都攔不及,急得跳腳:“子琦,你幹嘛?”
  我說:“我沒事了,討厭呆在這裏。大海,我想吃火鍋。”
  大海苦笑:“我的姐,胃這樣還吃什麽火鍋。”
  我不理他,往外走,邊走邊說:“你不去我去,我嘴淡。”
  大海看看我,再看看床頭一大堆補品:“這些怎辦?”
  “捐醫院,送護士,不管。”難不成我還拎回賓館啊,笨人。我說完就往外走。
  我和大海問了半天才在無錫城裏找著一家重慶火鍋店。我深吸一口氣:“還是這樣的味道好聞,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碗粥喝得我實在想吐。”
  大海搖搖頭:“我拿你沒辦法,要是再犯病,我就給寧清打電話,讓他罵你。”
  現在我還真是想吃火鍋,盯著鍋沸騰,趕緊下菜。想起要吃到嘴的美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個勁招呼大海:“吃嗬。”
  正夾起一片毛肚準備開吃。筷子“啪”地給打掉。我氣憤地抬頭。展雲奕酷酷地站在麵前。我火氣上衝:“幹什麽你?!”
  他不說話,臉旁肌肉抽動,象是在咬牙切齒。突然一把把我從座位裏撈出來,拉住我就往外走,我大叫:“你放手!”他手勁大得很,我給拖著被動地往門口走,整個店堂的人都不解地看著我們,我回頭哀歎,我是真想吃火鍋啊。
  他一語不發把我拖到車旁,打開車門把我塞進去,我看到大海跟出來,車門落了鎖,我拍著車窗著急。隻聽到弈一聲大吼:“你給我老實點!我不想動手”。我嚇得縮回座位老老實實地坐著。眼睜睜看著大海的身影越來越小。

  吃醋
  弈帶我到一家中餐廳。我還是想吃火鍋。出神地想著火鍋的鮮辣。他一直不說話,點餐,往我麵前布菜。我看著麵前一桌不帶絲毫紅辣色彩的菜,沒有胃口:“我看著這個就沒胃口。嘴淡。”
  奕深吸一口氣,象是極力在克製自已,慢慢放軟聲音說:“不要鬧性子,這是太湖特產的白鰣魚,清蒸的,很香呢,你吃一口,吃一口就有胃口了。”
  此時他盡量柔和的聲音聽上去還是不自然。我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教訓。他不要麵子,我怕丟人現眼。
  動筷子吃了一口。哇,真鮮,鮮嫩肥美!還真有了胃口。昨晚吐了一整晚胃早空了,我覺得餓,不想表現出來。我扁扁嘴說:“沒火鍋好吃。”手裏下筷的速度卻是不低。
  沒想到無錫還有這等美食。我上次來和大海吃它的百年老店王興記,連肉包子都是甜的,感歎說這裏風光很好,吃上麵輸了風景。
  奕沒說話,又推過一碗餛飩,我盯著碗想,怎麽又是白味清湯?我隻愛吃紅油抄手。我偷眼看弈,他看我,臉無表情,大有你不吃就別想走路的意思。我認命地拿起勺開動。老天,怎麽這麽香?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一個接一個吃得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奕這才笑著說:“是銀魚餛飩。”
  好不容易吃完。我拍拍肚皮,心滿意足。聽到弈說:“子琦,別拿身體開玩笑,省得我看了生氣。都不知道寧清怎麽待你的。”
  我張口說:“寧清對我很好。他很照顧我。”話一出口,我又想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果然,奕的臉拉了下來:“是麽?他真是好福氣,娶了個這麽維護他的老婆。”
  “我是說寧清真的對我很好,我欠他。”說完我恨自已臭嘴,沮喪,我說啥也不對似的。明明這麽好的機會可以和弈好好談的。
  奕聲音又危險起來:“你就不欠我?唐子琦?”他額頭青筋都冒出來,要發火的邊緣。
  我是欠他,我也欠寧清,我還欠我自已呢。天知道我怎麽會這麽累!我生氣地說:“不欠!,要不是你,我還在高高興興吃火鍋呢。”
  完了完了,我在說什麽啊,明擺著惹他。
  奕一字一句地說:“你真不知好歹。對你實在好不得,吃個飯都不讓人省心。你好自為之吧。”
  又是轉身就走。我暈,我沒帶錢啊。該走出這裏再惹他。
  我給大海打電話:“大海,我在湖邊酒家,你快來!”
  大海緊張地問:“怎麽了?”
  我可憐兮兮地說:“我沒帶錢,展雲弈氣走了。”
  大海鬆了口氣,笑出聲來:“發票還是寄雲天報賬?”
  臭小子!
  第二天,我看著弈和那個叫瑩的小女孩卿卿我我,眼睛漲得很。原來有的歉疚跑得無影無蹤。我恨恨然,我還在守身如玉呢,你當我麵就調戲人家小女孩兒?
  正巧有場戲那小女孩NG了好幾遍,導演礙著展雲弈想說又不敢說,偏偏那小女孩兒又不懂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樣子。我找到機會諷刺她:“能不能麻煩你工作時間眼睛也正經一點?這是在拍廣告不是在拍文藝片,不用使眉來眼去劍”。
  四周有人在偷笑,是嘛,雲天老總成天親候拍戲,鄙視她,嫉妒她的大有人在,她新手,那經曆過這些,眼淚花兒一下子就衝出來了。
  展雲弈絲毫不覺尷尬,皮厚厚地安慰小女孩,還慢慢給她說戲說感覺。
  靠!我拂袖而去。
  我站在湖邊自我檢討。展雲弈放過你也就算了,你還憑白無故去惹,你惹得起不?你做好了要改頭換麵站他身邊做展家媳婦的準備沒有?沒有就老實點兒。
  我很矛盾。我想他,我受不了他對別的女孩子溫柔。又要過自已的生活,又要他來遷就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唐子琦,你不是一般的自私。
  我想,我和寧清的婚約到頭了。弈這邊沒事了,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拿定主意後,我回房間給寧清打電話:“寧清,你睡了嗎?我想給你說說事兒。”
  寧清溫柔地說:“我正想打電話來呢,我明天到無錫,有事要談,正巧可以來陪你。什麽事你說。”
  “我,沒事了,見麵再說吧。”我隻好掛電話。
  下午半天沒戲和寧清大海去遊太湖。
  不是冤家不聚首。展雲弈帶著瑩也在。那女孩兒有些示威地看著我。寧清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展雲弈臉上看不出端倪。
  我遊興全無,拉著寧清走到船尾:“寧清,我們就這樣吧,這片子拍完,我就辭職離開嶺南。”
  寧清眉頭一皺:“子琦,你還是放不下他,是麽?”
  我很誠實,這樣告訴寧清,我已鼓足半天勇氣。可是我不想再見到弈,也不想再看到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既然都這樣了,我再沒有留下來扮寧太太角色的理由和心情。時不時遇著,看他走馬燈兒似的換女伴,而且都是年青貌美,我難過。
  我一口氣接著說:“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想再見到他,我不想一直這樣不開心,也不想對你隱瞞,不想麵對你爸媽對我的好,我也,麵對你我很慚愧。你原諒我。”
  寧清臉色不好看,他眼睛裏露出一絲悲涼,一絲傷心,有我說不出來的神情。他調開眼睛,望著遠處那一線島嶼慢慢說:“子琦,你真是鐵石心腸,你就象海市蜃樓一般飄渺,不,象冰山。看著晶瑩剔透,美景繁華,誘著人往裏走,可是總在眼前,似乎快到了,又似乎還遠,冷得人發抖,隻有凍死在上麵。”
  我發急:“寧清,你知道我是拿你當朋友的。”
  寧清看著過,目光空洞,嘴角含著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朋友麽?你怎麽這麽天真?你當我一定要拿那張結婚證才當你是我的妻子?婚禮時你走進來,當那麽多親朋好友向我走來,我就說,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明白麽?我看著你慢慢恢複笑容,我想我隻要再加把勁,你心裏遲早會有我。”
  我往湖中的島上看,水波蕩漾處,如夢如幻,難怪被稱作是仙島。這樣的環境說斷絕關係實在不浪漫。我帶著懇求對寧清說:“我們當時協議舉辦婚禮時,我就給你說得很明白了。你答應過我,答應過去留由我決定。我不是不感動,不是沒有感動。我隻是沒辦法。那怕我是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可我也沒法和你這樣下去。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欠你的寧清,可是我還不了。”
  寧清抬起頭看看天,又往船頭看。看到展雲弈正向我們含笑示意。寧清也露出一個笑容:“子琦,我老早也說過,我們不僅僅隻是朋友的,我不會放你走,你欠我,欠寧家。”說完俯身吻住我。
  沒容我有半分拒絕的念頭,他的舌長驅直入。他把我抱得死緊。他在做戲,做給弈看,做給所有人看。看我們如何情深,如何纏綿。
  寧清,不再雲淡風輕。他和展雲弈一樣骨子裏充滿著掠奪與占有的欲望。
  我喘不過氣來,他用背擋著眾人,一隻手看似扶著我的臉,卻捏著我的下顎,我隻能任由他擺布,眼淚盈滿眼眶,直到他滿意地放開我。我順手往他胸前一推,突然船身一震,這當口船剛靠岸。我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掉湖裏了。
  湖水真涼,我下意識地閉上眼,我不會遊泳。水從鼻腔裏衝進來,我立馬胸悶,嗆得更凶,雙手亂揮。隻覺得一陣陣刺痛。我聽到有人跳下來,把我撈出水麵,我臉憋得通紅,咳得翻天覆地,。
  終於明白國民黨如何灌辣椒水給共產黨員了。絕對是酷刑。
  隻聽到寧清焦急地聲音,大海的聲音。我睜開眼,弈,他摟著小女孩站在不遠處,看不清麵容,我向他伸出手去,寧清一把握住,他渾身滴著水,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前,口中不住地說:“嚇死我了,子琦,我的天,你嚇死我。”
  我咳著,我想喊弈,我怕。你怎麽不過來?怎麽不管我?一口氣悶住,我暈了過去。

  危機
  我躺在床上,迷糊中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我聽到有爭執的聲音,有稀裏嘩啦的響動。然後歸於平靜。我再睜開眼時,是在醫院裏。寧清驚喜地看著我:“子琦,你醒啦?”
  我厭惡地轉過頭。聽到他黯然的聲音:“原諒我,子琦,我隻是在吃醋,你看著展雲弈說要離開我。我受不了。”
  他把頭埋進被單,聲音沉悶:“子琦,對不起,對不起,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原諒我。我害你掉進湖裏,我跳下來,水真冰,我看你閉著眼睛,我真的怕,我真怕你有事。我從沒這樣恨過自已,我吻你的時候隻想輕輕吻你一下,可是,我不舍得放開,我太想,我昏頭了我!” 我長歎一聲,怪來怪去是怪我自已。這樣去利用寧清,那怕他說的心甘情願,還是我的不對。我對寧清說:“不要自責了,我沒事了。”
  寧清抬著看我,英俊的臉上閃過驚喜:“子琦,你不怪我了?”
  我微笑:“我那會怪你?是我自已不好,你沒說錯,我欠你,欠寧家的。”
  我看到寧清握緊了拳,手上青筋暴出,我伸手過去握住他:“你沒有錯,真的,你對我好沒有錯。”
  寧清有些害怕似的望向我,我溫柔一笑:“好了,我困,讓我睡會兒,記得叫醒我吃飯。”說完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到寧清的呼吸在加重,然後聽到他慢慢走出去。我感覺有淚從眼角沁出來,滑向耳際,冰涼冰涼。
  傷人自尊的話我向來不輕易出口。我原諒寧清,不論他的行為讓我有多痛恨,他對我的心意,小若待我如姐,寧家二老視我為已出,這些都讓我對他生不了恨意。我隻覺得累,心累。寧清這樣做,當著奕的麵這樣做,怕是把弈推得更遠。奕不會信我和寧清之間啥也沒有。
  弈有潔僻,對自已的女人有潔僻,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他保護欲極強,占有欲也極強。如今,遠了,我模糊的想。
  睡了半天精神恢複了。我談笑風生。跟沒事人一樣。
  大海邊吃邊開玩笑:“子琦,無錫看來克你,來了不是生病就是落水。我看你和展雲弈也是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你一定有事。”
  我笑著說:“那來那麽多神論,隻有一點說對了。”我放下筷子,對著桌上的菜歎氣“無錫的菜的確克我的胃,難吃!”
  寧清連忙問:“子琦,你想吃什麽?我們換家館子吃。”
  我想吃:“……”我想吃奕那天帶我吃的魚還有餛鈍,我說出來不是敗大家胃口?我笑笑說:“我看我對這裏水土不服,早點回嶺南吃好吃的去。”
  大海連連叫好:“我也是,想起嶺南的菜,我現在就流口水。”
  我們決定趕緊回去,這邊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沒有多少必要。
  沒有再見到弈,我們三人飛回了嶺南。
  寧清一直小心,他心裏肯定內疚得很,平時對我跟捧在掌心裏的寶一樣,生怕我大怒而去。他靜靜地對我說:“子琦,你要是想走,隨時都行,現在都可以,不用擔心其它,我能處理。”
  我笑著說:“不會的,現在不會,有那麽美的地方免費吃住,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找著有同等條件的,寧清,你不會嫌我吃得太多,還霸占了你的大床吧?”
  寧清終於露出笑容。我打量他:“寧清,其實你真的很帥的,有錢多金,瀟酒倜儻,我們公司裏好多人都說我釣了隻金龜呢。”
  他攤攤手歎氣:“你那有釣?你不過無意中往水裏扔了根樹枝,這隻龜就自動爬上來了。還賴你非得說你釣上來的。”
  我咯咯直笑:“寧清,原來你嘴甜的時候這麽哄女孩子歡心!”
  寧清一扶頭做眩暈狀:“還好是你,要是別人,我怕我一開口接下來隻能硬撐著說我要負責了。”
  我哈哈大笑。與寧清的隔閡不再有:“可是我欠你呢,我真要還的呢。能不能不還?你千萬別還想有利息嗬。”
  寧清也笑:“利息嘛就算了,不還可不行。子琦,不管你以後找到了那個,我這個‘前夫’總是先進門的。”
  我實話實說,再呆上半年左右就和寧清“勞燕分飛”。寧清淺笑著同意。
  寧家的事算是擺平了,公司又出事了。
  雲天的款一直拖著沒給齊。公司已墊資甚巨,前期的拍攝,人員的費用是一大筆。路牌。燈箱,平麵,電視的宣傳合同早已簽定,路牌燈箱已投入使用,媒體廣告正在播出中。公司也墊付了大筆費用。
  現在政府在催款,媒體在催款,製作分包商也在催。老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天天守著財務給雲天發傳真,財務部主管已飛了好幾趟北京。雲天每次承諾馬上打款,賬麵上總不見銀子匯到。
  老總急急召集各部門主管開會。我對大海說:“你覺不覺得老總的肚子癟下來,象袋鼠?”
  大海忙低頭偷笑:“現在生死存亡,要與公司共進退。”
  我也笑:“聽說雲天的財務是個四十來歲的豐韻婦人,派你用美男計?”
  大海賊笑:“其實何必這麽惱火,我保證你一出馬就能化解。”
  我氣結:“你是小人,展雲弈不是!”經過這麽些日子,我有理由相信展雲弈要出手早就出手了,用不著拿公司開刀,公司又不是我開的。倒閉了我不過換個地方打工。
  老總開始沉痛地講話,我和大海連忙住口正襟端坐。“相信大家都知道了雲天集團款沒打過來的事。現在公司正處於一個相當被動的局麵。公司已經墊資達四百多萬元。現在媒體已催款數次,這個月的廣告費再不到賬,就停刊停播。一旦停止,我們公司的名譽受損,同時麵臨違約。”
  大海忍不住開口:“雲天不打款,我們違什麽約?”
  是啊,你銀子老不到賬,關我們什麽事?老總歎了口氣說:“當時隻想一口吞掉雲天在嶺南的單子,合同上簽定前期製作由我們公司墊資,而宣傳開始執行開始後一周內,雲天開始打款。隻是當時沒想到雲天前期的單子會有這麽多,公司相當重視與雲天的合作,花去大筆資金投放製作。而且前期投入的錢已挪用了部份其它單位的資金。現在雲天拖款,他就算是違約,我們也同樣麵臨違約。其它單位已催款多次”
  老總說話聲音都在抖。這年頭,公司最差的就是流動資金。前期製作相當於凝固了資金,雲天是今年公司最大的單,雲天款沒到,公司沒法支付欠其它單位的錢。這樣的三角債比比皆是。能夠周轉就能維持公司正常運作。公司為了雲天的單,挪用了其它項目的錢,一旦周轉不靈就慘了,再大的公司也是說倒就倒的。
  我很奇怪,在當初就應該想到這樣的事情。一般情況下至少應該是打款到達一定比例,公司才開始動。這次和雲天合作怎麽就沒想到一旦出現拖款就會大問題呢。會場裏議論紛紛。不用說,老總貪心,以為雲天這樣的大集團不至於不講信譽。
  商量半天還不是老總說了算。老總迅速分派工作,催款的,協調媒體的,應付其它單位上門要錢的。完了把我和大海留了下來。
  “子琦,大海,我想聯係寧氏拆借資金。”老總直接開口。
  我和大海同時搖頭,相當一致:“公是公,私是私。老總你直接找寧氏聯係。我無能為力。”話雖如此,卻覺得老總很可憐。現在找銀行貸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銀行審計越來越嚴格,再有關係也不是說貸就能貸的。找寧氏也要看寧氏的狀況,那家公司的流動資金都不會輕易拆借。
  拖欠資金也是常事。就算告雲天違約拖款,等官司完了賠你。可能還沒等到它賠,公司就會垮。
  危機總是說來說來,解決得到也輕鬆簡單。寧清搭手幫了忙。有些拖欠我們公司的資金在回籠。媒體也因為公司常年的合作放緩了時間。我問寧清借了多少錢給公司。寧清笑著不答。
  雲天的資金正慢慢地匯來。看來是沒啥問題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切隻是開始。

  日記
  公司沒有什麽大的變化,資金缺口一旦堵上,公司就是家良性循環且在贏利的公司。雲天沒有再為難公司。資金到位及時,老總臉上又掛上花兒朵朵。我照常上班,下班。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現在不過守一些後期的東西。
  我還是住在晨園裏,有空陪二老說說話,和大海小若並一幹同事出去露營野餐。不過過了兩月平靜生活。夏天就到了。
  嶺南從春到夏無處不飛花。整座城市都被包圍在花海裏似的。每家每戶陽台上的三角梅都開始怒放,燒成一片片的紅雲。正是休假遊玩的好時節。我沒有弈的消息。似乎我正在慢慢適應他與我的距離。
  寧清看向我的眼睛總提醒我,我和他的緣份也快到了。也許是因為這個,我覺得他也在疏遠我似的,連早餐的餐桌上也常常看不到他。寧媽媽不停地念叨:“這孩子,不知道在忙什麽,總把老婆扔在一邊。”
  我隻有聽著,不敢應聲。我走了,兩位老人家會傷心。
  這天,我沒睡著,聽到寧清回來的聲音。腳步聲很重。平時寧清回家晚,都會盡量放輕腳步,免得吵醒我。我奇怪的擰開台燈張望。
  寧清“砰”地一聲推開門,沒有回書房,可能是看到我披衣坐起。徑直地朝我走過來。我聞到他散發著濃濃的酒味。大概又有什麽應酬喝多了吧。
  我跳下床上去扶他坐下。一邊說:“我給你倒杯水去。”
  寧清伸手用力一拉,我往後倒下。他從後麵抱著我,頭埋進我的發裏。我急:“怎麽啦,寧清?喝多了是麽?我給你倒水好不?”
  寧清不肯放,他似乎此時特別依戀我。有時寧清會有孩子氣,一點不象三十一歲的人。時不時還會嘟啷幾句象撒嬌一樣的話。
  我還是不習慣和寧清靠這麽近。就算是朋友,拍拍肩,摟摟腰,但不是這樣。我擔心他借酒發瘋。我拍拍他的手,說:“好啦,我倒了水再給你弄張毛巾,我不走呢。”
  寧清終於肯抬起頭,他把下巴擱我肩上說:“子琦,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我一驚,他怎麽了?平時舍不得,現在卻想讓我走?我使勁掙開他,回頭看他:“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寧清閉著眼,猛的往床上一倒,竟呼呼睡著了。
  我歎口氣,他這麽大個頭,我那抬得動。本想幫他把衣服也脫了,卻又縮回了手,隻幫他把鞋脫了,扯過被子蓋好。看來,今晚我隻能去書房睡沙發了。
  我仔細打量寧清的書房。褐色家俱,簡潔明快。一台電腦,幾架子書。除了金融類,資本類的書籍還有好多心理學管理學的書。真是沒趣,居然連一本雜誌一本小說都沒有。
  電腦旁放了張我和他在婚禮上的照片。突然想笑,我根本就沒和他拍過婚紗照呢。這張也算?哦,還有竹鎮紙,放在一堆文件上。好象這是我送給寧清唯一的禮物吧,從蘇河買回來的。
  給寧清吵醒了睡不著,我幹脆打開電腦玩。電腦設有密碼,我試著輸了寧清的生日,寧若的生日,寧媽媽,寧爸爸的生日還有我的生日,都顯示無效。氣餒地想放棄,突然看到那張照片,我試著輸入婚禮的日期,電腦打開。
  這個寧清,我笑著搖頭,桌麵是我在花園裏種花的照片。估計是那天他在窗口叫我,我一回頭他用手機拍下來的。抓拍得挺好,我自已都覺得這笑容很燦爛。
  我本來想上網,沒想到看到桌麵上一個文件夾,上麵寫著我的名字。我偷偷往門外看,沒有動靜,寧清正熟睡中。我默念,偷看他人東西是不道德的。可是寧清,你會原諒我的。嗯,一定會的。我點開了文件夾。裏麵是標注了各種日期的文檔,是寧清的日記?
  天神啊,偷看他人日記是要受到懲罰的,我好奇,我強烈的好奇,我隻看一篇。原諒我。我以後會好好做人。我喃喃自語著。情不自禁點開了一篇。最近的一篇。
  寧清寫道:“我想我留不住子琦了。寧氏最近讓我力不從心,我沒有更多的力量去保護她。展雲弈已經下手了,寧氏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他隻是慢慢地讓我們放鬆警惕。就象燒水煮青蛙一樣,等發現,已經跳不出去了。我隻是可憐子琦,展雲弈根本就沒變過。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他那會轉變這麽快,輕易就讓子琦嫁了?他不過是要把子琦唯一生存的環境全毀得幹幹淨淨,讓她無處藏身。”
  老天,偷看別人日記真的要挨罰的。我盯著電腦愣住。展雲奕做了什麽?他對寧氏做了什麽?還有公司,公司的那次危機?
  “子琦!”我抬頭,看到寧清站在門邊。帶著一絲驚慌,一絲憐憫。
  我緩緩地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寧清似乎有些著急,抿著嘴不開口。
  我大喝一聲:“你說啊?你瞞得了多久?你要我欠你到什麽時候?”
  寧清就是不開口。我一急之下就往外跑。寧清攔腰抱住我:“子琦,你上那去?”心裏有道堤決了口,我克製不住怒氣,死命地想掙開寧清,他抱著我不放手,拚命地搖晃著我:“你冷靜點,冷靜點,我告訴你,你別這樣嚇我!”
  我在他的懷裏慢慢安靜下來。這一刻,我想殺了弈的心都有。剛剛建立的信任全部崩潰了。他還是四年前那個弈,還是那樣霸道不講理。我以為他變了,沒想到寧清將會成為第二個阿寧。我悲傷得竟沒有眼淚。
  我不知道心裏這股鑽心的痛是氣他對付寧家還是他輕易地騙走了我的信任。
  他送來花衣的意義不是要斷絕與我的關係,而是要我記住,我要嫁也隻能嫁給他。他說再見,原來再見還有第二層意思,我會再去見他。
  他問我是不是忘記他說過的話了。如今他說的每句話都這麽清晰。
  他說要跑就跑得遠遠的,不要讓他找到,否則我就再無自由可言。
  他說,我當初自已走的,他要我自已回去。
  他說我嫁九十九次,第一百次他還是要把我娶到手。
  他說,你不要去害人。
  這一刻,我悔恨和寧清的協議婚禮。是我害了他,害了寧家。我隻要想起寧爸爸和寧媽媽的慈愛,想起小若的可愛,我就恨自已怎麽會有這麽幼稚的行為。
  我平靜下來。一定要寧清告訴我寧氏的情況。寧清擔心地看著我,很簡單地說:“展雲奕私下裏在收購寧氏。”不肯再多說。
  這是寧老爺子的心血,是寧清的心血。他怎麽能以這樣的方式奪去?
  “上次我們公司呢?”我問寧清。
  “有了一次,還怕你們老總不乖乖聽話?”寧清答我。
  是啊,難怪策劃案大張這麽巧就住院了。難怪非得讓我去北京。難怪,我與大海從北京回來沒多久,雲天就與公司達成合作意向。一切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
  “子琦,你不用擔心,寧氏百分之五十的股權一直在我們手裏。不過是他橫插一腳進來罷了。”寧清說得很輕鬆。我卻知道,寧氏其實是家族企業。其它的股權大都在自家人手裏。不管展雲奕能否拿到控股權。隻要他進入董事會,以後的寧氏怕是要給他弄得雞犬不寧了。
  我聽明白了,聽清楚了。我對寧清說:“我想睡了。明天再說吧。”
  “子琦,你千萬不要亂想。沒有那麽糟的。況且,這裏沒你什麽事了,是我和他的事了。”寧清言語中透出堅定。
  寧清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我衝他點點頭。關上門,睡覺。
  第二天,我醒來後洗了個澡。我希望自已能清醒些。我從窗口往外看晨園。寧爸爸在花園裏打太極,寧媽媽在剪花。多麽詳和的生活!
  我來到餐廳,小若正大口大口地吃早點。我習慣地煮咖啡。看著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換作平時,我老是怕玻璃給燒炸,早早取下。可是今天,我等,再等。終於煮好。啊,連香味都比平時的濃。
  我坐著喝咖啡,與小若聊天。小若從不肯安安靜靜地吃早點,每次都急著匯報看到的新聞啊,那家店有新進的衣裳啊,那裏發現有家特別的館子啊。我就會把她的意見轉告大海,讓他給小若驚喜。這個笨丫頭,竟象是從來沒有發現情報是我泄露的,一個勁兒誇大海有眼光,與大海英雄所見略同。
  我認真地聽小若說,時不時參雜意見。大海,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線報啦,以後你自已好好琢磨小若的心思吧。
  寧清從樓上下來,我對他溫柔一笑。這個男人給了我這麽溫馨的家,我感激他。
  起身幫他盛粥,寧清有些受寵若驚,也有懷疑:“子琦,你今天……”
  我接口:“快吃,我還要去公司,晚了就搭不了你的車了。”寧清釋懷。
  與寧爸爸和寧媽媽問了早安,我們三個有說有笑地出門上班。
  我坐在車上往回看。晨園的花開得那麽好,以後看不到了吧。
  到了公司門口,我對寧清揮手說再見。等看到他開走車。我才從牆角鑽出來。一直看著他的車轉過街角,寧清,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對我?我答應過大海呢,我不要你受傷害,不要寧家受傷害。
  公司還是這麽熱鬧。又在說什麽八卦了?我笑嘻嘻地看著這群同事。四年多了,我和他們相處有四年多了呢。我真是舍不得。以後上那兒找人熱熱鬧鬧聊八卦去?
  我看到大海,照例勒索他請吃飯,然後慢調斯理,一句話掰成三句話,吊住他的胃口才把小若的新動向一一告知。
  大海啊,我也舍不得你。
  我把小王叫進來。沒想到,我要走,唯一能交待的會是這個半響不明白上司習慣的傻小子。
  “小王,我現在對你說的話,你能保證在今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再說出去嗎?”
  小王憨憨地笑:“子琦姐,你放心,你說就是,我保證。”
  “那你聽好,這是我的辭職信,我所有的東西全整理好了,你那裏有目錄。辦公桌是沒有鎖的,我該交接的東西全在這個文件夾裏。在今天下班的時候,記住,是下班的時候把信交給老總。如果有其他人問,你就說,我說的,我走了,再也不會來。聽清楚了嗎?”
  小王張大了嘴:“這個,我,子琦姐,我不明白。”
  我再次慢慢地對他交待了一遍:“現在聽明白了嗎?你不用緊張,我沒有攜款潛逃。”
  小王點點頭,表情疑惑。
  我輕聲對他說:“小王,這個算是幫我私人的忙。你是男人,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守信。我先謝謝你了。”
  小王想了半天說:“我答應你,子琦姐,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處?”
  我笑道:“不要問了,你記得答應我就好。好好努力。我走了”我走到門口,對小王又說了一句:“要是下班前有人找,就說,我去美院拿設計稿去了。“
  小王點點頭答應下來。
  我隻能相信他。我現在要做的是直接去機場,那班飛機飛北京坐那班。
  我一個人來到嶺南,如今帶走的隻有放在辦公桌上媽媽的照片,和那件繡花衣裳。

