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少年的眼底有妖嬈的霧氣。 尹夏沫第一次見到洛熙,腦子裏就奇怪地飛閃過這個字眼。雖然,當時她隻有十五歲。 那天,尹夏沫放學回來推開院門。庭院裏的櫻花正在盛開,淡紅的霞光透過晶瑩嬌嫩的花瓣斜斜映照在微濕的青石台上,石台上放著一隻小小的行李袋。一個少年望著晚霞的天空出神,他身上的襯衣有些舊了,衣角被風吹得輕輕飄起。 滿天彩霞的傍晚。 少年坐在盛開的櫻花樹下,頭發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澤,脖頸處的肌膚細致如美瓷。一陣微風,花瓣輕盈飄落,晶瑩如雪,細細碎碎,仿佛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少年輕輕側轉回頭來。 “洛熙以後會跟我們住在一起,他是哥哥,你們要關心他愛護他,知道嗎?” 晚飯的時候,爸爸胖胖的臉上滿是笑容,右手拍著那個少年的手背,對她和弟弟說。 “嗯,小澄會照顧好哥哥的!”尹澄興奮得臉頰紅撲撲的,一對大眼睛閃啊閃地瞅著餐桌上的大哥哥。 尹夏沫抬起頭。 自從那個少年踏入家門,爸爸的眼裏似乎就隻有他了,不停地為少年夾菜,甚至把小澄最喜歡吃的雞翅膀都夾到了少年的碗裏,連一隻也沒有給小澄剩下。而媽媽比平時沉默了許多,低頭擺放好碗筷後就留在廚房裏過了好久才出來,沒有怎麽吃菜,隻是默默地吃些白粥。 “小沫?” 在爸爸的目光下,尹夏沫裝作好奇地說:“既然是哥哥,那應該是他照顧我和小澄才對啊……” “洛熙以前吃過很多苦,”爸爸疼惜地望著少年,然後又看向她,“所以小沫,一定要跟爸爸一起好好照顧哥哥。” 哥哥…… 尹夏沫又一次打量坐在爸爸身邊的那個少年。他叫洛熙,十六歲,無論在學校裏還是在電視裏她都沒有見過比他更漂亮的男孩子。他的肌膚美得就像院子裏的櫻花,眼珠象烏黑的瑪瑙,黑發有絲綢般的光澤,襯衣雖然有些破舊,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種王子般的矜貴。 洛熙也看著她。 他薄薄的唇角有抹奇異的笑意,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在看她,恍若有朦朧的白霧籠罩在他周身,捉摸不定令她心驚。 她剛見到他時,就有這種心驚的感覺。盛開的櫻花樹下,洛熙美麗得好像畫書裏的妖精,他太美了,少年美麗成這樣子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花瓣紛飛中。 仿佛聽到她的聲音,櫻花樹下的他輕輕側轉回頭來。 那樣美麗的眼睛。 眼底有絲妖嬈的霧氣…… 她心驚,他真的像個妖精,好像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美麗,所以就美得更加強烈,更加囂張,他在盛開的櫻花樹下回眸看她,整個庭院仿佛都充滿了潮濕的白霧。 “您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餐桌上,洛熙低聲對爸爸說,他神態謙恭溫和,就跟學校裏那些呆呆的優等生們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嘲弄和妖嬈的影子。尹夏沫怔了怔,有點懷疑方才他唇邊奇異的笑意隻是自己的幻覺。 爸爸胖胖的臉上有些不安,連聲說:“好,好,小熙你放心,學校的手續我都已經辦妥,明天就可以去上課了……”他忍不住又對尹夏沫說,“咳,小沫啊……” 媽媽也默默看著尹夏沫。 “姐姐!”小澄邊吃飯邊天真地問出來,“你不喜歡洛熙哥哥嗎?” “快吃飯,吃完飯就去做功課。”尹夏沫從盤子裏夾出一根雞腿到尹澄的碗裏。然後,她放下筷子,眼睛澄靜清澈,望向爸爸,說,“我知道了,我會幫助爸爸照顧好哥哥的。” “小沫真乖。” 爸爸胖胖的身子靠進椅背裏,臉上笑嗬嗬的,好像隻要聽到她的這一句話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洛熙靜靜喝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眼珠透明得有些淡漠。媽媽起身走進廚房,直到晚飯結束都沒有再出來。 第二天,洛熙來到了尹夏沫所在的學校。 正如尹夏沫的預料,整個校園全都轟動了。一傳十,十傳百,女生們臉紅地交頭接耳,走廊裏學生們一群群聚在一起興奮地議論,無數小紙條在各班課堂上飛快傳遞,到上午第四節下課的時候,幾乎學校的每個學生都知道了高中部二年三班新轉來一個驚天動地的美少年。 二年三班班導師的教案險些掉在地上,當他一拉開教室門,隻見教室外烏壓壓的別班學生們象洪水般擁擠在門口,一雙雙睜大的眼睛興奮好奇地向教室裏張望。 “轉校生!” “轉校生——!!” “轉校生————!!!” 不知是誰帶的頭,圍觀的學生們開始起哄大喊,一心想要看看這轉校生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那麽漂亮。 林蔭道。 翠綠的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空中有淡淡潔白的雲絲。 背著書包的尹夏沫牽著小澄的手從高中部二年級的教室外麵走過。走廊裏喧鬧的叫聲讓她忍不住轉頭看去,嗬,好熱鬧啊,簡直就像超級明星來了。 “轉校生——!” “出來——!” “出來——!轉校生——!” 小澄也探頭往教室走廊方向望過去,興奮地說:“姐,好像那些哥哥姐姐們在喊洛熙哥哥呢!她們是不是都很喜歡洛熙哥哥?” “……” “小澄也很喜歡洛熙哥哥啊!” “為什麽?” “因為洛熙哥哥很漂亮啊,”小澄眼睛亮亮地跳著走,“而且看起來人好好哦!” 尹夏沫接過小澄身上的書包,看著他在前麵快樂地蹦蹦跳跳,微笑不由得染上唇角: “他有那麽漂亮嗎?” “啊————!” 驚呼聲從走廊傳出來! 然後。 是一片靜靜的吸氣聲…… 然後。 校園裏安靜得隻有樹葉的輕響。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陽光燦爛如萬千道金絲,走廊裏所有的呼吸都沒有了,所有的心跳也都在刹那間消失了。 “洛熙哥哥很漂亮啊!”小澄又快樂地跑回來,乖巧地把自己的書包背回去,握住尹夏沫的手,“可是,全世界隻有姐姐才是最漂亮的!” 她笑了。 林蔭道上,學生們漸漸匯成下課的人潮,她和弟弟手拉著手,在人潮中漸漸變成兩個黑點。 “姐,不等洛熙哥哥一起回家嗎?” “會有人陪他回去的。”而且,願意陪他一起回家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很多。 當尹夏沫和小澄走出校園,一輛漆黑加長的林肯車無聲地在她身後行駛,始終保持五米的距離。 *** *** 洛熙成為了學校裏最受歡迎的男生,在聖輝學校的曆史上,他是一個神話。幾乎所有的女性,從女老師到女生,每個人都為他著迷。他簡直是完美的王子,有美麗的容貌,謙遜的氣質,溫柔的性格,無論是誰跟他說話,哪怕是公認最醜的女生跟他借筆記,他也微笑體貼好像她是公主一樣。 洛熙的微笑。 就像傳說中殺人於無形的暗器。 關於他第一天轉學來聖輝,寧靜地走出教室,在各年級學生們烏壓壓的包圍裏露出的那抹令人癡迷的驚心動魄的微笑,至今還有許多個流傳的版本。 有人說他的笑容溫潤如春風輕輕吹綠大地。 有人說他的笑容勾魂攝魄帶著幾分冰冷的惡意。 有人說他的笑容象孩童一樣寂寞孤獨。 有人說他的笑容妖豔又性感。 到底洛熙的笑容屬於哪個流派,各自的擁護者在校園BBS論壇上進行了將近十天的火熱討論。後來,終於是“洛熙溫柔派”占得上風,因為在隨後的日子裏同學們逐漸熟悉的洛熙象王子般優雅而矜貴。他功課優秀,待人溫和,讓人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冰冷”、“妖豔”、“惡意”等字眼跟他扯上絲毫關係。 期中考的成績榜貼在廣場的大布告欄上,學生們緊張地圍成一堆擠來擠去找自己的分數。 “哎呀!洛熙是二年級第一名呢!”一個女生捂住嘴巴尖叫。 “大呼小叫什麽啊!”眾女生用白眼飛她,“我們洛熙當然是第一名!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隻需崇拜不需驚訝的!” “洛熙真是帥呆了!” “沒錯!” “洛熙真是太完美了!” “沒錯!” “洛熙是我們大家的,任何人都不許私自占有他!” “沒錯——!” 眾女生感動地擁抱在一起,彼此賭咒發誓,象洛熙這種隻能在童話故事裏麵出現的王子不能夠被任何一個女孩子獨占,他是大家的,是她們所有人的夢想。所以,她們隻能遠遠的欣賞他,絕不可以單獨送他禮物、送他情書、試圖約會他! 如果有人膽敢偷偷接近洛熙—— 除非她不想在學校裏再混下去了! 下午,道路兩旁是筆直茂密的水杉樹,尹夏沫戴著耳機邊聽音樂邊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小澄到畫室學畫去了,她晚上才用去接他回來。 黑色加長型林肯在她身後緩慢地行駛。 她停下身子。 林肯車也隨之慢了下來。 轉過身,她淡淡望著那輛豪華的房車。林肯車無聲地開過來,白製服金紐扣的司機恭敬地下車,走到她麵前,鞠躬行禮: “尹小姐。” “老江,回去吧,不要每天這樣跟著我。” “對不起,尹小姐,這是少爺的命令。”司機老江為難地說,“我的工作就是每天為您準備使用的車輛。” “我從來沒有用過你的車。” “少爺是這樣說的。您可以不用這輛車,但是我必須服務您。” “我會告訴他你每天都很盡職,他不會發現的。”尹夏沫笑一笑,“今天珍恩生病沒來上課,你回去多照顧她吧。”老江的女兒珍恩跟她是同班同學,但是因為自己的父親是服務於她的司機,珍恩在班裏很少跟她說話。 司機老江怔了怔:“謝謝您……不過,我感激少爺給了我這份工作,就一定要做到他吩咐我的事情。” 尹夏沫無奈,正準備再說些什麽。 這時。 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撞入她的視線。 水杉樹高聳入雲,蔚藍的天空被映襯得格外高遠,有一點風,風中飄散著樹木的清香。洛熙寧靜帥氣地站在樹旁,他麵前有一個體形肥胖滿臉羞紅的女孩子。 胖女孩將用粉紅色絲帶紮好的餅幹盒高高舉起,她的手在顫抖,聲音也顫抖:“這是我……我……做給你吃的……希望……希望你喜歡……” 洛熙怔了怔。 他溫柔地拆開絲帶。 唇角彎起。 晶瑩修長的手指輕輕拿起一塊餅幹放入口中。 他笑容柔和: “謝謝你,很好吃呢。” 胖女孩渾身的血液都衝到頭上去了,她的臉漲紅,雙手亂扭不知該擺到什麽地方才是合適的,她拚命喘氣: “洛熙……我……我……我喜歡你!” 說完,她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身子還是在拚命地發抖。 水杉樹茂密挺直。 微風掠過樹葉。 洛熙的眼睛晶瑩黑亮,有一點感動的瑩光點亮他櫻花般美麗的麵容,他溫柔地用手指抬起胖女孩的臉頰,輕俯下身,在她的右頰落下一個輕柔如霧的吻。 “謝謝。” 他的聲音也美麗溫柔得如同清晨的白霧。 胖女孩驚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瘋了一樣地尖叫著跑走了,蔚藍高遠的天空下,她越跑越遠,邊跑邊手舞足蹈地尖叫,就好像她立刻就會發瘋死掉了。 路的另一邊。 尹夏沫收回目光,對司機老江說:“好,我不勉強你,但是以後請不要稱呼我‘您’。我和珍恩是同學,這樣會讓她尷尬。” “但是少爺……” “我會向他解釋,沒關係的。” “是,尹小姐。” 司機老江恭敬地鞠躬。 尹夏沫也對他彎腰行禮,然後戴上耳機,繼續慢慢地往家裏走。 下午的陽光很柔和,樹葉在高高的樹枝上輕搖,天空在樹葉的間隙中蔚藍如洗。洛熙在前麵走著,她在後麵走著,兩人之間隔著寬闊的道路,黑色林肯無聲緩慢地在後麵行駛。 路旁有一個垃圾箱。 洛熙漫不經心地把餅幹盒和粉紅色的絲帶丟了進去,從褲兜裏拿出一塊手帕,低頭仔細地擦幹淨自己的手指,接著把手帕也丟入了垃圾箱。 尹夏沫驚住。 風,穿過茂密筆直的水杉。 洛熙回頭。 他慢慢回頭望向她,唇角勾出一抹妖嬈的笑意,好像早就知道她在那裏,對她眨了眨眼睛。 吃完晚飯,爸爸洪亮的笑聲充滿客廳,他滿臉紅光,笑得肚子上的肉都在跳舞。成績單上有炫目的數字,還有教導處特意蓋上的“年級第一”的大紅章。洛熙安靜地坐在爸爸身邊,臉上沒有絲毫驕傲的神情,仿佛他成績優秀是順理成章再自然不過的。 “小熙啊!” 爸爸用力拍著洛熙的肩膀,興奮得不知該如何表達。 這時,媽媽端著一盤切好的蜜瓜出來,洛熙趕忙起身,從媽媽手中把水果盤輕輕接過來。媽媽怔了怔,忙說不用不用,洛熙堅持讓她坐下休息,拿起盤中最大的一塊蜜瓜送到她手邊。媽媽又怔住,凝望他幾秒鍾。洛熙接著把蜜瓜拿給爸爸,也拿給尹夏沫。 “啊!瓜好甜啊!”尹夏沫親昵地依偎到媽媽身旁,笑容燦爛地說,“還是媽媽最了不起,每次買的水果都又新鮮又好吃!”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每次看到洛熙都會有些黯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問,隻有努力讓媽媽變得開心。 媽媽這才回過神來,對她笑了笑,然後默默吃手中的密瓜。 “學校裏老師們都對你好嗎?”爸爸關心地問洛熙。 “很好。” “同學們也都對你好嗎?” “很好。” “沒有人欺負你或是受什麽委屈吧?” “沒有。”洛熙微笑,“我很喜歡這裏,家裏對我好,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們也對我好。從我出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麽幸福。” 爸爸的眼眶濕了。 “小熙……” 洛熙凝視著爸爸,眼眶也有點淡淡暈紅:“謝謝您不嫌棄我,將我帶回家。” “怎麽這麽說!”爸爸急得滿頭是汗,“你懂事有禮貌,心地善良,功課出色,天底下你是最優秀的孩子!” 尹夏沫咬住嘴唇。 洛熙的眼底有晶瑩的濕潤:“可是……我以前……”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爸爸拍著他的手背,慈祥地對他笑。客廳裏充滿父慈子孝的氣氛,媽媽又開始沉默失神。尹夏沫起身,走到玄關處換上鞋,沒有回頭地說: “爸,媽,我去接小澄回家。” “路上要小心啊。”爸爸不放心地叮囑。 “嗯,我會的,謝謝爸。”尹夏沫拉開屋門,想了想,又轉身好像忽然想到般說,“對了,爸爸,小澄這次考試也是全年級第一呢,而且小澄的畫剛剛得了全國少年組的第一名,要不要買點禮物為他慶祝一下呢?” “是嗎?”爸爸驚喜地說,“怎麽小澄沒有告訴我?” “小澄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所以他懶得再說了啊。”尹夏沫微笑,眼角餘光淡淡瞟向洛熙,“隻是這次全國畫展小澄的畫引起蠻大轟動的,才覺得想要幫他慶祝。” “太好了!太好了!”爸爸喜不自禁,“看看小澄喜歡什麽你就買什麽啊,小澄真是乖孩子……” “好的,我知道了。” 尹夏沫走出去,輕輕關上屋門,從即將合上的門縫她注意到了洛熙雖然臉上仍然保持笑容,但是他的手指在僵硬收緊。 她吹了聲口哨。 忽然覺得開心極了。 *** *** 已經快要進入夏天,每年六月初的時候都會有突然很熱的幾天,火辣辣的太陽示威般宣告著酷暑將至。下午上課前,每間教室裏都靜悄悄的,學生們趴在課桌上或是補眠,或是努力抗拒窗外滾滾而來的熱潮。教室外的廣場上沒有任何樹蔭,被烈陽照射得仿佛燒烤鐵板一樣,三三兩兩的學生就算快步從廣場穿過,汗水也會流滿全身。 等待上課鈴聲響起的安靜中。 忽然—— 哭喊和打鬧聲從空曠的廣場傳來! 每個班的學生們都紛紛打著哈欠從窗戶探頭觀望。 廣場上,幾個女生似乎是從走廊上的女衛生間追出來,因為什麽事情正憤怒地毆打一個胖胖的女孩子。胖女孩的臉上有被扇打的耳光印痕,頭發被扯得蓬亂,校服也撕破脫線,她的嘴角掛著血絲,淚水滿麵地邊躲避拳腳邊大聲哭喊—— “我沒有撒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一巴掌狠狠打在胖女孩的頭上:“吃屎吧你!要不要臉!竟然敢到處亂講洛熙會親吻你這頭豬?!” “他真的親我了!嗚……” 眾女生用腳踹她,破口大罵:“死臭豬!讓你再嘴硬!洛熙要是親你這頭母豬,我們統統都去死!” “他親我了!他親我了!” 胖女孩號啕大哭,仿佛在她看來,挨打遠不比上不被人相信的痛苦。 “瘋豬!打死你——!” 巴掌、拳頭和飛腿如雨點般重重打在胖女孩身上。 “洛熙!洛熙……” 胖女孩抱著頭痛哭閃躲,但是那麽多人圍打她,哪裏躲得掉呢,隻能在那些憤怒的女生們腿間拚命閃來閃去。聽到胖女孩膽敢呼喊洛熙的名字,更是惹鬧了那些女生,於是拳頭下的更狠了。 每個教室的窗口都擠滿了看熱鬧的學生們,她們七嘴八舌地吃驚討論—— “什麽?洛熙居然吻那隻肥豬?” “切!不可能啦!” “你用用腦子好不好!是洛熙耶!一定是那胖子在撒謊!” “可惡!居然敢造謠我們的洛熙!” “打死她!” “打死她!打死她!” 廣場周圍的教室窗口,各班女生們都在惱怒地大喊助威,實在無法忍受她們心目中完美的王子被一個胖女孩侮辱。 “洛熙……嗚……” 胖女孩已經哭得氣若遊絲,她跪倒在廣場的地麵上,哀哀地抱住腦袋哭喊,好像希望能夠出現一絲奇跡。而突然,奇跡仿佛真的出現了。圍打她的女生們被點了穴道般全都僵住了。 各班窗口的學生們也全都怔住了。 烈日炎炎。 陽光將大地燒烤得酷熱刺眼。 廣場上,洛熙向高中部二年級教室的方向走來。那麽熱的天氣,洛熙卻通身清新爽潔,陽光如透明的琉璃,炫目晶瑩在他優美的唇角。 他寧靜地走過來。 世界變得寧靜。 恍如冰花在霧氣裏緩緩綻放。 “洛熙——!” 胖女孩從圍打她的女生們雙腿中爬出來,哭著,爬著,呼喊他的名字。 “洛熙……她們不相信你吻過我……”她爬到他身前哭訴,髒兮兮的手拉扯住他的褲管,哭得整張臉都花了。 洛熙蹲下來。 他輕輕用手指托起胖女孩的臉,凝視她淤傷的麵頰和嘴唇,從褲兜裏掏出一方潔淨的手帕放在她掌心。 “你受傷了。” 他憐惜地看著她。 驚呆! 無數金星在圍打胖女孩的女生們眼前亂飛! 各班窗口的女生們個個呆若木雞! “洛熙……告訴她們……你吻過我……不是我撒謊……你真的吻過我……嗚……”胖女孩喜極而泣,緊緊抓住洛熙的胳膊。 洛熙望著她。 眼底出現一股淡淡的霧氣,像是迷茫,又像是困惑。 “可是,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他抱歉地說。 然後他站起身,對胖女孩點頭致禮,然後,他走開了,優美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二年級教室的走廊。 胖女孩呆呆地跪在廣場地麵上,嘴巴傻傻地大張著,她什麽也說不出來,看起來滑稽得要命。 “死豬!讓你撒謊!” 方才圍打她的女生們此刻得意極了,一個個眼冒凶光再度逼進她,氣氛恐怖到了極點。 “打死她!” “撒謊精!該死!” “打死她!打死她!” 教室窗口的各班女生們憤怒地再次開始怒喊,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救命啊——!” 胖女孩哭著在拳頭和飛腿中東躲西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圍打她的女生們好像已經失去了理智,越打越凶。 “住手。”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 打得正起勁的女生們惱怒地斜眼看去,發現那個說話的人竟然是高中部一年二班的尹夏沫。 “關你屁事!”一個短頭發女生惡狠狠地說。 “你們聲音太大,打擾我睡覺。”尹夏沫淡淡地說,“當然關我的事。”胖女孩見有人為她出頭,連忙哭著躲到她身後。 “喂!你很拽是不是!” 尹夏沫微笑:“沒你拽。” “你想死?!”短頭發女生額冒青筋,一腳就要飛踢出去。 “老大……”另一個女生急忙拉住她,壓低聲音說,“她是尹夏沫哎!不行的……” “尹夏沫是什麽東西!呸!” 其他幾個女生嚇得臉都綠了,拚命捂住短頭發女生的嘴巴:“天哪,尹夏沫是少爺的人啊!你忘了嗎?” 少……爺…… 少爺! 短頭發女生硬生生打個寒戰。 她隻在傳說中聽到過少爺的女朋友叫做尹夏沫,可是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女生。傳說少爺對尹夏沫的疼愛一直都很恐怖的,傳說以前凡是有人惹到尹夏沫下場也是很恐怖的,這些她都知道。 可是—— 她就是尹夏沫嗎? 陽光下,那女生有一頭海藻般濃密的長發,微微卷曲,眼睛象海水一樣,皮膚很白,是象牙色,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淡淡的。她在微笑,而眼珠卻無比淡漠。 