  休假
  北京的太陽正烈,路邊高大的楊樹翻著手掌似的葉兒反射著陽光,風一吹,沙沙作響。我眯著眼,看對麵那幢閃爍著光芒的大樓。突間覺得很冷,搓搓手臂,皮膚這麽涼。趕緊站到太陽底下曬曬。
  南方女孩兒和北京本地女孩兒一比就出來了。沒有滿臉的痘痘,肌膚似玉。田華羨慕地說:“天生麗質是天生在了一個好地方。”然而,這裏的人卻天生看不起其他城市來的人。總以為是外地人紛湧到了北京,占了這裏的資源,搶了他們的市場。殊不知,最累最苦的活兒都是外地人在做。沒有房子,沒有戶口。遍翻京城各大報的招聘廣告,下麵無一例外印著一行小字:限北京五城區戶口。據說,這是北京市勞動局為了保障本地人采取的強製條款。雖然,實際招聘並不一定以這條為限。卻分明道出了一種岐視。
  那時候,大四都開始實習了,沒什麽課了,同學早就四處聯係單位打著工待業。有個師兄介紹去一家報紙實習。聲明沒有基本工資,做一件活兒拿一次錢。多少也不知道。
  去之前師兄專門交待,把卷發梳成辮子。師兄說:“我們報社的女孩兒,短發不用說了,長發一律直發。”言下之意,這麽卷的頭發一進去,會給人一種不正經或輕浮的印象。那時才恍惚有點明白為什麽弈不要我披著頭發。
  我骨子裏看不起這種對外表的偏見,有些叛逆,有些不服氣,在學校總是把頭發散開,戴著誇張的銀飾。然而,每一個到了北京的外地人,沒過多長時間,都會跟本地人學著打扮。穿牛仔褲,體閑裝。以這種最樸實常見的服裝來響應北京的大氣。
  在學校裏從背影看我經常分不出前麵走的是男是女。這種壓抑本性的文化讓我對北京愛不起來。
  我永遠忘不了年少氣盛的我第一次去打工的經曆。所有的自信滿滿到了用人單位成了不夠謙虛。奕回來後,我同他爭這個問題。他尋思良久說:“到了一個城市就要適應這個城市的規則,否則,你會成為異類。”而成為眾人眼中的異類,對生存絕對沒有任何好處。我不屑地說:“北京是座虛偽的城市。”
  其實弈的所有要求都是在教我如何麵對這座城市,如何融入這座城市。用一層殼包裹真實的自已,用假麵去應付別人。而我當時,不肯斂去鋒芒。不是不懂禮貌,不是不會低聲下氣,我隻是不想。
  現在,我回來了。沒有驚奇,沒有膽怯,沒有張揚。我平靜地打量著這座城市。我口袋裏有一千多塊現金,卡上有幾萬元存款。足夠應付我在這裏生活直到找著工作。
  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下午就去找房子。約好中介第二天看房。我在街上買了個煎餅當晚飯。一塊五一個,最實在不過。去超市買了簡單的洗漱用品,能用就行。
  躺在旅館裏靜靜地思考。我的突然離開嶺南可能已經炸開了鍋。不知道公司裏人的反應,寧爸爸寧媽媽他們會傷心吧,寧清他們應該急得上火了吧。他應該知道我要去找展雲弈了。知道我來了北京,卻肯定找不到我。我連手機卡都扔了。而北京如娟子說的,太大。這樣的小旅館我最多住兩天,找到房子就搬走。要把京城的旅館和中介梳理一遍,時間也夠我冷靜下來做好準備了。
  房子一居室,兩千一月,通兩氣,帶家俱家電。在三環內能找到這樣的房很不錯了。主要是馬上就能入住。去超市拎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我在北京有了個新窩。
  沒有去找大學同學,也沒有急著找弈。我還在為自已爭取,希望回去時,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這樣,多一點空間。不然,就隻有呆在他身邊,悶悶地數著指頭過日子。
  去應聘的公司人事部的人拿著我的簡曆奇怪的問我:“你學廣告的,怎麽來聘辦公室文員?”我微笑著回答:“因為公司隻有文員招聘,我才到北京,需要這份工作,專業是廣告,也算和公司業務沾邊。”
  我沒有寫上在嶺南工作的情況,另外杜撰份了經曆。我得到了這份廣告公司文員的工作。不是我喜歡的設計與製作,試用期三個月,月薪隻有不到三千元。但是慢慢會好的。我沒有說謊,我極需這份工作。重新熟悉北京,重新走進這座城市。
  北京的公交車是我的夢魘。每天六點出門,坐兩站路轉地鐵再轉公交才來得及八點左右到公司打卡。下班進地鐵的時候還有陽光燦爛,出地鐵就是星星滿天,然後再夜色裏再坐公交車。回到家已近八點,搖搖晃晃進門往床上一到。每天四個小時時間花在車上。有那個人說喜歡生活在這裏,他肯定不知道好日子是咋過的。每每這時,我就想念嶺南。上班十分鍾,下班十分鍾,慢慢地走路,一間間逛著沿街的小店,看著想買的就下手,不象這裏,除了周末一次性大采購,我隻想呆在屋裏睡覺。
  然而,卻也充實。公司事情不複雜,應付起來很輕鬆。最主要的是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不勞心吧。
  夏天轉眼就過。不知不覺我在北京已呆了三個多月了。沒有寧清,沒有弈,沒有一切煩惱。我自已在小窩過了二十八歲生日,買了隻烤鴨慶祝。感覺相當不錯。這樣的日子太愜意了,真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如果公司的薪水更多點,我會更高興。一個月工作下來掙的錢剛好夠房租和吃最簡單的夥食。卡的錢都不敢用,省得以後跑路時連車費都沒有。
  看著秋風咋起,心情也跟著好。我的假也該到期了。我欠寧家的該去還了。不知道雲天周末有無人上班呢?我就是不要請一天假。
  周六,看著外麵,天空很藍,陽光很曖。我轉了地鐵,坐了公交,去雲天集團。
  前台小姐非常禮貌地問我找誰。我微笑著說:“找你們市場部的蘇鬱小姐。”
  過了會兒,小姐抱歉地告訴我鬱兒不在,禮貌地請我留下信息。
  想了想,我隻在留言條上簽下了我的大名。
  下周這個時候,會有人不休周末等我了吧。我暗笑。不找我是不可能的,找我太費精力也是正常的。我就是仗著展雲弈要我,不為別的。
  四年工作之後,我已經成熟起來。不會指著展雲弈開罵,大吵大鬧能解決問題麽?
  不知道看到留言上隻有我的大名,鬱兒會不會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終於還是現身展雲弈會不會滿意?
  照樣上班下班。我都沒有多想這個周末會是什麽樣的情況。見了麵自然就會知道了,不操這個心。我的目的很簡單,要展雲弈放棄寧氏,把收購的股權還回去,以後,我和寧家,和嶺南也再無瓜葛。
  我把頭發做了陶瓷燙。一頭直發。對鏡一照,還是覺得卷發好看。瘦了,手伸出去跟骨柴棒一樣,白吃這麽多饅頭了。穿了件本地人喜歡的T恤,牛仔褲,背著雙肩包,蹦蹦跳跳去雲天找人去。鬱兒沒準會感歎,我咋不老,還清純學生樣。
  亂念一想,要是雲天沒人呢?沒人有我想象般的在意我呢?嘿嘿一笑,正好,再逍遙一周。反正我也喜歡現在這樣輕鬆自在。私底下倒真的希望如此。
  展雲奕,我來了。喜歡麽?開心麽?滿足麽?有成就感麽?我瞧著雲天的大門冷笑。抬頭挺胸走了進去。
  還是那個微笑知禮的前台小姐,與上周不同的是,主動迎了上來,帶我到電梯門口,柔聲請我上十八樓。我還沒開口呢,該不是前台備有本人玉照一張,每天對足進進出出的女士打量,翹首盼望?
  電梯上十八樓。上次來雲天商討策劃案時也是十八樓。要見的人先是鬱兒?
  鬱兒已接到前台電話,笑容可掬地站在電梯口等我。一見麵就好熱情的一個擁抱:“唉呀,子琦,你怎麽都不留電話,害我周末在這裏等。”
  我嗬嗬笑著:“我沒買手機呢,太貴了。”
  鬱兒那會相信,擁著我說:“走,吃飯。”
  “嘎?早說嘛,我還坐什麽電梯上來,你直接下樓不就完了?”我埋怨,興高彩烈又坐電梯下樓。嘴裏不停地說:“我想吃大餐,我還沒吃早飯呢,空著肚子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你請客哈,我現在窮。”
  鬱兒連聲答應。下到地下室開出一輛思域。我感歎:“大公司就是好,薪水可以買二十幾萬的車子。”
  “貸款買的,一次性付款我可不行。”鬱兒笑道。我瞧著她熟練的開車非常羨慕:“鬱兒啊,我拿了幾年駕照都不敢上路呢,看你開車的樣子真帥。”
  她嗬嗬笑了:“說你吧,這開車有什麽難的,熟成生巧。有空我帶你跑跑?”
  我直搖頭:“開車也是要看開賦的,我不是不會,就是不敢上路。一上路車就不是我在開了,自已都會跑。算了。”
  鬱兒戲謔地說:“你以為開車好啊,那是勞累命,開久了,手都會粗。”
  我們就一直這樣調笑,坐進餐廳裏說的也是大學裏的往事,在北京的同學的情況。都避免提及展雲弈。我不提是我不著急。鬱兒不提自有她的想法。但是她真的不提,我倒以為今天就隻是單純的同學聚會了。
  吃過飯,喝過飲料,聊得天昏地暗,一天的時間就坐過去了。鬱兒堅持送我回去,說太晚擠車不方便。也是,懶得有車代步,她是偵察地形也好,沒有半點打算也好,反正我都露麵了不是?如果沒有從前的種種,我不會有疑心,現在就算是我懷疑錯了,我寧可相信我的猜測與懷疑.
  下車時,鬱兒半嬌半怨地說:“子琦,都忘問你在那兒上班了,你還是買隻手機,方便聯係。不然,下次周末來留張條,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來。”
  我笑著說:“好,買了卡就和你聯係”。
  我明天就會去買卡,然後靜待展雲弈大駕光臨。

  交鋒
  無論從前我去過沒去過的地方,總喚起我對他的思念。總讓我回憶起那些甜蜜悲傷的日子。每當坐著公交車穿行在這座城市,恍惚覺得還在這裏讀書,兜裏還放著弈的來信,我一遍遍溫習記熟他的話,慢慢地回味,這樣路就不會開長,公交車擠著也不會累。
  我寧神定氣等待展雲弈的出現。不是不期待的,自從無錫一別,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著他了。如果不是發現他對寧家下手,我幾乎都以為他會退出我的生活。我很氣自已,氣自已一麵恨著他,一麵卻又思念著他。
  幾乎每個周末鬱兒都會打電話來,約著一塊兒逛街,吃飯聊天。然後是在北京的同學。感慨生活,感慨工作,感慨家庭。我非常奇怪展雲弈的遲遲不現身。鬱兒也不提。我麵上不說,心裏卻有些急。最初是我鎮定,現在幾個月時間過去了,我擔心寧家會不會有事。
  寧清告訴我他手裏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權,展雲弈要想控股是非常難的一件事,可是,我還是擔心,我很怕會來不及,暗自後悔該來了就去找他。如果他一直沉穩,識破了我的想法,我再和他談,手裏的籌碼就少得可憐。
  鬱兒也是,她不過是雲天的一個職員,幹嘛對展雲弈死心塌地。四年同窗真的趕不上真金白銀嗎?
  每次她約我出去,我都答應。每次的結果卻是單單純純的同學約會。是鬱兒顧及我們的友情展雲弈不知情嗎?我馬上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因為,我從鬱兒的眼中看到了一種東西,一種刻意。
  在北京呆過的人都知道。再好的同學,朋友,也不會有這麽好的精力每個周末都聚。隔三差五就算是感情很好了。在這座城市裏,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空間,自已想歇息的時候,混職場的尤其珍惜周末。如果說我剛出現在鬱兒麵前時,她驚喜,約著聚聚沒假。這一個多月來每個周末都聚,我看我不累,她都累。
  展雲弈,你倒底在想什麽呢?
  這個周末鬱兒再約我,我以公司有事推了。我明顯感覺她鬆了一口氣。真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睡懶覺了。
  我有些雀躍,馬上跑到超市買上一堆吃食,打算在家窩上兩天。
  如果沒有記掛著寧家。我真愛上這個小窩,真想這樣窩一輩子。如果我自私一點呢?打了個寒戰,我做不到。我欠寧清的,欠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一份情。我隻能選擇去償還換得心安。佛家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及求不得,其實我對寧清一苦也無。我記得的是從小媽媽對我說的做人之道。媽媽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欠了人家的情,我就要去還。
  晚上,鬱兒來電話了。上午才說不了,晚上又來約?沒這麽簡單吧。我接起電話:“鬱兒,什麽事兒啊?”
  “子琦,你出來,我在你家樓下呢”鬱兒說得又急又快,語氣裏有說不出的焦急。
  本想再拒絕,她在樓下,我歎口氣換好衣服下樓。
  拉開車門坐進去,鬱兒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開口:“子琦,對不起,你知道的,你找到我,展雲弈就知道了。”
  我不說話。我當然知道。鬱兒接著說:“我來,是想告訴你,你要想好,如果你現在改主意,我現在可以送你去火車站,那趟車走,你就上那趟火車,不管目的是那裏,走了再說。”
  我吃驚,感動。喃喃說:“鬱兒,我以為,你不會再幫我,你不管我了。”
  鬱兒聲音幾乎帶著哭音:“我怎麽會不幫你,我一直內疚,子琦。以前我常想你和展雲弈有那麽多年的感情,這些誤會是可以消除,我不過順手做做好事。可是,我看到你那麽難受,又想我是不是做了笨事。我每次看你的眼神,裏麵帶著生疏,帶著防備,我真的難過。”
  我拍拍鬱兒的肩,我原諒她,現在真的原諒她:“鬱兒,為什麽展雲弈這些日子沒出現?”
  鬱兒說:“他在英國”,鬱兒停頓了下繼續說:“他回來了。子琦,他要你自已去見他。”
  我點點頭:“什麽時候?在那裏?”
  “明天,明天上午十點我來接你。”鬱兒低聲說到。
  我笑著安慰她:“其實我早想見他。”
  是,我早就想見奕,我想相逢一笑抿恩仇。不管他提什麽樣的條件,隻要不傷害到他們,我都答應。自尊重要麽?重要!自由重要麽?重要!
  我的勇氣在於,媽媽給我說,咱們苗家人,從來都是清清白白做人。
  我求心安。成語說心安理得,心不安,就無道理可講。我鄙視北京。再好的禮貌,再好的外在也不過是座冷漠的城。
  我自認從無虧欠弈的地方。唯一不讓他滿意的是我擁有的驕傲。與財富無關,與身份無關。
  我心安理得地入睡,明天一覺醒來,我會神精氣爽。
  上午十點,鬱兒準時來接我。我為她悲哀。展雲弈能給她什麽呢?錢?權?讓她不得不,不能不去做她不願做的事。我隻能說我可以理解。
  車開進了我熟悉的地方。香山腳下的別墅。我一路無語。鬱兒停車,我推開車門的瞬間,我聽到鬱兒說:“子琦,我從來沒見過你這般固執的人。有多少男人能象展雲弈這樣專一?”
  我笑笑:“你放心,我會好好和他談。”
  我徑直走進別墅。
  一進去,我就看到了他。他坐在沙發上看我走近。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子琦,你終於來了。”
  我微笑著回答應:“嗯”。
  奕真的很好看。刀刻似的五官,濃眉入鬢,一身黑衣。我靜靜站在門口看他。
  弈抬頭看著我露出笑容:“過來,我抱。”
  我走過去,站在他麵前,把他的頭攬入懷裏,隔了這麽久,這麽久的時間,我卻對弈陌生不起來:“弈,我回來了,累了,你放過寧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寧家,不想欠寧清,不想和嶺南再有什麽瓜葛。”
  奕抬起頭,嘴角含笑:“你是為了寧清而來?”
  我誠實地回答:“奕,我不喜歡欠別人情,你不要傷害他們,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奕看著我說:“子琦,我真的傷心,你失蹤時我呆在英國沒法回來,我以為你真的消失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道什麽叫寢食難安嗎?我甚至恨自已沒能守著你。我知道你在北京城裏呆著,我不過沒時間去找你。你失蹤幾個月,為的不就是吊著我的胃口讓我著急?這樣,你才可以報上籌碼與我討價還價。”弈閉了閉眼,手勁突然加重,低聲咆哮:“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寧清!”
  我沒有生氣,沒有吼,我淡淡說:“你說準了,我的確是為了寧氏,不止是寧清。我這樣來見你,就是為了和你談談條件,你不再找寧氏麻煩。不再有什麽收購,我也再不欠寧家。你的價碼我不知道,你說。”
  我的話讓弈的態度突然改變,他的不快瞬間消失了,嗬嗬笑著說:“我的條件嘛,我隻要你而已。”這個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吃驚。奕緊接著說:“我拿寧氏沒用,還給他也不打緊,但是你在意不是麽,子琦?我要你和寧清離婚,然後嫁給我。”
  我低歎,我不需要和寧清離。這個不算是條件。可是,嫁給弈麽?容我考慮。我終於說:“弈,你覺得我現在嫁會心甘情願?有意思麽這樣?”
  “的確沒多大意思,你說要怎辦?”弈開始調笑。
  曾經在書上看過邏輯中有道二難選擇。隻給了你蘋果和香蕉,問你吃那樣。人的思維定式會不自由主和蘋果和香蕉中選擇一樣。但是卻忽略了有第三種選擇,不吃蘋果,也不要香蕉。我印象很深,於是我對奕說:“等我心甘情願再說。”
  奕放聲大笑,臉上露出讚賞的神情:“好,我會讓你‘心甘情願’”。

  談判
  和奕的見麵沒有我想象中的雨驟風狂。他很合作地答應不惹寧家。我不敢相信會有這麽好的事情。他要我也不是件難事,他完全可以阻止我和寧清那場婚禮。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弈出現在婚禮上,我不一定能堅定地把婚禮舉行完。如果他提一句蘇河,提一句往日的情深相依,我就舉手投降。他沒有這樣做。而是有預謀地設計收購寧氏,利用合作把天地娛樂逗得團團轉,無視我已經嫁了的事實,照樣出現在我身邊,隱藏著他的恨意與怒氣,收斂行為恢複我對他的信任。他說,他不對寧氏下手。他說,讓我心甘情願地嫁他。我能信?
  我想我麵色不動,眼睛卻沒瞞住對他的不信任。我沒有他這麽好的耐性,也沒有他的定性,索性就用這樣的眼神瞧著他。
  “喝茶嗎?”奕站起身去拿茶具。沒有正麵回答我的疑問。聽他接著說:“上次我從無錫買了兩套茶具,一直沒用過,聽介紹如何選紫砂壺,今天給你上上課。”
  我很佩服他。成功轉移的我注意力,我好奇地跟著他往廚房走。
  奕拿出兩個盒子打開。一盒裝著套豆青色竹節壺,一盒是瓜型紫砂壺。他慢慢把水槽注滿水。拿起竹節壺說:“選壺先看型,每個壺都不一樣,都是手工捏出來的。所以看表麵要光滑,整體有美感。然後拿起來看壺嘴,壺柄,壺紐是否處在同一條線上。最後看密封情況,把壺放在水上,壺身不沉,再把壺裝滿水,用指姆堵住壺嘴,把壺身倒放,壺蓋不會掉下來為最好。這兩套壺花了我五千塊錢呢。”邊說邊試,我認真地看他有板有眼地試壺。連連點頭,感歎自已去無錫除了生病落水就沒得到好東西。
  正想著,弈把壺裝滿了水,手指堵住壺嘴,把壺倒放,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壺蓋掉了下來,壺紐上的竹節摔成了兩截。我愣住,再看他,眉間一片尷尬,他疑惑地說:“當時買的時候,商家也是這樣做的啊,怎麽沒掉下來?”
  我忍不住好笑:“十一個二百五沒了。”
  奕更疑惑:“兩千五一套怎麽會是十一個二百五,你會不會算賬啊?”
  我一本正經地說:“是啊,還有一個二百五正想不明白呢。”說完迅速往後一退,哈哈大笑起來。
  奕喃喃地自語:“是啊,還有一個二百五。”突然朝我撲過來:“敢笑我傻,看我怎麽收拾你。”我早有準備,一下子閃到餐桌後,兩人笑著圍著餐桌捉迷藏。跑了一會兒,我就累了,喘著氣投降。
  弈抱著我坐著休息。突然說:“子琦,你還記得在蘇河的時候,我們上山你躲我的事嗎?”
  “記得啊,我們上山砍竹子。我經常趁你不備躲起來,等你來找我。你真笨啊。”我嗬嗬笑起來。
  “我那是笨?我是故意找不著你的,你躲得那麽明顯,我怎麽會找不著?你沒耐心,藏好一會兒看我沒出聲,就伸頭往外看,草葉一動我就知道啦。”奕笑道。
  我嘟了嘟嘴:“這樣啊,真沒趣。”
  奕意味深長地說:“是啊,有時候提前知道了答案,就會沒趣。”
  我沉默了會,問他:“你知道我不信你會對寧氏放手,但又不想解釋是麽?”
  奕笑了,輕吻下我的臉說:“子琦,你真聰明。”
  我忍不住說:“為什麽?為什麽明知道我不信,就是不解釋?你知道我開出的條件是不惹寧家的。”
  奕渾身驀地散發出強大的自信:“你還不明白?我展雲弈想要的東西沒條件可講。”
  聽他說完這句話,我象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一叢刺上,痛跳起來,指著他恨恨地說:“你根本不和我談條件,你根本就是在逗著我玩,你怎麽這麽可惡?”
  奕揚揚眉:“我喜歡。”
  我氣得舌頭打結,瞪著他不知道該罵什麽才好。
  而他正強力忍住爆笑出聲。我咒他笑得岔氣,笑得斷腸,笑得抽筋。突然心念一動:“展雲奕!我不和你談了,我欠寧清的賬還不了啦,我隻有陪著他,要死要活,破產討飯我都認了。”
  奕慢慢收斂了笑容:“你敢!”
  我哼了聲說:“反正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弄明白,我還沒離婚呢。”眼角瞟著他,看他臉色漸漸不好,忙又補了一句:“本來想你放過寧氏,我對寧清沒有負擔,我就輕輕鬆鬆回到你身邊,再也不走。原來你不過喜歡逗我玩,外麵有大把的女人候著你,也不差我一個,好歹寧清對我還一心一意。”
  展雲弈,你的弱點是太自信,太驕傲。你連條件都不談,隻要看到我低眉順眼乖乖聽話回到你身邊。若不是你這樣強烈的欲望,我還真找不著對付你的招。寧家是我的軟肋,而我何嚐不是你的軟肋呢?
  我也學會閑閑地瞧著他。
  弈一聽寧清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你來了還有機會跑?我死了也不會把你讓給別人!”
  我點頭同意:“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打算跑。死了都要愛是吧?我不要命了,反正這世上我也沒有親人沒有家。我死行不?你大可以弄個大號冰櫃把屍體凍起來,天天盯著看,沒人跟你搶!”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賭你展雲弈舍不得!說著眼睛卻又紅了起來。哈,我看我不比梅子的演技差。我就不信你還能笑著說逗我好玩!
  說這樣的狠話不是不心虛的。展雲弈要是說,你去死。我會哭著鬧著抱著他喊,千萬不要攔著我!
  我怕死。且極其怕死。換種說法就是我極其熱愛生活。
  奕沉默了良久說:“子琦,我不會和你講條件,我說過的話向來作數,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弈,你看,我們四年沒在一起了。我變了好多,你也是。我倆在一起總是不歡而散。”
  奕恢複了平靜:“我來重新追求你。”
  我試探著對他說:“我明天還上班呢。今天好累。想回去了。”
  奕果然說:“明天上班?你在那個破公司當個小文員,又不是你喜歡的設計,辭了。”
  我苦笑:“你看,你還是這樣,其實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陪著我,你也有事要忙,你怎麽就沒想過我會悶?會無聊?四年前我不喜歡這樣過,四年後更不可能。”說完淒涼一笑:“弈,我們真的不合適。我要回去了。”
  奕把我攬入懷中:“子琦,四年時間我們都變了許多。可是,你心裏真的不再有我?我答應你讓你去上班。也答應你現在就停止收購寧氏,我手裏已經有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什麽時候,你心甘情願地想嫁給我了,我就把這些股權轉讓到你名下,你送給寧清也好,賣給他也好,都可隨你心意。”
  我恨自已這張闖禍的嘴。本來看似穩占上風的談判反倒給他利用。但是隻要展雲弈沒動作,就暫時影響不了寧氏。我隻能拖。
  就這樣嫁給他,我心裏沒底。
  接下來的空氣又開始緊張。我說我要回去了。弈沒有反對,開車送我回租住的小屋。我剛一下車,他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們終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嗎?我歎氣。