原來,她就是尹夏沫。 “少……少爺又怎麽樣?!”短頭發女生心裏有點打鼓,但是在眾人麵前又覺得難以下台,硬著頭皮喊,“少爺還不是好幾個月都沒有來過學校了!別……別說少爺不在……就……就……就算少爺在我也……” “保安來了!快跑!” 遠遠看到有學校保安的影子,其他的女生架著短頭發女生慌亂地逃跑。 一眨眼。 廣場上隻剩下尹夏沫和遍體傷痕的胖女孩。 尹夏沫轉身準備離開。 “謝謝你……” 胖女孩抽泣著說,放開抱住她右腿的雙手。尹夏沫原本想要不再理會她就徑直離開,但是見她滿臉狼狽的淚痕,心底卻忍不住一軟。她彎腰撿起遺落在地上的洛熙的手帕,將手帕重新塞進胖女孩的掌心,說: “擦擦你的臉。” 胖女孩呆呆看她。 “還有,”尹夏沫淡淡地說,“就算真的被親吻了,也不用去到處招搖。” *** *** 自從洛熙來了以後,爸爸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到了他的身上,每天都讓媽媽做他喜歡吃的飯菜,關心他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而洛熙“優秀”的表現也越來越讓爸爸欣喜。媽媽從最初的不接受洛熙,慢慢的,見他謙遜懂事,似乎逐漸喜歡上了他,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小澄更是整天追在他身後“洛熙哥哥”、“洛熙哥哥”地喊。 洛熙成了全家的重心。 或許,他天生就是光芒四射的人物吧,隻要有他在,奪目的光華讓其他的人隻能生活在被忽視的角落裏。 星期六的早上,尹夏沫躺在床上,她不想起床,悶悶地盯著天花板發呆。房門的隔音效果蠻差,她聽到爸爸媽媽吃完早餐已經出門去了,小澄正在準備要去街心公園寫生用的畫具。 “洛熙哥哥……” 小澄的聲音傳進來,她輕輕皺眉,翻個身,不喜歡那聲音裏充滿的崇敬和向往的味道。 對話在客廳裏進行。 “小澄,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啦。我……” “嗯?” “我畫了一張畫,要送給洛熙哥哥!” …… “啊,畫的真好,在小澄眼裏我有這麽好看嗎?” “洛熙哥哥比所有畫裏的人都要好看,小澄喜歡洛熙哥哥,小澄要為洛熙哥哥畫很多很多漂亮的畫!” 似乎有擁抱的動靜。 “謝謝小澄。” “洛熙哥哥……”小澄興奮害羞的聲音,“洛熙哥哥你抱我親我了!你喜歡小澄是不是?!” “是啊,小澄又乖又貼心。” 聲音柔美得就像深夜帶露的白霧。 過了一會兒,小澄也出門去了,關門的聲音清脆而快樂。尹夏沫閉著眼睛,在床上輕輕歎了口氣。 客廳裏有細碎的響動。 她怔了怔,霍地睜開眼睛,飛快地換上衣服,打開門走了出去。 洛熙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 他神態寧靜,手指輕輕翻動書頁,看起來確實象童話裏優雅的王子。 尹夏沫沒有說話,徑直走進他的房間,走到廢物桶前,沒有。她冷冷看他一眼,走出來,走到客廳的廢物桶前,沒有。她又走進廚房,走到廚房的垃圾桶前。 髒兮兮的垃圾桶。 裏麵丟棄著一張小小的油畫。 油畫裏有一個美麗的少年,穿著華麗的白色小禮服,手裏拿著寶劍,麵容有王子般的高貴和聖潔。 隻是菜葉沾到了油畫上麵,還有一點蛋殼的汙跡。 尹夏沫心疼地把油畫從垃圾桶拿出來,用幹淨的布小心翼翼地將粘在上麵的髒物拭去。她咬住嘴唇,大步走進洛熙的房間,走到書桌前,一把將他正在看的書奪過來,重重摔在地上! 桌麵上空空蕩蕩。 洛熙靜靜抬起頭,他看著她,眼神冰冷。尹夏沫也看著他,眼神同樣冰冷。 “這是小澄送給你的畫。” 她冷冷地說。 油畫裏的美麗少年對著一臉冷漠的洛熙微笑。 “那又怎樣?”洛熙的手指輕輕撫摸油畫的邊角,動作輕柔,就像在愛撫戀人,“既然送給我,自然由我來處理。” “我警告你,”尹夏沫聲音冰冷,“如果你在家裏也不知道收斂,我會把你趕出去。” “哦?” 洛熙笑了。 他笑容很美,仿佛五月緋紅的櫻花,眼睛也晶瑩閃亮。 “我不相信你有這樣的能力。” 他輕笑著說。 尹夏沫淡淡地打量他,沉聲說:“若是你在家裏可以再多待上幾個月,或許趕你走還需要多些力氣。可惜,你根基不深,不是我的對手。” “這麽有信心?” 洛熙笑得更加美麗。 “想要試一試嗎?”她也勾起唇角,對他微笑。 他凝視她。 她凝視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閃出隱隱藍光。 “好,你贏了。”洛熙輕笑著說,臉上柔和的表情好像是在和心愛的女孩子約會。“等到一年後,你會後悔曾經這樣對我。” 尹夏沫笑得淡然:“那麽這一年裏,你就收斂一點,讓爸媽和小澄開心。至於我會不會後悔,那是我的事情。” 說完,她轉身離開。 第二章 洛熙房間的牆壁上掛了一幅油畫,配有精美的畫框,陽光灑照進來,油畫裏美麗的王子笑容優雅高貴。每次小澄從房間外麵走過看到那幅畫,就會很快樂。爸爸看到兩個孩子相處的這麽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常常開懷地大笑,飯也比以前吃的多些,看起來更加胖的像個彌勒佛。 每當爸爸問起洛熙在學校的情況。 尹夏沫總是回答說很好。 洛熙非常受歡迎,洛熙功課非常好,洛熙非常有禮貌,洛熙在演講賽中獲獎,洛熙被評選為最優秀學生。 然後爸爸又會開懷地笑,看著爸爸胖胖的笑臉,她也會笑得很開心。至於洛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是無所謂的,隻要他能給她的家帶來快樂,隻要沒有傷害到她的家人。 然而洛熙卻在試探她的底線。 小澄的畫在全國畫展中獲得少年組的第一名,除了榮譽以外,還得到了筆不算菲薄的獎金。尹夏沫原本打算用這筆錢給小澄換一套好的畫具,不喜歡他的畫具在同畫室的孩子們中間顯得寒酸。 可是爸爸竟然用那筆錢買了把吉它。 吉它送給了洛熙。 那個晚上,洛熙彈了整整一夜的吉它,他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撥動琴弦,唇角有溫柔的笑意。爸爸坐在搖椅裏麵笑嗬嗬地聽,小澄趴在洛熙的膝邊托著下巴興奮地聽,媽媽也仿佛聽得入迷了。 洛熙彈了很久很久。 深夜,尹夏沫到庭院裏為花草澆水的時候。 夜露打濕了青石台,點點濕痕,洛熙倚著櫻花樹彈唱不知名的曲子。櫻花樹已經過了花期,茂密的枝葉被月亮照得微微反光,皎潔的光芒灑照著他烏黑的頭發,灑照著他手指間的吉它,琴弦上閃動著銀色的星輝。 聽到她的腳步聲。 洛熙抬起頭,望向她,眼睛裏一股妖嬈的霧氣,渾身仿佛被濕潤的夜霧籠罩。他嘲弄地向她揮了揮手中的吉它,說: “恨我嗎?” 尹夏沫握緊手中的灑水壺,臉上沒有表情。 洛熙的指尖撥弄出一串華麗詭異的旋律,他的笑容亮閃閃的,妖氣突然消散了,眉宇間是孩子氣的炫耀:“你想要給小澄買畫具對嗎?可惜,它現在是我的吉它。來呀,來恨我啊,來報複我啊。” 她瞪著他。 嗬,原來他竟然知道她想要為小澄買畫具,那麽爸爸為他買吉他並不是偶然了?是他向爸爸要求的嗎? 咬緊嘴唇,她高高舉起手中的灑水壺。 細細急促的水流噴濺到櫻花樹的根部,也噴濺到他的衣服和吉它上。洛熙連聲詛咒,惱怒地用衣角擦拭吉它上的水。尹夏沫徑直轉身走向庭院四周散放的花盆,邊灑水,邊淡淡地說: “你還不值得。” *** *** 有了吉它的洛熙就像紮上了翅膀的天使,頭頂更加多了圈炫目的光環。每個星期一的升旗儀式之後,學校都會有些短時間的文娛表演,以前不過是各班輪流派出學生來唱歌跳舞或是朗誦詩歌,後來竟逐漸變成了洛熙的個人舞台。 每當洛熙出現。 縷縷陽光。 鳥兒在綠樹枝椏活潑地輕叫。 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他晶瑩指尖撥動出來的音樂,他迷人嗓音低唱的那些歌曲,他的黑發被清晨金色陽光照耀出的柔和光澤,他櫻花般美麗的肌膚,他溫柔優美的唇角,甚至他隨風輕揚的衣角,白色的棉襪子,都美麗得驚心動魄。 所有的學生忘記呼吸。 所有的老師忘記呼吸。 仿佛刹那間進入了不可思議的魔法國度。 直到有一天,魔法終於被打破了,在洛熙清晨唱歌的時候,一架直升飛機出現在學校上空。 老師和學生們驚怔地仰頭看去。 直升飛機的螺旋槳帶出強大的氣流,在聖輝校園半空中盤旋,越飛越低。終於,直升飛機在廣場空曠的一片地方降落了。 廣場上所有人都轉身去看那飛機。 蔚藍天空。 白雲。 直升飛機的艙門打開。 一隻帥氣的手戴著皮手套放在艙門的金色扶手上。 女生們熱淚盈眶地掩住嘴巴。 天啊! 她們知道那是誰了! 一個帥氣的少年從直升飛機裏走下來,他身材俊美修長,臉上戴著飛行員頭盔和墨鏡,下巴的線條歐洲貴族般高傲,及肩的黑發用黑色緞帶束起。一個英國管家打扮的古板男人也從飛機裏出來,恭敬地跟在少年身後。 “少……爺……” “少爺!” “少爺——!少爺——!” 廣場上的女生們開始尖叫!興奮的淚水忍不住從她們眼角滑落!少爺在三個月前去了美國,有傳言說這一學期都不會再回來了,沒想到,她們竟然可以再次看到少爺! 少年邊走邊脫去手上的皮手套,略一回手,管家恭敬地接了過去。少年摘掉飛行員頭盔和墨鏡,管家也亦步亦趨接了過去。少年俊美倨傲如太陽神阿波羅,隨著他向廣場中的人群走去,女生們尖叫著,一顆顆心髒要跳出喉嚨。 象海水分開般。 人群不由自主閃開道路給少年。 漆黑倨傲的眼眸。 眼底隱隱閃出綠寶石的光芒。 少年麵無表情地自人群中向前走,學生們紛紛閃開,烏壓壓的人群,離他如此近,卻忽然沒有人敢跟他打招呼,尖叫湧動在胸膛裏但沒有女生敢再喊出來。 空氣變得窒息。 少年的氣息高傲淩人。 人群紛紛閃開。 少年目不斜視地筆直向前走,直到走到一個女生麵前。 他站住。 低頭凝視她。 綠寶石般的光芒在眼底飛閃而過。 眾人驚歎的目光之中,少年輕彎下腰,拉起尹夏沫的右手,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個吻。 這個吻是冷的。 尹夏沫的手被握在他冰冷的掌心,她仰頭,對他燦爛微笑。 此刻的聖輝校園,所有的焦點都在少爺身上,連潔白的雲朵和明媚的陽光也都聚集在少爺頭頂的天空。 沒有人記得。 廣場的舞台上還有人在唱歌。 清晨的露珠。 銀色的麥克風。 洛熙輕輕彈唱著吉它,歌聲美麗清靈,飄蕩在孤獨的空空蕩蕩的世界裏。如果有人看他,會吃驚地發現此刻的洛熙美麗得像個妖精,因為被忽視受到傷害而更加美麗得囂張的妖精。 *** *** 餐桌上擺滿了碗筷,菜式很多,媽媽幾乎把所有稍微拿手的菜都做出來了,分量足夠八九個人的,但就算如此媽媽還是顯得局促不安,不時擔心地看看爸爸,又擔心地看看尹夏沫身邊的歐辰。 餐廳很小。 歐辰靜靜吃飯,他吃的很少,靜悄悄沒有絲毫聲音。因為他的安靜,大家忽然都變得很安靜。爸爸原本歡迎地笑了幾聲,歐辰也禮貌地微笑了,然而他倨傲尊貴的氣勢,和站在他身後畢恭畢敬的管家,讓爸爸的笑容變得尷尬起來。小澄很乖地低頭吃飯。洛熙也安靜地吃飯,安靜得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氣氛有點怪異。 尹夏沫夾了隻雞翅膀到小澄碗裏,說:“多吃點,晚上不要畫畫到很晚。” “嗯,謝謝姐!” 小澄抬頭對她笑。 歐辰的背脊忽然有些僵硬,他慢慢放下筷子,身後的管家恭敬地遞到他手前一方潔淨的絲帕,他用絲帕擦了下唇角。 “吃完了嗎?” 尹夏沫微怔說。 歐辰點頭。 “不行啊,你吃的太少了。”她將盤子裏的另一隻雞翅夾到他的碗裏,“再多吃點,這是媽媽的拿手菜。” 歐辰望著她。 他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將雞翅吃下去,然後又用絲帕擦了擦唇角,起身說: “大家請慢用。” 爸爸、媽媽急忙也站起身,爸爸不安地說:“少爺,飯菜太簡陋了,請您……” “晚餐很豐盛。” 歐辰淡淡地說,目光落在尹夏沫身上,然後他轉身走出餐廳,走到庭院裏,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看到月光下他等待的身影。爸爸、媽媽和小澄都望向尹夏沫。她若無其事地吃完飯後,才放下碗筷也走了出去。 洛熙看著尹夏沫離開的背影,嘲弄地勾起唇角。 月光透過櫻花樹的枝椏灑下,斑斑駁駁,皎潔如水。青石台微微清冷,歐辰坐在管家的外衣上,黑發上的緞帶在夜風裏輕舞,他好像在想什麽,一種疏遠的氣息讓人難以接近。 尹夏沫坐到他的身邊。 兩個人靜靜在月光的櫻花樹下。 她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側頭望他,眼底有種溫柔的神情:“怎麽突然回來了呢?不是說還要再等一個多月嗎?” “他是誰?” 歐辰沉聲問。 她怔了怔,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麽。 “他是爸爸從孤兒院帶來的孩子,叫洛熙。” “會住多久?” “不知道。爸爸很喜歡他,也許會住很久。” 他凝視她: “你喜歡他。” “沒有。” “你討厭他。” “沒有。”她笑一笑。 這個笑容讓歐辰的背脊又開始僵硬。 “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的聲音冷冷的。 “沒有關係的人,為什麽要告訴你。”她笑他,眼睛亮亮地斜睨他,“喂,你總不會是為了他特意趕回來的吧。”原本他還要一個月才能回來,卻這麽突然的飛了回來,昨晚通電話的時候也沒有聽他說起。 黑暗中。 歐辰的臉有些不自然的暈紅。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尹夏沫懶懶地打個哈欠,撒嬌地問:“這次回來有沒有帶禮物給我呢?” “有。” “是什麽?”她很好奇。 “你想要什麽。” “呃……想不出來……”她想了想,眨眨眼睛,笑著說,“是項鏈對不對?或者是衣服?洋娃娃你已經好久沒有送給我了。” “喜歡的話,明天派人陪你去買。”歐辰凝視她。 “沒有。” 她搖搖頭。以前他送的珠寶衣服什麽她一次也沒有用過,那麽奢華的東西不適合她。隻是如果對他的禮物不表現出好奇的模樣,他會不開心。 一個小巧精致的綠色盒子。 盒子上鑲嵌著晶晶閃閃的綠寶石。 月光中。 盒子裏有一條綠色的蕾絲花邊,長長的,華麗的花紋,被夜風一吹,輕輕飛舞出來。 尹夏沫驚奇地將綠蕾絲纏繞在指間:“咦,居然是蕾絲呢!” “喜歡嗎?” “可是,這個要做什麽用呢?” 歐辰從她手中拿過蕾絲,俯下身,手指穿過她海藻般的長發,綠色的蕾絲,繁複美麗的花紋,紮在她的頭發上。 “以後,每天紮著它。” 他對她說。 尹夏沫怔住:“為什麽?” “隻有在我麵前,你才可以散下頭發。”他的手指滑到她的臉頰,聲音很低。 “喂,你真的很霸道啊……”她輕歎,“每天不管多晚都要聽你電話,每天都讓老江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我,現在連頭發也要管我了嗎?” 歐辰的下巴有倨傲的線條:“你是我的。” 尹夏沫望向他。 不知不覺,已經四年了。從初次見到他,到他喜歡上她,到她喜歡上他,發生過那麽多的事情,他卻仿佛絲毫也沒有改變過。一如當年幼小的她闖進歐家別墅時,正在花園草坪上射箭的十四歲的他,俊美冷漠而霸道。 沒有等到她的回答,歐辰扭頭看她。夜色裏,她眼底有某些複雜的感情,她那樣凝望著他,使他的背脊漸漸僵硬起來,而說出來的話依然冰冷執拗: “怎麽,莫非你真的喜歡上那個什麽洛熙了,所以……” “我喜歡的是你。” 尹夏沫打斷他,眼珠靜靜的。 歐辰屏息,心底狂湧出一股喜悅,然而依然處在僵硬狀態的唇角,讓他的笑容看起來出奇的孩子氣。原本有些薄怒的她,也不由得為他的這個笑容而驀然妥協。 她歎息,依偎著他的肩膀,輕聲說:“綠蕾絲我會每天紮它……可是,你要相信我,好嗎?”否則,他過度的緊張和霸道會讓她喘不過氣。 歐辰伸手將她摟進懷裏。 皎潔月光裏,兩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微濕的石台上。 過了一會兒。 夜色中,歐辰低聲問: “這段時間,有發生什麽事情需要我幫你處理嗎?” 她搖頭:“沒有。” “……” “啊,對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嗎?”她突然想起來。 “嗯。” “以後不要再來我家了。” 歐辰推開她,麵容變得冰冷。她拉拉他的胳膊,見他還是板著臉,不由得笑出來。 “喂,剛說過你,怎麽還是老樣子啊,動不動就生氣。”她調皮地說,“明知道我最討厭你這樣了。” 他冰冷地看她。 “你也知道,每次你來我家,爸媽包括小澄都很尷尬,氣氛也怪怪的。你啊,出現在我家真的很不搭調……我們以後可以約在外麵玩啊。” 她湊近歐辰的臉: “喂,你如果再生氣,我也要生氣了啊。” 她的語氣中半開玩笑半帶著威脅。 月光如水。 櫻花樹在夜色裏枝椏輕搖。 歐辰站起身,對她說:“我可以答應你,不過往後一個月,每天你都要陪我吃午餐。我會讓司機接你過來。” 說完,他走出庭院。 院子外麵,司機已經發動好車子,管家站在車身旁邊,恭敬地為他拉開了車門。 夜色漸深。 尹夏沫抱住膝蓋坐在石台發呆,她的身子縮得小小的,影子也變成小小的一團,綠蕾絲在她的長發上飛舞。 一個人影走到她的身邊,陰影將她籠罩進去。 她知道那是洛熙。 因為他身上有種白霧般淡淡的味道。 “原來你跟我是同類人。”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笑容有點邪惡,詭異但是漂亮。她沒有看他,繼續發呆,好像此刻發呆是她最大的樂趣。 許久之後她才淡淡地說—— “沒錯,所以離我遠一點。” 黑色賓利在夜幕的街道上飛馳。 “少爺,您告訴尹小姐了嗎,那條蕾絲是您用一星期的時間親手織出來的!”沈管家從前麵回頭,刻板的麵孔變得非常雞婆,跟剛剛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來的模樣差別好大。 歐辰沉默地望著車窗。 “您不能這樣,少爺啊,喜歡一個女孩子就要表白,要表白給她聽,說甜言蜜語來哄她。您老是冷著一張臉,為尹小姐花了那麽多心思也不說給她,尹小姐怎麽會知道呢?!”沈管家絮絮叨叨地說,“上次那個寶石胸針也是您親手鑲嵌製作的,可是尹小姐一天也沒有戴過,您為什麽……” 歐辰的眼底閃過不悅。 沈管家幹咳,怏怏地閉上了嘴。 車窗緩緩降下來,夜風吹進,歐辰用手指撐住額角。她的眼睛象海水一樣飄忽,有時撒嬌,有時生氣,有時溫柔,有時冷漠,而當她散著長發的時候,又總是那麽的慵懶嬌媚。 所以,她必須把頭發紮起來。 歐辰的瞳孔收緊。 前麵的沈管家突然打了個寒戰。 *** *** 聖輝學院門口的停車場泊滿了各種名車。自從歐辰自美國回來,原本經常不來上課隻在家裏接受精英教育的各家公子小姐們也都紛紛出現。聖輝頓時變成了好像漫畫裏的貴族學院一樣,每天裏家庭背景普通的學生們光是看公子小姐們華麗的服飾和闊氣的排場就眼花繚亂了。 但是,在聖輝被尊稱為“少爺”的隻有歐辰。 其他的公子小姐們每天都跟在他身後,在學校餐廳用餐,在圖書館看書,在擊劍館練習擊劍,在泳池遊泳。在浩浩蕩蕩的一群公子小姐中,能親密接近到少爺的卻隻有一個人。 隻有尹夏沫。 隻有她可以並肩站在少爺身邊,聽他說話,幫他拿衣服。因為她是少爺的女朋友,從四年前起,十四歲的少爺就宣布了她的特殊地位。 “什麽鬼少爺!” 廣場上幾個女生驚呆地捂住嘴巴瑟縮成一團,看著她們的大姐頭被幾個保鏢模樣的男人打,她們應該衝過去保護大姐頭的,可是她們不敢。短頭發女生被打得鼻青臉腫,模樣比她當初打的那個胖女孩還慘,但是她還在拚命地反擊,嘴裏亂七八糟地痛罵。 “我罵他的女朋友又怎麽樣?!下次見了尹夏沫我就揍死她!……打不死我,以後我會把你們全都打死!”短頭發女生怒罵,一個保鏢男人揪住她的頭發,狠狠幾個耳光打過去,鮮血從她嘴角湧出來。 一個秀氣的男生招手。 其他幾個保鏢趕忙走過來。 秀氣男生說:“把她的嘴封上。” “是!” 幾張巨大的膠帶紙被用力拍在短頭發女生嘴上,她嗚嗚掙紮,神情憤恨,罵不出聲音的她被繼續毆打著。其他的學生們遠遠圍觀,聽說她被打是因為欺負過少爺的女朋友,根本沒有人敢靠近。 “她沒有欺負我。”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 眾學生望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少爺已經來到了人群中,身邊站著尹夏沫,身後跟著管家和幾個公子小姐。眾學生立刻讓出道路來,不敢擋在他的麵前。秀氣男生看到少爺後,急忙走過來,一臉嗔怒地說: “哥,這個壞女生曾經欺負過尹姐姐呢!” 歐辰的瞳孔頓時變得冰冷。 “她沒有欺負我。” 尹夏沫又重複了一遍。 “可是,我聽說……”秀氣男生有點著急了。 “你聽錯了。” 尹夏沫沒有再理他,她向短頭發女生走過去,幾個保鏢麵麵相覷,沒有見主人發話他們不曉得該做何反應。她蹲下去,“刷”地將膠帶紙從短頭發女生臉上撕下來,平靜地看著那女生憤恨的眼神。 “你走吧。” 她對短頭發女生說。 “尹夏沫!我會殺了你!”短頭發女生嘴角淌血,兩眼冒出狠光,被打的屈辱讓她渾身憤怒地發抖。 