  上風
  展雲弈看上我什麽呢?這個問題還是第一次想起。我為什麽要喜歡他,他為什麽會喜歡我,似乎從他來了蘇河之後,就順理成章的相戀了。仔仔想想,我和展雲弈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他來蘇河住了一年,分開六年,回北京在一起大半年,又分開四年。除了蘇河的一年裏我們朝夕相對,在北京的大半年裏也是隔三差五見麵。四年裏沒有聯係,四年後我們真的了解對方嗎?
  我問自已這個問題。我有些懷疑我和他是不是都騙了自已。蘇河是美麗,自然的地方,看不到外麵世界裏的爾虞我詐,走在鎮子裏,隨時有人樂嗬嗬地打招呼,感覺的是鎮上山民的淳樸,待人厚道。風是清新的,水是清澈的,山是蒼綠的。想起蘇河,心裏就騰起一股曖意。
  對,是種曖曖的,想起就會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溫情。展雲奕來到我家,除了我和媽媽對他象自家人,鎮上的人對他也是熱情的。有時候經過鄰居家,鄰居蒸了清香的苞穀粑粑,看到我們總是笑嘻嘻地遞過兩塊,奕臉紅,鄰居就笑他說城裏人講客氣。好半天弈才紅著臉說謝謝。那時候,我特別喜歡看羞紅臉的樣子。就常常這樣去捉弄他,直到他慢慢也和鎮上人開心自然的說話。
  展雲弈喜歡的是那種單純,那份親情。蘇河對他來說是世外桃源,長在那裏的人都分外可愛。他喜歡的是蘇河的我吧。所以他一直想我純純的,不染沾任何社會氣息。可是在社會上呆了這麽些年,離開蘇河那麽多年。我不是什麽都不懂得。我怎麽可能還停留在十六歲?他的偏執與欲望怕是他自已的一個夢。
  想到這裏,我的心一陣陣酸楚。原來他喜歡,他愛的是那個時候沒有長大的唐子琦,沒有成熟的唐子琦。不是我,不是現在的我呢。
  而我,除了喜歡那個時候的弈,還喜歡給我寫信的弈,喜歡現在的弈。不論他是否霸道不講理,不論他是否對我生氣發火,我還是喜歡他。隻有他的懷抱讓我沉溺其中,貪戀他的溫曖,貪戀他眼中的光彩。
  知道他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因為他我得背負寧家的債。我還是沒法不想他,不愛他。看電影《東邪西毒》,裏麵有句台詞說,想要忘記根本沒法忘記的事情,就是不再去忘記。
  再見著奕的時候,我會好好給他說明。
  早早起床,上班。小文員,打打文件,整理資料,寫寫會議報告,不勞心的工作真的不錯。我對著鏡子綻開笑臉。要是工資再高點,我就不換工作了,心裏盤算著。這樣呆在北京也不錯。
  一下樓,聽到喇叭聲,轉頭看。奕笑嘻嘻盯著我。無奈地走過去:“這麽早,幹嘛?我急著上班呢。”
  奕說:“上車,我送你去。”
  有便車當然要坐。我抬腳上車。弈遞過一份早點:“吃了”。
  “吃不下呢。早上幹的東西都吃不下。”我看著手裏的三明治為難。
  “吃不下也得吃,什麽時候吃完,什麽時候去上班,先把牛奶喝了再吃”。弈不變的強盜語氣。我歎氣,他都不知道我從來不喝牛奶,喝鮮奶我會吐。一直早上隻喝咖啡,有時候會喝點粥。他是不會知道。我轉念又想,那就讓他見識一下吧。我喝藥似的把牛奶喝下。不到兩分鍾,開始嘔出來。奕一個急刹,嚇得手忙腳亂。
  我吐完抹抹嘴說:“我喝牛奶會吐。”
  奕氣壞了大聲說:“那你還喝?”
  我扮無辜:“你說的要吃完才上班,我不敢不喝啊”。
  奕盯著我說:“唐子琦,你真有把人氣瘋的本事。”又擔心起來,“還不舒服是嗎?”
  我嘻嘻一笑:“吐完就沒事了,以後別勉強我喝我不習慣的東西。開車!”
  “知道了,明天我會帶咖啡和點心”奕說。
  啥?他明天還要來?他想幹嘛?我糊塗,想不明白。“弈,我自已上班就好,你跑來幹嘛?”
  奕認真的說:“你上班地方太遠,不方便。”
  “可是,你事多,每天這樣不累啊?我都習慣坐公交車上班了,還有,我想告訴你”,我還是把想法說出來了,“奕,你想過沒有,你喜歡的不過是蘇河鎮上的唐子琦,我早沒讀書時的單純了。”
  奕嘴角往上翹:“你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東西?子琦,我知道我自已的感情。不了解的恐怕是你。”
  到了公司樓下,時間還早。有車就是方便。奕停好車說:“去喝咖啡,再吃點東西。”拉著我進了旁邊一間店。
  “子琦,你喜歡寧清待你溫柔是麽?”他瞧著我說。
  我邊喝咖啡邊吃蛋糕。口齒不清地答道:“是啊,寧清比你好多了,他不衝我發火的。”
  “那你為了他跑來找我,寧清知道嗎?”弈問我。
  “不知道,我誰也沒說就跑了。”我老實地回答。
  奕露出一絲狡黠的笑:“那麽我不讓你上班,找個地方關著你,誰也找不著你,豈不輕鬆許多?”
  我手一抖,叉子叮當一聲掉在桌上。眼睛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奕笑出聲來:“你受驚的樣子怎麽這麽卡通?我逗你玩呢。”
  我怒,胸悶:“展雲弈,你能不能正經點?我經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騰!”
  奕大笑:“想不想知道我怎麽計劃對付寧清的?你和他舉行婚禮時我就想,我會讓他後悔娶你。”
  我想,非常想。我好奇地想知道他的種種計劃與盤算。
  “想知道就乖乖等著下班我來接你。”奕好笑地看著我說。
  我現在不想上班,隻想知道答案。誰知道奕站起身就要走。我沒好氣地說:“付完賬再走,我沒銀子。上次在無錫吃魚,我差點走不了人。”
  我盼著下班。從沒這麽熱切過。數著時間等弈來接我。中午有便當送來。超豪華。看得辦公室同事流口水,一個勁兒問我什麽日子需要點大餐。我把菜分給大家一起吃。求神保佑展雲弈消停點。下午有人送花來。一大束豔紅玫瑰,辦公室裏又陣陣驚呼。我知道,這樣的豔紅玫瑰不是送給我的,是送給公司同事看的。等到下班,我提前衝出辦公室,生怕當著同事的麵展雲奕又出花樣。我會被好奇的唾沫淹沒。
  在辦公大樓前東看西看,卻沒見著他人。怎辦?他事事出我意料,還鬥什麽鬥啊?我沮喪地站著等他。同事陸陸續續下班,每經過我都問:“子琦,等男朋友啊?”
  我臉都笑木了。直到身邊再沒了熟人。展雲弈都沒出現。他從來不會食言,但我不想再等他了。正往公交站走。聽到他喊我。我氣憤地找他。展雲弈靠著牆邊站著,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抄著手,笑逐顏開。
  他一直站著看好戲吧?我咬咬唇想我肯定生氣了。我沒理他。繼續往站台走。展雲弈大步走過來:“生氣了?不理我了?你不想知道寧清的事了?”
  我停下腳對他說:“我不想知道了。我心軟,一直覺得欠了寧清。但是看來我是沒法還他的情了。你要對付他請便,我欠著就欠著吧。還有,別再拿他說事兒了,我也不想和你有什麽瓜葛。”說完再不理他,往前繼續走。
  我不要做這樣的呆子,任他戲弄。
  然而,展雲弈不和我是一條線,他拉住我的手扯著往停車處走。臉色很不好看。我大呼救命。展雲弈猛的放開手:“你最好乖乖跟我走,大街上鬧起來不好看!”
  我衝他冷笑:“我就是不!你說對了,我就是喜歡寧清的溫柔。你覺得在這裏鬧太失麵子,就別硬拉著我走,否則我報警。”
  他笑了,笑得不帶半點殺傷力:“子琦,你真變了不少呢。我喜歡現在的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車?我保證送你回家就走,不節外生枝。”
  要是從前,我肯定不敢坐他的車。現在嘛,當然還是便車好。因為,我已經明白,他真的想我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勉強來的,他展雲弈不稀罕。不利用這點,怎麽說得過去?

  溫柔
  展雲弈轉性了?天上下紅雨?我想出門買彩票。
  我就像跟他掉了個兒,他溫順體貼,我任性刁蠻。
  從那天來公司接我之後,每天早晚他必來接送。每天必會準備好早點。晚上帶我吃飯,偶爾逛逛街看看電影,然後送我回家。周末會提前約我,如果我想睡懶覺,他則中午前來報到。我覺得他像司機兼職保姆。
  公司再沒出現過豪華便當和豔麗玫瑰。也沒有要我搬去與他同住。
  這天他來接我下班,然後去超市買菜。弈說他要做大餐給我吃。我看著他在廚房又洗又切恍惚覺得象在居家過日子。我站在門口問他:“你會做嗎?做出來能吃嗎?”
  奕回頭一笑:“在國外讀書都是自已下廚。簡單的能弄。”
  在蘇河,男人是不下廚的,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做飯。和他在一起往往也是吃館子。這些天過得是什麽好日子?
  等到飯菜上桌,我傻眼。桌上倒是很有幾個菜,拍黃瓜,糖拌西紅柿,生菜沾醬,老虎菜,切鹵牛肉,幾個饅頭,唯一的熱菜是豆腐湯。“這些,是今晚的大餐?”
  奕很得意:“如何?今晚的菜肯定爽口。”
  我哭笑不得:“原來你就隻會做涼拌菜。”
  奕指指豆腐湯說:“還會煮湯。”說完有點緊張:“子琦,你不喜歡?”
  我很不想給他麵子。看在他這麽勤勞的份上,不貶他了。我說:“下次我做給你吃吧,讓你知道什麽叫大餐。”
  奕很開心,殷勤地遞過一個饅頭:“你應當滿足,我還是頭一回下廚給女人做飯。”
  我點頭,是,他沒說錯,我不僅是滿足,而且惶恐,受寵若驚。感動於他的溫柔,又害怕他起什麽壞心,動歪點子。我心有餘悸。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況且,他不是我印象中的展雲弈。
  我邊吃邊問他:“你每天早晚報到,周末約會我,你真的不忙?”
  他抱怨:“忙啊,怎會不忙。每次送完你我都是飛車而回,去公司或在家處理公務。”
  我連忙說:“那你不用來了,這樣多不好。”
  奕笑嘻嘻地問我:“子琦,你會心疼嗎?要是你心疼,再忙也值。”
  “展雲弈,你皮厚是改不了啦。”我板著臉說。
  不能否認,這些日子我心裏總是甜蜜。真希望能這樣一直過下去。突然想開他的玩笑,我把笑容一斂,正經地說:“你在勾引別人的媳婦兒。”
  弈氣結,眉一揚說:“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勾引。”說話間已走到我身邊。
  我笑著討饒:“你說過要我心甘情願的,這麽快就說話不算話?”
  奕說:“誰叫你成天把寧清掛嘴邊兒的?在太湖還當我麵親熱!”弈說著臉就沉了下去。
  我趕緊撒嬌:“我吃醋嘛,誰叫你和那青春可人的小演員成天膩在一起的。我倆扯平。” 弈一呆,不講理的說:“我可沒當你麵吻她,哼!”說著做出一副要吻回來的架式。我推開他,笑意盈盈:“弈,我們可不可以一直這樣?不生氣不吵架?”
  奕輕笑:“子琦,許久沒有見你這樣開心。”
  我伸手環住他的頸,主動吻他。弈歎息:“原來你這麽容易滿足”
  他抱著我,他的懷抱很曖。聽他輕聲對我說往事:“子琦,我母親是外室,我來蘇河時她過世了,展家並不認我,你媽媽的表姐是我的保姆,我是逃難一樣來到你家。你成天膩著我,跟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你媽媽待我好,鎮上的人也是,我從來沒有這樣感覺過溫暖。第一眼看到你時,你眼睛黑烏烏的打量我,靈活得很。我很好奇世界上真的有這麽純淨的眼神。我真是舍不得讓你哭。子琦,你原諒我,我要為母親爭回她應得的名份。我給自已壓力,也忍不住給你壓力了。那些日子我忙著把事做好,取得家族的信任。可是每每見到你自由散慢,對別的男人沒有半點戒心就著急。你離開我,對我說再見,我特別恨你,你搶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你怎麽老是長不大,老是這麽任性?”
  我抬頭看他:“弈,是你先凶我的。你要求太多,我適應不了。”
  奕歎氣:“是啊,那時候我進雲天,太忙,顧不上你,又怕你總在外麵瘋,會看上那家小子不要我了。”
  我展顏一笑:“怎麽會?”
  弈自顧自地說:“你走後,我想了許久,我答應過母親要在展家有一席之地,我忙了四年,讓你玩了四年。結果,子琦,你真讓我傷心,你怕我,四年過去了,你還是怕我。我傷害你這麽深麽?”
  夜色裏聽弈溫柔地對我說話,我的心為之牽動,柔情四溢。我抬手摸他的臉,摸他的額頭,想撫平隱約間的那絲憂傷。弈握住我的手放在下巴上磨蹭,他的胡須刺得我癢,我咯咯笑起來。
  “子琦,我再見著你,就不舍得再放了。你總是不聽話,總是和我對著幹。你成熟許多,真的不肯順著我。我就走了一天,你就可以隔天舉行婚禮。我不是不能帶走你,我隻是怕你會走的會比以前更幹脆。”奕的聲音慢慢低落:“寧清居然會在這當口想出這樣一個法子,他也是個狠角兒,瞧準了你怕我,怕再過從前的日子要你嫁他,而你,居然同意。子琦,你寧可嫁一個你不愛的人,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一刻我的怒氣終於給你挑起來,我一定要你自已回來。你,來找我了,我卻不知道自已應該高興還是傷心。你不是為了我而回來。可是,我還是高興。我盡可能快的處理好事情趕回來。你說總得心甘情願地嫁我。我有一刻輕鬆,我並不想你勉強,不想你不高興。子琦,我們從頭來過可好?”
  弈的聲音真的好聽。我從沒聽到過這麽好聽的聲音。就象在蘇河時,山上玩累了,他背我下山,一路給我說故事的聲音,我放鬆身體,慢慢在他懷裏睡去。
  我請了兩天假,合著周末有四天時間。奕說他正好有空,我們去泰山玩。
  我很興奮。我沒有再提寧家的事情。難得和弈這麽融洽,我舍不得提寧清打破這份恬美。我想放開心情與弈好好地呆在一起。
  這麽多年沒有和弈在一起,我比他還不舍這趟旅行。從山腳開始,每一處石碑石刻我都站過去拍照。我對奕說:“這些照片是活動的,連起來就能想起我們的行程。”奕笑著配合。
  奕本來提議坐纜車,我不肯,要親自去走十八盤。一會兒就累得不行。弈苦笑著說:“你何苦呢?”
  我昂頭挺胸:“不苦,實在累了,你背。”
  “我才不呢,你想得到美。”弈驕傲地拒絕。
  “那我現在就不走了。”我一屁股坐下,一半耍賴一半是真累了。
  奕認命地蹲下:“上來,這麽大人了,我不怕丟臉,我怕別的遊客笑你。”
  我嗬嗬笑著跳上他的背,摟緊他的脖子:“就一會兒,我想你背我。”
  他的背很寬,他負著我努力往上走,似乎正背著他最甜蜜的負荷。
  我們在南天門的山崖上看日落,霧氣從身邊升起,光線暗下來,他的眼睛卻閃閃發光。象是黑夜裏最明亮的星星。
  天色暗下來,夜幕掩蓋天際。天上的星星真多啊。據說九月秋分的時候能看完南半球所有的星座。已過了秋分,星星還是滿天閃耀。我隻認得北鬥七星,水勺模樣的,瞧得清清楚楚。山風很大,真的能吹落,星如雨?從這裏望山腳,一排排燈亮亮閃閃,在黑夜裏也同星星一般,為夜晚登山者照明。弈梭角分明的臉給遠處的光映著看上去分外好看。我癡癡地瞧著,傻笑起來。感慨著說:“奕,媽媽要是在會有多好。她一定會縫件真正嫁衣給我。”
  奕笑著說:“你怎麽知道她沒有。沒準兒早給你備下了,隻是沒告訴你。”
  我搖頭:“你又逗我。不過,有那件繡花衣裳我也很滿足。奕,我很想念媽媽,想在蘇河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奕摟緊我:“有我,子琦,你還有我。”我靠近他,奕輕輕地吻我的頭發,對我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氣寧清。鑽著縫子來娶你不說,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在太湖是怎麽落的水?我看著寧清強吻你,你推開他沒站穩才失足掉下去。這樣的男人有什麽讓你一直維護他?敢這樣對你,我對付他是理所當然。”
  奕接著說:“我去醫院就想帶走你。你蒼白著臉睡在病床上,寧清對我說,他是在吃醋,我理解,有那個做丈夫的會不吃醋?我知道你一直想過安安寧寧的日子,寧清對我說,展雲弈,你害得子琦每晚作惡夢。我差點和他打起來。”
  奕說的是真的嗎?我想起在那時隱約聽見的爭吵聲。
  “從無錫回來我就著手收購寧氏。我想把股份給你做嫁妝。如果你真的選擇他,和他在一起開開心心,我放手就是。如果他對你不好,寧氏就不得安寧。”奕說。
  可是,寧清說的不是這樣,我腦子亂成一團。隻聽弈說:“子琦,他讓你感動是麽?對你好,你回來,是為了他回來。”
  我望著奕,終於告訴他:“我在法律上不是寧清的妻子。當時不過是訂了個協議,我怕過以前的日子,寧清幫我弄了個婚禮。我欠他的。你卻要報複他,我隻能來求你放手。”
  奕身體顫動,突然吻住了我。我溫柔地回應著他。我想,我終於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還記得,弈當時咬牙切齒的對我說:“你真是個磨人的妖精!”
  假期沒有過完,奕接到公司電話要趕回去。突然的事情中斷了行程。回到北京他馬不停蹄去英國。我答應等他回來。可是,沒等到他,卻等來了寧清。

  誤會
  剛到辦公室,凳子還沒坐熱,辦公室主任就叫我了:“子琦,你和小劉去把公司新影印的宣傳冊取回來,今天要用。”
  我答應一聲,和司機小劉急急地出門。路上還開玩笑說不知道這次來了什麽人,老板這般重視。
  抱著一大疊宣傳資料,我推門走進會議室。大海和小王坐在裏麵正和老板談事情。我一進去,目光都轉了過來。大海跟上了發條似的跳了起來,對著我大喊一聲:“子琦?!”
  老板微笑著問:“你們認識?”
  大海說:“當然認識,我們共事四年了。”
  老板很吃驚,我盯著大海,他也盯著我。我扯扯臉拉開一個笑容,把資料放在桌上說:“你們談,下班我請你們吃飯。”
  正想出去,狡猾的老板把我叫住:“子琦,你別急著出去,你們以前是同事,正巧今天天地過來了解情況,你給他們介紹一下。”
  我介紹什麽啊?我對公司業務基本上沒上過心,每天弄弄文件,打打雜。屋裏的人都看著我,我隻好笑笑說:“看看公司資料吧,有什麽問題再做解釋。”
  我實在不知道等會兒麵對大海要做什麽樣的解釋。木木地坐著聽老板對公司大肆宣揚,中午走出會議室時老板對我說:“今天請他們吃飯,一起去。”
  我召呼大海和小王吃菜。老總對我們重逢的感慨多於對公司業務的熱情。我心裏想,要是大海他們知道我跑來做個打雜的小文員不知會做何感想。當著老板的麵,幾個人顯得特別客氣,也都不知道說啥好,老板很聰明,一會兒就說有個急事要走,讓我作陪。說著對我使了個眼色,我隻好跟了出去。
  “子琦,你好好和你的同事聊聊,公司這次可全靠你了,好好做,有前途哈。”老板笑咪咪地說。
  熟人啊,中國的關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朋友多了好辦事,我明白老板話裏的意思。
  老板一走,氣氛就變了。先是小王說:“子琦姐,你把頭發拉直了,挺不錯。”
  大海說:“你怎麽招呼不打,扔下一封信就跑?”小王接著很委曲地說:“我跟犯人似的,做了好多次筆錄,到最後都是閉著眼睛一口氣背出當天流程。”
  我嗬嗬笑著:“難為你了”眼睛瞟見大海很不爽的樣子,忙又說:“大海,好久不見啦,你還是這麽帥啊。”
  這次馬屁沒拍對,拍老虎屁股上了。大海對小王說:“我和子琦有點事要說,小王,你打車先回賓館好嗎?”
  小王很懂事地離開。我沒阻攔,有些話當小王麵是不好說。
  小王一走,大海就發難:“唐子琦,你真行,連個電話都不知道打回來,你知道寧清急得團團轉,寧老爺子在家裏發火,氣得生病住院?全嶺南都在傳寧家媳婦跟人跑了。”
  寧清急,大海小若急我知道,可是聽到寧爸爸生氣,我還是難過。老爺子對我真的很好。現在,讓我說什麽好呢。我怎麽對大海說呢?我悶住不吭聲。
  大海又吼:“你真跑北京來找展雲弈了?寧清對你這麽好,你怎麽能這樣!”吼完他隻顧坐著生氣。
  想了半天,我總得給他說點什麽才行:“大海,我和寧清,這事兒,挺麻煩的。”
  大海終於柔和起來:“寧清一直後悔,說不該讓你知道展雲弈收購寧氏。”
  我忍不住為弈說話:“展雲弈不會對付寧家的,他隻是當時氣不過而已。”大海冷笑:“我看你還真不知道情況吧?寧氏前不久才重新召開股東大會,股權變更,展雲奕弄了個人代他出席,他已經是寧氏董事之一。”
  我告訴大海展雲弈對我說的話。告訴他,以後讓弈把股份作價還給寧氏就行。大海歎了口氣:“子琦,可是,你和寧清。”
  我正色對大海說:“寧清當時隻是在幫我,我來北京本來是為了還他的情,我和弈沒有誤會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大海,你幫我對寧清解釋。”
  大海有些為難:“子琦,寧清下午就會來,我給他打了電話,你當麵對他說吧。這樣好點。”
  也是,不管怎樣,我都要和寧清說明白。
  我高興起來,和大海這麽久沒見還真有點想念他。我帶大海去我的小窩。大海也挺開心的:“子琦,展雲弈還真轉性了。這麽多年,你總算得償所願了。”
  我嗔怒:“怎麽說的跟搶了他似的。”臉上飛過一片紅雲,心裏甜滋滋的。
  大海神色裏有隱憂:“可是,寧清。他肯定會傷心。”
  我沉默。堅定地對大海說:“我愛的不是他,這個,沒有辦法。”
  他想了想,露出無奈的笑容:“這個是沒辦法,你當時就怎麽想到和他協議搞婚禮,動靜太大,對寧清真不公平。還有寧家二老,總得給他們一個交待才是。”
  那次協議是寧清提出來的,他說他不賭連機會都沒有,他說,他還想也許我在兩年內會愛上他。現在,連一年都還沒到,我就走了。寧家二老,我有點無法麵對,那麽好的老人,寧媽媽還想著抱孫子,我慚愧。
  寧清來了,我打開門看見他,對他輕輕笑著。寧清眼底有種激動,他說:“子琦,我很想你”。說完伸手抱住我。我沒掙開,靜了會兒,我說:“大海還在呢,進屋吧。”
  大海沒有多留,他說讓我和寧清好好談談。
  送走大海,我對寧清說:“晚上就在家裏吃吧,我做。”
  寧清很高興:“好啊,都沒吃過你做的菜呢。”我笑著對他說:“那就嚐嚐。”
  我做了拿手的燒排骨,熊掌豆腐,青筍肉片,還燒了一鍋圓子湯。還開了兩瓶二鍋頭。
  他嚐了嚐,直聲叫好。舉杯對我說:“子琦,不管怎樣,我先說對不起,你為了我跑來北京找展雲弈,我心裏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也舉杯:“都過去了。不提了。展雲弈不會對寧氏怎樣,如果你對他手裏的股份不放心,到時你們議個價,收回去就行。”
  寧清嗬嗬笑著:“子琦,今天真的很開心,我敬你,祝你和展雲弈在一起。”
  我喝得很爽快,心裏高興,寧清這麽豁達,我對寧家的負疚感輕得多。還是有些擔心地問他:“大海說寧爸爸氣得住院了,我怎麽對得住他?”
  寧清輕輕笑著:“子琦,你就是心軟,不要擔心這些,我會處理。”
  我放下心,對寧清說:“有時間我回去看他們。隻要他們肯原諒我就好。”
  不知不覺,我們一人喝了一瓶二兩的二鍋頭。我和寧清的酒量都不錯。酒喝下去,臉上慢慢地泌出一層豔紅色。寧清含笑對我說:“子琦,燈下看美人,你越來越迷人。”
  我說:“寧清,就憑這身書卷氣,就少有人能及得上你。”
  寧清微眯著眼說:“可惜你心裏就隻有展雲奕。”說罷做出一副惆悵樣。
  我嗬嗬笑道:“寧清,我倆對拍馬屁,真夠情意綿綿的。”
  “我求之不得呢。”寧清開玩笑。
  正說著,聽到敲門聲,我去開門。弈一身風塵疲倦之極地站在門口,看他腳下的行李,才從機場過來。
  我有點不知所措。寧清在屋裏,桌上杯碗狼籍,我們喝了酒,我麵色如桃。我直覺地害怕弈誤會。急著說:“怎麽回來前不給個電話?那個,寧清在。”
  弈沒有說話。還杵在門口。寧清已走了過來。他口裏正問著:“子琦,是誰?”看到門口的展雲弈,他挑挑眉:“展雲弈?”
  這情形,比電視劇還戲劇。我打量他們兩人,總覺得氣氛尷尬,正想開口,寧清突然動了手。他一拳就打了過去。
  天啦,這是什麽跟什麽?我搞不懂寧清為什麽會出手。這不明擺著把事搞砸嘛。容不得我回神。窄窄的樓道裏兩人就動起手來。我著急地往中間一站,弈一腳正踢中我肚子,我砰的倒在地上,這一腳真結實,正中丹田氣海啊,我發不出聲音,呼吸都有點困難,捂著肚子望著他倆。
  寧清跳過來抱住我,我想罵他又出不了聲。隻聽寧清說:“展雲弈,我早想揍你。”弈站那兒微喘著氣,樓道很暗,看不太清他的臉色,我隻感覺他的眼睛裏有著傷心,有著失望有著深深的疲倦。
  好一會兒,我出聲叫他:“奕,這是誤會。”
  他理了理衣裳,拎起行李就走,我心裏一急,要站起身,寧清按著我,我回頭瞪他,就這電光火石之間,聽到弈說:“子琦,沒有誤會,你們的圈子兜的太大了,寧氏居然和展氏有聯係。我一直不肯信,今天,你真讓我痛心。”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我反應不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奕拎著行李往樓下走,我摔開寧清跳起來追他,在樓梯拐角處拉住他,眼淚都急了出來,隻顧著說:“別走,不是這樣。”
  奕一個耳光甩過來,看也不看,徑直走掉。
  我呆立半響,臉上火辣辣的,我倒底做了什麽了?他怎麽會誤會這麽深?他怎麽舍得打我?
  突然想到寧清,我往樓上看,寧清好整以暇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裏,我嘴皮都在抖動,發出一聲淒厲地喊叫:“寧清!”
  他的笑容如此恐怖,帶著一絲好笑,帶著一絲憐憫,帶著一絲恨意:“想知道麽?”

  陰謀
  屋內桌上還擺著飯菜與碗筷,酒杯裏還有酒。寧清坐下來又挾了兩筷子菜吃,邊吃邊端起酒杯慢慢喝。就象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還是殷勤的主人,還在與他談笑風生,還在舉杯慶視否極泰來。他白晰的臉上還帶著笑容,溫和自若。深灰色的西服,淺白的襯衫,周正的領帶,風度翩翩。
  我象是隔著一條河,在看對岸的風景。我一直這麽站著,神思恍惚。他一直坐在飯桌前,吃得興高彩烈,象是餓了許久,一下子吃到極可口的美食,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以前我對大海說,寧清人如其名,寧靜淡泊,如清風明月。我對弈說,我喜歡寧清的溫柔。寧清,永遠都帶著溫柔的淺笑。小若說他大哥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剛才還讚他什麽來著?一身書卷氣?就是這麽個看似無害的人,就是這麽個讓我歉疚不已的人,他做了什麽? 我聽到自已飄浮的聲音在問:“寧清,你做了什麽?”
  他手裏把玩著小酒杯,眼睛睥睨著看我,那眼神是譏諷是嘲笑是凶光!對,在很早很早以前,我無意充當公司八卦女主角時對他說:“寧清,我們隻是朋友”。他就露出過這種嚇人的目光看著我說:“我們絕對不會隻是朋友。”
  我怎麽忘了呢?我忘了酒會上他自作主張宣布我要嫁他,我忘了他篤定地與我淡協議,這麽個有心計的人我隻因為他的笑容,不帶半點侵害的笑容就全忘了?隻記得他在幫我,他在照顧我,他默默地帶著深情期待有一天我會愛上他。可是他都知道的,知道我拒絕,知道我心裏愛的人不是他。
  “為什麽呢?”我看著他下意識地問。
  我覺得心在木木地痛,臉上也是木木地痛。
  寧清突然皺皺眉,似乎有點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還是沒有開口。我騰的爆發,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一抬手把桌子掀翻。寧清彈了彈沾在身上的菜湯,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與我對視。他嘴角一彎:“你還不明白?從你嫁我起,我就不打算讓你離開,你當那麽多人麵嫁給了我。你隻能是我的人。”
  我張口欲說那是協議。寧清不給我機會:“別對我說協議,最初是協議,我盼著與你接近,盼著你會顧憐我一點,你住進晨園,每天朝夕相對,可是,我發現我想錯了,你心裏除了展雲弈不可能再有我的位置。我隻能設計。子琦,你真的太天真,把我想得太簡單。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的。沒有人會這麽大方!”
  我怒極,揮手一巴掌對他打了過去。寧清迅速截住我的手,一使勁把我的手擰在背後,我疼得眼淚簌簌往下掉。寧清把我拉得更近,伸出手指擦去我的淚水。他悠然地說:“你哭起來真好看,象小狗濕轆轆的眼睛。可憐又可愛。”
  我抬腿往他腳上使勁一踩,他吃痛的放開我。我大罵:“你裝得真象正人君子,你別忘了是你主動定的協議,是你說隨便我,去留由我,你出爾反爾!”
  寧清站在我麵前一點,也不生氣:“我是說過,可我反悔了。你借口忙公司的事情不肯與我多相處,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難受?我時常站在門口看你睡著了的樣子。想起你與我看星星時睡著了呼嚕的可愛。過春節放爆竹,你第一次在我懷裏又笑又鬧捂著耳朵尖叫,我真想護著你一輩子。你的心不在我這裏呢,可是我卻想留下你。我聽大海說你病了,巴巴地找了個理由來看你,我以為你會感動。可你盯著展雲弈卻說要走,那時我就反悔了。我把你從水裏撈上來,我是真的後悔害你落水,我軟下聲音請你原諒我,可是你,你醒來後我隻看到你眼睛裏那種厭惡的神情,我拒絕過多少女人?可偏就是你,不屑一顧,招手就來揮手就讓我走,你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把我的心踩成爛泥一樣。”他斯文的臉變得猙獰。他邊說邊向我逼近。
  我抓起身邊夠得著的東西朝他扔過去,口中大喊著:“所以你故意裝喝醉,故意讓我看你的日記,故意讓我恨展雲弈?!”
  “你該怪你自已,你好奇心重,你心腸軟,我不過說出了展雲弈收購寧氏的事實,你就衝動地忍不住。”寧清說。
  “但是你沒想到我會與他和平相處,沒想到我會決定與他一起,你故意不解釋,故意先出手打他!”
  寧清閃過我丟過去的東西,麵帶微笑:“隻猜中一半呢,子琦。”他驀地捉住我把我往床上一摔,俯身壓過來,我一陣驚恐,拚命地抓咬。他拉起我的雙手固定在頭上,額頭抵住我的額,我一動不能動,眼睛望著他的眼,隻看見裏麵波濤洶湧。他隻說了一句就讓我安靜下來,他說:“其實今晚展雲弈不會輕易誤會的,想聽我說麽?”
  他沒有放開我,慢慢地說:“你真是太不了解展雲弈的處境。一個外來的野種突然出現,展家能把亞洲事務給他就算不錯了。他祖父要把展家交給他,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多了去了。我不過是和某些人達成共識而已。而你,你不過是和我商量好了去對付他,去要回寧家的股份,內憂外患,他怎麽應付得過來?”
  我大怒:“我老早告訴展雲弈我們隻是協議結婚,他不會信你。”。
  寧清不以為然地說:“展雲弈從沒碰過你吧?我要了你的身子,他不信也不行。”我渾身猶如浸在冰水裏,頭一下子炸開。扭動身子掙紮。
  寧清低低調笑道:“沒用的。”埋吻住我的頸,我猛地張嘴咬在他肩上,他痛得發抖,手一鬆。我隨手拉過床頭台燈對他砸了下去。下一秒已跑到門口。隻聽寧清在身後說:“展雲弈的祖父過世了,本來是沒那麽快死的,展家人不過把展雲弈想娶女人的婚禮錄像給他放了一遍,展雲弈還堅持,眼睜睜看著老爺子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
  我回頭看他。寧清揉著頭說:“他失勢是必然,他父親就他一個,他父親的老婆恨他入骨。他對不起他母親,對不起他祖父,對了,他還可以去聯姻,找個有勢力的老婆幫他一把。你可以去解釋,不過,我想他可能現在沒什麽心情聽。或者等到他重掌展家再來找你。就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情來找你了。”
  我慢慢說:“你怎麽這麽狠?!”
  寧清璀然一笑:“我得不到,難道可以想著你與他幸福快樂安然入睡?我倒沒想到這麽快他就回來了,算算時間也該兩三周以後的事。”
  我問他:“要是大海沒有這麽巧遇著我呢?”
  寧清笑出聲來:“自然是找他了,不過,就這麽巧啊,他就出現了,我出手還算快吧?我都佩服自已的急智。”
  我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我就算不能再和展雲弈在一起,也不會回頭找你,你別忘記,寧氏還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他手裏。”
  我在他張狂的笑聲中跑離家,不敢再呆。他也沒追出來。
  今晚北京刮起大風。鬱達夫形容北京的秋說,一層秋雨一層涼。這風過後北京最美的季節就結束了。
  我從家裏跑出來,身上穿得單薄。冷得發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外麵黑漆漆一片。不見半個路人。路燈冷清清地投下一團團光暈。我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希望找到個有電話的地方。可是我找不著,四處隻有IC卡電話。我咬咬牙,撥打了110,隻有麻煩警察幫忙了。
  此時我覺得首都真好,110不到五分鍾就來了。我知道自已看上去很狼狽,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半邊臉腫著,手上已經起了點點淤青。我沒有提展雲弈,也沒有提寧清,隻是說和男友吵架,他打了我一巴掌走了,我忘帶錢包雲雲。
  那個110嚴肅地聽完,做好筆錄,沒好氣地說:“小兩口吵完架就報警,你怎麽沒打119來滅火?”
  我哀哀地說:“這不信任咱人民警察嘛,我不太麻煩的,能讓我打個電話叫朋友來接我嗎?”那警察真是個好警察,二話沒說,掏出自已的手機給我。
  我打奕的電話,他關機了。我沒打大海的電話,顧及到他和小若的關係。我給鬱兒打去。她好半天才接,睡意還濃:“誰啊?”
  “我,子琦,鬱兒……”我哇的大哭起來。說不出半句話。
  110拿過手機,對電話那頭的鬱兒說了什麽,然後說:“得,我送你過去吧。女孩子談個戀愛怎麽都這樣要死要活的。”

  放手
  我坐在鬱兒床上開始哭。從嚎啕大哭到哭到沒了眼淚,痙攣抽搐。鬱兒先嚇了一大跳,勸了兩句見我跟沒聽見似的,就走到外屋打電話。我哭得累了慢慢睡著,她都還沒上床睡。
  夢裏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敷在臉上,舒服得很,隱隱約約有歎息聲傳來。我仿佛看到弈站在床前,麵頰上滑落一滴淚,他用手接住,目光中滿是憐惜。我對他不停地說話,說了好多好多話。他讓我安心的睡,我就很安心地睡,有他守著,安全。
  醒來睜眼,眼睛睜不開。我喊鬱兒。她從外屋跑進來:“醒啦,子琦?我今天休假陪你,昨晚把我嚇壞了。還是警察送你來。”
  我苦著臉:“怎麽眼睛睜不開似的。”
  鬱兒忍住笑,遞過一麵鏡子:“自已好生瞧瞧,豬頭就是這樣產生的。”
  我一看,可不是,兩隻眼腫得成條縫了。臉也是腫的。我把鏡子一扔:“唐子琦毀容事件現在開始報道。”
  我對鬱兒原原本本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眼睛縫裏又有了淚光。鬱兒聽得直皺眉:“子琦,你怎麽惹上這樣的主兒啊?”
  我撇撇嘴。心裏直叫委曲:“我當時那有想那麽多。寧清說得那麽好,條件如此豐厚,他說他心甘情願。願意賭。我不過應了景,各取所需。他心裏不平衡我有什麽辦法。”
  鬱兒笑著說:“你真心狠。至少他是愛你的。”
  我心狠麽?睡一覺起來太陽依舊燦爛,大風過後也沒見烏雲籠罩,除了外麵的楊樹葉兒手掌翻得劈啪作響。想起昨天,想起從前,我不恨寧清的,我壓根兒就恨不起來。一個巴掌拍不響,多少我得負上一半責任。如果我沒答應寧清提出的協議,如果沒有披著婚紗走到他身邊做他的新娘,如果我沒有住進晨園,沒有給了他家的幻覺,他最多是追不到,他還是那個站在花園裏溫文爾雅的斯文書生。
  弈關掉了手機,我找不到他。他給了我一巴掌,那麽大手勁的一巴掌,真舍得打啊,現在還腫脹著痛。
  鬱兒小心地用毛巾包著冰塊給我冰臉和眼睛。冷泌泌涼幽幽同夢裏的感覺一樣,隻是沒了弈,沒了,真沒了。
  毛巾蓋臉上,我悶聲悶氣地說:“鬱兒,我給折騰得累了。”
  她坐下來,同情地問我:“你想找展雲弈解釋嗎?”
  “不想。本來是想的,但打不通他的手機就不想了。我累了,他同樣也是。他的事情比我多。早晚他會明白。隻是,我不能肯定我們是否還能在一起了。”我扯下毛巾,對鬱兒笑笑。
  鬱兒盯著我半響:“如果你想找他,我真的可以幫你。”
  我苦笑:“經過這麽多,就算是沒有誤會又怎樣?從前他要求我,想讓我達到他家族的要求,我不肯。現在我怎能去要求他放棄?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話太不實在。你沒聽過酒壯慫人膽,錢壯英雄膽的話?你不能去要求一隻鷹象麻雀一樣在屋簷下築個草窩吃蟲子渡日。我沒有這樣的權利。終是兩個世界的人呢。”
  曾經看過一本小說。主人公是位閱曆豐富且具備傳奇色彩的老人。他在八十幾歲的時候散盡億萬家財。在中國的南海買下了一座無名小島,過著隱居清靜的生活。
  有一天,老人在海邊捕魚,他瞧著魚兒驚恐地在網裏掙紮。起網後,他把捕獲的魚帶回了家,讓一條魚和其它準備下鍋的魚一起呆在混濁的水裏,把另一條魚放在幹淨的白瓷盆裏.然後把兩條魚同時放歸了大海。
  因為他不同的處置方式,而這兩條魚也就有了不同的命運。
  一條魚回到魚的世界裏,它會把人間一遊的經曆形容成地獄。這條魚親眼見到了同類被殺戮,身邊全是同類的肢體內髒,耳邊回蕩著同類臨死前的哀嚎,它吞咽下的是混著同類鮮血的水,它經曆的是九死一生,而它從此會老實地呆在深海,平安老死,再不靠近岸邊。
  而另一條魚回到原來的世界後,會以為自已曾去過了天堂。它自在且安全地呆在潔淨的水裏,眼裏瞧著牆上貼著鯉魚跳龍門的歡悅,四周是中國古典優雅的房間布置,耳邊聽著隱約的古琴聲,沒有大魚前來危脅它的生命安全,請它來岸上的老人多麽慈祥,完全是心目中天神的模樣。這條魚直到終老都會念念不忘看到的美景。
  一場婚禮拉近了與寧清的距離。他就象那條被老人放進白瓷盆裏的魚,憧憬著自已看到的美景。渴望著能成天生活在天堂裏。然而下一秒又被放進了混濁的水裏,沒有希望沒有美景,隻等著被開膛破肚下油鍋。他會怨恨,怨恨為什麽最終的結果是要下地獄卻偏偏在此之前讓他以為會一直呆在天堂。
  沒有靠近過,沒有得到過,就不存在失去的痛苦。
  我沒法去恨寧清。
  展雲弈同樣如此。沒來過蘇河,他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美麗溫暖的地方。遊客看到的是山村的自然美景,他卻住了下來,融進了鎮裏人的生活。他在那裏愛上了山裏妹仔的純真,他一心一意想要擁有想要保護。他與寧清的不同是他也看到了天堂,而且擁有了那個夢一般的世界。而他的天堂卻是和地獄同時並存。
  我,給了他美好也給了他痛苦。還有第三種選擇,在他逛過天堂,逛過地獄後回到水裏。一切都是夢境。在適合他生存的環境裏慢慢淡忘那些快樂並痛著的記憶。
  “子琦,你始終覺得和展雲弈是兩個世界的人。你配不上他,但是你又驕傲,連遷就都不肯。你又不是沒才,隻是胸無大誌。山不過來,你就過去,你連這份誌氣都沒有,難怪會累。你想得太悲觀,這些日子事情也太多了。多休息,慢慢就好了。”鬱兒勸我。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多好的一句話呢。我夠不上展雲弈這座山,至少也可以活得舒服一點不是?也許,某一天,當我和弈再次懈逅,我還容發煥發,總不能讓他瞧著我一副淒慘樣不安心。有首歌唱的,請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費我狼狽退出。
  我坐起身認真地對她說:“鬱兒,我想換份工作,你人麵熟,可以幫我介紹一個嗎?”
  鬱兒大喜:“這麽快就想明白了?”
  我嗔她:“不是我這麽快就想明白了。總不能這樣自怨自歎的過一輩子吧。”我輕輕把頭靠在她肩上:“鬱兒,我世上就隻有他一個親人,不管是否能在一起,我過得好,他過得好總也是好的。”
  鬱兒陪我回租的窩。昨晚的滿地狼籍都不見了。家裏幹幹淨淨。我歎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桌上放了一封信。
  寧清隻寫了一句話:“子琦,好好過你的日子,我不再恨你。”
  我笑了,寧清還是那個雲談風清的寧清。
  展家的事展雲弈自會解決,寧家的事自有寧清擔當。
  唐子琦有唐子琦的人生。
  我轉頭對鬱兒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呢。”
  鬱兒笑著不語。我又說:“你也是好人,所以,你一定要給我介紹份好工作,環境要舒適,上下班不打卡,月薪不低於六千元,外加提成分紅。公司要發展前途,老總不能象高老頭,最好是帥哥如雲美女成堆養眼的好地方……”
  鬱兒嘴慢慢張大,我繼續YY:“最好兩年下來,我也能買輛二十幾萬的車子代步。哦,當然,能在北京城買得起房子最好,不要大,一居室就行……”

  驚鴻
  展雲弈他消失了,鬱兒說他去英國了,以後會長駐香港。
  我常常看著在泰山拍的照片,想起當時說這些是活動的行程,從山腳到南天門,紀錄得清清楚楚。在那個地方拍的,當時說了些什麽,在做什麽,我一點沒忘。我最喜歡在高片拍他的那幾張,他埋頭,抬腿,笑著向我走來。我把這幾張用相框裝了,一排排擺在書桌上,每每看見,就曖的窩心。
  不知道他怎麽想,我選擇留在北京。有人說一座陌生的城市裏那怕隻有一個朋友,這座城就不會有陌生的感覺了。北京現在是我最想呆的地方。或許,在我心裏舍不得離他更遠。
  沒等到鬱兒給我介紹到工作,一家雜誌社對我伸出了橄欖枝。我去做平麵廣告。這家雜誌殷勤為愛美人士服務。我喜歡這種時尚的信息。了卻我愛看帥哥美女的心願不說,順帶有各種家俱設計,美食文化。最主要的是一個月發給我八千銀子,當然,去拍廣告時還能收到各種禮金禮卷打折卡。
  眼下我就邀集大學同學同喝免費歐式下午茶。陽光,茶點,優美的環境,懶洋洋地躺沙發上不想動彈不想說話。劉京提醒我:“子琦,注意坐姿,保持淑女風範。”
  是啊,這等環境裏想粗魯都不太好意思。我坐好,再看看大家,都坐得正兒八經。互相瞧著,吃吃地捂著嘴笑。女人在一起就是這樣,話說三句就會扯到終身大事。要在蘇河那小地方,二十出頭就嫁人了,現在大家都二十八九的人,七個人裏還沒人嫁出去。唯一在外地的小玉女兒已滿周歲。網上發來相片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看得大家口水直流。薇子說早知如此當初就回老家,黑龍江邊上憨厚穩重的漢子肯定拿她當寶。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說起當時在宿舍第一次會麵的場景。我進去的時候手裏兩個提包,中等型號。劉京看我一件件往外掏東西,突然問我:“你冬天最厚的就這件防寒服?”等我再拿出呢料裙子說是冬天穿的,劉京已經快要暈到。
  搞不明白她什麽意思。劉京誇張地說:“你小心被凍死。”正搖頭的時候薇子拖著個麻布口袋進來,身後還擺著口大皮箱。
  大家都去幫忙。本以為那隻大口袋裏裝的是鋪蓋枕頭,結果薇子不好意思地說,是她媽媽給她的做的棉衣棉褲。一套衣服裝了一個麻袋。等她拿出來展示。一屋人驚歎,我笑著說:“你們那裏是把被子裁成衣服穿。有那麽冷?”
  薇子形容,最冷的時候吐唾沫,掉地上都能聽到脆響。
  我和薇子成了一南一北的鮮明對比。第一個在北京的冬天,我們屋的女孩兒一人買了件軍大衣做出門裝備。我不喜歡也沒辦法。那時候一個屋的同學做什麽都喜歡一致。
  說起那年冬天的軍大衣就扯到了友好男宿舍的集體光頭。感歎時光飛逝,青春不在。感歎世上的好男人如此狠心放七個如花似玉的好女人單身惆悵。田華突然羞澀低下頭,睫毛抖動:“今年春節我結婚!”
  此話無疑激起公憤。六個人輪番上陣盤問。田華才吞吞吐吐地交待情況。她居然是網戀!我們六個都想暈倒。這年頭,最不敢信的就是網戀。“你了解他嗎?”“你見過沒有?”“網上沒撒謊?”“家哪兒的?在那兒工作?實地考察過沒?”
  對我們的問題,田華隻好一一如實匯報:“網上聊了四個月就見麵了,然後就開始,有兩年了,還行,春節結婚。”
  不管怎麽說,這是北京舍友第一個結婚的。六個人羨慕之餘決定集體出主意,不熱鬧不行。我想田華可能都後悔了,把老公交這幾個老女人折騰,還給她時多半隻留一口氣在。我主動擔負起陪她選購家具裝飾的重任。隻要雜誌上有的,消費在她允許範圍內的,我陪她去買。我的職責就是憑著臉熟去打折講價。
  我性子急,沒過幾天約著田華去看東西。她想買盞有古意的燈。燈具店太多,我們耐著性子一家家逛,田華逛街出了名的有耐性,有體力,她去香港三天就在街上逛了三天,走爛了一雙鞋。能把鞋走爛要麽是質量不過關,要不就是她太能走。我能肯定是後者,我們已經從上午逛到了傍晚,她精神依舊,一副不買到合心意的就絕不罷休的架式。要是在前麵這幾家裝璜一流的燈具店再沒有,我打算砍根竹子編個燈籠送她。
  燈具店的裝修本就隔絕了大部份天光,加之又近傍晚,店裏一盞盞燈越發流光溢彩,朦朧溫馨。弈就這樣,在消失了兩個月後出現在燈火闌珊處。我看到他時正隔著一片水晶簾子。一顆顆珠子反射著燈光織出一幅絢麗。他在那個絢麗的夢裏。
  他陪著一個嬌小美麗的女孩子在看燈。我的視力好得連他嘴角彎起時臉頰上漾出的小褶皺都瞧得一清二楚。他正指著一個燈和服務小姐說著什麽,又轉過頭對女孩子說話。輪廓分明的臉上溫柔一片,隻柔到了眼底。那女孩如花似的甜笑。我想叫他,又喊不出聲。
  田華捅捅我,也往那邊瞧:“那不是展雲弈?” 她去撩水晶簾子,手指碰到發出幾聲脆響。震的我心神一跳。忙拉著田華往後麵躲,慶幸的是這家店像迷宮一樣,要七彎八拐地布置去映襯燈的美麗。
  他沒有看到我,他的眼神沒有往我這邊瞟過一眼。我拖著田華和他們捉迷藏,等他們走過門口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從大門閃身而出。
  田華默默地跟在我後麵。老遠,我們才放慢腳步。田華小心地說:“我聽說你們分手了,分手怕什麽,大大方方打招呼也不是什麽事兒。”
  我忙點頭同意:“是啊,我當時不過就是條件反射,動作大了點。現在繼續去買燈?”
  田華歎氣:“當我白癡看不出來啊?我送你回家吧,今天不買了。”
  我很感激她體諒。老實說,我現在沒有體力也沒有心情再陪她去買燈。
  一直到回家,我還在回想弈的樣子。和照片上比對,多了份深沉,少了點爽朗。是他的新女友嗎?他已經可以找到一個對她施以溫柔笑容的女孩子了。我有點想哭,又哭不出來,心裏發酸,又不是特別難過。我一個勁想象要是當時叫住了他,會是什麽樣?他是驚喜?是冷淡?是麵無表情?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還好沒喊出聲來。要是他安安靜靜平平淡淡,跟遇到熟人似的打聲招呼就帶著別的女人離開,我會心碎。
  在我心裏,他始終是照片裏笑著朝我走來的展雲弈。
  我給鬱兒打電話。鬱兒不知道他回來了。他悄無聲息的回來,又會悄無聲息的離開。我對自已說,洗澡睡覺,明天好好研究下印度餐廳的設計氛圍。順便吃辣辣的咖哩飯。
  在北京,我最怕過兩節。一是情人節,二是春節。情人節那天,那六個還沒嫁出去的人居然紛紛有約,我知道城市大了每人有每人的空間,沒嫁人不見得沒有戀情。隻是沒說而已。辦公室幾個沒著落的大齡青年留在社裏為事業奉獻。其實情人節前到是忙,等到出了刊就輕鬆了。我翻閱著情人節特刊說:“節前對如何過情人節做了種種推薦。大家覺得最好的項目是什麽?”
  沒人理我。我嘴臭,為他人做了嫁衣不說,還要人去誇,有人理會才怪。
  終於大李起身一呼:“要不今晚沒節目的都一起過過?剛好兩男兩女,正搭對。”
  同誌們哄然響應。四個人擠眉弄眼互開玩笑。地點也不含糊,選了前期雜誌推存的某私家菜館。本來情人節訂座困難,硬是憑著給人家做過廣告要了一張桌子。
  剛落座,大李和阿成交頭接耳一陣竊竊私語,嬉皮笑臉對我和另外一個女同事菲兒說:“你看我們是不是換換座兒?兩男坐一邊,對倆女的,情人節這樣坐看上去就傻。”
  我和菲兒四周一打量,像我們這樣四個人一座的真的挺少,幾乎都是成雙成對,含情默默兩兩相望。有單個人的,一看就知道在等另一位大駕光臨。
  瞧著正樂,阿成又接著說:“誰和誰搭對兒?”我和菲兒商量了下,菲兒說:“我們猜單雙。”四個人一起伸手,決定了今晚的男女伴。我和阿成坐在了一邊。調整座位後再打量,都忍不住笑。
  菲兒說:“大李,今晚你可要盡到男伴的本份!”
  大李嘿嘿笑著:“從現在起到送你回家,我一定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想吃什麽說,哥哥幫你布菜,絕對服務周到。”
  阿成也笑著對我說:“現在我就是你男朋友,任打任罵任罰,子琦,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絕不會端盆水來裝月亮。”說完挑釁地瞧著大李。
  菲兒借機撒嬌:“瞧瞧人家阿成,話就說得比你甜!”大李渾身一抖:“大小姐,別麻我成不?咱們不內訌,不中敵人的奸計嗬,哥哥比他實誠多了。”
  菲兒與大李挺入戲,看上去就跟真的情侶一樣。阿成笑嘻嘻盯著我,提示我咱倆也不要輸他們去。吃過飯,四人興頭不減,特別是那兩男人懂事的送我和菲兒一人一枝長莖玫瑰,情人節似乎真的成真。
  找了家酒巴,人多得嚇死,好不容易擠了個卡座,要了一瓶索尼伏特加開始南北對抗賽。我和阿成一組對大李和菲兒。從沒和他們一起喝過酒,沒想到酒量都不錯。音樂震耳欲聾,骰子嘩啦啦地響,笑聲細細碎碎。如果這樣過一個情人節,我願意。
  人群裏我仿佛看到奕靠在吧台喝酒。一個人,那麽落莫。待我撥開人群走近了,靠在吧台喝酒的不過是個陌生人。我隨著音樂在舞池慢慢搖擺,菲兒他們也加入進來。在這熱鬧與放肆的宣泄中,心裏有處地方轟然倒塌。
  我想我是醉了。四個人都醉了。搖搖晃晃走在空寂無人的大街上,我大喊:“如果有人求婚,我馬上嫁給他!”
  菲兒撲過來抱住我:“哦,子琦,嫁我好不好?”
  我一聲歎息:“你比我醉得厲害!”話一出口,才發現,盡管腳步踉蹌,頭腦發熱,我清醒無比。