尹夏沫笑了。 “喂,打你的人又不是我。”她唇角勾起來,笑意淡淡的,“不要象狗一樣亂咬。那人打你是為了討好少爺,跟我有什麽關係。這世上有對你好的人,有對你壞的人,你的夥伴們不敢救你,我救了你,你應該感激我,這才是道理。” 短頭發女生目瞪口呆。 尹夏沫站起身,走回到歐辰身邊,那秀氣男生也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她懶得說話,抓住歐辰的手指搖一搖,歐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知道她已經很不耐煩了。 “哥。”秀氣男生有些局促不安。 歐辰的聲音冷淡而疏遠:“宋雅民,請以後叫我的名字,我沒有兄弟姐妹。” 身後傳來吃吃的笑聲,那些公子小姐們用不屑的眼光瞟著宋雅民,宋家在政界長袖善舞,可惜這套使用在少爺身上未必吃得開。 雅民臉紅紅地說:“對不起,哥……不,少爺,我是不是給您闖禍了……” 歐辰拍拍他的肩膀。 雅民這才鬆口氣。 “尹姐姐,我是初中部一年級的雅民,少爺是我最崇敬的學長,以後尹姐姐也會是我最崇敬的學姐!”他臉上的笑容純真無比。 尹夏沫對他淡笑點頭。 那邊,短頭發女生一腳踢開那些圍住她眼淚汪汪大罵自己沒用沒有膽色的跟班女生們,對尹夏沫離開的背影喊: “尹夏沫!” 尹夏沫回頭。 “我的名字叫做方錦華!你記住了!我會把今天受到的屈辱全都還給你!”她聲嘶力竭地喊。 尹夏沫不感興趣地打量她。 歐辰眉心皺起。 不過那天以後,尹夏沫再也沒有在學校裏見過這個叫做方錦華的女生。有傳言她轉學了,有傳言她被學校開除了,更多的傳言是少爺動用了某些方法使她再不能出現在尹夏沫麵前。 *** *** 少爺重返聖輝,讓洛熙的光彩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洛熙的美麗,洛熙的溫柔是少爺沒有的。然而少爺的尊貴,少爺的背景,也是洛熙難以企及的。女生們可以接近洛熙,但是無法接近少爺,少爺就像漆黑夜幕中最遙遠的一顆星,閃著寒光,因為明知無法得到,也就更加令人神往。於是,洛熙就成為了她們幻想中最可能的美好夢想。 可惜,這個夢想很快就被殘忍地打破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尹夏沫正靠在加長林肯的車身,戴著耳機聽音樂,她手裏拿著毛巾,看著歐辰繞著清晨的湖邊慢跑。 所有的一切她都是後來聽到的。 據說那天升旗結束之後,洛熙照例在廣場舞台上彈唱吉它,下麵的學生們聽得如醉如癡。忽然有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走上舞台驚詫地盯著他。 “你是洛熙?” “你不是應該在監獄嗎?什麽時候放出來的?” 那人吃驚地問。 這兩句話。 這兩句話被舞台上的麥克風放大出來,在廣場四麵的音箱裏轟轟作響。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原來,洛熙竟然出身於孤兒院,好像他的母親是妓女,因為家裏貧窮拋棄了他。他從小被很多家庭收養過,但都因為行為不端被送回孤兒院。有一次是被政界名流宋家收養,結果他卻偷竊宋夫人的珠寶,被警察拘捕。 聖輝的學生們全都驚呆了。 幾個女生甚至暈了過去。 她們無法忍受自己心目中優秀的王子竟然這樣肮髒不堪。 下午的陽光透過餐廳的落地玻璃照射進來。雖然號稱是校園餐廳之一,然而名貴的裝修和昂貴的餐點使得這裏分外清淨。 尹夏沫低頭無聊地翻看雜誌。 歐辰寧靜地喝茶。 其他的公子小姐們睜大眼睛看著雅民。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象,對不對?”雅民的臉上有稚氣的苦惱,“他剛來我們家的時候,我好喜歡他啊,整天‘哥哥’‘哥哥’地跟著他跑,爸爸媽媽也很喜歡他。可是,後來我們就發現了,他全都是假裝出來的,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們,媽媽買給他的新衣服,他竟然剪碎了扔進垃圾箱裏。” “啊……” 一片抽氣聲。 尹夏沫的眉梢不被察覺地跳了下。 “接著,我們就發現他在偷東西!小件的古董,爸爸的名筆,媽媽的珠寶,還有我的零花錢,他都在偷。”雅民滿臉沮喪地說,“原來媽媽還同情他,想要把他送回孤兒院就算了,可是他居然壞到把媽媽的結婚鑽戒都偷走了!” “啊!” 更大的驚呼聲。 “沒有辦法,結婚鑽戒對媽媽來說太重要了,隻能請警察過來,然後,洛熙就被關進少年監獄了。”雅民垂下腦袋,“我太衝動了,不該當著同學們的麵把洛熙的事情說出來。隻是當時我太吃驚了,一直以為他還在監獄裏麵呢,沒想到會碰見他。” 見他說完,公子小姐們趕忙紛紛討論起來: “啊,聽說在孤兒院長大的人心理都很陰暗呢!” “本來就是垃圾,才會被送到孤兒院裏去。” “好可惜,那個洛熙看起來就像漫畫書裏的完美王子,沒想到這麽髒啊。怪不得媽媽常說不要我跟那種階層的人交往,哎呀,可怕死了!” “他看起來不像呢!” “一看就是小偷的話,還有誰敢收養他?窮人一心想要往上爬,就偽裝得好像很優秀。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有道理!” 尹夏沫的手指在書頁上收緊,她皺眉,合上雜誌,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當她站起身,正在火熱討論中的公子小姐們全都怔住呆看她。 “你們慢用,我有事先走。” 她拉開椅子走出去。 歐辰猛然拉住她的手。他也站起來,緊緊凝視她,冰綠瞳孔中透出緊繃的不悅: “他們說的是洛熙,與你無關。” “是跟我無關。”她笑容很淡,“隻是我要去打工了。” “我送你。” “不用,窮人家孩子到快餐店打工,坐著豪華房車去不太合適。”她輕輕掙脫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充滿陽光的校園餐廳。 歐辰瞪著她的背影。 半晌,他氣息冰冷地離開了。 隻剩下各家公子小姐們尷尬地麵麵相覷。 晚上,星星在夜幕中閃爍的時候,尹夏沫回到了家裏。她帶了一包鹵雞翅想要給家人加餐,可是一踏進客廳,立刻感覺到有種壓抑的氣氛。爸爸不停地抽煙,胖胖的身子在電視機前麵走來走去。媽媽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發呆。小澄一見到她就趕忙把臉扭過去,背對著她,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好像跟人打過架。 “發生了什麽?” 她把雞翅放在餐桌上,心裏隱約猜到是因為什麽事情。 媽媽看了看她。 爸爸用力抽了口煙,也沒有說話。 尹夏沫走到小澄身邊,把他的臉用力轉過來,額頭一大塊淤青,眼睛也被打腫了,紫色的眼皮鬆泡泡地垂著。 “你跟人打架?!” 她又急又氣,一揚手,一個巴掌差點打過去。小澄瑟縮地縮著脖子,望著她,眼淚啪嗒啪嗒從腫腫的眼眶裏流出來。她心裏一痛,咬牙將手又收回來,怒聲問: “為什麽打架?!” 小澄忽然覺得很委屈,放聲大哭: “他們說洛熙哥哥是小偷……嗚……我喜歡洛熙哥哥……洛熙哥哥不是小偷……他們都是壞孩子……洛熙哥哥是好人……洛熙哥哥不是小偷……” 尹夏沫皺了皺眉,心裏湧上一股嫉妒的酸意,然而又被他哭得心痛極了,忍不住將他抱進懷裏,輕輕搖著他哄著他: “乖啊,小澄不哭……那些都是壞孩子,你不要理他們啊……隻有壞孩子才會說別人的壞話,你要是生氣就上當了……乖,不哭……你再哭……再哭……姐姐也要哭了……”看著小澄委屈的淚水,她的眼圈也紅了。從小到大,她最疼這個唯一的弟弟,見不得他有一點難過。 小澄亂七八糟地用手背擦臉上的淚痕,抽噎著抬起頭: “姐,洛熙哥哥不是小偷……” “好,他不是小偷,姐姐當然相信小澄啊……” 尹夏沫輕柔地幫他擦掉眼淚。 爸爸看了看她和弟弟,深深歎口氣,胖胖的臉上滿是陰雲,他又拿起一根煙,一根煙接一根煙地抽著,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繁星點點。 庭院裏的櫻花樹下。 洛熙抱著膝蓋坐在青色的石台,他象一個迷路的孩子,背脊有點孤獨和寂寞,黑玉般的頭發被夜風吹亂。 夜很靜。 尹夏沫給庭院四周的花草澆水。 洛熙的聲音象夜霧一樣輕忽: “你開心嗎?” 尹夏沫蹲下來,把蘆薈搬到向陽的角落,隻有見到陽光,蘆薈才能生長得茂盛。她吃力地搬過去,然後灑水,直到水從花盤的下麵微微滲出來。接著她開始給月季花灑水。 “他們說我是小偷,你可以把我從這裏趕出去了。你一定很開心,是不是?” 洛熙的背影融在夜色裏。 尹夏沫給所有的花草都澆完水了,她伸伸懶腰,輕輕打個哈欠,走回屋子裏麵去。 *** *** 聖輝學院的學生們都以為洛熙不會再出現了,可是,他竟然還是每天都來上課。他唇角的微笑還是那麽溫柔,眼睛還是那麽烏黑晶瑩,眉宇間還是那麽清澈動人。 學生們遠遠地打量他。 很奇怪,縱使在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中,縱使在不懷好意的指指點點中,洛熙依舊純淨美麗得好像天使國度的王子,有種聖潔的氣質,仿佛他是不可褻瀆的。 漸漸地,有人不禁懷疑,所謂小偷可能隻是謠言吧。 洛熙看起來真的不像。 而且也沒有什麽真憑實據啊。 於是又開始有女生試探著接近他,小心翼翼地跟他說話。因為一切都不確定,校園裏充滿了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息。 星期五的早上。 廣場旁邊的大布告欄上竟赫然貼了一張陳舊發黃的報紙,報紙中的一段社會新聞被人用紅筆醒目地圈了出來。時間是一年前,警方因為涉嫌家庭偷竊而拘捕一個名叫“洛熙”的少年,照片中的宋夫人自責是自己疏忽大意給偷竊者造成了機會。 聖輝學生們呆呆站著。 每個人都傻了般地張大嘴,烏壓壓的人群聚集在布告欄前,直到一個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把將報紙撕下來揉爛扔在地上! 那個人是洛熙。 洛熙冷冷地看著麵前的這些人們,他的眼神冰冷嘲弄,一種妖豔的霧氣籠罩他的全身。 聖輝的學生們足足呆怔了一刻鍾。 終於,不知是誰帶頭,呐喊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小偷!” “洛熙!小偷!小偷!洛熙!” “小偷!滾出去——!” “小偷——!!!” 聖輝的學生們陷入莫名的怒氣之中,他們揮舞著拳頭,將洛熙包圍在布告欄前。 第三章 洛熙打人了! 高中部一年二班,一個男生衝進來激動地宣布他剛剛打探回來的消息。洛熙跟那些罵他是小偷的同學打起來了,居然拳腳還蠻厲害,打傷了好幾個同學。經過的老師把他和打架的一些學生抓走了,然後,在教導處,洛熙竟然還打了教導主任! “為什麽?!” 班上的學生們滿臉驚駭。 男生遺憾地搖頭,他當時隻是擠在教導處的窗戶上沒能進去,不太清楚為什麽洛熙突然一拳揮向老師的下巴,當時旁邊的學生竊竊私語說,教導主任問出的一個字眼的嘴型有點象“妓女”。 尹夏沫坐在教室的後幾排。 她翻開課本溫書,戴上耳機,試圖讓音樂使得教室裏鬧哄哄的聲音離她遠一點。她低頭看書,書上的字一排排密密麻麻,天氣太熱,密密麻麻的字在她的眼前亂跳。 她忽然覺得很煩。 班上的學生們驚恐地說,洛熙太會偽裝了,以前一直以為他出身良好各方麵都優秀,沒想到竟然是肮髒的小偷流氓。有幾個女生試圖為洛熙辯解,說不定他是冤枉的,說不定是別的同學先打他的。可是其他學生們立刻大聲地嘲笑她們,罵她們是花癡,洛熙是小偷垃圾早已經罪證確鑿。那幾個女生趴在課桌上嚶嚶哭起來。 尹夏沫盯著課本。 鬧哄哄的音樂,教室裏鬧哄哄的喧雜聲,她的眼神越來越冷漠。終於,她取下耳機,“啪”地一聲合上書,從座位上站起來! 正這時,教室的門被推開。 所有學生望過去,隻見是一個象受了委屈般臉漲得通紅卻依然看起來很可愛的小男孩跑進來。他們都認得,這是尹夏沫的弟弟尹澄。 “姐!” 小澄飛跑到尹夏沫身前,臉紅紅的,眼淚在眼睛裏打轉,硬是忍著不掉下來。 “怎麽了?” 她趕忙問。 “爸……爸在教導處……” 小澄哽咽地說。 尹夏沫頓時身子僵住。 教導處外麵的走廊上圍了許多好奇的學生,他們把臉趴在玻璃窗上,把腦袋湊到門縫,邊偷聽偷看,邊興奮地互相交流。教導處裏傳出嚴厲的聲音,教鞭抽在桌子上淩厲的風聲,拍桌子的怒吼,讓外麵的學生們既聽得膽戰心驚,又聽得興奮無比。 忽然,後麵有一股力量將他們分開。 “幹什麽!” 圍在前麵的學生們不滿地推回去,現在的好位置是他們好不容易才擠到的,哪能輕易被人插進來。 “閃開!” 是個女生的聲音。 前麵的學生們紛紛回頭,有人輕呼,他們認得這女生是少爺的女朋友,好像叫做尹夏沫。他們尷尬地馬上閃出一條路給她,雖然被女生嗬斥很沒有麵子,但是少爺實在是他們惹不起的。 尹夏沫推開教導處的門。 她站在門口。 小澄拉住她的手,站在她的身邊。 教導處裏很亂,仿佛被狂風席卷過一樣,紙片到處亂飛,教案夾、鏡框、花盆、獎狀散亂滿地。幾個老師氣惱地厲聲訓斥膽怯地縮在角落的打架學生,教導主任坐在辦公桌後麵,看起來非常狼狽,仰起頭捂住鼻子,鮮血滴滴答答流在他的西裝上。 陽光灑進來。 洛熙渾身是傷,他的襯衣在打架中被撕破了,嘴角淤腫,一絲鮮血已經幹涸。他看起來還是令人吃驚的俊美,黑玉般的頭發在陽光裏閃出光芒,但是已神情不再是昔日的溫柔,流血的唇角掛著滿不在乎的嘲弄。訓斥打架學生的老師們不時憤怒地瞪向他,然而卻沒有象教訓別的學生那樣用教鞭敲他的腦袋。 因為有人護在洛熙身前。 尹夏沫看到了爸爸。 爸爸象母雞保護小雞般擋在洛熙麵前,他不停地向每個老師鞠躬,胖胖的臉上都是汗水。他不停地鞠躬,不停地道歉,別的老師們給爸爸的都是白眼,爸爸就像沒看見一樣,陪著笑臉,一直向老師們鞠躬。 …… “對不起,是我們小熙太衝動。” “對不起,教導主任,我回去一定會好好教教導小熙,他以後再不會打架了。” “對不起,我會賠償受傷學生們的醫藥費。” “對不起,不過我們小熙是不會偷東西的,那一定都是誤會。” …… 尹夏沫看著團團鞠躬的爸爸,她咬住嘴唇,手心漸漸冰冷,心裏就象被無數根針用力刺痛著。 “我有說洛熙是小偷嗎?!” 教導主任勃然大怒,手掌重重拍在桌麵。 爸爸被嚇住。 “以前的報紙貼在布告欄,過去的事情一清二楚!洛熙不但不知道悔改,反而出手打架,這是什麽態度?!把他帶到教導處,問一下究竟怎麽回事,他居然又毆打老師!”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你了解他嗎?好像你也是剛剛收養他吧!為什麽填寫資料的時候不把他曾經偷竊的事情寫進去!你這是欺瞞校方!” 爸爸呆怔地看著教導主任。 洛熙冷冷地站在教導處房間的中央,陽光有點清冷,他唇角的嘲弄漸漸變成一抹冰冷。 汗水從爸爸胖胖的臉上淌下來,他的臉發白,結結巴巴地說:“可是,我們小熙真的不是小偷……他不是小偷……請……請您調查一下……請校方讓學生們不要亂講……小熙不是小偷……” “調查是警方的事情!”教導主任拍著桌子,“我們隻負責管教學生!” “可是……” 爸爸不知所措地擦著頭上的汗,越來越結巴。 “我……我們小熙……不……不是……不是小偷……” “爸!” 尹夏沫深呼吸,大步走過去。爸爸回頭,看到是她,胖胖的臉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小沫,他們說小熙……” 她走到爸爸麵前,踮起腳尖用紙巾擦去爸爸臉上的汗水,然後微笑著說:“嗯,我知道。爸,你先回去吧,這裏交給我處理好不好?” 爸爸不安地看著她。 “小沫……” 尹夏沫微笑,眼睛裏滿是堅毅和自信:“爸,學校裏的情況我比你熟。你先回去。放心,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說完,她轉身對門口的小澄說: “你跟爸一起回家。” 小澄想都沒想就點頭,在他的心目中,姐姐說的話必定是最正確的。 小澄和爸爸離開了教導處。 教導處裏外鴉雀無聲。 老師們呆呆地看著尹夏沫,打架的學生們呆呆地看著尹夏沫,教導主任呆呆地看著尹夏沫,走廊上的學生們也全都呆呆地看著尹夏沫。隻有洛熙側歪過頭,冰冷地打量站在他身邊的尹夏沫。 她臉上有微笑。 卻不說話。 她的眼珠黑白分明,眼神很靜,靜靜地凝注著教導主任,眼底那股奇異的氣勢使得教導主任忽然忘記了原本想說什麽。屋內也變得靜悄悄。所有人都很好奇,不知道她會怎麽樣“好好地解決這件事情”。 又過了一會兒。 尹夏沫確定爸爸和小澄已經走遠了。 她站直身體,眼珠變得冷漠,突兀地,微笑從她臉上消失不見。冷漠地伸手拉起洛熙的右手,她一句話沒說,拉著洛熙大步向門口走去! “喂!你站住!” 教導主任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般怒吼。 尹夏沫回頭。 她淡笑,眼神無比冷漠:“事實沒有弄清楚之前,就縱容學生辱罵別人是小偷,是您管教學生的一貫尺度嗎?您沒有能力將事實調查清楚,那麽就讓我來調查清楚。隻是,如果是您錯了,還希望到時候您能秉承教育精神向洛熙道歉。” 她對教導主任鞠躬行禮。 然後,她拉著洛熙的手從教導處門口走了出去。 安靜。 詭異的安靜。 靜悄悄。 沒有人敢呼吸。 尹夏沫拉著洛熙的手。 她就這樣拉著洛熙走了出去。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洛熙被她拉在身後,眼神古怪地看著她。而她根本沒有看他,隻是緊緊地拉住他的手,在眾人的震驚中,大步走了出去。 在幾年後關於這一事件的傳說中,有很多個流傳的版本。 有人說當時有金色的陽光從她和他的掌心綻放出來。 有人說她拉著他的手一直走出了校門。 有人說聖輝學院不許學生在校內拉手的變態校規就是從那一天起頒布的。 *** *** 歐宅。 室內泳池波光粼粼。 沈管家恭敬地手拿浴巾站在泳池邊,女傭們安靜地站在遠處,白色鏤花圓桌上放著精致的餐點。澄碧的水波一層層蕩開,少年沉默地遊泳,透明水花濺開在他微褐色緊繃優美的肌膚周圍,黑發早已濕透,淩亂地散在少年倨傲的額頭和脖頸。 泳池牆壁上的內線電話響起。 沈管家接聽後,掛上電話,走到泳池邊,彎腰對遊泳的少年說: “少爺,尹小姐來了。” 說完,沈管家滿心以為會看到少爺喜悅的神情。每次尹小姐主動來找少爺,少爺雖然都是酷酷的樣子,可是眼底一閃而過的綠色光芒總是開心得很孩子氣。 可是。 沈管家吃驚地發現少爺今天卻微微眯起了眼睛,臉看起來很臭,下巴線條繃得緊緊的。水花四濺,少爺又重重地潛入了水底深處,很久都沒有浮出水麵。 尹夏沫踏進室內泳池的時候,歐辰剛剛從水裏出來,他穿著黑色泳褲,赤裸的肌膚濕淋淋地滴水,黑發滴滴答答也落著水珠。他坐在泳池邊,也沒有去擦身上的水,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又扭過頭去看著水波。 他揮了揮手。 管家連忙讓女傭們退下,自己恭敬地將浴巾放到少爺手邊,也靜悄悄地退出去。 水波映在天花板和牆壁。 閃閃的粼光。 尹夏沫走到他身後,彎腰拿起旁邊的浴巾,把浴巾打開,她蹲下去,將他整個人包在大大的浴巾裏。他沉默著不說話,好像是在生氣。她用浴巾擦幹他身上的水珠,然後又把浴巾蒙在他的頭上,亂七八糟地用力擦拭他的頭發。 “喂!” 歐辰的聲音悶悶地從浴巾裏透出來。 “喂什麽啊!”她象擦小狗一樣地使勁擦他,“跟我發什麽脾氣啊,臉那麽臭,你要是不喜歡看到我,往後我再也不來找你就是了!” 他用力奪過浴巾。 他將浴巾重重扔到一邊,瞳孔緊縮,眼底有深沉的綠芒,他瞪著她,下巴僵硬緊繃。 尹夏沫揉揉額頭:“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歐辰瞳孔冰冷。 自從在夏沫家親眼見到洛熙,他就有種危險的感覺,危險的氣息是從洛熙周身散發出來的。雖然她一再告訴他,她對洛熙沒有任何感覺,但是,他有種強烈的不安。為了那個洛熙,她在校園餐廳裏掙脫開他的手;為了那個洛熙,一向淡然的她竟然在教導處挺身而出。 她深深吸口氣,重新撿起浴巾,幫他擦頭發,這次動作輕柔了很多,她邊擦邊輕聲說:“那麽,你會幫我嗎?” 他冷冷的問: “洛熙跟你究竟什麽關係。” “他是爸爸收養的孩子,是小澄喜歡的哥哥。” “隻是這樣?” 她瞟他一眼:“不然還能怎樣?!” 她把浴巾放下,用手指摸摸他的頭發,基本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她又用手指輕輕幫他梳順頭發,忽然笑了,說: “又在吃醋嗎?” 被她輕柔地擦著頭發,歐辰心裏的怒氣也好像漸漸散去了一些。他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咳嗽了聲,依然板著臉說: “你拉了洛熙的手。” 她失笑,抓過浴巾,用力擦自己的雙手。 “這樣可以了嗎?” 她笑盈盈地斜睨他。 歐辰轉過臉去,身體沒有剛才那麽緊繃了。 尹夏沫輕輕白他一眼,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轉回來,說:“拜托你以後發脾氣發得有道理一點好不好?否則哪一天我真的生氣了,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你會嗎?” “會啊。”她抱住他的胳膊,搖啊搖,撒嬌地說,“好了,快說你到底幫不幫忙。” “我已經找人跟警方打過招呼了,宋家那裏也正在聯係,大約今晚或是明天你可以見到宋夫人。”歐辰麵無表情。 “喂!” 尹夏沫眼睛發亮。 歐辰淡淡地說:“根本沒有把握就在那麽多人麵前說大話,如果我決定不幫你,你要怎麽收場。” 她笑得象盛開的花朵:“才不會,我就知道你會幫我!” 他瞟她一眼。 “謝謝你啊!”她搖著他的胳膊開心地說。 歐辰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又沉默了很久,沉聲說:“以後,不要跟洛熙那小子再接近了。否則……” “……?” “夏沫,你是我的。” 他冰冷的唇吻上她的額頭。 *** *** 夜晚。 小澄邊吃飯邊擔心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爸爸不安地追問姐姐,學校那裏準備怎麽解決,洛熙再去上課會不會有問題。姐姐笑得若無其事,安慰爸爸說沒問題,隻要再等兩天所有事情都會解決的。聽了姐姐的話,小澄覺得放心多了,他乖巧地把雞翅膀夾到洛熙哥哥碗裏,好像洛熙哥哥也喜歡吃雞翅膀呢,希望洛熙哥哥吃了好吃的東西就不會為白天的事情太難過了。 洛熙沉默地拿起客廳沙發上的吉它走回自己的房間,爸爸、媽媽、小澄彼此不知所措地互看,隻有尹夏沫埋頭吃飯。 晚飯以後。 小澄幫著媽媽收拾碗筷。 爸爸讓尹夏沫陪他到庭院裏走走。 夜空中沒有月亮,隻有無數的星星,閃閃爍爍。 茂密的櫻花樹。 尹夏沫抱著膝蓋坐在樹下的石台上,靜靜望著美麗的夜空,聽爸爸說話。自從洛熙來到家裏,她很久沒有這樣跟爸爸說過話了。 “小熙不是小偷。” 爸爸對她說,胖胖的臉上有種複雜的神情。 “哦。” 她靜靜望著夜空中的星星,星星閃啊閃,仿佛一點煩惱也沒有。 “小沫啊,爸爸知道你好像不太喜歡小熙,可是,你要相信,小熙他絕對不會是小偷。” “為什麽呢?” “爸爸跟小熙的媽媽是高中同學,”爸爸回憶地說,聲音很慢,“她是班裏最出色的女生,功課好,氣質好,長得漂亮,對班裏的同學也都很友好,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爸爸暗戀過洛熙媽媽?”嗯,應該是這樣吧,爸爸媽媽是高中同班同學,所以媽媽知道爸爸的初戀,所以媽媽最初對洛熙的出現有些介意。 “當時班上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暗戀她,”爸爸不好意思地說,“我那時候很胖,比現在還胖,其他女生都不喜歡跟我說話,隻有她每次看到我都會跟我點頭微笑。有一次,我考試成績非常差,拖了全班的後腿,老師很生氣,命令我去走廊上罰站。我在走廊上一直哭,所有的同學們都嘲笑我。她走過來,給我手帕讓我擦眼淚,還把她的筆記也給了我。” 尹夏沫詫異地發現爸爸的眼眶竟然有些微紅。 “可是我當時什麽也沒有對她說,我不敢跟她說話,她那樣的女孩子,我不配跟她說話……後來,她突然消失了,再也沒有在學校出現過……小沫啊,爸爸很沒有用,從來沒有敢同她說話,她可能也根本不會記得有我這個同學……” “爸……” 尹夏沫輕輕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我在孤兒院見到小熙,發現他竟然是她的孩子,而且長得也跟她一模一樣。”爸爸的聲音有點顫抖,“她的孩子不可能是小偷,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嗯,我相信爸。”她用力點頭。 好久之後,爸爸才平靜下來心情,他用手擦擦胖胖的臉,有點局促不安:“對不起,小沫,爸爸不該跟你說這些。” “為什麽不應該呢?”她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爸跟小沫說過去的事情,是把小沫當作好朋友啊,爸信任小沫,小沫很開心呢。”她頓了頓,抬頭凝視爸爸,眼珠清澈,“爸,你放心,有我在就沒有任何人能欺負洛熙,我會保護他的。” 爸爸欣慰地笑了。 胖胖的手掌拍著她的肩膀。 美麗的夜空。 星星象寶石般閃爍。 櫻花樹下。 尹夏沫親昵地依偎進爸爸的胸膛,很輕很輕地說,聲音在夜風裏飄蕩:“爸,你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洛熙嗎?” 爸爸疑惑地看她。 她臉紅紅的:“自從洛熙來了以後,爸的關心都給了他,我和小澄就像被爸忘記了一樣……爸,我和小澄都很愛爸,喜歡爸對我們笑,喜歡爸問我們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 爸爸不安地張口欲言:“小沫……” 她仰頭對爸爸綻開笑容。 笑容很美,她眼珠靜靜的象海水般,海藻般慵懶的長發,綠蕾絲飄舞在靜靜的夜風裏。 “爸……” “對不起,小沫,”爸爸不安地用手擦擦胖胖的臉,“因為洛熙以前吃過很多苦,所以我想好好照顧他……爸沒有不關心你和小澄,在爸的心裏,你和小澄又乖又懂事……是爸不對……以後……” “嗯!謝謝爸……” 她幸福地閉上眼睛,更深地依偎進爸爸的懷裏。 夜風穿過庭院。 櫻花樹在風中輕輕作響。 尹夏沫忽然從爸爸懷裏坐直身子。 她轉頭。 夜幕淡淡的星芒下有一個少年俊美的剪影。他不知已經站在庭院裏多久,黑玉般的頭發被夜風吹得淩亂在額前,一雙眼睛冰冷如破曉時分的寒霧。 爸爸離開了。 庭院裏隻剩下她和洛熙。 尹夏沫雙手交叉在腦後,慢慢地,她躺在青色的石台上。樹葉在半空沙沙地響,密密麻麻的枝椏,星星在枝椏的縫隙間明亮。她滿足地歎息,重新閉上眼睛,懶洋洋平躺著。 洛熙凝視她半晌。然後,他勾起唇角,也在石台上躺下來,躺在她的身邊。他枕著雙臂,冷冷望著櫻花樹枝葉間的星空。 兩個人靜靜躺在美麗的星光下。 洛熙冷漠地問她: “為什麽在教導處要幫我?” 她沒有說話,呼吸非常平靜。 “你不是討厭我嗎?”他繼續問。 她似乎快要睡著了。 “我寧可你討厭我,也不要你可憐我。”他抿緊嘴唇,眼底被星芒映照出令人心驚的孤獨和倔強。 她不屑地笑了,卻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憑什麽我要可憐你?因為你被人說是小偷,還是因為你出身孤兒院?” 洛熙喉嚨抽緊。 尹夏沫淡淡地說,仿佛她在睡夢中: “我也是從孤兒院出來的。” 洛熙大驚。 他緊緊盯著她。 她的笑容很淡,長長的睫毛輕顫在臉頰,小巧精致的臉龐仿佛透出皎潔的星輝。 “你被人叫做小偷是嗎?我不但被叫過小偷,還被叫過雛妓。”她睜開眼睛,望著夜空,眼底有淡淡的嘲弄,“你的生母是妓女嗎?” 洛熙握緊拳頭: “你——!” 他的臉頓時惱怒得通紅。 她歎息:“聽爸爸說,你的生母是好像仙女一樣的女人。可是……我的母親卻是真真正正的妓女……” 洛熙的表情僵住。 她坐起來,抱住膝蓋,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她默默望著夜空良久良久。終於,她偏過頭,眼睛冷冷地瞅著他: “所以,你憑什麽想讓別人可憐你。” 洛熙怔住。 良久之後,他突然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仿佛突然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笑得眼眶有星星點點晶瑩的水光。 尹夏沫沒有理會他,聲音冷得如同刀子:“在孤兒院,我見多了像你一樣的孩子。把自己偽裝得完美無暇,又優秀又懂禮貌,在每個想要領養孩子的家庭麵前都表現得像個天使,為的是可以永遠離開孤兒院。” 她淡淡地打量他:“可是你的心也和那些孩子們都一樣,早已冰冷得不相信任何溫情。別人對你再好,你表麵微笑感激,但是心底卻不屑一顧地把那些關愛統統扔進垃圾箱裏去。” 洛熙的笑容像緋紅的櫻花: “你呢?” 他笑著湊近她,笑得極美,眼神極妖:“你跟我有什麽區別?嗬,你做戲做得更像些對不對?在那個什麽少爺麵前溫柔可人,在‘爸爸’懷裏天真撒嬌,其實你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隻怕骨子裏比我還要冷漠!” “沒錯。” 她仰起下巴,倨傲地回視他。 “我沒有你那麽笨。明明想要得到很多人的愛,卻偏偏裝得自己根本就不想要。不想回到孤兒院是不是,那你就努力留下來啊,隻討好了爸媽和小澄有什麽用,你應該拚命地討好我!這樣你才能有留下來的機會。明明知道最討厭你的人是我,為什麽反而更加來刺激我,你難道是笨蛋嗎?” 她眼珠輕輕轉了轉,笑容也妖嬈起來: “哦,我明白了,你也得罪了那個宋雅民對不對?人家宋雅民不喜歡你太優秀搶了人家的風頭,那你就要知道收斂啊。怎麽樣,吃到苦頭了吧,被人當作小偷抓起來了吧。” 星光下的櫻花樹。 少女眉宇間帶著挑釁的意味,懶洋洋地打量少年。少年緊緊凝視少女,美麗的眼底閃過古怪的光芒。兩人的影子斜斜投映在青色石台。 她和他離得很近很近。 恍若呼吸就在彼此的唇間。 突然,尹夏沫站起身,她跳下石台,拍拍身上的灰塵,轉身往回屋的方向走去。洛熙在樹下古怪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走到屋門邊。 停了下來。 “這次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頓了頓,她邊打開屋門走進去,邊淡淡地說,“不過,你將來要記得還給我。” *** *** 星期六的晚上,尹夏沫很晚才從外麵回來。她徑直敲開洛熙房間的門,扔到他桌子上一盤小小的磁帶。 她告訴他。 這件事情他喜歡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 星期天,洛熙坐在書桌前,手裏把玩著那盤小小的磁帶。他坐了整整一個上午。小澄擔心地探頭進去張望了好多次,害怕洛熙哥哥會因為學校的事情難過出病來。 尹夏沫把小澄趕到畫室去。 她拉上洛熙的房門,讓他一個人安靜地想。 下午的時候。 洛熙出門去了。 *** *** 轉眼到了星期一全校的升旗儀式。 廣場上,聖輝幾乎所有的學生在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洛熙不會再出現了吧,洛熙應該已經被學校開除了吧。有人冷笑,有人嘲弄,有人惋惜,有人難過。忽然,有人指住廣場前方的舞台,張口結舌驚得說不出話來! 清晨。 淡淡的晨霧中。 一個少年走上了舞台。 金色陽光自雲後照耀而來,晶晶瑩瑩的光芒,少年那櫻花般的唇角殘留有淡紫的淤痕,仿佛他是孤獨的被遺忘在人間卻受到傷害的天使。 洛熙…… 感動的淚水不知不覺從聖輝女生們的臉頰滑落。 這一刻,無論洛熙曾經做錯過什麽,她們都願意原諒他。洛熙的孤獨,洛熙的美麗,就像鋒利的刀子,狠狠刺痛了她們的心。 洛熙走到舞台中央。 晶瑩的手指輕握住銀色落地麥克風。 然後。 他側頭向廣場右下方望去。 眾人隨著洛熙的目光望過去。 隻見宋雅民窘迫地站在台下,他的臉上有觸目驚心的打架過後的痕跡,似乎猶豫了很久,他終於羞紅著臉向舞台走去。雅民站到洛熙旁邊,秀氣的臉漲得通紅,低頭對著麥克風向全體在場的聖輝師生說,當年的事情隻是一個誤會。 滿場嘩然。 雅民羞愧地解釋說,因為洛熙偷竊事件這幾天來傳的紛紛揚揚,他心裏不安,又跑到警署去詢問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結果發現,洛熙並沒有偷東西,是當時的某個傭人手腳不太幹淨,洛熙也從沒有進過監獄。一切都是他的誤會,他願意向洛熙道歉,也願意接受學校對他的任何懲罰。 所有的師生都驚呆了。 洛熙似笑非笑,他伸出右臂,象摟住兄弟那樣摟住雅民的肩膀。 雅民低頭哭了。 廣場烏壓壓的人群中,尹夏沫在高中部一年二班的隊伍裏隻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她望著遠處舞台上的洛熙。 事情解決的遠比她預料中容易很多。 原以為宋夫人會很難對付,在她的感覺裏,政界人物每個都齷齪得要命。可是當宋夫人得知她的來意後,竟然愧疚地坐在餐廳裏,然後竟然愧疚地流淚了。她告訴尹夏沫,洛熙從來沒有偷過東西。她和丈夫收養洛熙,是因為真的很喜歡他,沒有見過比他更可愛更聰明的孩子了,她是真的想要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養。 洛熙來到她家以後,確實也表現得非常優秀,她的朋友們也都十分喜歡他。然而,她的兒子雅民卻越來越不快樂,每天陰沉著臉。她試圖讓雅民和洛熙象兄弟一樣友好,但是情況卻在不斷地惡化。家裏開始丟很多東西,雅民一口咬定是洛熙偷的,宋夫人苦笑,可她無意中發現偷東西的並不是洛熙。宋夫人抱歉地說,她喜歡洛熙,但是雅民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她擔心雅民的心理若是扭曲到一定的程度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於是,她隻好裝作毫不知情,將洛熙送回了孤兒院。 尹夏沫問她為什麽要報警抓洛熙。 宋夫人說不是她報的警,隻是當警察和記者都趕到的時候,她也隻能那麽說。後來,她到警署取消了對洛熙的起訴。宋夫人流淚,說她對不起洛熙,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居然還在繼續傷害洛熙。 宋夫人不知道。 尹夏沫把所有的談話都錄了下來。 清晨的聖輝學院。 廣場上的學生們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無法回神。 正這時。 又一陣騷動從廣場東邊傳來。 舞台上的洛熙和雅民望過去,兩個人的身體都忽然變得僵硬。來的人竟然是宋夫人。宋夫人穿過人群,一直走過來,走到台上,她抱住洛熙。因為是宋夫人留給大家的是背影,台下的學生們隻能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慢慢地,被她抱在懷裏的洛熙閉上眼睛。雅民把頭扭過去。 過了一會兒。 宋夫人同時將洛熙和雅民擁抱在一起。 尹夏沫微笑。 陽光照耀進她澄澈的眼睛。 *** *** 下午放學回家,小澄推開庭院的院門象快樂的小鳥般衝進去,尹夏沫提著他的書包慢慢地走。 “洛熙哥哥!洛熙哥哥!” 小澄撲進洛熙的懷裏,又哭又笑,力氣大得將洛熙的腦袋重重撞到櫻花樹的樹幹上。尹夏沫忍不住偷笑。洛熙捂住腦袋低聲呼痛,好像察覺到她在笑他,鬱悶地用力瞪她一眼。 “他們都相信你了!洛熙哥哥!小澄喜歡洛熙哥哥!小澄就知道洛熙哥哥才不會做壞事!”淚水嘩啦嘩啦地流,小澄哭得臉上髒兮兮的。 “小東西,你弄髒我衣服了。”洛熙故意板著臉推開小澄,看他不知所措害羞的樣子,又笑著伸手用力揉揉他的頭發,“快去把臉洗幹淨再出來玩啊。” “嗯!” 小澄笑容大大的,開心地飛進屋裏去了。 櫻花樹下,洛熙背倚黑色的樹幹,他望著尹夏沫,唇角有古怪的笑容。她往屋裏走,終於又停下來,淡淡地打量他,說: “喂,有話說就快說。” 他眼睛閃亮,笑容卻很惡意: “尹夏沫,你偷錄別人的說話很無恥啊。” 她不耐煩地說: “洛熙,你嘴那麽硬也很無恥啊。想要感謝我,就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地感謝我好不好,說些什麽廢話!把說話錄下來是要給你用,又不是我用,你要是用得無恥那也是你無恥,大不了我一起被你拖下水。” 她眼珠轉一轉,又笑了: “不過,你畢竟還沒有真的那麽笨啊。如果你把錄音帶公開,宋雅民會恨你一輩子吧,如今這樣,他以後再也不敢惹你了。” 洛熙凝視她: “你難道真的沒有擔心過我會公開錄音帶?” 她沒有說話。 隻是笑笑地瞅著他。 櫻花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她微笑的模樣忽然讓洛熙的心底好像被重重撞了一下。他把頭轉過去。等他再轉回頭來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將要走進屋裏去了。 “等一下!” 洛熙喊住她。 尹夏沫停下腳步。 “謝謝。” 洛熙用最滿不在乎的聲音說,然而聲音裏一些細小的顫抖,讓尹夏沫冷漠的心底防線忽然有些坍塌,她輕輕咬住嘴唇。 第四章 聖輝學院裏,洛熙的光芒漸漸變得耀眼無比,儼然有超過少爺的趨勢。以前,洛熙在女生們的眼中僅僅是優秀溫柔,而偷竊事件之後,他就像無辜地在十字架上飽受苦難的王子,柔和的笑容裏恍惚透出一點脆弱的細光。因為曾經誤會了他,沒有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站出來,每個女生都自責得難以原諒自己。 於是她們發誓。 她們今後要用更多的愛和關心來保護她們的洛熙! 每當尹夏沫和小澄放學回家,在院門口的地麵上總是堆滿了各種各樣送給洛熙的禮物,信箱裏也塞滿了許多許多沒有郵戳的寫給洛熙的信。甚至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女生每天偷偷躲在拐角的街巷裏,尹夏沫一看到她,她就羞紅臉轉身跑走。爸爸笑嗬嗬,洛熙這麽受歡迎,將來都可以去當明星了。 然而最近幾天,尹夏沫發現小澄似乎有心事,吃飯的時候他筷子好幾次夾空,畫畫的時候望著畫布呆呆坐著,她喊他幾聲他都似乎沒有聽見。後來在她的追問下,小澄才苦惱地說,過幾天就是媽媽的生日了,他不知道該送媽媽什麽禮物才好。以前他都是送媽媽一幅自己畫的畫,可是今年是媽媽四十歲的生日,除了畫,他還想要送些特別的禮物。 “小澄真乖。”尹夏沫安慰他說,“不管你送什麽給媽媽,媽媽都會很開心的。嗯,這樣好了,你有什麽想要買的禮物就跟姐說啊,姐手邊還有些打工的錢。” 小澄點頭。 兩天以後的傍晚,尹夏沫在給庭院裏的花草灑水,洛熙懷抱著吉它在櫻花樹下唱歌,小澄歡呼般興奮地拿著一張報紙跑進來。 “姐!洛熙哥哥!” 報紙頭版有一條很顯眼的新聞。電視台新開播一個娛樂節目,叫做《超級巨星》,不管年齡大小任何人都可以報名參加,歌曲自選。節目規則是每場都會有當紅歌星來做評委,隻要評委其中一人敲打自己麵前的小銅鑼,參賽選手就必須停止歌唱。按照每個參賽選手演唱時間的秒數,電視台頒發獎金,一秒鍾能得到現金十元錢。最後再從所有選手中選出唱歌時間最長的作為擂主,可以參加下期的比賽,並且可以得到擂主獎金五千元。 “我們去參加好不好?!”小澄興奮地喊,“洛熙哥哥唱歌那麽好聽,我們一定會贏的!而且第一期比賽那天正好是媽媽的生日呢!姐、洛熙哥哥和我在電視裏麵唱歌給媽媽聽,媽媽一定會很開心的!” 尹夏沫用手指揉揉額頭。 她想一想,該怎麽拒絕小澄才能不讓他失望呢。 “我不去。” 洛熙麵無表情地說。 小澄錯愕地睜大眼睛,非常不知所措:“洛熙哥哥……” “喂!” 尹夏沫立刻瞪向洛熙,他未免說得也太直接了。洛熙冷漠地看她一眼,唇角勾出帶點惡意的笑容,然後,頭也不回地起身走了。 小澄低下頭。 尹夏沫可以看到淚水在小澄的眼眶裏麵打轉,水汪汪的,努力掙紮著不流出來。 “小澄,我們可以送給媽媽別的禮物啊……呃,香水好不好……或者項鏈……”她雖然也覺得參加電視節目這個想法非常奇怪,但是看到小澄失落的樣子心裏還是難受極了。 小澄低頭沒有說話。 一滴淚水輕輕落進庭院的泥土裏。 尹夏沫連忙抱住他: “乖啊,不哭……你真的很想去參加嗎?” 小澄點點頭。 “好吧,”她咬一咬牙,“姐姐陪你去!不過,姐姐和你都不太會唱歌,很有可能報名的時候就通不過,到時候你不要失望好不好?” “姐——” 小澄抽泣著依偎進她的懷抱,一股孩子氣淡淡的奶香沁進她的心脾。 尹夏沫原本很肯定,電視台是絕對不可能讓她和小澄這樣的唱歌菜鳥通過報名初試的。誰知道,因為星期六的現場直播是第一次,因為很多觀眾還不太了解這個節目,來報名的人居然很少! 麵對初試篩選的電視台工作人員。 她和小澄唱的是校歌。 歌聲很稚嫩。 工作人員們卻好像對她和小澄的歌唱不感興趣,一個個站在四周上下打量她們,竊竊私語說“長得很漂亮啊”、“好可愛”…… 等她和小澄唱完。 電視台工作阿姨和藹地告訴尹夏沫,她們已經通過篩選,星期六晚上可以參加節目錄製了。尹夏沫身子晃了晃,好像被人悶頭打了一棍,眼前金星直冒。小澄高興地跳起來。 直到回家開始吃晚飯,尹夏沫仍舊處於茫然的狀態,她呆呆地望著碗裏的白飯,忽然覺得什麽胃口都沒有了。雖然她並不在意究竟能唱多少秒,能不能成為擂主,可是她也不想在電視直播中表現得象白癡一樣丟人。她長久地發呆,沒有察覺到爸爸和媽媽一直擔心地看她,連洛熙都看了她好幾眼,隻有小澄開開心心地大口吃飯。 吃完飯。 “喂!” 尹夏沫喊住準備離開的洛熙。她故作淡然鎮靜,兩頰卻掩不住微微暈紅。 夜晚。 金黃的圓月。 櫻花樹下。 “要我教你們唱歌?” 洛熙似笑非笑地瞅著尹夏沫,他饒有興味地打量她,讓她不禁有點薄怒。