  便車
  回到家,找了個瓶子插好阿成他們送的玫瑰。酒喝到半醉是最好,飄飄然,暈呼呼。可惜我不習慣一個人喝酒,沒準兒成天灌自已。這感覺啊,真好。我覺得這個窩今天分外整潔,分外溫馨。我沒有換過窩,在這裏,我能感覺到奕的氣息,他皺著眉幫我收拾衣物,他在又洗又切弄東西。他弄的什麽啊?我想起那桌子涼菜,忍不住笑。
  洗個澡上床,天真涼了,伸手拿過桌上的照片放在枕頭邊上,我想和他說話。
  我說,弈,我感覺孤單。這麽孤單。他笑著朝我走來。
  我說,酒巴的喧囂,熱鬧的人群隻能加深心底裏的寂寞。他仍笑著朝我走來。
  我睡著,夢見他真的笑著朝我走來,身邊沒有其他女人。
  情人節一過,春節就跟著來。
  菲兒似乎和大李走近了。我們相互開玩笑。我看見阿成買了袋裝烤鴨,他老家在佳木斯,春節要回家,我隨口問:“給咱爸咱媽買的?”
  南方人不太清楚說“咱”和“我們”的區別。以為都是一樣。在北方話裏,“咱爸咱媽”是我和他共同的父母。我說出口了才發現語病。阿成憋著笑說:“對,給咱爸咱媽買的。”
  我想我肯定臉紅了,不示弱地瞪他:“占我便宜啊?”
  阿成那肯放過這等機會,繼續狡舌:“要不,啥時候你也帶我去見見咱爸咱媽?”
  我氣得無語,不理他。倒是一旁的大李和菲兒笑得樂不可吱。大李汕笑著說:“情人節才過完就打算上門兒,你倆速度快啊。菲兒,我也想見見咱爸咱媽。”菲兒一臉捉狹,配合極了:“好啊,要見咱爸媽,也拎隻烤鴨去。”
  我哭笑不得。
  娟子來電話問我回不回去。我說路遠不回了。她說節後給我寄蘇河的臘肉。聽了都想回去。又怕看著老房子傷感就放棄了。
  節前我在超市狂購物。囤積食品打算在家過。物價漲得飛快,一斤生菜要賣到十元。超市裏人頭躥動,都在搶購,價格倒不在意了。一年一度的春節是商家最好的銷售旺季。這樣的購物環境,我不想再來第二次,看著東西就拿,生怕回家才發現少買一樣還得回頭再來。
  等拎著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才後悔買多了,出租車根本見不著空車。再過幾個月買輛便宜二手車開算了。成天去弄廣告坐公車也費時間。隻有在這樣的時候,我會對開車萌發出強烈的欲望。
  拎著東西費勁地往公交站走,一輛車在身邊停了下來。弈叫我,我轉過頭,真是他。
  我愣著。他旁邊坐著上次買燈見過的女孩兒。他衝我喊:“上車,送你回去。”
  我不知所措。後麵有司機開始按喇叭,我眼中隻看到他在說話,他旁邊那女孩兒好奇地盯著我。我隻覺得狼狽。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斜挎著包,因為東西太重,包已有從肩上掉下來的跡象。頭發幾天沒洗,油油地貼在頭上。一雙皮鞋沾滿了泥水。而他身邊的女孩子年青美麗,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是清澈,弈喜歡的女孩子都有一雙清澈的眼睛。我的眼睛裏早已沒有那種純純的清澈了呢。我隻顧著胡思亂想,手上突然一鬆,東西已被奕接了過去,他不耐煩地說:“再不走,那些司機要跳下來揍人了。”
  我一醒,果然後麵司機已經不停地按喇叭,正罵人呢。我趕緊拉開後門坐上去。路上沒有說話,我悄悄地偷看他。我有多久沒見著他了?我模糊地想,上次他買燈看到過一次,又隔了兩個月吧。這樣在北京碰麵算是機會多呢還是少呢?這四個月他都在北京嗎?怎麽和我想象的見麵都不一樣呢。一點氣氛都沒有,成了熟人搭順風車似的正常。去年秋天,他還情意綿綿陪我去泰山,短短幾個月呢。我茫然。突然聽到他問我:“子琦,怎麽買這麽多東西?不知道多走幾次?”
  “街上購年貨的人太多,擠一次就夠了。”怎麽我的聲音會這樣平靜?不帶一絲異樣?
  弈沒再說話。他身邊的女孩子倒嘰裏咕嚕打開了話匣子。她的聲音很軟,不是北京本地人。提了一大堆問題,我聽見奕溫柔地一一回答。
  我看著車窗外迅速後退的行道樹,還有戴著護耳騎車的人。不去聽他們的對話。我和弈之間隔著前後排,卻像隔著一個世界。
  車裏響起音樂聲,是我喜歡的《生如夏花》,我怔怔地聽著。
  聽樸樹飽含熱情的聲音唱著:“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刹那火焰。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能再回來。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驚鴻一般短暫,象夏花一樣絢爛……”
  奕突然說:“子琦,你的手機?”
  啊?是我的手機鈴聲。我回過神,手忙腳亂從包裏掏手機。剛按下接聽鍵,阿成的大噪門就傳了過來。不好意思的往前麵看。後視鏡裏似乎閃過弈的笑臉。“什麽事啊?你到家啦?”我問阿成。他提前兩天走,現在應該早到了。
  阿成樂嗬嗬地說:“子琦啊,咱爸咱媽可想你了,問你什麽時候來看他們。”
  我臉一紅:“去你的,又來了。”想起那個玩笑,笑了出來。“回來帶禮物嗬。”
  “沒問題,咱爸媽做的好吃的統統給你們帶回來。春節你真的一個人在北京啊?可憐。”阿成還在貧嘴。我不想掛電話,這樣說話省得我坐在車上尷尬。又找不到話給他說。就拿著手機聽阿成嘮叨,看到車拐進小區,才掛掉。
  拎著東西下車,禮貌地對弈說謝謝,和那女孩兒說再見。再不看他們,咬著嘴唇一步步往家走。我怕回頭,我不敢回頭。這是什麽事兒啊,這便車搭得我窩囊。
  晚上,我瞪著桌上的照片罵他:“人家說喜新不厭舊,你怎麽這麽不時尚?”我拿起照片撫摸他的笑臉,輕聲對他說:“你真的不再笑著朝我走來了麽?”
  我找了個鞋盒。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來。桌上隻有媽媽的照片,媽媽不變的慈祥。我對媽媽撒嬌:“我一個人了呢,真的一個人了呢”。媽媽笑著說她會一直陪著我。我安心睡去。
  突然間醒來。外麵天蒙蒙亮,微微的藍色。我一看時間,才淩晨四點。穿好衣服下床,走到窗邊,外麵房子簷邊已一片雪白。碎小的雪花細雨般飄下,無聲無息。
  我瞧著,失聲痛哭。這個飄雪的淩晨,我在租住的房間裏一個人哭得泣不成聲。
  從那天遇到我送我回家,到春節結束,弈沒有再出現過。
  春節過去同事們陸續恢複上班。阿成果然帶回來大堆當地特產分給大家。專門拿過一份送到麵前,還是那句話:“子琦,咱爸咱媽特意給你做的呢。”
  辦公室裏爆發出一陣大笑。
  阿成繼續努力:“ 咱爸媽身體還好嗎?”
  我認直地說:“我爸媽不在了。”辦公室裏氣氛一下子僵住。
  阿成尷尬地摸摸鼻子:“那個,子琦,”我瞧他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啦,我又沒生氣。”
  見我笑了,阿成才鬆口氣,正要說話,總編走進來扔過幾張帖子說:“下周有個酒會,裝飾行會組織的,你們幾個沒事的都去玩吧,記著打扮漂亮點。”

  業務
  三月的北京城春寒料峭,惱人的風卷起暈黃的沙影直把整座城包裹得霧蒙蒙的。一出門墨鏡,紗巾,長長的防寒服,要多醜有多醜,走進社裏,外麵的這層保護裝置一脫,才長籲口氣。
  菲兒他們正商量著什麽。我走過去聽到她問我:“子琦,今晚那個酒會你去嗎?”
  我忘得一幹二淨。雜誌社接這樣的邀請函挺多的,不見得每個都會參加的。菲兒提醒我:“今年裝飾又有新流行,據說今晚來的行業巨頭挺多。要是能搭上線,就這塊銀子不會少賺哦。”
  菲兒說得對,開春第一個大型酒會,而且是雜誌的金主們。多識得幾家裝飾公司高層是件好事。聽說還有一些設計名家出現。我向來以為廣告設計與裝飾設計異曲同工。前些日子幫家專賣店設計櫥窗,竟然賺了一月工資,我覺得這行大有錢途。慢慢做,說不準我對鬱兒說的兩年時間買車供房真能實現。
  想起白花花的銀子,就想象我已開著輛二手小車,快樂的當著房奴。現在買輛二手小車不成問題,可房奴嘛,唉,我連當房奴都不夠格呢。有了房,我在北京就算真個家了。衣食住行,在北京,住是排在一第一。田華買房買在了通縣,二十幾萬買了間二手房。圖的是便宜。剛開始都覺得遠,現在地鐵一通倒覺得她有眼光。鬱兒的窩買的時候六十幾平米五十多萬,現在足足漲了十來萬上去。我要求不高,能有三十平米就夠了。想想就覺得外地人來北京安家太不容易。可是,老家的房子送給了娟子,我還沒家呢。蝸牛是最愛家的,走那兒把房子背那兒,如果在蘇河修間房再搬到北京,哇,那得多少銀子?
  正對以後的美好生活發揮想象。菲兒伸手在我麵前一晃:“回神!去不去啊?”
  我去,我怎麽不去。我現在就去打扮,前前任老總訓過話,一個邋遢的醜女要拿到單子付出的努力會比漂亮女孩多得多。
  晚上七點,我們雜誌社一行幾人說說笑笑去赴會。進入會場就分散找尋目標下手。這次不同情人節,得男女搭配,我們自然地選擇了女女組隊。菲兒和我端起一杯果酒穿梭在人群裏,見著麵熟的笑著招呼,見著不熟的有機會就搭訕,搭訕是門藝術,菲兒是大師級,隻需緊跟她就行了。
  菲兒總結經驗有幾點,一是牽線搭橋。利用已熟的麵孔介紹熟悉新麵孔。二是先入為主,不等人家反應,熱情把對方歸入曾打過交道者。三是請君入甕,這就需要我離開她了,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端杯酒站那兒,過會兒自會有人主動上前。
  跟著她穿花蝴蝶般加深一遍熟麵孔們的印象後,我與菲兒找了個角落中場休息。我問菲兒:“名片散完才收工?”
  菲兒說:“那當然,要對工作負責。”說著說著眼睛亮了起來。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怎麽又是他?雲天插手的業務範圍是不是廣了點?隻聽到菲兒在背弈的資料:“展雲弈,三十二歲,未婚,雙料碩士,雲天集團董事長,一年前出過八卦。”
  我聽得心裏一跳,又聽到她歎氣:“人家不過比我們大幾歲,就後半輩子不愁,太不公平!”
  我問菲兒:“你認識他?”
  菲兒搖頭:“聽報社朋友說起過。”她眼睛慢慢亮起來:“從來不知道雲天還有這種業務,現在就去認識。”說完就往那邊走。
  我沒有跟去。閃到更遠的角落,隔著人群慢慢看他。他穿著藍灰的西裝,很合適。我一直說他是衣架子。比著頭頂量他的身高,他恰好比我高一個頭,我算算差距,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他臉長十八公分,我雙手揮動認真地比給他看,這麽長的臉!弈笑著嗬我癢:“敢說我臉長,嗯?”
  想著想著不自禁地笑起來。旁邊一個聲音在問:“看什麽看笑了?”
  阿成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這會兒功夫,菲兒已成功和展雲奕接上頭,回頭對我們示意。阿成樂了:“菲兒做公關比她做廣告強。不知道她為什麽沒有男友。”
  “你錯了,你沒見著大李的眼睛就跟著菲兒打轉嗎?”我下巴一抬指向大李。
  “沒想到情人節還真就了一對善緣。”阿成感歎。正說著,菲兒和弈竟朝我們走過來。我是該走呢,還是若無其事?最終還是沒挪開腳。平靜地看著他們走近。
  菲兒介紹我和阿成與他認識。弈含笑說:“北京城能老遇著熟人,也是緣份,是吧?子琦。”
  我笑著不語。菲兒高興地說:“原來你們認識。”
  弈對她解釋:“以前子琦做過雲天的業務。”原來變成了業務關係。很好。
  弈接著說:“新成立了家裝飾公司,剛起步,正想和你們雜誌聯係,子琦,你和劉小姐下周一來我公司談談好嗎?”菲兒很雀躍,站在展雲弈身邊對我使眼色。
  業務是嗎?把銀子送上門來是嗎?我沒想到有一天會賺展雲弈的錢。我半響沒吭聲,菲兒忙接口:“好,我們下周一一定來。”
  沒說兩句,弈有禮貌的離開。什麽時候成了這樣的?世事無常,人在情非。菲兒急急地對我說:“大好機會,你高興傻了?半天不說話。”說完又是一笑:“今晚最實在的收獲。”
  我不動聲色的功夫練到了第幾層?我看著弈心跳都沒加速。是情到濃時情轉薄?是此情隻可待追憶?
  早早退出酒會,菲兒沒有反對,已經收獲頗豐,沒必要把自已弄那麽累。大李求之不得,正好找著機會送菲兒回家。我看菲兒甜甜的笑容,估計這對男女成功比率大增。就等著時機成熟正式對大家宣布了。
  阿成一定要送我。坐上他那輛捷達,我還是覺得有必要開車了:“阿成,能幫我看輛二手車麽?”
  阿成笑著說:“終於要開車了?你不怕啦?”
  我說:“別人都說開車是練個手熟,慢慢就適應了。”
  他興致很高:“是啊,沒車是很麻煩,現在帶你去練練手?”
  阿成一氣把車開到了石景山附近一個新小區。這裏新開發的,路很好,人不多,晚上更是空曠。我換到駕駛座,手上一下子冒冷汗。我緊張。點了幾次火都沒把車發動。阿成笑著安慰我:“不急,你油門轟大點。”
  自從拿了駕照,我幾乎沒開過車。一直怕上路。也許是阿成的耐心,我慢慢熟悉起來。車開得很慢,阿成也不會象從前教練那樣一個勁催我加油再加油。
  開了足足一小時,阿成鼓勵我說:“你開車很穩呢,會越來越好的。”我靠邊停住車。摸出香煙:“抽麽?”
  阿成沒有問我怎麽會吸煙。接過一隻點燃。我叮囑他:“別說出去嗬。影響形象。”
  他笑笑。
  有時候我覺得阿成象大海。會是很哥兒們的那種。大海比我小兩歲,阿成與我同歲。但是他比大海細心。他對我說:“子琦,你老早就和展雲弈很熟吧?不僅是談業務認識的吧?”同事之間很少問對方的私事。問也是很好的關係。
  我沒回答,反問他:“你家裏催你交女朋友了嗎?”
  阿成苦笑:“春節回家相親都幾茬。家裏人不急,我還急呢。在北京有個女朋友總比單身強。”我倆都不說話了。北京,對於外地人來說,有個家,有個人在家裏等你,日子就過得完全不一樣。
  看煙順著車窗縫兒哧溜被窗外的風吸走。我笑笑說:“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你會找著可心人兒的。”
  阿成又開始貧嘴:“要不咱倆湊一對兒?如了咱爸咱媽的願!”
  我做出自卑的樣子:“二十九歲的男人正新鮮,二十九歲的女人是豆腐渣。我不想出門挨飛刀,說糟蹋了你這枝花。”
  阿成壞壞地笑:“這樣不正好?我太有安全感了。你隻能吊我這棵歪脖子樹上。”
  我眼睛一瞪:“怎麽著也得找棵紫檀木才顯品味。”
  “我可沒聽說紫檀有枝枝杈杈供人上吊,樹頂子上嘛,你跳著掛繩子,能夠上麽?”阿成不屑地說。
  “哥哥,這你說錯了,我沒說要上吊,我直接劈了它做成棺材,躺裏麵睡著,能保百年不壞。還沒人來搶。”我狠狠地說。
  阿成大笑。笑聲在夜裏傳出好遠。這一刻我知道我又多了個哥兒們,北京城裏又多了個朋友。
  他並不知道,我的那棵紫檀木遠遠長在深山裏,我隻能在山腳下遠遠望著。也許,我真該尋著棵合適的歪脖子樹吊死了事。隻是,我希望死得心甘情願。

  白臉
  菲兒念念不忘展雲弈的業務。捌著指頭算提成:“一頁平麵五萬,兩頁十萬,做三期三個月下來少則十五萬,多則三十萬,兩個人最多能提五萬,做設計拍照還有一萬多……”我聽得頭都暈了。如果可以,我不打算接活兒。不打算和展雲弈多接觸。
  看她算得美滋滋的樣子,歎口氣打斷她:“菲兒,你自已去接成不?這樣你還可以多拿提成。”
  菲兒不肯:“這怎麽行,先別說展雲弈邀請我們倆去,就咱倆的交情,我也不會獨吞。” 我覺得菲兒可愛。在廣告業,搶單搶客戶往往同單位同部門的人能爭得打架。惡語相向,抵死不讓步。這是真金白銀,是赤裸裸的金錢。廣告做業務的壓力很大。要完成公司的任務,因為是買方市場,往往一單吃三年,三年不開張。做的好聲名鵲起,銀子嘩嘩往口袋裏倒,做的不好,成天亂找關係,不放過一個可能性。有時候請客吃飯,花費了一大筆,業務也談不成。菲兒能說這句話,我都感動。畢竟是她在酒會上找上展雲弈,沒想到我認識,這才一並請過去。弈肯定知道我在北京混的情況,他還是照顧我的,巴巴把業務主動拋出來。這種好事,用菲兒的話說叫:“一隻兔子撞槍口上了。”言下之意,送上門來的鮮兔,不宰白不宰。
  我笑著想,奕要是知道自個兒在我們眼中成了鮮兔,他會不會後悔把業務這麽快交出來?怎麽著也要吊吊胃口。放著餌,耐心的釣。反正知道他公司有這個意向,我擔保上門的業務員會排長隊。
  做東家做西家都一樣,展雲弈,你願意讓我賺你銀子,願意是業務關係,那就是吧。我現在英雄氣短,一心要實施買房大計。你樂意添磚加瓦我怎好拒絕。況且,我也是憑能力吃飯,拿了你的錢,就得把廣告設計好。我有敬業精神,不會白拿工資。
  照著約定的時間,菲兒開著車我們去見展雲弈。菲兒一路嘰裏呱啦說個不停。大意是商量如何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談高廣告費,我非常不幸,她竟然分派我唱白臉,菲兒說:“因為你和展雲奕相熟啊。”
  我不解地問她:“相熟的人應該唱紅臉才對吧?”
  菲兒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要是像平常說的唱紅臉,看上去你是在照顧他,可是他會起疑啊,這年頭不是專涮熟人嘛。你就得唱白臉,價壓得最底了,觸底線了,擺出一臉無奈。記得啊,我求你三遍,你才能勉強地點頭,而且要說隻做一期這個價肯定不行!”
  我想著她的話,禁不住大笑起來。展雲弈,原來我被分派這樣的角色來算計你!從來都是你算計我的份兒,今天要報仇!豁然開朗,說不出的高興。
  轉過兩條街,菲兒就說到了,我奇怪,這裏不是雲天的辦公樓。問菲兒,她說給的就是這個地址。
  電梯上到十一樓,看電梯口的牌子,這層樓有四五家公司。來不及多想,跟著菲兒直奔展雲弈說的裝飾公司。應該是家中型的公司。外間有三十來號人,正忙著做事。我突然看到那個買燈的女孩單獨坐在一個格子間對著電腦做事,嗬,人家都說公司裏最忌諱把情人放進來做事。不管她懂不懂事,下麵都難做,展雲弈做事應該不是這種風格,難不成這家公司是為她開的?
  接待小姐此時迎上來,問明來意後把我們帶進了裏間的總經理辦公室。展雲弈也在忙,頭也沒抬地說:“坐兩分鍾,馬上就好,小朱,給客人倒茶,哦,一杯茶,一杯咖啡。”
  我和菲兒坐下,打量這間辦公室,我是第一次來展雲弈辦公室,雲天也隻去過鬱兒那裏,這間辦公室比鬱兒那間都小。麵積隻得二十來平米,不過,裝得倒非常雅致,色調明快,淺灰藍的水泥漆地,白色的牆。我們坐的白色布藝沙發上搭著彩色的枕布。茶幾是用以前的雕花木窗做底,鑲了座,上麵壓著整塊玻璃。曖氣片的處理也很到位,從仿古的木格子圍著,並不僅圍了下方,一直伸到天花板,上半部份格子加寬,當成博古架和書架在用。單就曖氣片的設計足可以打動人。這是北京特有的避不開的裝修硬傷。展雲弈的那張褐色大木桌也不象大班台,而象寫書法畫畫用的畫桌,除了上麵擺著的電話傳真和電腦,這裏不象辦公室。我細細打量,不知道是誰設計出來的,這麽舒服。
  就裝飾公司而言,這間屋子能當成樣板房用。我看菲兒也在看這間辦公室,眼裏露出欣賞的神色。
  “看完了?提提意見。”他繞過桌子坐在了我們對麵沙發上。
  菲兒看著他,口水都在往外流:“展總真帥,做廣告把你拍進來一定效果好。”有半年多了,我還沒這麽近距離仔仔細細地看他,沒太多變化,瘦了,一張臉輪廓更分明。眼睛有神,也有倦意。他笑著說:“如果當模特的費用能抵廣告費的話,我很樂意。”
  嘎?展雲弈當模特?登出來不丟盡他展家的臉?菲兒遞過我們社的廣告報價表。展雲弈瞟了一眼,笑著說:“說實價吧,打幾折?”
  他懂,一般廣告報價是一個,實際操作都是打折後執行,我們老總最高能打3。5折,我們的權限是四折。菲兒給我商量爭取拿到4。5折。談得越高,提成越多。聽到菲兒開始與他說價。從六折開始談到五折,菲兒就轉頭來看我了。
  我硬著頭皮開始扮白臉:“這個五折是很優惠的,想著你們是第一次合作。”
  這下不用展雲弈開口,菲兒開始遊說我:“子琦,你手裏那塊不是還有幾家談好了的廣告?這邊虧點,那邊找補嘛,展總這麽爽快的。”
  我的天啊,菲兒撒嬌的聲音我抵抗不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想起她千叮囑萬囑咐的,求三次才能點頭。我隻好為難地說:“這個,菲兒,不行呢。”
  菲兒又開始遊說展雲弈。他說:“我們公司新成立不久,這個資金上有點困難,你們再考慮一下?”
  新成立的公司?資金困難?我怎麽在展雲奕那兒從來沒感覺過。莫不成是他的私房錢開的?給外麵那個小妖女開的?我的白臉很自然地扮演下去了:“展總,你知道我們做廣告很難的,這個也是社裏給的價。”
  他笑嘻嘻地盯著我不說話。菲兒做出一副猶豫心痛破釜沉舟的模樣:“子琦,就這樣定了,展總第一次合作,總不好不給麵子,我那裏有幾個廣告,我來綜合,就4。5折!”
  這是第二次,需要三次才能點頭當救世主啊!我這次扮苦情戲:“可是,菲兒,你這個季度等於白做了啊。再說,這樣能不能行也不知道。這個價,我恐怕社裏通不過。”
  我拿眼睛瞟展雲弈,他似乎在憋著笑,一隻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也不住那圈肌肉抽動的漣漪。我不自主地拿眼瞪他。他咳了兩聲終於說:“這樣吧,我們的底線是四折,能合作最好,不然的話下次再找機會吧。”
  菲兒又是喝茶,又是皺眉,又是歎氣,上帝啊,她終於求我第三次了。我想再扮白臉,可是展雲弈臉上的笑容告訴我,他肯定在看戲,看我們表演呢,他肯定知道我和菲兒打折的底線。不管怎樣,也算做成一單。我不演了,點頭表示合理。
  他衝門外喊了一聲。那個買燈的女孩走進來。展雲弈給我們介紹:“Vina,我們公司從香港請來的首席設計師。她與你們溝通。哦,這間辦公室就是她設計的。”說完衝我一笑。什麽意思?澄清關係啊?
  他一說,我倒對Vina刮目相看。很年輕呢,能有這份功力相當不錯的。Vina笑咪咪地說:“是子琦姐吧,上次見過麵的,我在展總那裏看到過你的照片。”
  這下吃驚的是菲兒了。她一邊整理合同,一邊嘰咕:“我就知道這單全衝子琦來的。”
  我用手扯她的衣服。再不走唯恐生變。起身告辭,和Vina約好時間拍廣告。
  走出去的時候,展雲弈很自然地說了一句:“子琦,晚上一起吃飯,你有時間就在家做吧。”
  什麽叫在家做啊?這麽曖味!我身子一僵。菲兒怪怪地看我,我恨不得挖掉菲兒的好奇眼珠子。那個Vina抿著嘴在笑。有什麽好笑的?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拉著菲兒就往外走。
  出了大門菲兒大笑:“展雲弈是你男朋友?真的啊?一句話漏了天機瞧你羞的。”完了還歎氣:“我和大李還想 撮合你和阿成的,說情人節真的兩對兒成真。”然後又怪我:“早說得了嘛,直接給四折的價,還害我苦苦演戲!”
  我力圖解釋:“沒那回事兒,就一老熟人而已。”
  菲兒那肯相信:“熟到晚上你下廚做家宴?可以啊,子琦,釣上這麽個金龜打死也不伸張!情人節他幹嘛去啦?不陪你?吵架了?幹嘛瞞著,怕別人說你?”
  她的問題一路上就沒斷過。我陪笑到臉都僵了。
  展雲弈,我做,我今晚就做王八湯!吃你的肉喝你的湯,看你這個小王八這麽張狂!