她受不了他這樣嘲弄的目光,想要轉身就走,而理智讓她身體僵硬地站在他的麵前。 “就當是我上次幫你的回報。”她淡淡地說。 “咦,我為什麽要回報你。”他懶懶地靠著樹幹,笑容美麗,“當初是我求你幫我的嗎?好像沒有啊。” 她眼睛微眯。 “當然,我也可以教你們唱歌。”洛熙懶洋洋地撥響懷裏的吉它,“可是你要記得你欠了我,以後要還給我啊。” 她瞪他。這小子,嘴巴那麽硬,整天愛裝模作樣的。他看見她薄怒的樣子,輕笑著問她: “你要唱什麽歌?” 尹夏沫想了想: “就唱你平時愛唱的那首歌吧,很好聽。” 整整一個晚上。 洛熙在樹下彈著吉它。 尹夏沫和小澄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歌曲。 “…… 屋頂上黑貓在喵喵叫 鍋裏的牛奶就要沸出來了 太陽高高照 我躲在被子裏睡懶覺 媽媽罵我是懶貓 日上三竿曬到屁股了 黑貓在屋頂跳啊跳 媽媽在身邊吵啊吵 我捂住耳朵大喊一聲 牛奶沸了 媽媽衝回廚房 叮叮當當 乒乒乓乓 什麽都亂七八糟 ……” 夜幕掛著圓圓的月亮,調皮歡快的歌聲讓櫻花樹的枝葉輕笑起來。唱啊唱,尹夏沫的喉嚨開始幹啞發熱,小澄也唱得有些喘氣了。 “我們唱的怎麽樣?” 她坐到石台上擦汗休息,有些擔心地問。 洛熙放下吉它,活動活動酸痛的手指,看看她,又看看神情緊張的小澄,說:“要聽真話嗎?” 尹夏沫頓時沮喪。 洛熙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 *** 時間如箭。 眨眼就飛到了星期六的晚上。 電視台的後台化妝室,所有的參賽選手都在緊張地準備。有人化妝,有人喝水潤喉,有人在空地上練舞,有人不停地查看自己的服裝有沒有什麽紕漏。直播大廳的音樂已經響起,兩個主持人興奮地介紹來賓炒熱氣氛,電視台工作人員跑進來讓大家做好準備,隨時聽調度上場。 化妝間不起眼的角落裏。 “姐……你……”小澄縮在尹夏沫的肩膀旁邊,看著滿屋子其他參賽的基本都是大人,聲音不禁有點怯。“你緊張嗎……” 尹夏沫閉著眼睛聽耳機裏的參賽歌曲。 直播大廳裏又傳來刺耳響亮的“鐺——!”,又一個選手被評委的銅鑼敲下來了,滿場哄笑,主持人大聲報出演唱時間是20秒。 小澄更緊地靠緊尹夏沫: “姐……你覺得……咱們可以唱幾秒鍾?”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探頭進來大吼:“六號進場!七號準備!快點!快點!” 尹夏沫站起來,她摘掉耳機,活動活動身體,悄悄擦掉手心裏的冷汗,然後將臉色有點發白的小澄也從椅子上拉起來。她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睛緊緊地盯著他:“記住,上台以後,你把所有的人都當成是死人!” 小澄寒噤:“我……我……我害怕死人……” 尹夏沫深呼吸,揉揉額頭:“你告訴媽媽看電視了嗎?” “告訴了。” 她無語沉默。 “因為擔心媽媽忘記看電視……我特別把這個節目設成了到時自動開機……”小澄說著說著有點想哭的樣子。 “七號上場!八號準備!快!快!快!!” “放心,有姐在,沒事的!”她笑容鎮靜,“上台以後你把所有的東西都當成是蘿卜白菜,知道了嗎?” 小澄用力點頭。 尹夏沫拉著他的手往外走,忽然她腳尖不知怎麽勾到椅子腳,“啊”地一聲險些狼狽絆倒,小澄驚慌看她,她咳嗽一聲,神態依然看起來淡定極了。 直播大廳。 頂棚的燈光刺眼明亮,玫瑰紅色調的舞台布置得瑰麗豪華,幹冰從四周不斷冒出。環繞著舞台是觀眾席,每個觀眾手裏都拿著熒光棒之類的東西。三個評委坐在舞台的正前方,坐在評委席中間的是實力派女歌手華美鳳,她身穿銀色亮片的長旗袍,閃閃發光,脖頸上一串閃亮的鑽石項鏈,頭發極短,臉部輪廓深邃豔麗,她手裏拿著小錘晃著,顯然是剛剛敲響銅鑼讓前一位選手下場了。其他兩個評委是男歌手,不是很出名,對華美鳳低聲細語。 兩位主持人興奮地一唱一和: “啊,剛才的選手舞蹈跳的非常精彩!” “是啊是啊,可惜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過沒關係,多練習一下可以下次再來。” “對!我們超級巨星歡迎所有的觀眾們積極參加!” “你——就是大明星!” 兩個主持人動作誇張地擺出節目的招牌pose。 “截至到目前,參賽選手裏麵演唱秒數最長是3號選手的58秒鍾!” “有沒有人能打破這個記錄呢?” “接下來是一對可愛的尹氏姐弟組合要進行表演!” “對!她們要唱的歌曲是《黑貓與牛奶》!” “啊,很有趣的歌名啊。” “沒錯,這對可愛姐弟組合會不會有讓人吃驚的表現呢?!” “讓我們歡迎尹氏姐弟!” 音樂響起,白色煙霧般的幹冰從舞台四周湧散開來,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拉著一個可愛的男孩子走出來,光線暗下,亮如白晝的聚光燈直直投射在姐弟身上。姐姐穿著黑色男式小禮服,長長微卷的頭發用綠色蕾絲紮起來,眼睛象陽光下的海水般明亮。弟弟也穿著黑色小禮服,眼睛大大的,在特寫鏡頭裏有點驚嚇地眨了眨,無比可愛。 尹家。 電視機突然亮了,有聲音和音樂從裏麵傳出來。正在客廳的搖椅裏吸煙的爸爸和正在擦地板的媽媽都吃驚地看過去。 電視裏,華美瑰麗的舞台上,炫目的白光中,一對姐弟笑得如天使般可愛,手拉著手,對著鏡頭說:“我們要把這首歌獻給媽媽,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在這裏,我們要祝媽媽生日快樂!” 舞台上,尹夏沫給音響師打了個手勢。 音樂嘎然而止! 台下的觀眾們和前麵的評委全都愣住! 正這時,尹夏沫和小澄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容,兩人錯步,互相閃身,一擊掌,輕快地跳出舞步。 “嗨!” “嗨!” “yoo!” “yoo!” 音樂再度響起,變成了節奏輕快韻律強勁的R&B說唱風格,尹夏沫和小澄跳著俏皮的舞步,嘴裏“yoo”、“yoo”地開始唱歌了。 液晶大屏幕上,秒數已經開始計時。 “…… 屋頂上黑貓在喵喵叫 鍋裏的牛奶就要沸出來了 太陽高高照 我躲在被子裏睡懶覺 媽媽罵我是懶貓 日上三竿曬到屁股了 黑貓在屋頂跳啊跳 媽媽在身邊吵啊吵 我捂住耳朵大喊一聲 牛奶沸了 媽媽衝回廚房 叮叮當當 乒乒乓乓 什麽都亂七八糟 ……” 隨著音樂,尹夏沫和小澄越跳越放鬆,調皮可愛地擺出許多pose,臉上表情豐富地開始說唱歌詞的第一段。小澄撒嬌扮作孩子,尹夏沫故意扳起臉裝作媽媽,歌詞滑稽搞笑,姐弟兩個表演得可愛頑皮,觀眾們忍不住紛紛揮起手中的熒光棒為她們加油。 液晶屏幕上的秒數飛快增加中。 “45秒!” “46秒!” “47秒!” …… 燈光全部聚集在舞台上,在四周觀眾席最偏僻的角落,一個少年的身影隱藏在黑暗裏,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她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洛熙輕笑,她竟然將歌曲變成了R&B說唱,輕鬆詼諧,活潑動人,而且僅憑那些“嗨”、“yoo”也可以用去很多時間。 他望著尹夏沫。 無數的熒光棒中,十五歲的她臉上有最燦爛的笑容,眼睛明亮,舞步稚嫩而歡快,跟平時淡然冷漠的她仿佛根本是兩個人,似乎是完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 隻是,即將要唱到這首歌曲的主旋律部分。 他忽然覺得。 她似乎開始有些僵硬和緊張。 炙熱的聚光燈下。 尹夏沫的手心漸漸握出冷汗。 排練時,她讓小澄隻用負責說唱的部分,那段音樂旋律部分由她自己單獨完成就可以了。她告訴小澄的時候很鎮定。 她是姐姐。 姐姐是讓弟弟依靠的人,姐姐不可以慌張,不可以緊張。可是,她的心跳開始紊亂,頭有些暈,手心有冷汗,眼前似乎有金星冒出,隻聽得耳邊音樂嗡嗡地響,而小澄說唱出來了這段歌詞的最後一句。 尹夏沫咬牙。 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忘卻所有雜念,張開嘴,歌聲就在她的喉嚨裏。可是,她沒有聽見。 音樂沒有了。 突兀地。 原本的音樂消失了! 靜悄悄,直播大廳裏頓時變得靜悄悄。音響師手忙腳亂地查看機器。觀眾們麵麵相覷,評委們也麵麵相覷。 歐宅的書房。 “少爺。” 沈管家恭敬地敲門進來,走到正在查看電腦文件資料的歐辰身邊,低聲輕語幾句。歐辰皺眉,起身拿起電視的遙控器,巨大的屏幕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少女身影。 華麗的玫瑰色舞台,華麗的水晶吊燈,她孤零零站在強烈的燈光下,四肢有些無措僵硬,好像努力想要裝作很鎮定,但是嘴唇愈來愈蒼白。 她聽不到音樂。 尹夏沫呆呆站在刺眼灼熱的聚光燈下。 聽不到音樂,她喉嚨裏的歌聲徹底變成了空白,腦子裏空空蕩蕩,什麽也想不起來,歌詞和旋律忘得一幹二淨。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慌亂,她不可以慌亂,她就忽然越是慌亂得可怕。就像七歲那年她呆呆站在舞台上,望著媽媽重重摔倒在台下,鮮血從媽媽的嘴角和鼻子湧出,而她僵硬得全身就象冰塊。 直播的液晶屏幕上。 秒鍾仍舊在繼續增加。 “52秒!” “53秒!” “54秒!” …… 直播大廳裏還是沒有音樂,觀眾席裏的人群開始不安和躁動,議論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大。一個男評委搖頭拿起自己的小銅錘,向銅鑼敲去。 “…… 永遠長不大該有多好 永遠在媽媽溫暖的懷抱 媽媽是陽光 我是窗台上的向日葵 永遠在媽媽的懷抱 ……” 那歌聲裏有令人動容的穿透力,純潔、脆弱、孩子氣,還有沒有絲毫做作感的清新。 歌聲是在觀眾席裏響起。 就像是在每個觀眾的耳邊,沒有麥克風,沒有音樂伴奏的歌聲,忽然如伴著驚雷在夜空中炸開的閃電般深深刺入了每個人的心底。華美鳳抓走小銅鑼,使得男評委的小銅錘敲了個空。 一個少年自觀眾席中站起。 頂棚聚光燈忽然灑下,一道星芒般的白光,皎潔的光柱裏,少年眸亮如星,肌膚美如櫻花。 少年歌唱著走上了舞台。 少年微笑著低頭揉揉呆怔的小澄的腦袋,又伸出左臂摟住尹夏沫的肩膀,她呆呆扭頭看他。少年站在舞台正中央,左邊拉起尹夏沫的手,右邊拉起小澄的手,他唱出優美的歌聲。 “…… 媽媽是陽光 我是幸福的向日葵 一天一天長大 一天一天開花 媽媽是陽光 我是窗台上的向日葵 不會難過 不會枯萎 永遠長不大該有多好 永遠在媽媽溫暖的懷抱 ……” 這時,音響師終於調好了音樂,直播大廳重新響起歡快的節奏。尹夏沫深呼吸,努力恢複了鎮定,身體隨著節奏又開始搖擺,“嗨!”、“嗨!”、“yoo!”、“yoo!”。小澄也立刻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跟著姐姐一起“嗨!”、“嗨!”、“yoo!”、“yoo!” 洛熙唱著這首歌的音樂主旋律。 尹夏沫和小澄在他身邊一邊跳著頑皮的舞步,一邊表情誇張搞笑地說唱剩下的歌詞。 “…… 廚房裏什麽都亂七八糟 好像是黑貓撞翻了鍋 又像是牛奶燙到了貓 黑貓疼得喵喵叫 一溜煙竄上屋簷去了 媽媽急得團團轉 重做早飯會害我遲到 不做早飯又怕我肚子咕嚕叫 我窩在被子裏睡懶覺 哈哈 我最喜歡睡懶覺 ……” 直播大廳裏傳出潮水般的掌聲,觀眾們興奮地喝彩,主持人在旁邊看呆了,評委席的兩個男評委也開始鼓掌,華美鳳把玩著小銅錘靠在舒適的椅背上。 液晶屏幕上秒數繼續在不斷增加。 “136秒!” “137秒!” “138秒!” …… 尹家客廳。 媽媽怔立在電視機前,爸爸站在她的身後。電視機的屏幕裏,洛熙、小沫和小澄對前麵的評委和觀眾們深深鞠躬,然後三個人一起緊緊握著麥克風,對著鏡頭大聲說: “媽媽,生日快樂!” 歐宅書房。 歐辰坐在黑色皮椅裏,他凝視屏幕裏的尹夏沫。 她和洛熙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瞳孔慢慢收緊,歐辰眼底閃過抹深綠的暗芒,他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 *** 深夜。 庭院的櫻花樹下,爸爸媽媽參加完小小的慶功宴後已經進屋去了,小澄還沒有完全從興奮的狀態恢複,繼續在石台上又唱又跳,害得樹枝上困覺的鳥兒隻好拍拍飛走了。 等到小澄累得終於趴在尹夏沫腿上睡著的時候。 夜已經很深很深。 淡淡的夜霧。 淡淡的月光。 洛熙手裏忽然變出兩罐啤酒。他打開一罐,仰脖大口喝下,喝完以後,他用手指拉開另外一罐,把啤酒舉到她麵前。 他挑釁地問: “喝嗎?” 她接過來。她開始喝,喝完以後把鋁罐倒過來,晃了晃,從裏麵隻流出些微的泡沫。 她挑釁地問: “還有嗎?” 洛熙變魔術般拿出一罐又一罐的啤酒,就好像他身後有啤酒自動販賣機。她沒有問他啤酒是從哪裏來的,他也沒有問她怎麽學會喝酒的,她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直播大廳,他也沒有問她為什麽唱歌的時候會忽然變得緊張僵硬。 月光裏的櫻花樹。 他和她喝了數不清的啤酒。 兩人微醺。 她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的臉頰越來越緋紅,有些酒意衝上來,她和他不約而同地開始笑。笑聲最初有點不好意思,隨後越笑越覺得好笑,兩人笑作一團。直到小澄不舒服地在她懷裏挪動,她才醉醺醺地在唇前比出噤聲的手勢。 她的手指如月光般皎潔。 她的嘴唇嬌嫩。 洛熙忽然覺得有夜風吹得樹葉淩亂地響動,有星星在眨眼,有白色的霧氣妖嬈起淡淡的舞姿。 她舉起手中的啤酒罐,眼睛裏染著微醺的醉意: “洛熙,歡迎你來到這個家。” 他怔住。 她輕輕碰了碰他手中的藍色啤酒罐,“砰”,細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裏清脆無比。 洛熙淡笑:“因為今晚的事情,你就決定不討厭我了嗎?” 她繼續喝著啤酒,醉眼如星:“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討厭過你……隻是,你總是讓我想起那些……我努力想要忘記的事情……喂……你也很討厭我不是嗎……” 她真的有些醉了。 月光如水的庭院裏,洛熙忽然心跳漏了幾拍,某種莫名的感覺,大約是櫻花樹葉淡淡的清香,使兩人的距離變得異常接近。她醉眼惺忪,他身上彌漫著啤酒香氣,隻要輕輕低頭,他的嘴唇就可以碰觸到她的唇片。 腦子裏一片空白。 洛熙俯下頭。 他的呼吸有些滾燙,輕輕嗬在她的嘴唇。溫熱的,有啤酒的味道,她的雙唇看起來那樣溫柔,就像灑照櫻花樹的月光,就像庭院裏花草們淡淡的影子。愈來愈近,他和她的唇隻有樹葉般薄薄的距離,可以聽到彼此紊亂的心跳。他俯下頭,她眼睛猛地睜很大,接著身子一歪,“砰”一聲,毫無預兆地,她竟然醉倒睡著在石台上。 *** *** 聖輝學院轟動了! 聖輝的學生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身邊會出現明星!校園人氣最旺的洛熙同學和少爺的超級緋聞女友尹夏沫同學竟然會同時出現在電視裏,並且奪走了超級明星第一期的擂主寶座!而且打開電視、翻開報紙,裏麵都會出現好多洛熙、尹夏沫和小澄唱歌跳舞以及坐上寶座的畫麵呢! 學生們興奮地圍在洛熙和尹夏沫身邊,為他們打氣,讓他們一定要保住擂主位置,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告訴他們下期要演唱什麽什麽歌曲就會很出彩,一定要把其他的參賽者統統打得落花流水! 校方也很高興,為了提高聖輝的聲譽,甚至專門派出了音樂舞蹈老師來為三人排練。 從此三個人的課餘時間基本都用在了練功房。 洛熙的歌聲伴隨著鋼琴飄揚出來,常常令得練功房周圍的學生們都聽癡了。有洛熙完美的歌唱,音樂老師幾乎完全忽視了尹夏沫和小澄,把她們交給舞蹈老師調教。於是,尹夏沫和小澄每天都練得一身臭汗,洛熙卻清清爽爽的。跳舞累了,吃飯飯量增加了,不知不覺,尹夏沫和小澄的身高悄悄又竄高了幾公分。 日子過得飛快。 難以置信! 第二期超級明星的擂主:尹氏兄妹組合! 每三期……第四期……連續好多期,擂主始終都沒有變動,全都是尹氏兄妹組合! 媒體全都震動了!電視上,報紙上,關於尹氏兄妹的新聞越來越多,許多記者要求專訪,無數的fans們開始通過電視台寄來卡片和禮物給他們。 聖輝學院的學生們也全都處於強烈的興奮狀態,期末考試在即,學生們卻好像根本忘記了,每天裏討論的話題都是比賽比賽超級明星超級明星,女生們每天都圍擁洛熙身邊,要他的簽名同他合影。男生們雖然也覺得尹夏沫在電視裏非常漂亮可愛,但是由於少爺的關係,沒有人敢接近她跟她搭訕。 *** *** “在想什麽?” 校園餐廳裏,尹夏沫低聲問沉默的歐辰。 歐辰對超級明星事件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向他解釋過,洛熙會和她出現在一起是偶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如果歐辰介意,那麽以後的超級明星她可以想辦法拒絕參加。然而每當她欲提起這件事,他總是冰冷生硬地打斷她。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傲慢專斷的氣息,就像一堵厚重的高牆般冷冷將她推開,令她錯愕。 她不想因為這種事情惹怒歐辰。 歐辰是危險的。 即使是小澄在她懷裏親昵,隻要他看到,他就會不悅。曾經在一家法式餐廳,男服務生接過她手中菜單時碰觸到她的手指,而且看她的時間長了些。用餐完畢後,歐辰喚來餐廳經理,將那個服務生解雇了。因為歐辰過於強烈的獨占欲,她試圖給他安全感,試圖讓他改變,也跟他冷戰過。可是,歐辰似乎是無法改變的。 “沒有。” 歐辰用餐巾輕拭嘴角,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如果你不開心,請你告訴我。”尹夏沫皺眉,“超級明星並不是非要參加不可的節目,小澄可能會失望,但是他會……” “我過幾天去法國。” 他漠然地望著落地窗外來來往往的學生們,打斷她的話。 “辰,洛熙跟我無關。他隻是爸爸收養的孩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心裏有種說不出的不安,尹夏沫再次試圖向他解釋。每當他變得沉默和冰冷,仿佛就會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我不想聽到那小子的名字。”歐辰再次打斷她,慢慢凝視她,眼底有幽暗的綠色,“事情我會自己解決。” “解決?怎麽解決?”她一凜,“你想解決什麽?” “這次大約會在法國一個月左右。”歐辰對她笑,笑容俊美卻有點生硬,“夏沫,我會帶禮物回來。” 又是這樣…… 尹夏沫忽然有種無力感。 *** *** 洛熙、尹夏沫和小澄,三個人開始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小澄快樂地跑在前麵,洛熙和尹夏沫並肩走在林蔭路上,她手裏拿著小澄的米奇書包,他雙手交叉在腦後悠閑地走。道路兩旁的水杉樹筆直入雲,蔚藍高遠的天空,小澄跑得很遠很遠,笑聲從遠處輕輕飄來。 洛熙有時候會接過她手裏的書包。 她詫異地看他。 他懶洋洋地將米奇書包背在肩上,望著藍天白雲,唇角的笑容有種漫不經心的漂亮。 在家裏吃完晚飯。 洛熙在櫻花樹下教小澄唱歌,尹夏沫為花草澆水,她時不時也會被洛熙的歌聲吸引過去,漸漸開始聊些有的沒的,笑聲灑滿庭院。正笑鬧開心的時候,洛熙魔術般拿出一套嶄新的畫具送給小澄,小澄感動得眼睛濕潤,撲進他的懷裏。 尹夏沫微笑。 洛熙摸著小澄的腦袋,對她眨眨眼睛。 過了幾天。 尹夏沫和小澄宣布要送洛熙一件神秘禮物,禮物是在大大的紙盒裏麵的呢!洛熙伸手到紙盒裏,軟軟會動的一團,他吃驚地縮手。紙盒裏麵有隻漂亮的黑貓,皮毛油黑烏亮,琥珀色的眼珠。尹夏沫笑著把黑貓舉到洛熙麵前,告訴他貓的名字她和小澄已經起好了,叫做“牛奶”。 從此,尹家多了隻黑貓牛奶到處惹禍生事。 日子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好像夏日微風般。 輕輕的,日子就這樣過去。 “洛熙哥哥,我們下一期還可以當上擂主對不對?!”晚餐的餐桌上,小澄眼睛亮亮地問,昨晚超級明星第五期擂主的美好經曆讓他這會兒還開心得有點手舞足蹈。 “想要繼續嗎?”洛熙夾起青菜吃。 “嗯!”小澄用力點頭,“感覺好好啊,好像打了場大勝仗,我們是英雄,每次都是我們贏呢!洛熙哥哥好棒啊!電視台的阿姨跟我說,隻要有洛熙哥哥,我們可以連坐十期擂主呢!她說洛熙哥哥超有巨星的氣質,每次洛熙哥哥一出場,就會把其他所有選手都壓倒呢!……” 洛熙輕笑。 尹夏沫正好抬頭,碰到他的目光,他的眼底如星芒般明亮,有淡淡的快樂和孩子氣的得意。她想笑。然而不知怎麽,她忽然想起喝醉啤酒的那個夜晚,他好像距離她很近很近,也是這樣的眼神,似乎感覺到他的嘴唇…… “咳,那小澄不要畫畫了,將來當明星好不好?”她躲開洛熙的眼睛,半開玩笑地對小澄說,隻是臉頰的暈紅泄露了她心底莫名的一陣緊張。 小澄張大嘴巴呆住:“畫畫……明星……”傷腦筋地想了想,“……還是更喜歡畫畫……啊!洛熙哥哥當明星,小澄畫畫好不好?!”他為自己想到這個聰明的解決方法而開心地鼓掌。 “我……” 爸爸突然低聲說話。 聲音太低了,尹夏沫沒有聽清楚,她扭頭看向爸爸,隻見爸爸的額頭有些虛汗,皮膚有些發黃,身前的米飯好像根本沒有動過。今晚這頓飯,爸爸和媽媽很沉默,剛才隻顧聽小澄說話,她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我有件事情……要……要說……” 爸爸的聲音裏帶著異樣。 餐廳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媽媽怔怔地望著爸爸,小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被爸爸的神態嚇得馬上不敢笑了,洛熙放下手中碗筷,尹夏沫心裏一緊,一個念頭閃過,她擔心爸爸是不是生病了。 “對不起……” 爸爸局促不安地用手背擦額頭的汗,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更多的虛汗掛在他胖胖的臉上。 “爸,”尹夏沫輕聲說,“沒關係,你說吧。” 爸爸慌亂地看她,又看看其他的人,他的視線停留在洛熙的臉上,喉嚨低啞如罪人般,說:“對不起……往後……小熙不能再住在家裏了……對不起……” 這一句話。 夜色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透入。 餐廳裏的空氣凝結得仿佛凍住了,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動作,就像荒誕的夢境,每個人都是呆滯的木偶不再呼吸。 黑貓臥睡在窗台上。 也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是我做錯什麽事情了嗎?” 窒息般的安靜之後,洛熙唇角勾出微笑的表情,好似漫不經心地望著爸爸。 “沒有!不是你的問題……是……” 爸爸語無倫次地說,黃豆般大的虛汗從額頭滾落。 小澄完全驚呆了! 手裏的碗直直跌落到桌上,裏麵的米飯摔出來,狼狽地落滿桌麵和菜盤裏。小澄聲音裏帶有淚腔,傷心地喊:“為什麽?爸你為什麽要讓洛熙哥哥走?洛熙哥哥是好人!洛熙哥哥不是小偷啊,爸不是知道嗎,洛熙哥哥是好人啊,我喜歡洛熙哥哥……” 尹夏沫咬住嘴唇。 她的心髒緊縮,仿佛有深冬的寒氣自頭頂灌入,冰冷地,一直寒冷到她的腳底。 她慢慢看向洛熙。 這個美麗的少年,肌膚如美瓷,嘴唇如花瓣,他無聲地坐著,好像在一個遙遠的世界裏。 洛熙的眼神很淡。 他淡淡看過餐桌上的每一個人,眼睛裏有些淡漠,有些麻木,仿佛如此荒謬如夢魘般的場景已經在他的生命裏重複地上演過無數次了。 良久。 洛熙平靜地問: “您希望我今晚就回去孤兒院,還是明天?” *** *** “是歐辰嗎?”庭院裏,尹夏沫站在爸爸身前,“是歐辰讓爸爸趕洛熙走,對不對?!” 她無法原諒自己。 竟然會犯下這種錯誤! 最近的日子裏爸爸下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她怎麽會沒有在意,以為隻是公司加班。有時她幫媽媽收拾屋子清理煙灰缸,看到裏麵的煙頭堆積成小山般,幾乎是以前半個月的煙量,可是她怎麽會也沒有在意。深夜裏醒來,她透過房間的窗戶看到爸爸在庭院裏一根接一根吸煙,似乎還有歎氣聲。她原本打算第二天問問爸爸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練歌上課去電視台,她竟然轉眼就忘記了。 她渾身寒冷。 是她的錯,她應該在一切發生之前就察覺到,想出挽救的方法!可是她太久處在安逸之中,竟然對所有跡象都傻瓜般渾渾噩噩。 沒有月光的黑夜。 爸爸臉上充滿痛苦的挫敗感:“離開公司……就會失業……我試過了……我沒有用……離開公司我什麽工作也找不到……” 她呆怔住: “洛熙不離開的話,爸爸就隻能失業嗎?” 爸爸抱住腦袋,他胖胖的身子無力地慢慢坐到冰涼的石台上,漆黑的夜色裏,那身影象一隻疲憊衰老的大熊。 她凝望著這個男人。 目光裏有某種不應該屬於她年齡的悲傷。 “對不起……當初要不是你去拜托歐辰少爺……我就沒有這份工作了……歐辰少爺如果也趕我走……我就……”爸爸的聲音裏似乎有哽咽,“對不起……我是沒有用的人……失業……很可怕……很可怕……” 尹夏沫緊緊咬住嘴唇。 她的嘴唇很痛。 她的喉嚨也火辣辣地痛起來。 第二天清晨,尹夏沫站在歐宅別墅的大門口,管家和女傭們恭敬地對她行禮,卻告訴她昨天下午少爺已經飛去法國了。於是她撥打歐辰的手機,十幾遍,手機那端傳來的卻永遠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尹夏沫合上手機。 她坐在教室裏,身邊是同學們的說話笑鬧聲。夏天來了,樹上有知了在不停地叫,透過玻璃,她看見洛熙手裏拿著一些表格穿過廣場走向學生處的方向。 下午放學以後,她先送小澄到畫室。 然後—— 她又來到了歐宅別墅。 “請您轉告歐辰,”她對那個管家說,“如果明天之前不給我電話,那麽,以後就請他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可是我聯係不到少爺啊!”管家驚慌地說。隻有沈管家才貼身服侍少爺,他隻是負責打理別墅。 她笑了笑,眼神淡定: “您總會有辦法的。” 晚飯時,洛熙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隨時可以離開這裏回到孤兒院去。小澄默默吃飯,一雙大眼睛哭得紅腫,邊吃飯邊掉眼淚,淚水啪啪地滴在餐桌上。爸爸局促不安地說不用著急。洛熙平靜地說明天他可以自己搭公車去孤兒院,領養手續等以後再交接也不遲。 尹夏沫的手指在筷子上僵硬收緊。 孤兒院…… 孤兒院裏十幾個孩子上下鋪地睡在同一個房間,每當有糖果點心發放,孩子們就會爭鬥打架。在孤兒院裏,沒有休止地被打算收養孩子的人家挑選,沒有休止地又被送回來,被挑中的孩子得意洋洋,被送回來的孩子被其他的孩子們嘲笑。她曾經發誓再也不要和小澄回去孤兒院,無論用什麽樣的方法,用什麽樣的手段,她也再不要回到那個地方。 而洛熙平靜得仿佛毫不在意,他的笑容淡淡的,眼珠也淡淡的,就好像他早已知道結局會是怎樣。 尹夏沫把雞翅膀放到洛熙碗裏。 “謝謝。” 洛熙的聲音跟剛來那天一樣,禮貌而疏遠。直到晚飯結束,那隻雞翅膀還是靜靜躺在碗裏,他動也沒有動過。 夜晚十點,手機在尹夏沫的書桌上響起音樂。她低頭凝視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歐辰”,慢慢吸氣,她讓自己的心情先平靜下來,再翻開手機。 “喂,我是尹夏沫。” 聲音從手機的這端,遙遠地,傳到另一個手機那端。法國的薔薇莊園裏,歐辰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月光灑照著花園裏的樹木,隱約的濃綠色,如同他眸底的顏色般幽暗。 *** *** 明亮耀眼的陽光從機場大廳的落地玻璃窗照射進來,地麵的大理石映出來來往往的乘客們,廣播裏不停地播報各航班的情況。藍色行李箱的輪子在大理石地麵發出輕而空曠的聲音。高高的機場大廳裏,洛熙拉著行李箱走在前麵,尹夏沫背著吉它跟在身後,兩個人去辦各種手續,彼此間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小澄因為太難過,生病發了高燒,高燒到40度昏迷不醒。原本她想自己送小澄到醫院去,可是爸爸和媽媽堅持要陪小澄去醫院,讓她去送洛熙上飛機。或許爸爸媽媽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洛熙吧,小澄高燒中也還喃喃喊著“洛熙哥哥”、“洛熙哥哥”,她就沒有再說什麽,獨自一個人送洛熙到了機場。 終於到了快要登機的時刻。 機場大廳的中央。 洛熙站在尹夏沫麵前。 他看著她,目光裏沒有任何感情: “謝謝你來送我,回去吧。” 她輕聲對他說: “對不起。” 這是她能夠做到的全部了,對於他,縱然有太多的歉疚,可是,這已經是她能夠為他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洛熙怔了怔,駭笑:“你怎麽會對不起我?不用回去孤兒院,反而可以到英國留學,都是你向歐辰爭取的不是嗎?我心裏有多麽感激你,象我這樣貧賤的人可以得到你們的施舍,將來一定會好好報答。” 她的手指握緊。 深深吸氣,她試著想讓他明白:“洛熙,我隻能這麽做,我不可以讓爸爸失業,不可以讓小澄不能再去學畫,不可以全家人的生活沒有著落。去英國留學總比回孤兒院要好很多,歐辰已經把今後幾年的學費都轉入英國學校的帳戶,你隻要安心學習就好。對不起,我隻能選擇這麽做。” “所以我說了,我不知道多麽感激你。”洛熙仍舊輕笑,而美麗如黑玉般的眼睛,瞳孔卻漸漸冰冷地緊縮。他明白,他怎麽不明白,她完全可以漠不關心地看著他回到孤兒院,而她卻為他爭取到留學的機會。 隻是—— 心口處有冰冷的疼痛。 他抿緊嘴唇: “隻是,如果是小澄,你也會將他送出國嗎?” 尹夏沫的身子僵住。 她的喉嚨又幹又澀,說不出話來。不,小澄是她最愛的親人,她不會跟小澄分開。 洛熙看懂了她的表情,冰冷從他的心口處漸漸凍凝住全身:“是啊,你不會拋棄小澄,因為你愛他。” 過了幾分鍾,他搖搖頭,又用嘲弄的聲音說: “而我隻不過是無意中經過的路人,能夠得到你們的恩惠,便應該無比感激才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太過貪心,連親生父母都會將你拋棄,又有什麽資格奢望得到別人的愛呢?” 她閉上眼睛。 她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脆弱,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悲傷。他是她的同類,她想過要防備他,卻從沒有想過要去如此深刻地傷害他。但是,她不可能讓爸爸再去經受失業的痛苦,不可能在歐辰那裏表現得太過激烈,那樣隻會讓歐辰變得更加危險。 “小澄和爸爸都是真正喜歡你的。” 她低聲說。 “喜歡我?”洛熙大笑,笑得似乎喘不過氣,“喜歡我才要將我再次送回孤兒院?宋夫人也說喜歡我,也是因為喜歡我才眼睜睜看著她的兒子把我當作小偷報警抓走?媽媽也說喜歡我,難道她也是因為喜歡我才把我扔在遊樂場,讓我象白癡一樣等她等了三天三夜?” 尹夏沫說不出話。 “這樣的喜歡太廉價了。”唇角慢慢透出冷漠殘酷的味道,他眼神冰冷,“廉價得連一元錢一隻的麵包都不如。” 空曠的機場大廳。 落地玻璃窗灑進燦爛陽光。 尹夏沫望著洛熙。 她的眼睛裏有種夜風般的沉默: “沒錯。今天我能為你做到的隻有廉價的這些,你不原諒我也好,恨我也好,覺得我太過自私傷害了你也好,如今的我隻有依附於別人才能照顧好我的家人。……你要是真的恨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那麽就請你變得強大起來,等你強大地出現在我們麵前,或者我們才會真正地開始懊悔。” 說著,她掏出一張銀行卡。 “這是參加超級明星節目所得到全部的獎金,我幫你存進去了,到了英國你可以取出來用。” 洛熙沉默地看著那張銀行卡。 她拉開他的手掌,將卡放到他的手心,然後打起精神,仰頭對他微笑:“希望回國以後,還可以再遇到你。” 機場廣播裏開始請飛往倫敦的乘客登機,這時,洛熙眼底閃過抹奇異的神情,他突然問出一句很突兀的話—— “你喜歡我嗎?” 她怔住:“什麽?” “歐辰要我走,應該是怕你喜歡上我,對不對?” “……對。” “那麽,你喜歡我嗎?” 她想了想,搖頭:“跟你無關,若是有男孩子太過於接近我,哪怕不是你,歐辰也同樣不開心。” “不喜歡我,那麽我走了,你會忘記我嗎?”他沉聲問,低低的聲音莫名地動人,讓她仿佛中了蠱咒般有短時間的眩暈。 她避開他的眼睛: “我沒有時間去想你。” 洛熙緊緊地凝視她:“多麽現實多麽冷酷啊。” “對不起,”她低聲說,“我必須要讓自己變強,才有能力保護我身邊的人。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重複發生。變得強大必須要付出許多努力才能做到,這樣的話,怎麽會有時間去想你呢?” “好。”他斜瞅她,“不知道如果和你有重逢的一天,究竟會是什麽樣的情景?說不定你會已經強大到需要別人仰視的地步了。” “我隻想能夠保護我的家人。”她依然平靜地說。 “可是,怎麽辦?”洛熙歎息。 “……?” “我不想讓你忘記我啊,雖然我並不喜歡你,可是就這樣輕易被人忘記,心裏會很不舒服呢。”他忽然瞅著她,笑得就像傾國傾城的美麗精靈。 她突生驚覺。 後退一步。 而他卻已經握住她的肩膀,右手托住她的後腦,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廣播裏不斷催促登機的播報聲中,他低下頭,吻上她的嘴唇! 她驚駭地掙紮。 洛熙起初隻是想要惡作劇般地吻她一下,隻要她不會忘記他,隻要在她的心底留下一點點的烙印就好。可是,她的嘴唇那麽柔軟,她拚命掙紮的身子那麽清香,她驚恐睜大的眼睛裏仿佛有閃耀的星芒。 而他,就要與她分離。 他屏息。 然後。 深深吻了下去。 輾轉著,吸吮著,兩個人的嘴唇緊緊地吻著,他的嘴唇灼熱滾燙,她的嘴唇清甜柔軟。腦中一片空白,心在胸口狂亂地跳動,他擁緊她越吻越深,無法呼吸,無法去想,吻住她就仿佛再也無法放開她。 明亮寬敞的機場大廳裏。 所有的人們都看到了那浪漫唯美的畫麵。 美麗的少年。 美麗的少女。 少年和少女擁吻在一起,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照耀兩人的周身。陽光是金燦燦的,少年擁吻著少女,那個吻也恍若是金燦燦的,光華萬丈,純潔,透明,美好得仿佛是鑲 嵌著純金花邊的油畫。 吻了有半個世紀那麽長。 洛熙心神恍惚地慢慢放開她,怔怔地看著她唇片上殷紅的吻痕,他靜靜地等,等了又等,卻隻是看到她的神情從憤怒慢慢又恢複成一貫的淡然。 “為什麽不打我?” 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常理來說,被強吻的女孩子應該會立刻巴掌就揮過來才對。 “怕弄痛我的手。”尹夏沫掏出手絹來擦拭自己的嘴唇,語氣平靜得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今年夏天蒼蠅蚊子叮人很凶。” 洛熙的表情僵住。 心口一陣悶痛,他深呼吸,眼底有凝重的暗光:“我會回來的。你告訴歐辰那小子,他今天所害怕的事情,到時候我會加倍送還給他。” “想說你就自己去告訴他。” 她淡淡地回應。 “×××次航班的乘客請抓緊時間登機。” 機場大廳的廣播裏甜美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尹夏沫將手裏的機票遞給他: “祝你到了英國一切順利。” 說完這句話,她忽然也覺得自己客套生疏得可怕。在他麵前,不知為什麽,她總是習慣將自己防備得很嚴,唯恐隻要泄露出一點漏洞,就會潰不成軍。 洛熙接過機票。 他望了望四周的機場大廳,空曠的大廳裏滿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陽光金色而晃眼。如此平靜的世界,任何人的來去,任何人的悲喜,仿佛都是如此的寂靜無聲。 “我會好好照顧牛奶。”她對他說。貓不能被帶上飛機,那是她和小澄送他的禮物,他曾經也那樣喜歡過它。 “把它送人吧。” 洛熙漠然地說,拉起藍色行李箱往登機的入口走去。 “等一下!” 她喊住他,從肩上將一直背著的吉它拿下來,也遞給他。他怔了怔,手指輕輕撫摸吉它上銀色的琴弦,“嗡”,低沉的回聲。他抿緊嘴唇,抓過吉它大步繼續向前走去。 尹夏沫站在原地。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越走越遠,看著他通關,看著他將機票放到機場小姐手中,看著他冷漠地再沒有回頭。靜靜的,她心底某個地方仿佛破了一個洞,仿佛有什麽東西正沙漏般漸漸逝去。 洛熙走了。 臨走的最後一刻,他將吉它丟棄在入口的外麵,機場小姐吃驚地喊他,他隻是擺擺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丟棄的吉它靜靜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 尹夏沫靜靜站在機場大廳中央。 那天,仿佛是那年整個夏季陽光最燦爛的一天。透過機場大廳的玻璃,吉它的琴弦被陽光照耀得恍如有無數光芒在閃耀。 第五章 五年後。 又是夏天,教室天花板上四隻吊扇全部開到最大風檔,課桌上的書本紙頁被吹得翻來翻去,教室外麵的白楊樹上,蟬在樹梢聲嘶力竭地叫著“熱啊——熱啊——”。好熱的天氣,又悶又潮的,學生們一個個昏昏欲睡,強打精神等待金融老師宣布下課的那一刻。 江珍恩偷偷看手機上的時間,低聲驚呼說: “糟了!老師拖堂了呢!怎麽辦,昨天店長還特別囑咐我們早一點去,要幫忙為客人派發小禮物,如果我們遲到,哎呀,這個月的獎金要完蛋了啊!” 身邊的同桌靜悄悄。 她扭過頭去,差點吐血暈倒,隻見尹夏沫正在認真地聽課,鋼筆沙沙地飛快做筆記,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她剛才的抱怨。 “夏沫!我們快要遲到了!” 江珍恩咬牙切齒地對著她的耳朵喊。什麽嘛,為什麽隻有她一個人在著急,應該兩個人共同著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才對。 “不會。”尹夏沫沒有抬頭,邊做筆記邊說,“老師講完這個問題就會下課了,最多再兩分鍾。” “咦,你怎麽知道?” “因為下個問題內容很多,起碼需要兩個課時才能講完,老師一定會下次課再繼續。” 江珍恩張大嘴:“你又怎麽知道?!” “因為我預習功課了。”尹夏沫對她眨眨眼睛,將鋼筆收起來,活動活動寫筆記寫到酸痛的手腕。 “好,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同學們再見。” “老師再見!” 北川學院國際經濟學係三年二班的同學們全體起立,目送金融老師離開教室,短暫的安靜之後,教室裏此起彼落響起收拾課本、打哈欠、聊天、打鬧說笑的聲音。 “你竟然預習功課!” 江珍恩不可思議地大喊。天哪,這世道竟然還有學生預習功課,她們可不是初中生或者高中生,而是經濟類的本科生呢。上課的時候聽聽,甚至隻要考試前背背就可以了嘛。 “很奇怪嗎?”尹夏沫微笑。 “超級奇怪好不好!這種課有必要那麽認真嗎?”江珍恩怏怏地說,“課前竟然還預習,上課竟然還做筆記,你真是個超級怪胎!” “學費太貴了。” “嗯?” “那麽貴的學費,必須把知識全部學回來才會值得。” “呃……有道理哦。不過,你每天打工到夜裏很晚,怎麽還會有時間看書呢?” “你在店裏看電視的時候,我就在看書啊。”尹夏沫笑了。 江珍恩睜大眼睛。想起來了!麵包坊裏隻要沒有客人進來,她就趴到電視機前麵偷看節目,夏沫好像就是拿出各種書來看。說起來,她一直以為夏沫看的是小說之類的消遣書呢。 “還有二十分鍾。” 尹夏沫收拾好東西,站起身往教室門口走。 “什麽?” “否則就真的遲到了。” “啊——!” 江珍恩尖叫,亂七八糟地將課本和筆扔到書包裏麵去,接著慌張地推開課桌向外衝,跑得太急,裙子被椅子腿上的細釘勾住,她狼狽地踉蹌幾步,卻不料重重撞在過道的一個女同學身上! “砰——!” 那女生頓時被江珍恩撞得跌倒在地上。 四周的課桌和椅子歪倒一片。 江珍恩自己也淒慘地摔了下去,好像骨頭都摔斷了。 “啊——!” “好痛——!!” 同學們紛紛吃驚地看過來。 教室裏一陣抽氣聲。 天哪,江珍恩同學居然撞倒了姚淑兒同學! 在北川學院沒有人不認識姚淑兒。 從高三開始,姚淑兒踏入娛樂圈成為明星。當年她考入北川學院,開學典禮那天有幾十個記者趕來拍攝,堪稱盛況空前。 北川的學生們對姚淑兒非常好奇,明星本身就具有耀眼的光環,更何況前兩年她還曾經有歌入榜年度十大金曲。許多學生們跑來問她要簽名,也有許多學生用不屑的眼光看她,凡她經過必會冷哼“明星又怎樣,長得也不過如此”。 姚淑兒在校園裏非常低調。 她走路總是低著頭、上課總是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從不大聲說話從不回答課堂提問從不跟同學們閑聊,一下課就好像蒸發了般從校園消失。電視裏活潑可愛的姚淑兒和教室裏沉默寡言的姚淑兒仿佛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時間一長,學生們也就把她當隱形人看待了。 課桌倒下來壓在江珍恩的肚子上,她痛得臉都綠了,不停地哀叫呻吟。尹夏沫急忙趕過來把課桌、椅子全部搬走,然後將她攙扶起來坐在地上,連聲問:“怎麽樣?傷得厲害嗎?” “嗚……沒事……”江珍恩呻吟,應該隻是皮肉傷,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尹夏沫輕輕在她的肚子周圍用手試一試:“這樣壓你會不會痛?內髒有沒有受傷?或者去醫院檢查一下?” “真的沒事啦!” 江珍恩大聲喊,心裏又熱又暖,白眼卻一個勁地翻過去,裝出嫌她雞婆的樣子。 尹夏沫看她麵色漸漸紅潤,說話中氣十足的,也就放下心來。這時,她才轉頭看向被珍恩撞倒的姚淑兒,不禁暗驚。姚淑兒已經勉強地自己坐了起來,雪紡紗的白裙子扯爛了一大塊,被地麵染汙成髒兮兮的,她的膝蓋擦傷了,嬰兒拳頭大小的傷口,血絲慢慢滲出來。 “對不起!” 尹夏沫連忙對姚淑兒說,伸手想要將她扶起坐到椅子上。她知道姚淑兒是歌手,如果膝蓋受傷會造成很大的問題。 姚淑兒卻搖搖頭,笑容有些羞怯:“沒關係,是我不小心,沒有看到江同學。”說著,