  王八湯
  我真的去超市買王八去了,逛了一圈沒找著,看到有懶懶地趴在網箱裏的牛蛙,醜醜的就它吧。買了香辣兔調料,這道菜叫跳水蛤蟆。還是不太甘心,又跑水產市場逛,居然買著王八了,心裏這個爽啊。我沒做過這種菜,凡是沒做過的菜一律清燉。
  回到家,燒了一鍋水,我把整隻王八放下去,拍了兩塊薑幾顆蒜外加大蔥段,開猛火煮。我沒讓賣王八的把它零碎分屍,我要煮好後整隻端上桌的效果。
  坐在屋裏等展雲奕上門。我心神不寧。他倒底要幹嘛呢?那事過去小半年了,說他誤會我吧,我自已都不信,這幾次見著都和藹可親的。說他沒有吧,他幹嘛不來找我?我都等得累了,等得自已都似沒感覺了。
  今天看到那個Vina,他一介紹我知道自已是多想了。上次買燈也是做裝飾用的吧。我不明白他怎麽還有閑弄家裝飾公司,規模也不算大。他今天怎麽突然來吃飯?還想在家吃?他想做什麽呢?想來想去,頭都大了。
  目光投向桌上,那裏沒有展雲弈笑著朝我走來。隻有媽媽。媽媽笑著告訴我做人要問心無愧。是啊,我沒啥對不住你展雲弈的地方,我幹嘛坐臥不安做了虧心事一樣?想起那個突然醒來的淩晨,我一個人看著窗外的雪花哀哀地哭。想起他那一巴掌,現在都覺得痛。想到這裏,我怒火騰的又起來了。展雲弈,我保證今晚一定是鴻門宴。我後悔沒買點巴豆粉下在湯裏。
  我在屋裏東翻西找,居然找到幾包三黃片。我每次上火吃幾片這個,包管拉肚子不再便秘。仔細看了幾遍上麵的禁忌及注意事項,吃不死他,半死就行。我滿意地把三包藥片全研成細末,一古腦倒進王八湯裏。狠狠盯著浮在湯麵上的王八說:“你要不拉肚子我就打12315投訴你質量有問題!”
  不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要是出事咋辦?我可打不過他。想了想,我打了個電話給鬱兒,說要是晚上十點我還沒打電話過去,就報警救人。鬱兒在那頭笑得喘不過氣來:“子琦,你是防賊還是防盜?”
  我咬著牙回答:“以前說防火防盜防記者,現在我改了,防火防盜防展雲弈。要來吃鴻門宴,沒有刀斧手,我隻能智取。十點沒電話就是帥帳失火,你趕緊著來,來晚了你妹妹我連骨頭渣都沒啦。”
  鬱兒笑著一一答應。
  我環顧屋內看有沒有遺漏有沒有沒收起來的他的東西。細細檢查一遍,滿意。萬事俱備,隻欠主角登場。我暗暗提醒自已要鎮定,無論他說什麽都要想著那一巴掌的仇。
  初春,晚七時,蛤蟆跳水,王八飄香。
  子琦獰笑布菜,憑窗遠眺,待客來。
  七點多,敲門聲傳來,我已等了許久。跑去開門,一大束香水百合從頭上砸下來。幹什麽?用這束花就想我能放過你?花收下,湯還是要你喝的。展雲弈一張俊臉從花後麵露了出來:“我餓了。”說完徑自進屋。
  哈,你餓了?你餓關我屁事。我捧著花跟進去,把花往書桌上一放。一回頭,這家夥已在飯桌旁坐下,還好,懂禮貌,沒先動筷子。
  我坐到他對麵,瞪著他:“幹嘛跑來吃飯?”
  他盯著桌上的蛤蟆與王八湯吞口水:“我餓了。”
  “你餓就跑來吃,不餓就不來,當我這裏是飯館啊?”我有理由生氣,什麽理由嘛。
  “子琦,”他眼睛閃著一往情深的字樣,嘴裏說的卻是:“這個鱉湯煮得好香!這個紅辣的是什麽?”
  敢情你對王八一往情深啊?我沒好氣的回答:“跳水蛤蟆,王八湯,原湯化原食,吃了同類更進補。”
  展雲弈一點沒生氣,伸手盛湯。我忙搶過來:“我來我來。”我用湯勺和筷子奮力把王八挾起往他碗裏一放,碗裝不下,那王八就冒著熱氣搭拉著腦袋趴在碗沿上。我愣住,他也愣住,這情形太奇怪了,哦,湯,我的湯才是“進補”的高湯。我忙拿個碟子讓王八挪地方。再殷勤地為他盛了一滿碗湯,對他說:“吃飯前先喝湯好。”
  “子琦,你以前說給我做大餐吃,今天蛤蟆王八都齊了,比我的涼菜好多了。”展雲弈笑容不變。
  我看他喝下一碗湯,又盛了一碗說:“放涼點喝,先吃跳水蛤蟆和王八,王八你包圓了啊。”
  他奇怪地看著我:“你也喝啊?燉了很久吧?你是不是還加了藥材?就這樣燉已經夠補了。”
  我……喝?我才不喝加了料了王八湯。展雲弈邊說邊給我也盛了一碗:“子琦,這幾個月你怎麽還沒長胖啊?平時都吃些什麽?多吃點哈。”
  怎麽成了勸我了?我趕緊轉移話題:“你來做什麽?”我臉色當然不好看。
  展雲弈笑嘻嘻地說:“回家吃媳婦做的飯唄,還來幹嘛?”
  他說啥?他是個痞子!是無賴!他當我是什麽?我火氣一下子上來:“你說走就走,說不理我就不理我,你還打我一巴掌!現在這算什麽?”
  我越想越氣,對他怒目而視。
  他正努力地吃大餐,啃那隻王八,就跟餓了八輩子的餓鬼投胎一樣。他邊吃邊嘟啷:“我先吃點墊底,吃完給你慢慢說。”
  我,我忍,我忍不住心軟,忍不住忘了王八湯裏加了料,喝了一碗,覺得味不錯,自已居然主動又喝了一碗。我站起身拎過電飯煲給他盛飯。在蘇河的時候,我吃一碗他要吃三碗,我吃完了就看他吃,幫他盛飯,把菜裏的肉挑到盤子邊上方便他挾。我怎麽老想著那些溫馨的事兒,今天的主題是報仇!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拍拍肚皮長舒口氣:“子琦,你的手藝真好,以後有口福了。”
  我再忍!默默地把東西收了。全堆廚房裏,現在沒心情洗。弈走過來伸手從後麵摟住我的腰。我鼻子一酸,眨眨眼忍住,一把摔開他進屋。很嚴肅地用下巴指著沙發告訴他,坐那兒交待。
  弈拿出來煙來點,飯後一根煙,舒服嗬,我也同樣拿出煙點燃一枝,我看到他眼皮一跳,這是展雲弈第一次親眼看到我吸煙。他特別討厭女人吸煙,我本來早就沒吸了,他走了後一個人又開始吸煙。我等他發火。現在衝我發火,我火比他大。他沒發火,很自覺地自已把煙滅掉,然後看著我。意思是你滅了我也不能吸了?我心裏好笑,沒理他。
  大概他也看出來了,這屋雖小,煙灰缸卻多。到處都是,各種形狀,各種顏色。
  他靜靜地看著我說:“子琦,女孩子吸煙不好,早告訴過你不要吸煙了。”
  我現在隻想和他對著幹:“吸煙的女人就是壞女人嗎?這個,不影響一個人的本質。”
  “跟本質無關,影響身體。要不,我再不吸煙,你也不要了好不好?”他柔聲的勸我。我總是吃軟不吃硬。他一柔,我的火氣直線往下降。終於忍不住把煙滅了。說實話,當他麵吸煙我也不習慣。總覺得在幹壞事。可是我沒打算這麽輕易地放過他。平時想著他來,想著他會來找我,可是見了,心裏積壓的怒氣就似達到了快要爆炸的邊緣。
  “你在怨我麽?子琦?”他還是安靜,眼睛深邃,黑的看不見底。他接著說:“你在怨我打了你卻不再來找你,一直失蹤是嗎?”
  是的,我在怨他,我可以放手,可是我怨他,怨他連個交待都沒有就涼著我,不管我。怨他對其他女孩子溫柔,怨他讓我獨自在北京裏闖蕩。我咬著嘴唇不吭聲。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樓房出神。
  他長歎一聲伸手來拉我,我往邊上一閃躲開。“子琦,我沒時間,我忙活了整整半年,一天都沒休息過。”
  我不信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過去的那幾個月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東西全湧了上來。我聽不進他的解釋。“你連一個電話都舍不得打。你回到北京也不肯找我。”我轉過身看他。“你居然打得下手?你勁真大,你連聽我說一句都不肯?你都不肯信我?!”我紅著眼睛吼了出來。
  “我從英國回來,去香港。到成立這家公司,自已創業真的很難。一回來想給你電話,又想等一切安定了給你驚喜。不要生我氣了,子琦。”展雲弈見我不出聲低著噪子對我說。 他走過來抱我,我就是不要他抱,他箍著我不鬆手,掙紮得累了,才趴在他胸口哭起來:“我沒有和寧清算計你,沒有沒有。”
  他不住聲地哄我:“我知道,他出手時我就知道。當時我太累太累,我隻想趕回來見你。看到你寧清在一起,我氣不打一出來,本來想好好揍他一頓,你還跳出來挨我一腳,我是怒火攻心,地方再寬點,我勁使對了,一腳就能把你踹死!看你氣都閉住了,還幫著說話,我不氣才怪!”
  我吃驚地望著他:“你沒有誤會?沒有?”
  他又好氣又好笑:“沒有,我一開始就告訴你,子琦,沒有誤會。我從來沒有誤會過你。我隻是氣極了。”
  “你氣極了就可以打我?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聲音大起來。
  “原諒我,我沒控製住自已。家裏那麽多事,一回來,疲倦得不行,火都衝你發了,原諒我,子琦。”
  我看著他真不敢置信:“你知道那晚發生過什麽嗎?你知道把我獨自留下來麵對寧清會有危險嗎?”
  “子琦,對不起,我當時剛下飛機,累得不行,當時也沒時間讓我多考慮。唯一遺漏的就是這個。我趕著連夜處理事情,剛回來第二天又飛回去。幾天幾夜沒睡好,疲倦之極,我想,你會理解的。現在差不多了,我離開展家,做自已的事。這不,剛穩定下來。”他解釋著當時的情況。
  可是,他知不知道那個夜晚是多麽恐怖,那個夜晚我身無分文隻能打110。那個夜晚,我都不敢去回想。
  我閉上眼任兩行淚淌下,手一揚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輕輕脆脆地印在他臉上。
  他動都沒動。一絲怒氣都沒有。他輕聲說:“打回來了,扯平了?可以原諒我了麽?”
  我,我不知道,我皺眉,肚子痛,MD王八湯!他怎麽沒事?我一溜煙往衛生間跑。邊哭邊拉,我恨他。走出衛生間,他問:“怎麽了?”
  我怎好丟臉告訴他我自作自受?我氣呼呼地對他說:“人有三急,就這麽簡單,你可以走了。”
  弈還在情意綿綿:“原諒我,子琦,我們真的可以重新開始,沒有展家,沒有別的,你做你喜歡的事,我做我的事。一切都會好的……”
  我顧不上他如何形容好,我居然又跑廁所。這下展雲弈慌了,濃眉緊鎖:“你倒底怎麽了?”
  我還想問他倒底怎麽了呢?他怎麽就沒事?!
  我不吭聲。他抱著手站那兒看我:“吃什麽拉肚子了?”他聲音一點不溫柔。凶什麽凶?我沒好氣說:“王八湯!”
  “我怎麽沒事?”他疑惑。
  我還奇怪呢,憑什麽他吃得多,整個小王八都吃下去了,有事的是我?我委曲,委曲得不行。
  “你動手腳了?往裏麵放巴豆了?”他氣極敗壞,原形畢露。
  要是放的是巴豆就好了,你要不拉我就不姓唐!
  我第三次衝進衛生間。再出來,已有要脫水的跡象。
  “倒底往湯裏放什麽了?!”他怒吼。
  我一抖,全招了:“那個,三黃片。放了三袋。”他臉色難看的把包裝藥的塑料口袋看了幾遍。一言不發拉著我就往門外走。
  我掙:“你幹嘛?”
  “去醫院!你最好閉嘴跟我走,我真想揍你!”他還在吼。
  好女不吃當前虧,我也不想再跑衛生間,乖乖跟他去醫院。看見點滴針頭我一哆嗦。他用手蒙住的眼不讓我看。隻覺手背上一涼一痛。我不是怕痛,我就是想哭。就聽到他又吼護士:“你輕點成嗎?”
  大概護士見他渾身冒火。隻小聲嘀咕了句:“本來就很輕了”,迅速閃身走了出去。
  我睜開眼,他正瞪著我:“好了再和你算帳!”
  和我算什麽帳?我還沒消氣呢,不過現在理虧而已。我腹誹。突然手機響了,上麵閃動著鬱兒的名字,糟糕,忘記給鬱兒十點打電話了。我正要去接,展雲奕已拿過了電話,看了看上麵的名字,直接接聽,我隱約聽到鬱兒的聲音,她說:“喂,你再不接電話,我真報警了哈。”
  我急得想跳,手機在展雲奕手裏啊,隻聽他冷冷地說:“蘇鬱,報什麽警?”
  我大叫:“這是我的手機,你無權接聽。”
  展雲弈衝我說:“你再亂動!”眼神嚇人得很。我隻求鬱兒千萬不要說出我和她的對話。聽了會兒,他把電話話了。沒好氣地坐到我旁邊。想發火又不好發,半天不吭聲。
  我也不想理他,這個男人,我愛了那麽多年,他居然狠得下心出手打我,而且知道沒有誤會。還跑得無影無蹤,扔下我就走。說啥也不輕易原諒他。我閉著眼想,拉肚子都拉累了。想吃東西。有他在,甭想!忍吧。我迷迷糊糊地想睡。
  過了會兒,他搖醒我,點滴完了。那個護士報複他,看似很輕,卻猛的一抽針頭。我啊的一聲叫出來。手背上的棉球迅速給血染紅。弈慌了神,用手使勁壓住棉球,我覺得本來沒那麽痛,給他一使勁卻捏痛了。“不痛嗬,子琦,你別哭。”他著急。
  我歎口氣說他:“你能不能輕點?”
  轉身他又吼人家護士。我看那小護士都快給他罵哭。忍不住說他:“展雲弈,現在很晚了,你聲音輕點行不?”他很酷地瞪人家一眼,才拉著我走。
  坐在車上,他還是悶著。我急:“你拉著臉幹什麽?拉肚子掛點滴的是我!我氣還沒消呢。”
  他嘩的往右邊一打方向盤,刹車停住:“為了你我忙得腳不沾地,你還拿那什麽王八湯給我喝?你還沒消氣?”
  我看著他,緩緩對他說:“弈,我知道,你很累了,你放棄很多。你想和我象在蘇河一樣開開心心地生活。可是,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你甩我一巴掌走掉的時候,你去努力的時候,你想過我的心情?想過我的感受?想過我可以一起與你分擔沒有?你隻是處理完了,通知我一聲,說聲抱歉,就完了。下次呢,再有下次呢?你沒有誤會,可是我有。我誤會你與梅子,誤會你與無錫那個演員,誤會你和同你公司的設計師。”我哽咽,“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明白。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麵對嗎?”
  推開車門,我下車。他跟下來。我指著他說:“你再跟過來,我就去死!”
  弈黑著臉站著,車燈照他背後,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他的眼睛閃著光。我招手攔住一輛空車,開走了很久回頭,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不住地問自已,我是不是又一次把他推開了?他會想明白嗎?我做對了嗎?

  自然
  阿成效率很高,帶著我看了輛二手波羅,說是一個媒體朋友換下來的,保養還好,七成新,隻開了兩萬多公裏。價格很便宜,半賣半送隻給了四萬多塊錢。初開車的人對新車好奇得很,我成天沒事就開著車在路上磨。四處逛樓,新房二手房都去看。我真的是特別想要一個家,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已的窩。
  展雲弈沒來找我。倒是和Vina一起去布置樣板間做平麵時她常提到他。Vina性格很開朗,對北京處處都好奇,做完工作我帶她去老舍茶館喝茶。
  找了個小廳坐下,我問她:“Vina,你喜歡喝什麽茶?”
  Vina甜甜地說:“我就想見識一下,隨便什麽都行。子琦姐,你對茶熟麽?”
  我張口就背:“北京的茶館又叫清茶館,一般方桌木椅,陳設簡潔,通用蓋碗,中國的茶最早晉代有紀錄,南北朝出現茶館雛形,唐代出現文字紀錄,宋代就非常普遍,現在全中國都喝茶。”
  Vina聽得直拍手,崇拜地看著我:“哇,你好厲害。這般曆史記得清清楚楚。”
  我歎了口氣,把桌上的介紹拿給她看:“我照著念的,太多了,全讀給你聽我嫌累,自個兒看吧。我點茶。”
  一旁的服務小姐也跟著我笑。我點了普洱茶,請小姐衝泡演示給Vina看。不料這丫頭看完小姐演示後,自已動手要泡給我喝。本以為她鬧著好玩,沒想到舉手投足間,她壓根兒不輸給茶館的專業人員,輪到我目瞪口呆,然後拍手崇拜了。
  “子琦姐,香港也講究喝茶呢,展雲弈也泡得一手好茶。” Vina謙虛得很。“他也會象你這樣泡茶?”我有些吃驚。想起上次他笨笨的砸碎了紫砂茶壺的樣子。
  “展雲弈聰明著呢,為討我老爸喜歡,專門跑去學了一個月,每天不停地泡,那些日子我喝他的茶都喝飽了。” Vina埋怨地說。
  我很奇怪:“為什麽要學來討你老爸歡心?”
  隻要不在公司裏,Vina就喜歡直呼展雲弈名字,她老早認識展雲弈。對我的問題Vina回答得幹幹脆脆,我幾乎懷疑她是展雲弈派來的說客了。
  “展雲奕要成立新公司,他不做展家家主,我老爸罵他不爭氣,他手裏有展氏的股份,隻能賣給自家人,他不肯就變不了現啊,老爸說想借錢,門兒都沒有,他被我老爸罵得狠了,所以變相去學泡茶好拍馬屁。” Vina三言兩語解釋完,我隻能想象他當時的狀況。不是不感動的,覺得越發沉重。要從外人那裏知道他的情況更加生氣。茶也沒心思喝了,吃過茶點就送Vina回去。
  我是不是該對他好點呢?我心軟。在我的心目中,我向往的是相濡以沫的感情。不是單純的給予也不是單純的接受。我知道他難,知道他這樣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有多少男人肯為一個女人這樣去付出?這個社會如此現實,要找一份真摯的感情已經不容易,我要求是否高了呢?
  我很矛盾。
  正巧雜誌社拉到一份廣告,對方以旅遊費衝抵廣告,雜誌社就當是員工福利給了大家。我和菲兒兩個人去了四川。
  天府之國名不虛傳。吃的東西太豐富了。我和菲兒跑去吃龍抄手小吃套餐,兩人心想十五元一客能吃多少啊?一人點了個三十元的餐,就瞧著服務員一小碟一小碗一小盤往桌上放,一會兒功夫就擺滿了整張桌子。我們兩個人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菲兒,我覺得有必要圍著桌子吃。”我感歎。
  菲兒拿出相機拍我的吃相。完了給大李發信息說:“來這裏明白了什麽叫價廉物美。”
  成都市內景點轉了遍,九寨溝,樂山大佛,峨眉山一一遊曆。我印象最深的是青城山。這座號稱天下第一幽的道教名山。我在山腳的定福宮看到一堵牆,牆上刻了一行字:“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
  我問導遊這是什麽意思。導遊沒有先給我說字,而是指著這座道觀對我說:“你看這座道觀是不是形狀不整齊?”
  我仔細一看,定福宮依山而建,不象紫禁城四平八穩講究對稱,看得出這裏的殿堂樓宇沒有因為修建而毀去山石樹木,有幾棵樹斜斜從邊角擠出來也沒舍得砍去。我對導遊說了看法,導遊微笑:“這行字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經’,意思是混沌初開,天地形成,道家的思想由天地轉化而來,而道是天地之道,自然之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形成,你看道家的廟宮殿觀的修建都依山勢而為,不強求一定要中規中矩。”
  我如茅塞頓開。這一刻心中喜樂無限。我不用去想展雲弈為我付出了多少,他應該去怎麽做,順其自然,順心而為。他想不相得通都沒什麽關係了,想不明白,我不想這樣和他在一起,分手自然,想得明白,他也覺得該這樣,在一起也自然。
  我喜滋滋地帶著我新學得的理論回到北京。我懷著一顆感悟道法的心平靜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不久後他打來電話,說晚上要來。
  我想王八湯忍不住想笑,這次沒有去弄那些稀奇古怪,炒了幾道小菜等他上門。
  七八點的時候,我聽到瞧門聲,打開門一看,幾乎嚇呆。展雲弈帶著幾個大漢並一大堆不明物品出現在門口,沒等我開口,他笑嘻嘻推著我進屋,回頭招呼:“把東西全搬進來。”
  我費勁兒地問:“搬?搬什麽?”
  他不回答,一個勁招呼那幾個膀大腰圓看模樣象是搬家公司的員工一個箱子兩個盒子不停往我屋裏塞東西。就眨間功夫,進門的地方已經被不知內容的箱子盒子堵得隻剩條能擠身出去的縫兒。我呆呆地看著,反應不過來。
  直到那幾個搬運工走了,我還愣著。展雲弈說:“從今天起,我搬過來住,咱們好互相了解!”說完也不理我,摩拳擦掌圍著飯桌流口水:“看著就好吃,子琦,開飯!”
  我徹底給他打敗。這是怎麽回事?他說他要搬來住?我沒聽錯?看著這堆小山一樣的物品再看看我這一居室的屋子。我沒法心靜沒法想我的道法自然,我指著那堆不明物品對他怒吼:“展雲奕!你解釋!怎麽回事?!”
  他貌似無辜地眨眨間,嘴裏還含著菜,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音:“哦,我的衣物用品,子琦,你說的對,我們太不了解,我決定搬過來,我們以後同吃同住同睡,我做什麽事會及時與你溝通,你不了解的我一一做說明,再也沒有誤會!”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嘴油汪汪的,一隻手還拿著根排骨。
  我給弄糊了,我不知道我的意思啥時候變成需要與他同吃同住……等等,什麽?同睡?!我已經氣得口齒不清:“我是說你做什麽事都不考慮我的感受,都沒想過要和我一起去麵對?!”
  他還在吃,還在笑,還在裝無辜:“我就是充分考慮你的感受啊,不再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不再讓你一個人去超市拎著大包小包可憐兮兮地連個搭手的人都沒有啊?”
  我張張嘴,還沒說話,他順手就把手裏的排骨喂進我嘴裏:“很好吃呢,快吃,我餓壞了。”
  是,你餓了,我暈了。

  關門打狼
  一頓晚飯我食不甘味,他吃得眉開眼笑。我慢慢嚼著飯粒,靜下來想對策。展雲弈似乎很滿意我現在的反應,難道這就是他思慮多日後想出來的解決辦法?他把東西搬過來就這麽肯定我不會發火把他掃地出門?要是我硬趕他走,他會怎樣?
  想到就動手。我“啪”的一聲把筷子一放,橫眉冷對:“東西哪兒搬來的還搬哪兒去,限你兩個小時內搬東西消失!”
  “不!”
  啥?他說啥?他不?他不搬回去?這個答案絕不是我現在想聽到的:“你憑什麽要住這兒,憑什麽不搬回去?”
  “我把別墅賣了,沒地方住了。”他慢慢說。
  “賣了?為什麽?”我奇怪。
  “沒錢啊,欠的錢還沒還呢。我窮。”
  他居然對著我哭窮?“真的假的?誆我玩是嗎?”我不肯相信。
  “子琦,真的,你說不能瞞著你,我這不都大實話嘛。幾套房子全賣了,要還債還利息,好在北京房價漲得快,賣得不錯。”他看似真誠地盯著我。可是我就是不能相信。怎麽可能?他由一隻鑽石龜一下子變土鱉了?
  弈嘴角一翹,在我眼間晃晃手:“別瞪了,相信事實吧,我絕不說謊騙你!”
  我還是不放心:“那你以公司為家,回公司住辦公室去。”
  “我這麽多東西,辦公室放著不方便,子琦,我找著房子就搬,今晚你收留我?”他居然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
  我怔怔地望著他,手上冒起一層雞皮小粒子,實在不習慣他對我撒嬌,深吸口氣轉過頭不看他:“找著地方就搬走。”
  話音一落,他迅速在我臉上親了一口,高興地跳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家子琦心腸最好,肯定不會把我掃地出門的。”
  我回頭怒視,他馬上接口:“我洗碗!”
  對,我心軟,聽他說賣房子還債我就心軟。Vina那天還說展雲弈找她老爸借錢。歎口息覺得自已太沒出息,怎麽就成這樣了?指望他想明白,可沒指望到直接放狼入窩了。我是不是傻了點?
  展雲弈襯衫袖子一挽開始動手整理門口那堆小山。他對我家地形熟悉程度讓我懷疑這是他的地盤兒。他東放一個箱子,西擱一個盒子,不時對我說:“抬腳,讓讓,別擋著。”
  我幾乎看花了眼。完了他拍拍雙手:“衣服掛那兒?”不等我回答,他嘩的一聲把櫃子拉開,我跳起來擋他麵前:“這裏麵放不下,你的還擱箱子裏去。”
  他笑嘻嘻地往裏麵打量了一下:“可是我的衣服不掛不行呢,怎麽放不下?我來整理就是。”他摟著我的肩把我往沙發裏一推:“你休息,我來。”轉過身卻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沒見過。”
  “你說什麽?”
  “我說你衣櫃太亂了。”他吊兒郎當地回答。
  我越來越後悔讓他住:“你找到房子就搬哦?”
  “你放心,我肯定搬”
  有他這句話,我放心得多:“晚上你睡沙發我睡床,不準亂來!”我開始交待政策。展雲弈回轉身衝我笑:“我要是想,你攔得住?”
  我氣,我跑到廚房拿出煙來抽,不想坐在屋裏看他。一陣心煩意亂。這個場麵離我的想象差距太遠。他突然搬到家裏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道法自然沒教會我怎麽麵對這個客觀事實。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展雲奕就冒到眼皮子底下來了。
  “子琦,我洗澡,你幫我鋪床。”弈在衛生間喊。
  我認命地拿出床單往沙發上鋪。沒多餘的枕頭,將就吧。拉了床毯子,也將就吧。再看看房間,他整理得還不錯,空間沒小多少。我累了,不管他了,上床睡覺。
  剛閉上眼,他推我:“子琦,我要睡床。”
  睡意全消:“你敢上來!”
  他好笑地看著我:“那是雙人沙發,你覺得我睡得下?”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的沙發坐兩人剛好,坐一人稍寬,展雲奕一米七八的個頭肯定睡不下。
  我無奈地看他。他裸著上身,還掛著小水珠,肌肉結實,身板真不賴啊。“好看嗎?”他嘴角噙著一絲挑逗,我臉一下子漲紅。跳下床,往沙發上一蜷:“我睡沙發,你睡床。”拉起毯子蓋好,頭朝裏不再理他。
  聽他輕輕地笑,關燈上床。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我半天睡不著。他順利闖進家裏來還成功霸占了床,我著實失敗。憋了一肚子火,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子琦,睡著了麽?”他靜靜地問我。
  “睡著了”
  “你會擔心我麽?”
  “不會”
  “為什麽?”
  “因為睡床手腳能舒展不會做惡夢”
  “你喜歡我沒錢,還是喜歡我有錢?”
  “有錢”
  “為什麽?”
  “你不會住我家打秋風”
  “其實我非常有錢,現在還是要打秋風”
  “為什麽?”
  “因為我有展家的股份,那是我母親在展家的名份,我不能賣,不在展氏,我隻年年拿花紅。”
  我沒說話,我心裏發酸。
  “子琦,你會讓我住到年底嗎?”
  “為什麽?”
  “今年底,就還完債了”
  “你可以租房子,一樣到年底就還完債”
  我聽到黑暗中有牙齒磨得霍霍作響。
  展雲弈很生氣,唐子琦很得意。
  我小扳一局,偷笑著入睡。
  醒了,最多六點,我看見青色的晨曦帶著一線陽光剛剛探出頭來,不習慣睡沙發連懶覺都沒了。瞧瞧自已,躺沙發裏麵,腳翹在沙發背上,頭朝下腳朝上。作孽啊,這身酸疼都拜展大少所賜。我往床那邊看去,豬還在憨睡中。
  我懾手懾腳起來,走到床麵前看他。濃濃的眉,長長的睫毛,睡得一臉滿足。哼,霸占我的床當然好夢。我用口紅在左手寫了個王字,在右手寫了個八字,輕輕印在他臉上,他感覺到了,人沒醒手自然一揚。我躲開,得意地瞧著那兩個鮮紅的字印在他臉上。
  曾經看過一條新聞。有個小偷跑別人家裏偷東西,正想下手,房主回家了。小偷靈機一動躲到了床底下,想等主人睡了再爬出來偷,不料他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半夜還打起了呼嚕。主人看著電視聽到聲音很奇怪,不是電視裏發出來的,哪兒來的呼嚕聲啊?一家人東找西找,發現在躺在床下呼呼大睡的小偷,小偷一覺醒來束手就擒,歎氣說,不該在作案現場久留。
  當時看得大笑。現在就當它是經驗。作了案,及早開溜。
  走出大門,開心地聽著許巍的《完美生活》去上班。決定今晚去鬱兒家霸占她的床,順便躲開展雲弈的怒火。
  兵法有雲: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今晚回家,展大少士氣正盛。唐子琦不與他正麵交鋒。
  展雲弈,你以為可以這樣大搖大擺輕輕鬆鬆霸占我的房子霸占我的衣櫃霸占我的床?

  冰釋
  下午快下班,正準備和鬱兒聯係。展雲弈電話打來:“子琦,我沒鑰匙。”
  一句話打破我的計劃。我試探地問他:“今天我累了,不想做飯。”
  “沒關係,我們在外麵吃。”展雲弈的聲音不帶絲毫火氣。
  “早上那是開玩笑,你生氣沒?”我得探明敵情。
  他笑得很自然:“你啊,就是淘氣,多大的人了,還搞這種小動作?我沒生氣呢。”
  我放下心來:“今晚我想吃披薩。”
  兩人約好時間在西單必勝客見麵。我開著我的波羅,他開他的奧迪,其樂融融吃完披薩,沒有見他臉上現出一點端倪。各上各的車,開著回家。
  一進屋他就發難了:“子琦,你的口紅呢?”
  我乖乖把作案工具交給他。
  “很好,沒敢跑也沒反抗,我會從輕發落”他在獰笑。
  我腸子都悔青。這裏是大尾巴狼的天下,我要是黑帶高手我會把他連同他的雜物一並丟出去。拍拍手關門不理。
  “把眼睛閉上”展雲奕冷冷地命令。
  我聽話地閉上眼,聽到他在耳邊說:“你怕得睫毛在抖。”然後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臉上,從額頭到臉頰到下巴到脖子,就是不親我的嘴。我睜開眼,展雲弈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嘴,天,他塗了口紅的嘴看上去妖魅詭異。我猛的清醒往衛生間跑,聽到他在身後大笑。
  恨恨地擦掉滿臉的紅嘴唇,展雲弈,你休想再住下去!
  我憤然走出去。他笑著看我。“展雲弈,你心機夠深啊,你真能忍,你逗我好玩是吧?”
  “子琦,我最喜歡看你瞪著眼睛生氣。”他說。
  我氣結無語。
  他斂住笑聲抱我入懷:“子琦,我們不鬧了,我不捉弄你了,我們以後一起,再難也是一起。”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沒有回避,眼睛沉得象黑夜,真摯地看著我:“我想了許久許久,一直以來,你在我心裏都是單單純純,那麽小,一直就想護著你,就想給你最好的環境好好疼著你,看你開心,我會覺得有種說不來的滿足。可是,子琦,我忘了你長大了,你有自已的思想,有自已的空間,那天你生氣地問我為什麽不能和我一起去麵對。”
  他象是在訴說也象是在問自已。
  “為什麽呢?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從沒想到過你還能分擔我所有的煩惱與困難。我沒有想到過。也許我做事的習慣是一個人去肩負所有,什麽事都一個人擔了,我沒覺得一個人會累。我想了許久許久,給你一個好的環境不好嗎?不要你去麵對那些頭痛的問題不好嗎?,想到不用你去麵對我累著我也願意,我打心眼兒裏樂意。從前我拘著你,你要跑,後來不拘著你了,你還是說不好,你要和我一起。我想我真的是錯了,你不是我養在籠子裏的鳥,隻喂食你就會滿足。也不是我放的風箏,由你飛,我一扯線你就得回來,你要和我一起飛,是嗎?子琦。”
  我感動,我望著他說不出話。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麽在國外是怎麽過的。我見到了我祖父,見到了展家的人,我從來沒有當自已是展家的人。用他們的錢讀書,為展家做事,我隻是不甘心。母親去世後除了在蘇河的那一年,我從來沒有快樂過。子琦,隻有想到你,我唯一能感覺到真情和溫暖,所以,我不能沒有你。”
  “弈,媽媽走了我很孤單,很敏感,我好強,我生怕別人說你養著我,我很努力,讀書也好,工作也好,我一直努力。別人凶我可以,你說一句重話我都受不了。我隻是小鎮上的孩子,對大家庭充滿恐懼。我怕別人挑剔,怕別人看我不起。你說你養我我就受不了。我表麵上不看重金錢地位權勢,那是我骨子裏在自卑,我覺得自已配不上你。鬱兒說我太驕傲,其實是我太弱,所以,如果不能和你一起麵對,我寧可不和你在一起。”我靠著他輕輕地說。
  他的手抱我更緊:“不行,你不能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是怕,所以才會搬過來住。”
  “那你是故意搬來的?”我問他
  弈微笑著親我的臉:“別墅真的賣了,我當然可以在外麵租房子,但能搬來和你一起住我求之不得,自然不會去租房子。”
  我歎氣:“就知道你是成心的。”
  “我想好好和你呆一會兒,象在泰山那會兒抱著你和你說心事。你說我成心也好,有預謀也好,我搬來就不會再搬走。你心裏有再多的結,我也要解開。子琦,你不要罵我不講理,看你和我呆一起這麽犯難,我不是沒想過放手。這麽多年,我身邊也不是沒有女人。我隻是找不著,找不著那種能讓我從心底裏想要去保護,想要去擁有的感覺。”
  我吃醋:“那你有多少女人啊?嗯?”
  弈胸膛震動,發出笑聲:“人家說不吃醋是不在意。你在意我,而且很在意。”
  “有什麽好得意的?”我拿眼瞟著他“我也去找很多男人,看看你在意不?”
  “你不用去找很多男人來證明,答案早就出來了,我同樣在意,所以,子琦,你說你不嫁我行嗎?”弈深情款款。
  我,就這樣同意?我總覺得虧,自已很虧,這麽多年我就一個人,憑什麽他有那麽多女人,憑什麽他一溫柔就萬事大吉?我從十六歲到現在快滿二十九歲,跨入三十老女人的行列。十四年的歲月糾糾纏纏都和他一起,“展雲弈,你太可惡,你幾句話就要騙我原諒你,就要我嫁給你?!“我忍不住心酸。
  “子琦,這樣可好?”他親我左邊的臉。
  “不行”我拒絕。
  “這樣呢?”他吻我右邊的臉。
  我搖頭。
  “從現在開始,我隻疼你一個,寵你,不會騙你,答應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會做到,對你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不欺負你,不罵你,相信你,有人欺負你,我會第一時間出來幫你,你開心的時候,我會陪著你開心,你不開心,我也會哄的你開心,永遠覺得你最漂亮,做夢都會夢見你,在我的心裏隻有你。”他一口氣背台詞,連個結巴都不打。眼睛閃著笑意,盈滿溫柔。
  我撇撇嘴不屑:“對多少女人說過?記這麽熟?”
  他騰身抱起我:“女人難纏,終於明白了。”
  “你幹嘛?”我摟住他的脖子喊。
  “有句話說得好,該出手時就出手,絕不再和你廢話半句。”他抱起我往床上放,他的溫柔跑得影兒都沒了,隻有霸氣。他堵住我的嘴不讓我再說話,他的吻綿綿不絕,我歎息,雙手繞上他的脖子,熱烈的回應。
  半響他抬起頭來看我,認真地看著我說:“子琦,你總說我隻是在守著蘇河的那個夢境,我也想不出我喜歡你什麽,我就是愛你。”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說:“我愛你,子琦,說這三個字很難,我也會害羞,男人說這三個字很難很難。”
  我看著他,舍不得移開,這是我一直愛著的弈,眼淚忍不住往外湧。
  他輕輕吻上我的眼:“清明節到了,我們回蘇河看阿娘,我答應過她,這個時候帶你去。”
  我抱著他放聲大哭。
  這一夜,他的懷抱一如從前,安全而溫曖。

  求婚
  暮春四月,蘇河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弈安排好公司事務,我告假,兩人一起回蘇河看媽媽。再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回到我和弈相識結緣的地方,不是不感慨的。離開後回去幾次都傷心,唯有這次,我滿心歡喜。都說近鄉近更怯,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我想念著那裏的一切,想念著河邊的木樓,想念著山上的青竹,想念著媽媽,想念著娟子。
  近了,快到了。我幾乎急切地想拉著弈去看,看我們生活玩耍過的每一處地方。
  在山坡這裏就看到了,那熟悉的鎮子,熟悉的街。我們相視一笑。
  弈穩穩地牽住我的手往那幢熟悉的小樓走去。象每一次放學回家,象每一次從山裏回家。
  娟子知道我們要回來,高興壞了,連聲說把房間收拾好,讓我們一定住家裏。
  走過凹凸不平的街道,聽過遇到的每一個熟人親切的問候,我看到了我們的家。
  還是那道低矮的院牆,牆頭開著豔麗的花,我用力握緊弈的手,他輕輕對我說:“子琦,我們回家。”
  推開院門,就看到娟子。盤著頭髻的她溫婉如水,坐在堂屋門口繡花。我仿佛看到媽媽,做著活兒在等著我和弈回家。我眼睛紅了,哽咽地叫她:“娟子!”
  她抬頭,驚喜地看著我們,嘴裏不住喊:“來了,阿迪爸,子琦回來了!”
  回來了,終於,我和弈一起回來了,從送他離開到和他一起回來,整整十三年呢。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心情,我隻想落淚。“子琦,好好的,別這樣,嗯?”弈摟著我的肩哄我。
  “好啦,等你們這麽久,終於到了,進屋啊,開飯嘍!”娟子抱起她的兒子往屋裏走。她的老公有些木納,坐下後就端酒。我和娟子逗著阿迪玩,弈和娟子老公一碗碗喝酒。娟子嗔笑:“他啊,一喝酒話就多了。”
  眼前的一切都這麽融洽,我的心泛起溫柔恬靜的漪漣。
  弈和娟子老公越說越高興,兩人男人因酒而熟悉,這是男人溝通的方式,女人沒法介入。娟子放阿迪自已玩,拉著我上樓:“不管他們,我們去房間。”
  “怎麽還是老樣子呢?”我有些驚訝。
  “我想總得留一間給你,這間臥室我就沒動過了。”娟子微笑回答,她牽我的手:“真好,子琦,你和展雲弈這樣真好。”
  我含著淚看她:“謝謝你娟子,下午我想和弈去看媽媽。”
  “知道,香燭紙錢都準備好了。”她笑著說:“還有一掛炮。這是喜事,得讓你媽知道。”
  我看著山坡上那處墳塋,感覺不到媽媽在那裏,在我心裏,我當她在身邊,一直在身邊。 弈對我說:“子琦,我一直想陪你回來。”
  我點燃香燭,給媽媽燒紙錢,弈弈默默點響爆竹,劈啪聲中我看見炸開的紅紙屑與青煙在風裏飛揚。弈拉著我給媽媽磕頭,他對媽媽說:“我答應過的,我會照顧子琦一輩子。今天我和她一起來看你,想求得你同意,同意讓我娶你的女兒。”他說完,竟然輕聲唱出了一首歌:
  那天我來到這個小村莊
  露水青青打濕我的衣裳
  我的心是這樣歡暢
  我細聲問你嗬我的姑娘
  你眨著星星般的眼睛指引我來到這座村莊
  你的心是否也同我一樣,告訴我讓我笑得歡暢
  我捂著嘴不敢相信,他什麽時候學會了唱這樣的情歌?他的臉現出一絲羞色,他的眼睛卻勇敢地看著我。我止不住淚如泉湧:“你,知不知道你的歌比鎮上六十多歲的大叔唱得還蹩腳?你怎麽會唱這麽難聽的歌?”
  弈漲紅了臉,眼睛裏透出惱怒。他突然大聲唱起來:
  子琦的心比二月的河水還要冰
  我把它捂在胸口讓它融化
  山上青竹節節高
  要等你到何時你才知道
  唱完瞪著我:“嫁給我!”
  眼淚迷湖了我的雙眼,我又哭又笑:“展子弈你啥時候學會這套的?”
  他大言不慚:“娟子老公教的,他說隻要開口唱歌,山上的鳥沒有不聽了跟著飛回家的。我在K廳K歌不是歌王也是歌霸,現學現賣!”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能勇敢地高唱情歌的男人,我覺得幸福。幸福在每個人心目中,在不同時刻它的定義都不同,此時此刻,我覺得幸福。
  我突然轉身往山下走,腳步虛浮,我聽到了,媽媽也聽到了,我恍惚覺得十幾年時間真的是彈指一揮間,黃梁夢醒,還在原來的地方,還是原來那純純的情感,沒有波折,沒有委曲,沒有傷心,沒有絕望。
  “子琦,你怎麽啦?”奕從身後急步走來,握著我的肩,止住了我的腳步。“你不高興嗎?你不答應嫁我嗎?”
  我沒有回頭,衝著鎮子放開喉嚨高唱:
  哥哥的心我藏在心裏有百年
  我的虔誠會感動蒼天
  唱完咬住唇笑著往山下跑去。一回頭,弈傻傻地站在坡上發愣。我大喊:“展雲弈,我要嫁給你!”
  他突然變成了山裏的少年,撒開腳丫子向我跑來,一下子衝到我麵前把我扛了起來,手掌毫不留情的打我屁股:“叫你使壞!叫你笑我!娟子老公說,就得揍才會聽話!”
  我咯咯地笑著討饒:“再打就不嫁你了。”
  他哼了一聲說:“現在由不得你了。”一直扛到河邊才放我下來。我一腳踢過去,他笑著閃開,把我拉進懷中,緊緊抱住:“還想踢我下水?”
  我輕輕靠著他的胸:“小氣,還記仇呢。”
  “子琦,還記得那年我要走的時候麽?”
  “恩”
  “記得我說過什麽嗎?”
  “恩”
  “我在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女孩求婚呢”
  “恩”
  “子琦,你繡的包真難看!你的臉就沒洗幹淨過!你居然燒知了螞蚱請我吃!你頭發上居然有蚤子!”
  嘎?我不知道這個小癟三這麽記仇!盡記得我的糗事!
  “子琦,你瞪眼睛的樣子最好看!”
  我不讓你在我麵前暈菜我就不叫唐子琦!!!

  結婚
  在蘇河呆了兩天我們就回北京了。臨走時娟子給了我一樣我做夢都要的東西。用一個老大的包裝著,弈無論怎麽問,我隻是笑,不告訴他是什麽。這是讓他暈菜的家夥,可不能提前讓他知道。
  奕還是住在我租的房子裏沒有搬走。每天一起出門上班,下班後去超市買菜,要麽在外麵吃。最普通家居生活莫過於此。隻是內容多了相互工作上的事情。偶爾約著各自的同事朋友一起玩。他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我的男朋友。
  我們在北三環附近買了套三居的房子。我堅持買這種小區的房子。弈不明白。我告訴他我喜歡住小區,有人氣,不喜歡空曠的地方。
  Vina幫我們設計。我一有空就去看裝修,看著我的家一點點成形。弈常常看我愣在房間裏,就搖醒我:“子琦,我覺得你愛它勝過愛我。”
  我說:“難道你要我說有你沒它?”
  弈很氣悶:“原來我和一堆磚同等地位。”
  “哦,不是呢,你比它重要。”我更正。
  “這還差不多。”他又開始得意。
  我強調:“是你的銀子重要,不然,我最多隻能買廚房和衛生間這麽大塊地方。”
  奕憤憤不平:“說了半天你愛的是我的銀子!”
  我輕笑著吻他:“我還愛你。”
  原本是想等過了年開了春,弈拿到股份花紅還完賬公司沒有了經濟壓力再結婚。他不肯,猴急著和我談判。
  我看著桌上的剩菜說:“數吃剩的排骨,剩一塊提前一個月,剩兩塊提前兩個月。“
  奕後悔晚飯狼吞虎咽:“我嘴裏沒啃完的這塊能不能算半個月?”
  我答:“我還沒吃飽呢。”
  他趕緊把菜盤子從我麵前拿開,一塊一塊把排骨找出來。數了好幾遍,高興地說:“今年秋天!”
  於是,我們定在秋天舉行婚禮。娟子一家做我的娘家人來北京。
  鬱兒她們爭著要當伴娘,幾乎和雜誌社一幫女人爭起來。還是娟子有辦法。娟子說:“雖然不是在我們鎮子裏結婚,可是做伴娘卻不能隻有一個人。”
  那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馬上結成同一陣營。商量著怎麽為難展雲弈。唱山歌不會,改歌詞一個比一個厲害。
  展雲弈邀集一大幫小夥兒來新房的時候,隔著門,這群女人就著《喜涮涮》的調唱開了:“不開門不開門,不拿紅包不開門”
  紅包刷刷地往門縫裏塞。
  裏麵又變成《心太軟》:“我不能心太軟,心太軟,不能輕易把門打開。”
  門外吼吼。紅包又刷刷地往裏塞。
  第一道門終於打開,一群狼嗷嗷叫著勝利衝關。三個房間門都關著,好漢們還得一一經曆考驗。
  娟子陪我坐在書房裏,她正在給我戴銀冠。我沒穿婚紗,穿的是媽媽繡的那件衣裳,隻不過,從胸口袖口到下擺全給娟子縫上了層層壓了花的銀塊。娟子說這是娘家人送我的嫁衣。我本來覺得貴重不肯要,她說我把木樓都給了她,這點心意我一定要收。
  她用毛巾裹住我的額頭,小心係上銀冠。穿好衣裳,戴好銀圈,係上百褶裙,再加上銀冠,我覺得轉頭都有困難。我對娟子說:“我現在至少增重了十公斤。”
  門外還在喧嘩,終於把目標移到了這裏。我突然害羞,怕展雲弈瞧見我現在的樣子。娟子退後一步看我,笑著讚歎:“子琦,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
  門口此時傳來歌聲,是娟子老公幫展雲弈闖關來了。娟子和老公本來就是對歌對上的,此時情歌響起,回唱的一點不含糊。她老公歌逢對手,沒轍了,啞巴了嗓子。突然聽到展雲弈開吼:
  好男人不會讓心愛的女人受一點點傷。
  絕不會像陣風東飄西蕩在溫柔裏流浪。
  好女人不會讓等待的新郎心越來越慌。
  孤單單看不見新娘嬌羞的模樣!
  我的天,他把歌詞改成什麽樣了。門口一陣哄笑,娟子笑著把門打開。
  笑聲嘎然而止,我想外麵的人可能都沒見過我這樣穿著的新娘。我抬眼瞟著娟子不知所措,她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終於抬起重重的頭往門口看,除了吃驚還是吃驚。我沒敢看弈,聽到那幫女人歡呼著衝進來:“哇,子琦,好漂亮!”每個人都伸手出來摸我的衣服摸我的頭冠。
  我突然覺得我成了展出物品,提供滿足她們好奇心的服務。我哭笑不得。正暗自後悔不該現在穿這身衣裳。弈突然回過神來,幾步搶進來,大手一揮,把沾在我身上的女蒼蠅們揮開:“要摸就摸我!”
  我忍不住笑,屋裏笑成一片。
  等到賓客散盡,我伸手去摘銀冠,這家夥讓我脖子快斷掉。弈攔住我的手:“我來。”
  他小心地摘下銀冠,摘下銀圈,他的手碰到衣襟上的搭扣,我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停住:“子琦,你今天差點讓我暈倒。”
  嗯,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子琦,你今天美的讓我移不開眼。”
  嗯,聽著甜滋滋的
  “子琦,你三十歲了,怎麽還會打扮成這樣?”
  嗯,說我老?我抬頭瞪他。
  “子琦,你都老了,以後不準打扮得花枝招展”
  嗯?什麽意思?我眼中開始聚集怒氣
  “子琦,你就當個黃臉婆最好。”
  我吼:“展雲弈,你今晚睡沙發去,咱們家的沙發夠睡兩個你!”
  “子琦,今年下雪,我一定和你一起走完長安街。”
  我不為所動。
  “子琦,我是家長,現在我做主!”展某人不接受做廳長的安排,不再溫柔,不再廢話,終於露出獠牙。
  就這樣,我們跨越了兩個七年的愛情故事圓滿落幕。