她避開夏沫的手,自己忍痛慢慢站起來,腿變得有點跛,血絲在膝蓋處越染越大,一滴一滴的血淌落下來。 “需要去醫務室。” 尹夏沫望著她的傷口,皺眉說。 江珍恩也看到了姚淑兒膝蓋上的傷口,驚得張大嘴,臉嚇得蒼白起來,手足無措地喊:“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賠償你醫藥費的!都是我太莽撞!你的裙子我也會幫忙洗!對不起……” 姚淑兒十分羞怯:“不用了,大家都是同學。” “可是……” “不好意思,我先打個電話。”姚淑兒抱歉地說,拿出手機來撥通一個號碼,低聲說了些什麽。 教室的儲物櫃裏常備有一些急救的藥品,尹夏沫從裏麵取出碘酒、酒精和棉簽。她走回來,在姚淑兒麵前蹲下身子,仔細看著她膝蓋流血的傷口,問:“你必須擦藥,否則傷口很可能感染。今天你要上節目嗎?碘酒殺菌能力強些,但是顏色深會很顯眼,酒精殺菌能力弱些,但是無色。” “不用了……” “碘酒還是酒精?” 尹夏沫沒有理會她的拒絕,依舊凝視她,聲音裏有種堅定,使得姚淑兒忽然呆住。 “……酒精……” “好。” 棉簽蘸著酒精,輕輕地,盡力不去壓迫到傷口,細心地,一點一點地擦滿膝蓋上的傷口,血也漸漸止住了。尹夏沫將棉簽收起來,站起身,對姚淑兒微笑:“好了。不過如果還是有感染什麽的,一定要去醫院啊。” “謝謝。” 姚淑兒感激地點頭。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教室門口,他緊張地大步走進來,徑直走到姚淑兒身前,看到她膝蓋上的傷口,大驚失色: “怎麽搞的?!馬上電視台就有通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我告訴過你多少次,明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身體就是你的資本!” “對不起……”姚淑兒膽怯地低聲說,“往後再也不會了……” “其實是我……”珍恩想要解釋。 “沒有,是我不小心。”姚淑兒打斷她,然後對中年男人說,“Jam,我們走吧。” Jam扶著姚淑兒一瘸一拐地向教室門口走去。 珍恩忽然發現地上有條金光閃閃的東西,仔細一看,是條斷了的手鏈,她急忙撿起來,喊:“淑兒,是你的手鏈嗎?” 姚淑兒卻沒有聽見,教室門口停著輛汽車,Jam扶她坐進去,然後汽車開走了。應該是學校特別批準的吧,否則不允許汽車開到教室前麵。 珍恩站在原地發呆。 “要是不想遲到太久,我們就快走吧。”尹夏沫把摔倒碰歪的課桌椅子全都收拾整齊後,拿起珍恩的書包對她說。 啊,對啊! 她又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珍恩心虛地跟在她身後走,再也不敢亂跑亂衝。 走出教室,迎麵撲來陣陣熱浪,明晃晃的陽光刺得她倆一時間睜不開眼睛,樹葉仿佛也在反光,戶外沒有一點風,悶熱悶熱,珍恩好想直接再縮回教室算了。 “姐——!” 清亮的聲音,一個高高的男孩子騎著單車對她們招手。 男孩子十六歲左右,穿著建華高中的校服,雙腿修長,身形俊美,就像一道夏日清風,在她們麵前停下。他的笑容純真可愛,睫毛又黑又長,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清澈透明,仿佛加了冰塊的鮮榨橙汁,讓悶熱的天氣頓時消散而去。 “小澄!你來看我了啊……” 粉紅色泡泡一串串地從珍恩眼底飄出,隨著怦然而動的心跳,她的眼睛頓時彎成超大桃心。 “珍恩姐好。”尹澄對她禮貌地點頭,接著又關切地對尹夏沫說,“姐,我在麵包坊等了你好久也沒見你來,沒發生什麽事情吧,是老師拖堂了嗎?” 珍恩尷尬地撓撓頭。 “教室裏發生了一點小意外,”尹夏沫解釋說,然後又問,“店長生氣了嗎?” “沒有。”尹澄微笑搖頭,“我正好在店裏,店長姐姐就讓我幫忙把小禮物發給來取的客人們。禮物都已經發送完了,我說要來看看你為什麽沒有來,店長姐姐還囑咐我不要著急。” “哇,店長居然這麽好心?!以前隻要我遲到一分鍾,她就板著臉陰森森的。” 珍恩震撼地說,“小澄,她是不是對你有了邪念,才這麽好說話啊。” 尹夏沫看珍恩一眼。 珍恩趕忙捂住嘴巴,假裝那句話不是自己說的。哎呀,差點忘了夏沫最不喜歡別人開小澄的玩笑。 “隻有店長一個人在,肯定忙不過來,我們要快點過去。”尹夏沫說。 “對!對!”珍恩連聲附和。 “我騎車帶你們過去吧。”尹澄推著單車說。步行到公車站還有好長一段距離,走起來太慢了。 “太好了!”珍恩興奮地跳起來,“我要坐前麵!”如果坐在單車的橫梁上,就像坐在尹澄的懷裏一樣,他的雙臂環繞著她,太浪漫了。 尹澄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珍恩姐……” 在他清澈的目光下,珍恩沮喪起來: “那……好吧……” 尹夏沫笑了。喜歡看到珍恩和小澄在一起,就好像珍恩是小澄的另一個姐姐。 夏日的北川校園。 林蔭大道上的學生們驚訝地看著那輛飛快騎過的單車。 單車上竟然有三個人! 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雙腿修長有力,騎著單車如清風般從人群中穿過。單車後座帶著一個女生,橫梁上還有一個女生。 男孩子看起來那麽的帥氣純真。 他的頭發被迎麵而來的風吹得有些亂,孩子氣地拂在他的眼睛上,濃密纖長的睫毛,澄澈烏亮的大眼睛,象小鹿一樣溫順,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去逗弄他。 單車橫梁上的長發女生就像坐在他的懷裏,他邊騎車邊低頭笑著跟她說話,聲音很輕,隨風飄在空中,男孩子的笑容溫柔極了。後座上的女生就無聊地隻好玩自己的手指頭。 為什麽我沒有弟弟——! 卡通麵包坊裏,珍恩邊氣鼓鼓地用抹布擦玻璃櫃台,邊咬牙切齒地悶聲抱怨。有小澄這樣的弟弟真是天大的福氣啊,每天在家裏為夏沫做飯,時不時替夏沫代班打工,畫畫那麽棒,功課也出色,為了節省學費竟然連連跳級,才十六歲就要考大學了,真是超級人見人愛卡哇依大男孩。今天也是因為小澄跟她們在一起,店長大人竟然隻是“和藹”地念了幾句就放過她們了。啊,美色未免也太好用了吧。 這會兒。 尹澄坐在店裏的角落安靜地用鉛筆畫素描,不時抬起頭,他的眼睛追隨著夏沫的身影,她送蛋糕到客人的桌前,她微笑送客人出門,她去拿剛剛烘焙出爐的點心。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在畫夏沫! 珍恩心裏酸酸的,嫉妒地撅起嘴來,就算是姐弟兩個,就算是相依為命,感情也不用那麽好嘛。不過,她歎氣,其實想一想,夏沫和小澄也很不容易。五年前,尹家突然出了場車禍,尹爸爸和尹媽媽雙雙當場去世,小澄受了重傷,隻有夏沫據說是因為送洛熙出國而逃過一劫。 小澄那次受傷很嚴重,夏沫為了照顧他,有將近一學期的時間沒有來學校上課,而且醫療費用昂貴,好像尹家所有的積蓄和保險理賠費用都用盡了。當時,大家都以為少爺肯定會立刻出現,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少爺隻是曇花一現,接著就人間蒸發了般再沒有人見過他。 少爺拋棄了尹夏沫。 聖輝學院裏紛紛傳開這個消息。 緊接著,尹夏沫和小澄竟然從聖輝學院退學了,原因不明。 直到兩年後高考進入北川學院,她才驚訝地發現自己跟夏沫居然又成為了同班同學。以前在聖輝的時候,她的爸爸是少爺派給夏沫的司機,每天跟在夏沫身後就象傭人,學校裏夏沫也總是被少爺罩著,好像公主般矜貴,所是她很討厭夏沫,從來不跟夏沫說話。 然而在北川學院,她發現夏沫其實不是她最初想象的樣子。為了支付學費,夏沫跟她一樣到處打零工,為了讓小澄安心學習和養病,夏沫從不讓他插手掙錢的事情,並且夏沫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盛氣淩人的樣子。於是,漸漸地,她和夏沫成為了好朋友。 隻是,關於少爺,關於在失去聯係的兩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聽過各種各樣的傳言,有些版本甚至恐怖到離奇的地步。每當她試圖探聽事實真相時,夏沫卻總是微笑得仿佛雲淡風清。久而久之,這些事情就成為了神秘遺案,她也懶得再去碰釘子了。 “電視很有趣嗎?” 尹夏沫端著蛋糕托盤回來,看到珍恩呆呆地望著牆壁上的電視機出神,用手在她麵前揮一揮,見她還是靈魂出竅地發怔,不由笑著問。 “你看——” 珍恩怔怔指向電視,尹夏沫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裏麵播出的是一個綜藝訪談節目。主持人正在采訪姚淑兒,她臉上是最時尚的清爽妝容,穿著綠色雪紡長裙,層層疊疊的薄紗,笑容甜美開朗,配合著主持人和音樂跳出她在最新MV裏的舞步。 “好像是現場直播呢,她的腿不是剛剛受過傷嗎,應該會痛得很厲害,怎麽還可以跳舞啊!”珍恩吃驚地說。 “明星們也是很辛苦。”尹夏沫把托盤放回原處。這世界本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許多事情表麵看來光鮮,私底下要吃多少苦又有誰知道。 “可是明星掙的錢真是好多啊。” “是嗎?” 尹夏沫拿起拖把開始拖地,今天客人特別多,地麵髒得很快,要趁人少的時候做下清潔工作才好。 “我以前在珠寶店打過工,這條手鏈至少要上萬塊錢呢,”金燦燦的手鏈輕盈地滑動在珍恩手指間,正是姚淑兒遺落地上的那條,“在蛋糕店拚死拚活地打工,一年也掙不到這樣的手鏈。啊,要是咱們也能進去娛樂圈就好了。” “哪有那麽容易。” 尹夏沫邊跟她閑聊,邊細心地拖幹淨每一寸地麵。 “咦,你五年前不是還參加過……叫做什麽……什麽……對了,超級明星!好像你們還連著奪了幾期擂主呢,當時學校裏多轟動啊!夏沫,你進娛樂圈好不好,說不定還有人記得你呢!” “一年前的新星轉眼都會被人忘記,更何況五年前的舊事呢?再說,那時候還是小孩子。”尹夏沫平靜地說。是的,她還記得那段日子,美好順利得恍如美夢般的日子,可惜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也對哦。”珍恩惋惜地歎氣,“啊,暑假馬上就到了,除了蛋糕店咱們可以再多打一份工,你想過有什麽合適的沒有?” “西餐店?遊樂場?家教?商場促銷?……薪水都差不多……”都不夠。尹夏沫抬頭望向遠處畫畫的尹澄,他也恰巧看著她,對她露出明亮的笑容。今年小澄就要高考了,藝術類院校的學費非常高,再加上生活費等等,暑假裏必須要掙到足夠的錢才可以。 “前幾天我看到有演藝公司征求助理,薪水還蠻高,我替咱們兩個都遞資料報了名,”珍恩默默叨念,“希望好運,希望好運。” 好運…… 尹夏沫怔了怔。 店裏的地麵已經變得十分幹淨,黃昏的陽光照進來,地磚微微反出柔和的光。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蛋糕香氣。尹夏沫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水,好運,如果上天能夠再次給她好運,她一定會拚命抓住它。 *** *** 第二天。 “是你——!?” 珍恩驚呼。 “你們……也來了?……” 姚淑兒怔怔地坐在錄影棚的角落,看看尹夏沫,又看看珍恩。 珍恩目瞪口呆地盯著姚淑兒,怪不得應聘助理這件事順利得讓人匪夷所思。三天前剛報了名,居然今天就打電話過來要求麵試,經紀公司的工作人員看到她和夏沫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就派人送她們到這裏來,說要讓明星自己看看是否滿意。嗬,她還以為好運終於降臨了,能夠在暑假裏薪水豐厚地打工了呢。 可是居然—— 她們應聘的是姚淑兒的助理嗎?! 珍恩心裏一陣抽緊。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明明是同班同學,明明是平等的相同地位的人,卻要好像傭人般去服務另一個人。就像當年爸爸被少爺派作夏沫的司機,她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消除不舒服的心理障礙。 “怎麽?你們認識?”Jam顯然已經忘記昨天曾經見過這兩個女孩子,疑惑地問姚淑兒。 “她們……是我的同班同學……”姚淑兒窘迫地說。 Jam低頭翻了翻應聘助理的資料,說:“沒錯,她們跟你同校,公司考慮這樣照顧你會更方便,隻是沒想到是同班同學。怎麽,同班同學有什麽不妥?她們品性不良?” “不是!”姚淑兒漲紅了臉,急忙搖頭。“隻是覺得……” “別的藝人不需要助理嗎?”珍恩失望地說,“我們和淑兒是同班同學,要我們每天照顧她,不太好吧。大叔,安排我們去做別的藝人的助理好不好?我們很勤快也很細心的,大叔……” 尹夏沫沒有說話。 她發現姚淑兒的膝蓋傷口有些紅腫,似乎發膿了,冒出些微黃水。姚淑兒的臉色也略顯蒼白,縮坐在錄影棚的角落裏,四周不時有其他明星走過,跟那些打扮入時氣色紅潤的女明星們比起來,她就像營養不良被人遺忘的舊年洋娃娃。 “其實這次招助理原本是為了給薇安,”Jam為難地說,“但是淑兒昨天忽然受傷,行動起來很不方便,也必須有助理幫忙才行。” “薇安!” 珍恩兩眼發亮,她知道薇安,薇安是很紅的女歌手,不僅唱歌,還出演過好幾部電影,薇安容貌華美,歌聲也華美,被譽為最走紅的明日之星。 “把我派給薇安做助理好不好?!”珍恩興奮地喊,抓住Jam的胳膊搖晃,“我很喜歡薇安呢!她所有的專輯我都有買回來收藏!” “薇安,聽聽,好像又是你的fans,追你追到這裏來了。” 打趣的聲音從正向錄影棚走來的一群人中傳出,大約六、七個人,眾星捧月般圍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她穿一身黑色吊帶緊身裙裝,短短的裙子隻遮住臀部,纖細迷人的雙腿展露無遺。她手裏拿著精致的粉盒,邊走邊往鼻尖撲粉,細細的高跟鞋敲出清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捧著飲料走在她身邊,有人為她拿著換用的衣服,有人拎著化妝箱緊跟在她身後。 女孩子驕傲地把粉盒收起來。 眼角餘光一掃,看到姚淑兒,她忽然停住腳步,唇角勾起一個不屑的笑容,離開包圍著她的人們,轉身向姚淑兒和Jam大步走來。 “她們是誰?” 薇安漫不經心地打量尹夏沫和珍恩。 “她們是公司新招進來的臨時助理,淑兒的腿受傷了,行動不太方便,所以……”Jam神情不太自然,滿臉堆笑地解釋。 “助理不是給我的嗎?我說了很長時間了,自從貝蒂生病住院,沒有助理讓我變得很不方便。怎麽助理變成給姚淑兒了?有沒有搞錯!” “是,是,隻是淑兒腿受傷……” 薇安冷笑著打斷他:“沒有記錯的話,我跟公司的合約明年就會到期,公司如果覺得姚淑兒比較重要,那麽……” “不是這個意思,”Jam急得滿頭是汗,看著一臉不悅的薇安,又看看瑟縮在角落的姚淑兒,隻得說,“這樣好了,她們有兩個人,你看誰合你的眼緣,你就要走誰。” 薇安笑了笑。 她居高臨下地斜睨姚淑兒,說:“那我就先挑了哦,反正你最近通告那麽少,助理用的順不順手關係也不大。” 姚淑兒沉默地低下頭。 珍恩頓時很尷尬,心裏其實很想成為薇安的助理,一方麵她確實喜歡薇安的歌,另一方麵為同班同學做助理總是怪怪的。可是,薇安的口氣似乎很不友善,而姚淑兒腿上的傷明明是被她不小心撞出來的。她撓撓頭,為難地看向尹夏沫,盼望夏沫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 尹夏沫蹲下來,輕輕將姚淑兒的長裙從膝蓋上撩起來,讓它不要摩擦到傷口,低聲說:“昨天你洗澡了?” “……嗯,是的。”姚淑兒不知所措地回答。 “傷口不能碰到水,如果一定要洗澡,洗完必須擦藥消毒才對。”尹夏沫微微皺眉,“錄完影我陪你去看醫生,傷口感染嚴重的話,複原的時間會拖很長。” “謝謝你。”姚淑兒的眼底湧上淡淡水氣。 “你叫什麽?” 薇安直直盯住尹夏沫。這個女孩子,眼睛明亮如陽光下的海洋,眼底似乎蘊藏著深邃的感情,又似乎隻是淡淡的疏離,她的長發海藻般濃密微卷,肌膚白皙如象牙,麵容靈秀精致。薇安早已在圈裏見慣了美女,但是仍舊有點吃驚。 “尹夏沫。” “尹夏沫?……”有點拗口,奇怪的名字,薇安繼續打量她半晌,說,“尹夏沫,你是想當我的助理,還是姚淑兒的助理?” “你需要助理來打理哪方麵的事情?” “為我挑選每天出門的服裝和簡單的化妝,以及一些雜事。”薇安挑眉,“怎麽?” “珍恩以前在服裝店和婚紗影樓打過工,她很合適做你的助理。”尹夏沫微笑著回答。 “是啊,我還會做很多發型呢!”珍恩高興地說。 這時,Jam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什麽……我知道了……好,好,我馬上過去……先讓阿韓組織參加甄選的女孩子們……等我趕過去再開始麵試……” 通完電話,他用手指了指珍恩:“你,先做薇安的助理,試用期一個星期。薇安,如果她不合適就告訴公司,公司可以再幫你挑更好的助理。”他看了眼尹夏沫,說,“你就跟著淑兒,今天她要錄影到晚上八點,錄完影你陪她去醫院,小心她的腿。暫時就這樣定了,我有事必須先走,有情況打手機給我,bye!” Jam急匆匆地走了。 珍恩開心地對夏沫眨眨眼睛,極力克製自己的興奮之情,站到薇安麵前,對她伸出手,連聲說:“我是江珍恩,非常喜歡你的歌,我一定會認真做你的助理,今後如果我有不足的地方,請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正的!” “嗯。” 薇安仿佛沒有看到珍恩伸出來的手,隻是隨意應了聲,目光仍舊停留在尹夏沫身上,她嘲弄地冷聲說: “你會後悔的。” 尹夏沫淡淡微笑,她走到角落的飲水機旁,為姚淑兒去倒可以喝的溫開水。薇安轉身“蹬、蹬、蹬”地走了,珍恩悄悄跟她比一個勝利的手勢,也趕忙跟在薇安的身後離開了。 錄影棚頓時好像安靜了許多。 “對不起……” 姚淑兒喃聲道歉。 尹夏沫把水杯放在姚淑兒手邊,笑著說:“多喝點水,待會兒錄歌聲音會更好聽。” “薇安不喜歡我,是因為……”姚淑兒欲言又止,眼圈紅紅的,“對不起,讓她遷怒到你了。” 尹夏沫搖頭:“沒有,你想太多了。啊,導播好像在喊你,來,我扶你進去,小心……” 接下來的時間,尹夏沫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看著姚淑兒在錄影室裏邊跳舞邊唱歌,好像渾然忘記了膝蓋的傷口。一個小時以後節目才錄完,等她送姚淑兒看完醫生,又送姚淑兒回家之後,已經晚上十點了。 尹澄在客廳的沙發裏邊看書邊等她。 見她回來,他去廚房端出來溫熱的飯菜和煲了很久的湯,看著她吃下去,又收拾清潔好碗筷,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尹夏沫仰靠在小小的沙發裏,望著天花板發呆,過了很久,她深吸口氣,開始複習即將期末考試的功課。 *** *** 在尹夏沫的照料下,姚淑兒的腿傷痊愈得很快,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膝蓋傷口結痂脫落新長出粉紅色的肌膚。因為是姚淑兒的助理,尹夏沫和她一起放學一起趕通告,接觸越來越多,漸漸變得仿佛親密無間起來。 珍恩有點吃醋了。 自從她們成為不同明星的助理,又都辭去了麵包坊的臨時打工,每日裏見麵的機會就隻剩下上課。而夏沫從來聽課都很認真,害得珍恩不敢總是騷擾她,於是,聊天的機會可憐得又隻剩下課間的幾分鍾。然而,就是這幾分鍾,姚淑兒竟然也愛跟她搶,又是好像感冒了,又是好像喉嚨疼,弱不禁風得整天讓夏沫為她擔心。 怎麽會那麽嬌弱啊。 珍恩不高興地暗暗嘀咕。 助理的工作跟珍恩想象中差別很大。忙起來忙得人四腳朝天,跑來跑去忙前忙後,又拿飲料又拿衣服又拿化妝箱又拿太陽傘又接電話又訂飯盒,真恨不得多長出八隻胳膊八條腿來。