  番外一
  唐子琦你終於要來了麽?我站在窗口望著下麵的車水馬龍笑。蘇鬱我麵前感歎說畢業四年這下可以聚聚了。她看似無意,我知道,她是說給我聽的。這個聰明的女人進了雲天見到我之後就時常有意無意地透露你的信息。做為交換,我也沒虧待她。
  四年了,唐子琦,我忍住沒來找你,我努力站穩腳跟,漸漸掌控大局。四年裏我沒出現在你麵前,你以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以為天地能這麽順利接到雲天的單?我真是期待你來北京拍雲天的廣告。不為工作,恐怕你打死也不會再踏進北京城一步吧。要是你知道這個廣告把背景地選在北京是我的意思,目的隻是讓你來而已,你會是什麽表情呢?
  我按下電話,囑秘書把雲天與天地在北京廣告的行程表拿進來。悠悠然點燃一隻煙,我不急,讓你開開心心先和同學聚聚。你看,子琦,我還是待你這麽優厚,沒在你剛到就嚇住你。我該怎麽安排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呢?給你個驚喜好不好?
  我開車在路上隨意閑逛,跑了幾圈還是忍不住開到了你下塌的賓館。有種衝動現在就上樓敲開你房間的門。我在車裏坐了很久,我不能急,我不想現在就嚇跑你,我要慢慢逗你,四年前敢跑得無影無蹤,我逗逗你也不為過吧?想到你就在北京,心情變得愉快起來。
  梅子倒是有幾分清純象你。可惜太嫩。給了她廣告還想把我吞了,這個女人太不自量力。既然這樣,就讓她惹惹你。
  她不負厚望,一頓飯連工作都不想做了。我禁不住歎息,照她這樣的秉性,才出道沒多久以後有的是苦頭吃了。我聽她喋喋不休恨恨然說你大發脾氣。我想象你當時的模樣。眼睛圓瞪?張牙舞爪?不知道見著我還有沒有這份生動。我打斷梅子的念叨,說晚上帶她請你們吃飯,她不滿問為什麽。我笑著說,以後還要合作,扔下工作去飯局的事兒傳出去對她不好。她感動,以為我對她心細。我囑她打扮不要嬌豔,我不喜歡濃豔的女人。梅子喜滋滋地答應。女人啊,總是這樣自以為是。我突然有點可憐她。
  看見你跟著服務員進來驚嚇得突然轉身,我心裏異常滿意,設想過各種結果,隻有這一種證明你還記得過去。
  然而等你再走進來,臉上卻已不見一絲端倪。這四年工作的確鍛煉了你,學會了隱藏情緒,學會了客套。落落大方,一口一個展董,塗著豔麗的口紅,露出得體的笑容,我幾乎被你瞞過,忍不住落在你身後在你耳邊試探著說:“該不是見到我臉嚇白了才化這麽豔的妝吧?”你的反應告訴我,原來你心裏還是在害怕,你還沒有忘記。我得意的大笑而去。
  一整夜,我都在回想吃晚時的情景,想你說的話,想你的一顰一笑。今晚是四年來你第一次活生生出現在我麵前。比照片上更成熟沉穩,不再是那個搖著辮子的小丫頭,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是這樣的心理。想要擁有你的欲望如此強烈。打消了曾經冒出的想要放棄的念頭。
  四年前你走的時候我不止一次靜靜地想同樣的問題,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你要離開我。我想你是不願意我多管你的,你不喜歡我有太多要求,不喜歡我對你身邊異性強烈的排斥感。
  我一直喜歡你快快樂樂的,喜歡看你笑。有時候想是不是離開我你真的會更快樂一些。我試圖過自已的生活,不去找你,又忍不住通過種種渠道了解你的消息。
  你想要的自由我給你,每每看到照片上的你開心的樣子我覺得自已做對了。隔著照片看你,我又覺得不夠,我渴望你在身邊,鮮活的一個人,不僅是照片而已。過了這麽長的時間,我始終沒法找到另一個女人來代替,我可以控製自已的腳不向你走來,卻沒法控製我的心。
  給了你四年時間,你不主動回來找我,我隻能用自已的法子再走進你的生活圈子。
  一大早我開車去接梅子,陪她一起來拍戲。我給自已找了個遮掩物,這樣你就不會察覺到我思念你的心。你居然衝口對我說什麽未婚夫,那個寧氏的寧清是吧?是誰我根本就不在意。和我玩就玩大一點。
  我瞧著你拖著大海落荒而逃,你對別的男人都這麽親切,為什麽對我要躲避?心裏隱隱地惱怒著,又要跑了是麽?我不想對你太客氣。
  四年前你是個小丫頭,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一發火你就害怕。我不僅是你的戀人更象你的家長。
  四年後你長大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你有自已的思想,有自已的生活圈子,再接近,我想我應該換個眼光看你。
  掛電話給你,閉著眼想象電話那頭你的一舉一動,說話的語氣,在做什麽表情。你居然很理性地分析說我們不合適。我逗著你,心裏也在想,我們是不是真的不合適。
  你說的不舍適說了半天是覺得我霸道不講理。你隻顧著說你四年裏變了很多,你完全沒有想到,四年時間改變的不止是你一個人。聽你反複的拒絕,我終於克製不住告訴你結果隻有一個。我想要你。
  我順利答應與你們公司簽約合作。處理好公司的事跑來見你。你挽著那個寧清走進來,我看見也幾乎鼓掌,兩人看上去真的很相配,他對你溫柔的笑。你喜歡的是這樣的男人嗎?
  我想好好和你談談。你半點時間都不給我,還踢我一腳朝別的男人跑去,然後就聽見他大聲宣布你答應要嫁他,他的眼睛看著我,這個男人不象他表露出的溫和無害,我冷笑地與他對視,正想過來,卻看你暈過去,我止住腳步,是我讓你怕的如此?我沒有阻止他抱著你離開。這一刻我想我是不是來遲一步。你心裏對我除了害怕,除了怨恨不再有從前的感情。
  我跑到你租的房子裏等你,看著天色發白,是該真的放手還是不顧你的感受強行帶走你。兩種想法在腦子裏交替出現。我想不出來,下不了決定。
  直到你開門回來。我自然的騰起怒氣。兩種想法都沒有出現,本能的想要占有你。你又被我嚇哭,我禁不住歎氣,我沒法對你下重手。
  你說你沒有想過要嫁他,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的高興。分開這麽久,不想再和你天隔一方,我想你跟我走,我不會再象從前那樣隻顧著自已不考慮你。然而,你不願意,你不肯相信我能給你你想要的生活。心墜入穀底。
  一夜的等待讓我疲倦,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比我們在一起更重要。我不能肯定這四年那個寧清奪走了多少屬於我的心。我起身離開,再呆下去我怕我會發火嚇著你。
  我沒有多少時間能呆在嶺南,我得趕回去,我希望下一周再來的時候,你已想明白,能跟我一起走。
  然而,就一天之後,我就接到你要嫁給寧清的消息。心裏的痛與憤怒有想殺人的衝動。要應付家裏的事,公司的事,還要麵對你馬上嫁人的事實。我的體力和精神都透支到了頂點。
  暴燥之後,我安靜下來。我知道你在世上除了我沒有一個親人。你母親看著我許下承諾後才露出安心的笑容。她對我說:“雲弈,就看在我收留你的一年的份上,你幫我照顧子琦。” 我很難過,她沒有說讓我顧念和你這麽多年的感情。她不奢望你能嫁給我,她要我報恩。我說,我一定照顧好你,讓你過得好。
  你母親過世後,我覺得我就是你的親人,你的家長,我想讓你嫁給我,我想護著你一輩子。
  可是,現在你為了不跟我走,選擇嫁給別人。
  我真不想放手。真想帶你走。念頭一冒出,就看見你流淚的臉。和我在一起讓你這麽難過嗎?我囑人把你母親縫的那件衣裳帶給你。曾經你說過,要穿著這件衣裳嫁給我。如今你為了不和我在一起匆忙舉行婚禮,這衣裳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就算我再愛你又如何,你的心不肯與我一起。還不如成全你,讓你快樂一些。
  你結婚那天,我飛去英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與展家人鬥,放在爭奪家產上。我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不在我身邊了。你選擇了別人,我沒法擄走你的心。母親一生悲苦,我至少讓她泉下有知。

  番外二
  與展家人接觸我很累。父親不象父親,祖父欣賞我,他隻有我一個兒子,我也成了他的砝碼和工具。在其他展家人眼裏,我是一個外來者,一個突然間闖入家裏搶奪他們財富的強盜。
  說話做事得異常小心。他們可能從出生起就習慣了去爭去搶去明爭暗鬥,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浮於表麵的應付。應付得疲憊,應付得累。吃得好睡得好作息時間從不紊亂,卻隨時有種想閉上眼酣然入睡的倦意。
  我想念呆在蘇河的那一年。不用時時看見母親的悲傷和孤單。不用時時聽她帶著恨意地教我如何去仇視。在子琦家住的那一年,每天都是快樂的,每天放學回家吃著熱騰騰的飯菜,每天看她圍著我轉,生怕我不開心。
  那種家的溫曖,那種沒有任何功利心的情感。就連七年來和她相戀,她都不知道問我每個月收入會有多少。她沒有這樣的概念。我有錢沒錢在她眼裏都是一個樣。我有沒有事業有沒有前途擁有多少家業她壓根兒就沒去想過。而這樣的不在意卻是我深深在意的。不用她給我壓力,我自已也會給自已壓力。去努力創造最好的環境給她。
  以前想到子琦,我會情不自禁地微笑。現在想到她,我還是會笑,隻是笑過之後會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已,她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她會在另一個男人懷裏撒嬌,她會把她的心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她會去關心他,會圍著他轉。然後就有種痛,慢慢地從心底裏泛起來。痛得我發慌,慌得來我使勁去按著那處疼痛的地方,想要壓住什麽,想要抓住什麽才不至於空蕩蕩的。
  我真的再不能抱住那個柔軟的身體了嗎?真的再不能讓她的笑隻對住我一個人了麽?她甚至會怕我,怕到不顧一切不加深思地嫁給那個眼睛裏透出危險光芒的男人。
  那個叫寧清的男人。資料上說他年青卻極富手腕,做事滴水不漏。他第一次與我對視眼睛裏就露出挑畔。要不是他看子琦時透出的溫柔,我不會相信他會對子琦好。
  我不想去想她,她卻時時會跳出來。想到她和寧清新婚燕爾,我就受不了。雖然我告訴自已要給她幸福。我想我還是自私。妄想著再看看她,再走近她,那怕看出她和寧清有一絲不和諧,那怕她露出一絲還愛著我的信息,我不管她嫁沒嫁人,我都要帶走她。
  那些道德規則對我來說不重要。她就算是別人的媳婦兒又怎樣?隻要她的心願意和我在一起。那場婚姻根本攔不住我。更何況我現在有這個能力。
  我找天地公司的麻煩,拐著彎讓她的老總把她送到北京來。我默默地計算時間,希望能留住她陪我過年。
  過去的四年每到過年我們都是一個人過。她是,我也是。她不來找我,我想去找她又希望她能主動回來。我怕自已一出現,她隻會被動的再跑掉。我一直等,等她覺得不能沒有我。她沒有。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訴我,她一個人呆在那個陌生的地方越活越自在。性格一直開朗,和男同事稱兄道弟和女同事相處愉快。
  四年後我設法引她來北京見我,見麵的結果卻是讓她迅速的嫁人。想到這裏我很後悔,後悔不該突然見她。這樣我也許還能再放慢一點步子多一些時間重新贏得她的心。
  她看破了我的計劃,打算拖到過年還談不好策劃就和寧清在北京渡蜜月。我從來沒有這般氣餒過。那怕是她看出來了不點穿,我也會感覺到希望。
  我放棄。我對她說再見。她打來電話,我心灰意冷地對她說,不管什麽原因都不重要了。她想起寧清時露出的溫柔笑容象刀一樣在淩遲我的心。
  我看見雪花在空中飛舞,撲到車窗上化為水滴。雪隻在在飄落的過程是最美,落到地上就失去漫妙輕盈。我和子琦就是這樣,不再是戀人。相互的感情隻在回憶中才溫馨。
  我選擇做她的親人,時不時找準時間去看看她。我沒有別的理由可以頻繁出現在片場。除了借用那些年青美麗想多一些機會的女演員。有錢男人養幾個漂亮女人沒人會奇怪。我神色自若地出現在她麵前。
  本想對子琦保持著一種淡然溫和的態度。可是,在無錫那晚她有氣無力地打錯了電話。我接聽,聽到她說:“大海,我不行了,你送我去醫院。“
  她喊著大海,卻不知道打了我的號碼。我抱起她送醫院,她輕了許多,瘦得我一隻手就都能抱起。心裏很急又高興。急她生病,高興的是她自然而然地遇著危險會第一個想起我來。在她心裏我還是她最親的人。
  她不吃早點的習慣是去嶺南以後才有的。要是她還在身邊,我絕不會讓她養出胃病。我對寧清相當不滿。兩人結婚住在一起怎麽會不守著她改掉這個壞毛病。
  送她去醫院後,我給大海電話。這個年青小夥子嘴裏對我說謝謝,卻拒絕我看護子琦。我黯然離開。在他眼中,子琦是他的準嫂子。我不想和他起爭執。不想子琦麵對寧清不好解釋。
  第二天我帶著那個叫瑩的女演員一起去看她。子琦還沒恢複過來,一會兒就閉眼睡去。醫生說沒什麽大礙,以後一定要注意飲食,不要再吃刺激性的東西。我放心離開。
  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小時,我就在火鍋店裏瞧見她。我很生氣,氣得顧不上大海在一旁,打掉她手裏的東西,拉著她離開。
  照她這樣的整法,遲早我會被氣死。我帶她去吃清淡的菜。忍不住埋怨寧清。子琦隻一味護著他,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讓我傷心。
  一心一意護著她,照顧她,擔心她,她根本不領情。她現在,是真的愛上寧清了嗎?
  隔天瑩吵著想去太湖。我也想散心,沒料到遇著她與寧清大海也在。寧清還是待她好的,千裏迢迢跑來看她。有這樣的丈夫,我想子琦會幸福吧。
  我站在船上遠遠地看著他倆想。突然,寧清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吻住子琦,我瞧得分明,他不顧子琦的反對在強吻她,這是怎麽回事?是寧清故意要吻給我看嗎?我苦笑,一個丈夫對著妻子昔日的男友宣告他的所有權,我隻能理解,心底那種冰一樣的刺痛再次襲來。
  我盼著船快點靠岸,轉過頭看到大海對我虎視眈眈。我冷笑,如果我真的不顧子琦的心意,就憑寧清還留不住她。
  船靠岸,我忍不住又回頭。正好看到子琦推開寧清沒站穩掉進湖裏。我自然地想跳下去,子琦不會遊泳。寧清動作比我快。我停了下來。擔心地看著他把子琦從水裏撈起。她咳得滿臉通紅。她很難受地往我這邊看。她似乎是向著我伸手,卻給寧清握住。然後她暈過去。
  我牙咬得死緊,如果不是寧清強吻她,子琦不會落水。
  我跟著到醫院,寧清在門口攔住我,他露出一個丈夫看到情敵最正常不過的表情。他淡淡地說經常聽到子琦做惡夢叫我的名字。這個可惡的男人一刀捅到了我最柔弱的地方。什麽時候起,我已經成了子琦的惡夢?
  他希望我再不也要打撓子琦。他挑起了我的火氣。我一拳打在牆上,對他說:“寧清,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勉強子琦。下一次打的就是你。”
  寧清別的我不信,我卻相信他也愛子琦。他眼中的神色我再熟悉不過。為了子琦,我離開。
  回到北京,我就開始收購寧氏股權。我要給子琦,給自已改變這種被動的局麵。
  子琦和寧清過得好,這股權就是我送她的嫁妝,讓她就算嫁入寧家,在寧氏也有一席地位。
  寧清對子琦不好,這個,就是我對付他的利器。

  番外三
  我很意外得知子琦離開了嶺南。不知所蹤。她為什麽會離開呢?她和寧清之間出什麽事情?她又會跑到那兒去呢?
  我給蘇鬱聯係,讓她第一時間告知我子琦的消息。三個多月後蘇鬱來電說子琦去了雲天。我讓她看好子琦。
  各種猜測都有。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肯定是寧清那裏出的問題。他知道收購寧氏的人是我,他必然不會放心。可是,他不會想到,如果子琦是為了他來找我,我就不會再放她回去。
  利用老婆來要股權,這樣的男人配不上子琦。
  看到子琦,我焦慮的心一下子安寧。
  “弈,我回來了,累了,你放過寧氏好不好?我不想欠寧家,不想欠寧清,不想和嶺南再有什麽瓜葛。”子琦見到我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笑著問她:“你是為了寧清而來?”
  她回答我:“奕,我不喜歡欠別人情,你不要傷害他們,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我覺得一陣陣疼痛鑽心。她為了寧清對我投懷送抱,低聲下氣。她甚至要拿她自已來交換。我想笑,笑不出來。我捧在手心裏的人和我講條件,隻要我放過寧氏,她就嫁給我。我憤怒。我幾時想要的女人是要通過講這種條件得來。
  我堅定地想要她。然而,我不講條件。
  我看她轉動著眼珠子說總得要她心甘情願。嗬嗬,好,我也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我絕不會勉強她嫁我,特別是提什麽交換條件。
  隻要子琦在北京,我就會照顧她。我知道她每天去上班擠公車很累。我決定每天去接送她。不管她時不時提起寧清的溫柔讓我心煩意亂,我決定了的事就不再改變。既然她不喜歡我勉強她,我就順著她好了,隻要她高興,她在身邊,我覺得比什麽都好。
  子琦表現得很奇怪。她似乎根本就把自已看成是寧清的妻子。我雖然奇怪卻也高興。除了更堅持自已的主張,她懂得把自已的決定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我慢慢地靠近她,慢慢地給她說往事,她不敢相信我也有溫和的時候,又似乎害怕我瞬間變臉。我發現隻要我輕聲細語和她講道理,她不再怕我。
  我決定帶她去泰山玩一趟。我希望這次旅遊能讓她改變對我的印象。我希望能重新贏得她的心。
  子琦的心思淺顯明了,不需要我多猜。我幾乎能肯定她嫁給寧清隻是當時被我嚇懵了。寧清趁虛而入打開保護傘,她就跑了進去。她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我望著天天上的星星心裏充滿了感激與後悔。
  我發現自已了解她真是不夠。我忘記她長大了,不是蘇河那個小姑娘,她有自已的想法自已的主見。我先入為主以為她什麽都不懂。什麽事都需要我來提點。我很感激能再有一次機會,讓我了解她的心,我試著和她溝通,說情況與她聽。我輕聲對她說我們重頭來過。
  泰山上她又說起寧清。她每次說起總說她欠了寧清。我到這時才明白,她說欠的是寧清隻給了她一個婚禮,陪著她演戲。
  我簡直不敢想相信,她為了避著我玩這種把戲。可是我不舍得再怨她。她沒有嫁給寧清真是太好。
  我接到電話說祖父病重,我得趕回去。我戀戀不舍,子琦說,她會等我回來。她給了我無比的信心。這一刻我想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別的又有什麽打緊。
  大媽不知道從那兒得到了子琦和寧清婚禮的片子,在祖父麵前抵毀子琦。祖父大怒,問我要家業還是要子琦,我的答案很肯定。祖父對我很失望,我知道他一直待我好,可是,要是沒有子琦,再多的權勢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祖父去世了。父親冷眼旁觀一句多話沒有。我回北京,心裏累極。下了飛機就去見子琦。 她開門看到我驚喜中帶著惶恐,說寧清在。我沒有多想,寧清從屋裏走出來,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下一秒,他竟然先動了手。這一瞬間我明白他成心要我誤會子琦。我突然想通大媽怎麽會知道子琦。怎麽會有婚禮的影像。來得很好,我正想好好教訓他,打架,他遠遠不會是我的對手。
  我沒想到子琦會跳出來,這個傻瓜女人,挨了我一腳到現在還想幫著寧清說話。我氣極,拎包就走,她衝下來拉我,我再也克製不了心裏的怒氣,回手就是一掌,想把她打清醒,讓她清醒地看看她一心負疚一心維護的寧清是什麽樣的人。
  本想第二天再找她。父親來了電話,要我趕回去聽遺囑。我無奈隻好把她托給蘇鬱。祖父的遺囑裏給了我和母親應得的展家股份。他明確表示我不能娶子琦。不然不能接任展家家主的位置。父親終於和我長談。他不願意到手的權勢落入其他兄弟手裏。我回絕了他。我冷冷地告訴他,我不會再讓子琦象母親一樣悲傷地過日子。
  我要靠自已,給子琦一片天地。
  這個念頭撐著我努力創業。我看好裝飾行業。北京的裝飾遠遠及不上香港的水平。我找到國外讀書時認識的Vina,把部分展氏股份抵給她父親回北京辦公司。
  我知道子琦沒有跟寧清走。我相信她對我的感情。我越發急切地想讓公司發展起來。我沒有時間找她談心,我每天下班幾乎倒頭就睡。所有的精力全投入公司。
  我在路上看到她一個人拎著大堆東西出超市,送她回去。看她買的東西我知道她一個人也懂得照顧自已。春節我和Vina去了香港。公司做得很順,我有義務陪她回去,去感謝她的父親。
  我的心無比激動。等到開春,我就有時間慢慢陪著子琦。
  蘇鬱告訴我子琦心談了,想放手。我不擔心。我有時間讓她回心轉意。
  機會來得如此突然,她的同事跑來認識我,酒會上我發出了邀請。我篤定她一定會來。我看著她和同事演雙簧,我忍不住想笑,她的樣子真是可愛。簽完合同出門的時候,我裝做無意地告訴她,晚上做飯等我回家。
  她的臉騰起怒火。她絕對想不到我會這麽厚臉皮。
  我愉快地敲門進屋,真的象回了家一樣。她做蛤蟆,煮王八湯,我明白她在罵我。可是我還是吃的高興。
  看她拉肚子得知湯裏放了藥,我真是又急又氣。什麽時候她學會使這種陰招的?我真的生氣。可是她氣比我還大,還沒等我責備她,就說了一堆話出來。她說我不考慮她的感受,說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她一起去麵對。她,並不想隻接受我給她的好環境。
  看著她下車,招出租車離開。我從來沒有這樣震撼過。從來沒有想到我的子琦不止願意給我家的溫暖,還願意用她弱小的肩幫我分擔。我靜靜地站了許久,想了許久。我竟然不知覺中在流淚。
  我開始試著從她的角度想問題。我發現我竟然錯了這麽多年。子琦要是原來是這個。我著手處理北京的房產。我願意去擠子琦的小窩。以後,我希望和她一起置個新家,一起布置,一起。
  原來隻要兩個人心意相通,一起麵對,沙漠裏也會長出花兒來

  番外四
  沒提前告之,我打包衣物搬進了子琦的小屋。我想我這著肯定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與想法。她根本沒想到我會住到她那裏去。而提前告之的結果是她必然不肯答應。我已由她作主多回,這此,我勢在必得,由不得她了。
  我直言不諱告訴她公司的現狀,子琦一直心軟,我果然成功入室,而且占了她的床讓她蜷沙發。我幾次想起身把她抱上床來。又怕她生氣把我掃地出門,幾番折騰,我慢慢睡著。
  早上走進衛生間,驚見臉上兩個鮮紅的“王八”。我氣得差點摔了杯子。越來越無視我的威嚴,越來越無法無天。我慢慢洗幹淨臉。換作以前,必然是把她拎回來一頓好打兼斥責,不認錯絕不饒她。但是現在嘛,我對著鏡子露了露牙。等她嫁給我了,我有一輩子時間慢慢收拾她。我滿意地看了看鏡子裏露出猙獰笑容的自已。
  我已牢牢握住了她的七寸,任她馬上三十了,她的閱曆與經驗還是沒法與我相鬥。想到這裏,心裏又疼她。過了秋天二十九歲生日,子琦就步入三十大齡女青年的行列。我一定在她三十歲之前給她一個家。
  我牽她的手回蘇河,走過鎮上的老街,心裏恍然覺得還是十四年前與她一起牽手回家。那幢木樓她送給了娟子。可還是我們記憶中的家。
  娟子老公是個直性子人,可能聽娟子說過了我和子琦的事,他對著我直搖頭,說:“搞不懂你們城裏人,怎麽這麽麻煩。”
  趁娟子和子琦離開,他拍著我的肩說:“兄弟,我教你唱情歌,你去唱給子琦聽,她保準馬上點頭答應嫁給你。”
  我愣住,唱情歌?還要唱當地的情歌?我想笑,我展雲弈三十三年來從沒對那個女人唱過情歌。這種方式,我搖頭。娟子老公性子急,不容我不答應,輕聲哼唱起來。完了與我一端酒:“就這個調就這個詞,記住了?唱一遍我聽聽?”
  我哭笑不得。卻又好奇是不是真的這麽有效。輕哼了一遍,娟子老公一拍桌子:“對嘍!就是這樣,記著一定唱給她聽,包管她嫁給你。”
  我對子琦母親說了話,猶豫了下,輕輕唱起了情歌。
  我很羞愧,這麽個大男人跟山裏小青年一般唱情歌追妹仔。我看到子琦吃驚地瞪大了雙眼,眼淚流得跟蘇河似的,我有幾分得意。沒想到她開口卻損我唱得蹩腳,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全化成怒火。我幹脆大聲唱起來。反正這山裏我也不呆一輩子,又沒有下屬和朋友在場。我怕什麽?
  子琦轉身就往山坡下走,我急,這麽難張口的歌都唱了,她還不肯?我追上去,沒想到她放聲唱歌應和。我愣住,我這才懂得唱山裏情歌的妙處,我真心感謝娟子老公,真是太他媽有用了!
  子琦穿著那件繡花銀衣站在房間裏,陽光照在銀衣上耀出陣陣光芒,她就象從太陽裏走出來的仙女。我給晃暈了。好半天才發現被晃暈的不止新郎我一個。滿屋子的城市青年大概都沒見過這樣美的新娘子,那幫女人從我身邊跑過去,搶先一步去摸她的衣裳。我猛的清醒,心裏漲鼓鼓的滿是喜悅,這是我的!子琦是我的!
  我隻希望她屬於我一個人,藏起她的美麗,當個黃臉婆最好。子琦很不爽。讓我洞房花燭夜去睡沙發。
  可是我的狼性已經喚醒,我扯開嘴笑,我早想吃了她。
  不知道她知道我的想法後會不會後悔,隻是,後悔也不行。她已經是我展雲弈的老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