閑起來又能把人閑死,悶悶地坐在旁邊看薇安錄歌或上節目,幾個小時都沒事做,又不能走,又需要兩隻眼睛緊緊盯著薇安隨時聽她召喚。 好無聊啊。 比較而言,她寧可忙碌些,也比坐在角落發黴強很多。 不過今天運氣不錯,薇安和姚淑兒參加同一個綜藝節目的錄影,她可以和夏沫在一起好好聊天了。 “還有一星期就期末考試了,怎麽辦,功課都沒有時間複習呢。”珍恩沮喪地說。 “金融和國貿內容很簡單,明天到學校我把整理出來的筆記給你,如果時間不夠你就隻看劃出來的重點,有些幾乎是每年必考的題目。可是,統計就一定要下些功夫,理解起來有些困難,而且考試容易出很大的計算題,隻靠死記硬背是不行的。”尹夏沫看見薇安已經錄完影出來了,她正在跟Jam說話,好像在向他介紹自己身邊那個高高的女孩子,“你需要過去嗎?薇安在那裏。” 珍恩望過去: “薇安又在推薦她表妹,我過去會打擾她們。” “表妹?” “是啊,聽說Jam負責為公司甄選新人,辦了好幾場選秀會,但是好像特別出色的女孩子並不多。於是好多藝人都在跟Jam推薦自己的朋友親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個是薇安的表妹,我見過她幾次,蠻優秀蠻特別的,估計進入公司發展的可能性很大。”珍恩扭頭看看夏沫,“其實啊,我覺得你長得比她還要漂亮,如果有人肯推薦你就好了,說不定你會紅起來呢。” 尹夏沫笑了: “我不會唱歌。” “怎麽不會?當初你還參加過超級明星呢!”珍恩白她一眼,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你知道嗎,薇安卸了妝差別好大,淑兒也算不上多麽漂亮,而你就算完全不化妝也比她們好看!”說著,她忽然睜大眼睛。 姚淑兒也錄完影出來了,走過薇安身邊時,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薇安肩膀微微一斜,姚淑兒恰巧被撞了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上。 珍恩吃驚地和尹夏沫對視。 尹夏沫咬住嘴唇。 兩人同時起身,尹夏沫先跑過去。啊,還好,淑兒並沒有受傷,她隻是怯生生地坐在地上,眼珠裏噙著些淚珠,呆呆望著盛氣淩人的薇安。尹夏沫連忙扶姚淑兒起來,遞濕巾給她擦手上的汙漬,關切地問她有沒有哪裏摔痛。姚淑兒身子顫抖,大滴大滴的淚珠撲簌簌滾落到地上。 Jam揉揉眉心,一臉的不耐煩。珍恩看得呆住了,站在薇安身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薇安的表妹蹲下來幫忙撿起姚淑兒落到地上的手袋,抱歉地遞給尹夏沫。 “對不起,剛才是……” 那女孩子纖細苗條,身高大約174cm左右,頭發短短削得很薄,臉上沒有化妝,麵容清朗陽光,有種屬於男孩子的帥氣。 “姚淑兒!” 薇安一聲怒吼,嚇得周圍所有的人都望過來,錄影棚裏頓時鴉雀無聲。珍恩尷尬地想要拉住薇安,卻被她憤怒地一把揮開,她向前一步,眼睛瞪得圓圓,火冒三丈地逼視眼中含淚的姚淑兒: “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該死!你要是惹火了我,我倒是要看看在這圈子究竟是你消失還是我完蛋!” 周圍的人們麵麵相覷,不理解為什麽薇安撞倒了人還如此氣焰十足地發飆。 姚淑兒顫抖地閉上眼睛。 淚水如河流般蔓延過她蒼白的麵頰。 尹夏沫擁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不停地顫抖,冰冷得就像一隻受傷的小鳥。尹夏沫深吸口氣,眼中有某種情緒慢慢沉積,她望向薇安: “請你不要這麽大聲,淑兒剛才摔倒了。” “她摔倒了?!是我撞的嗎?!我好好地站在這裏,撞她了嗎?!”薇安越罵越氣,聲音越吼越大,“莫名其妙!這麽寬的地方,哪裏不好去,偏偏從我的身邊擠著走?!姚淑兒,你再裝神弄鬼,我就把你所有的肮髒事全都抖出來!” “姐,算了。” 帥氣的女孩子一邊勸著薇安,一邊對姚淑兒和尹夏沫抱歉地微笑. “好了好了。” Jam不耐煩地想讓薇安閉嘴。 “對不起……”姚淑兒顫抖著說,瑟縮在尹夏沫懷裏,淚水無聲地在臉頰滑落,“薇安……薇安沒有撞到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我不是故意從薇安身邊走……隻是……隻是我想找Jam……說……說件事情……” “哈!”薇安冷笑,“你會有事情找Jam?!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不能別的時間說?偏偏要在我說話的時候擠過來?!你有什麽居心,以為我會不知道?!” “好好,淑兒有什麽事?說吧。”Jam頭疼欲裂,恨不能把薇安的嘴縫住,不曉得人群裏有沒有記者在,明天要是鬧到報紙登出來就慘了。 薇安冷冷瞪著姚淑兒。 似乎在等著聽她能編些什麽鬼話出來。 “聽說……公司在甄選新人……我……我覺得夏沫很適合……所以……所以看到薇安好像也在推薦新人……我覺得是同一件事……所以……才過來想跟Jam說……” 姚淑兒蒼白著臉斷斷續續地說。 珍恩驚訝地張大嘴巴,薇安也有些錯愕,眼睛眯起來打量姚淑兒。尹夏沫怔了怔,側頭看向姚淑兒,正巧碰上她楚楚可憐的目光,好像她在歉疚把夏沫牽涉進來。 Jam揉揉頭痛的太陽穴:“你們隻用照顧好你們自己就可以了,公司甄選新人的事情自有打算,不用你們操心。” “可是,薇安的表妹不是……”姚淑兒怯聲問。 “她……”Jam幹咳一聲,瞟了下那帥氣的女孩子,“她也隻是先參加公司的培訓,然後根據她的表現來決定,不一定就能真正發片。” “可以給夏沫一個機會嗎?” 姚淑兒聲音輕輕的,但還是堅持說。 “咳……”Jam又開始幹咳。 “我相信夏沫會非常出色,隻要你給她一個培訓的機會,她真的不會讓你失望的。”姚淑兒輕聲央求。 “對啊,夏沫以前參加過超級明星的選拔,連續當過好幾期擂主呢,她很棒很棒的!當時很多媒體都采訪過夏沫,隻不過夏沫顧慮學習才沒有繼續下去,否則她現在……”珍恩興奮地忍不住插嘴,絲毫不在意夏沫暗示她住口的眼神,一心隻想幫她爭取到這個好機會。 “就憑她?!” 薇安狠狠瞪了眼身邊的珍恩,然後不屑地打量尹夏沫。 “你想當歌手?想要發唱片?想進娛樂圈?你憑什麽?憑你的臉蛋嗎?圈子裏比你漂亮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多少人紅不起來躲在角落裏哭,你憑什麽想擠進來?居然還讓姚淑兒幫你推薦,哈,她自身都難保了,還自不量力地來推薦你?!” 尹夏沫淡然地說:“我隻是淑兒的助理。” “助理?隻怕姚淑兒不過是你的跳板吧!圈子裏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 “沒錯,我是跳板,”姚淑兒嘴唇蒼白,瞅著薇安,“當年你就是踩著我從我身上跳過去的,如今你有多紅啊。既然我情願當跳板,當得心甘情願,我都沒有怨言,你又抱怨什麽。你可以推薦你的表妹,夏沫是我的助理,也是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想要推薦給公司,有什麽不可以呢?” “心甘情願?!你做的那些事情——”薇安勃然大怒,聲音大到四周所有的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全都閉嘴!” Jam悶聲低吼,氣得腦血管險些爆裂。 “你,和你,”他沒好氣地隨便指一指尹夏沫和那個帥氣女孩子,“明天下午三點到公司報到,開始集訓。薇安,淑兒,拜托你們兩個也看看自己的身份!” 說完,Jam表情僵硬地揚長而去。 薇安和姚淑兒都鮮少見到Jam如此生氣,一時間不由得都愣在當場。尹夏沫怔住,隻有珍恩開心得恨不能跳起來歡呼,哇,太好了,夏沫要當明星了!! *** *** 夜晚。 路邊的露天大排擋。 “啪——!” 啤酒瓶的蓋子彈跳在地上,珍恩興奮地用力去碰夏沫手裏的啤酒,高聲說:“恭喜你進入娛樂圈!加油!” 尹夏沫把啤酒輕輕放到桌上。 “我不想去。” “為什麽?!”珍恩詫異地驚呼。 “娛樂圈太過複雜,我未必能夠適應,”尹夏沫發怔,“即使能夠適應,那種生活也未必會過得開心。” “……也是。就像薇安和淑兒,怎麽也想不通她們為什麽會鬧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局麵。以前看許多報紙,娛樂圈好像確實複雜得可怕。”珍恩撓撓頭,“可是,娛樂圈畢竟也光芒耀眼,多少人拚命想擠進去呢。” 尹夏沫喝口啤酒。 “而且,你不是需要很多錢嗎?你的學費,小澄的學費,還有小澄的醫藥費……”珍恩小心翼翼地看她,“做明星掙到的錢可能是最快也最多的。” 尹夏沫的手指在啤酒杯上收緊,她的眼神漸漸黯淡,嘴唇淡然的笑意也變得有些苦澀。 良久之後。 她深吸口氣,再抬起頭來時,眼睛亮得象星星。 “謝謝你,珍恩。” “嗯?” “真丟人,在學校呆久了,居然變得膽怯起來。你說的沒錯,我必須要掙到足夠的錢。”尹夏沫舉起啤酒杯,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兩頰頓時緋紅如霞。 “來,慶祝我有進入娛樂圈的機會吧!我會加油的!” “加油!” 兩個女孩子在大排擋裏大喊。 “一定要成功!” “必勝!” “紅遍全亞洲!” “紅到超級超級超級天王巨星!” …… 隻放著幾碟小菜的圓桌旁,兩個女孩子笑成一團,其他的客人們匆匆走了,老板娘擔心地不停張望。夜幕中繁星點點,那晚,尹夏沫總共喝了五瓶啤酒,醉得回家吐了一夜。尹澄也整整照顧了她一夜,沒有睡覺。 而第二天下午出現在sun演藝公司裏的尹夏沫,完全看不出任何曾經醉酒的痕跡。前台接待小姐讓她去三樓東側的會議室,看到等電梯的人很多,她從大廳旁的旋轉樓梯走了上去。 樓梯是黑色的大理石,鑲嵌金色細紋,黑色的木質扶手觸感圓潤,金色鏤花透出華美奢麗。會議室的大門也是黑、金兩色修飾,黑色的夾邊,中間是金色華麗的圖案。 尹夏沫敲了敲門。 沒有聽見裏麵的回應,她輕輕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走了進去。裏麵已經有三個女孩子,一個娃娃臉很可愛,一個冷豔,一個身材豐滿。她們好像剛在彼此談笑,見到她進來表情顯得有點詫異,但是立刻她們的眼神裏就多了些奇怪的東西,冷冷打量她完畢,又轉過頭去繼續說笑。 尹夏沫微怔: “請問,新人培訓是在這裏嗎?” 沒人理她。 三個女孩子仿佛是把她當作空氣直接忽略掉。 會議室中間是一張橢圓型的大桌子,三個女孩子坐在左麵,尹夏沫坐在右麵,正好麵對著她們。 她對她們笑了笑。 其中一個娃娃臉的女孩子有點錯愕,局促不安地也擠出微笑來回應,另兩個女孩子偷偷瞪她,嚇得娃娃臉女孩子急忙收起笑容。 這時,會議室的門又開了,昨天見過的“薇安的表妹”走進來,她穿著T恤和牛仔褲,渾身透出股男孩子的帥氣。 三個女孩子同樣不友善地打量她。 尹夏沫卻對她微笑。 “你好,我是潘楠。” 女孩子坐到尹夏沫身邊,伸出右手。 “我是尹夏沫。” 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 “哈,真是對極了,憑實力選拔出來的人坐一邊,憑關係硬擠進來的人坐在另一邊。” 對麵響起嘲弄的挖苦聲。 還沒等話語落地,會議室的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五個女孩子都趕忙站起身。 一共三個人,Jam坐在右邊,一個金發美男坐在左邊,中間坐的是三十多歲略帶脂粉氣的一個男人,他手指上戴著玫瑰造型的紅寶石戒指,不停地在空中揮舞。 “我是采尼,宣傳經理,整體負責公司本次甄選新人的工作,這位是Jam,他是公司裏最眼光獨到的經紀人之一,這位是雅倫,將會具體對你們進行培訓和選拔。今後一段時間,你們五個人將會每天在一起集訓。對了,你們之間互相都認識了嗎?” 五個女孩子保持沉默。 采尼驚訝地說:“身為藝人,必須具有到任何新的環境都能立刻打開局麵的能力!雅倫!” “我會教她們。”金發美男點頭。 采尼眉飛色舞地繼續說: “你們一共有五個人,都是公司這次培訓的重點,公司都很看好你們,公司也會請各界最一流的老師來教你們唱歌、跳舞、禮儀等等,大家要加油哦!培訓結束以後,公司將從你們中間挑選出最優秀的兩個正式發片,剩下的人等待以後的機會。” 會議室的氣氛霎時有些詭異。 左麵的三個女孩子麵麵相覷,接著又同時用怪異的眼光看向對麵的尹夏沫和潘楠。隻有兩個人能有發片的機會,她們是憑實力被選拔進來的,為什麽要跟靠關係進來的人放在一起呢。太不公平了。 “接下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哦!”紅寶石戒指興奮地在空中劃出絢麗的光芒,采尼故作神秘地說,“為了發片的時候提高你們的人氣,公司特意邀請了最紅的明星來提攜你們其中的一個人,將會合作一首單曲作為主打歌哦……” “是誰?” 身材豐滿的女孩子忍不住問出來。 “會是……” 娃娃臉女孩子大約覺得不可能,又把話咽了回去。 “是薇安?餘靜宜?姚淑兒?……” 冷豔女孩子邊想邊說。 潘楠笑了笑。 尹夏沫因為一直忙於打工和學習,對娛樂圈的明星們並沒有多麽熟悉,他們的世界離她太遙遠了。 采尼得意地搖搖手指頭,宣布—— “是洛熙哦!” “啊——!” “啊————!!” “啊!!!!!!!” 三聲尖叫! 驚天動地! 會議室的天花板險些被衝破! 三個女孩子狂喜地跳起來擁抱在一起,洛熙,洛熙,天啊,竟然是洛熙,她們想也不敢想的洛熙!洛熙是每個少女的終極夢想,每個少女都會尖叫著他的名字死去,洛熙是神話,洛熙是傳奇,娛樂圈裏所有明星加到一起的光芒,也抵不過洛熙的一個笑容! Jam和雅倫也有點吃驚,低聲詢問采尼是怎麽回事。洛熙是兩年來最紅的天王巨星,簡直紅到發紫,無數的製片人、導演、廣告商、綜藝節目、記者們追逐在他身後,據說他連去衛生間都要接十幾個電話,他一天內推掉的通告比別的明星一個月收到的通告邀請都要多。這次公司新人發片,雖然也想過請洛熙助陣宣傳造勢,但是連他的助理那一關都沒有通過就被婉言拒絕了,所以最後定下來的是薇安。 采尼聳聳肩膀,說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昨晚他把新人們的名單傳真給洛熙,想要最後再試一下。誰想到今天一早竟然接到洛熙的助理打來電話說,洛熙答應幫忙。 Jam和雅倫瞪大眼睛。 太不可思議了! 采尼伸出雙臂,將女孩子們興奮的尖叫和歡呼聲壓下去,他滿意地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隻要你們的名字出現在洛熙周圍,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難。所以,一定要加油,把握住你們的好運哦!” 潘楠看起來很平靜。 三個女孩子卻激動得快要流淚了。 這一刻,她們不想要去猜測究竟是誰將會與洛熙合唱,隻要能親眼見到洛熙本人,就太幸福太幸福了! 洛熙…… 尹夏沫坐在sun演藝公司的會議室裏,她的耳膜輕輕地轟聲作響,心髒也突然被捏緊了。 五年的時光。 多少往事已經漸漸散去。 洛熙…… 雖然洛熙的海報大街小巷隨處可以看見,雖然洛熙紅得家喻戶曉,雖然電視上雜誌上常常出現洛熙的麵容。但是,已經成為巨星的洛熙和默默無聞的她,她原以為她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麵前,而他和她的生命也不會再出現交集…… 第六章 “是真的嗎?!” 幾天之後,珍恩在晚上收工以後衝到尹夏沫的家裏,又興奮又吃驚地喊。尹夏沫正戴著耳機在客廳巴掌大的空地上練舞,她已經足足練了四個小時,身上的汗水將T恤浸得濕透。見到珍恩過來,她趕忙摘下耳機,拉珍恩到她的臥室說話。 珍恩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對不起,我忘記小澄馬上就要高考,喊得太大聲了。” “他功課很好,不用擔心。” 尹夏沫搖頭笑著說,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跳舞幾乎把她體內的水分全部消耗掉了。 “啊,小澄知道你在努力當歌手出唱片嗎?”珍恩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尹夏沫望著手中空空的水杯,怔了怔:“我沒有告訴他,等他考試完再說。” “如果他反對呢?” “……” 這時,房門被敲響。 尹夏沫打開門,是尹澄站在外麵,他手裏端著一個塑料托盤,托盤中有兩杯果汁和幾小碟零食。 “哇,小澄你太貼心了!”珍恩幸福地喊,衝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你很高興珍恩姐姐來,對不對?你最喜歡珍恩姐姐,對不對?” 尹澄非常禮貌地微笑,不著痕跡地從她的雙臂間閃躲出來。尹夏沫接過托盤,對他說:“你去複習功課,不用分心這些事。” “好。” 尹澄離開了,輕輕幫她們把門關上。 珍恩感歎:“夏沫,你有福氣啊,太有福氣了,全世界最有福氣的就是你了!”嗚,她忍不住又開始第三百二十七次的強烈嫉妒! 尹夏沫遞給她果汁:“小澄也把你當姐姐來看啊。” “姐姐……什麽姐姐……我隻不過比小澄大四歲而已,”珍恩白她一眼,“往後你讓小澄不要再叫我‘珍恩姐’,直接叫我‘珍恩’,這樣才親密嘛。想想就令人陶醉,‘珍恩’、‘珍恩’、‘珍恩’,簡直要幸福死啦!”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討論小澄?” “當然!……不是!”珍恩終於想起她來的目的,兩眼放光地湊上來,興奮地說,“聽說洛熙幫公司的新人宣傳造勢?是真的嗎?洛熙真的會來嗎?” 尹夏沫怔住。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玻璃杯,裏麵的橙汁輕輕晃動。 “是這樣對我們說的。” 她聲音很輕。 珍恩忽然覺得不對勁,奇怪地打量靠著床頭發怔的尹夏沫。 “你為什麽這麽冷靜啊!” “嗯?” “你不興奮嗎?不激動嗎?是洛熙哎!在中學他就已經那麽迷人,簡直迷死人不償命,又溫柔又優秀,你知道有多少女生暗戀他啊……” 尹夏沫笑一笑。 “天哪,真的是洛熙!真的是洛熙啊!我要死了!啊——!天哪!我一定會死的!馬上就要死了!居然是洛熙!洛熙!洛熙!”珍恩越說越興奮,忍不住跳起來,在夏沫的床上蹦來蹦去,高興地手舞足蹈。中學的時候她就非常迷戀洛熙了,但是喜歡洛熙的女生那麽多,她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 珍恩感歎地低喊: “如今的洛熙就更迷人了,就像光芒萬丈的太陽!他的俊美,他的性感,他的眼神,他的微笑,他的歌聲,他的電影……所有的女孩子都愛慕他,所有的女人都迷戀他,他仿佛是遙不可及的神話,有時候,我真不敢相信我曾經和他同校過。最幸運就是你,夏沫,你竟然跟洛熙共同生活過呢!” 窩在角落打盹的黑貓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喵”一聲,跳到床上鑽進尹夏沫的懷裏。她慢慢撫摸著黑貓的身子,眼底漸漸沉積出一種奇異的神情,仿佛可以看見庭院裏淡淡的白霧,盛開的櫻花樹,微涼的青石台,月光中撥動吉它琴弦的晶瑩手指,美麗得象妖精般的少年。 “說話啊!” 珍恩用手在她麵前晃,困惑她突然靈魂出竅地發呆。 “嗯?” 尹夏沫回過神來。 “當年為什麽洛熙會突然從學校消失呢?到底發生了什麽啊?為什麽每次問你,你都不說呢?還有,為什麽你對洛熙表現得這麽冷淡呢?”珍恩抱怨說。要不是夏沫對小澄和她總是那麽好,她簡直都要懷疑夏沫是冷血人。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什麽意思?” “過去很久的事情就沒有太多的意義了。” “聽不懂。”珍恩沮喪地說。 “我們隻要努力做好現在的事情就可以了。”尹夏沫微笑,黑貓懶洋洋地在她懷裏重新睡去。 “唉,好吧。反正你總是這樣,洛熙的事也不說,少爺的事也不說,就像悶嘴葫蘆,讓人鬱悶。”珍恩狠狠瞪她,終於放棄地轉變話題,“說說你的歌手生涯吧!” “我不是歌手。” “怎麽會?不是已經開始正式培訓了嗎?” “連我在內一共有五個女孩子,公司隻會從裏麵挑選出來兩個人正式發片。” “啊?”珍恩怔住,想了想,又問,“她們幾個實力怎麽樣?” “非常出色。” 通過這段日子的集中培訓,她對四個女孩子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娃娃臉的女孩子叫可欣,模樣甜美,聲音也甜美;冷豔的女孩子叫黛茜,天生嫵媚舞姿動人;身材豐滿的女孩子叫魏茵,音質十分出色;潘楠應該是四人裏麵最優秀的,她身材高挑修長,不施脂粉,眉宇間爽直開朗,無論歌聲和舞步都帶著男孩子般的帥氣。 “你跟她們比起來呢?”珍恩緊張地追問。 尹夏沫撫摸著黑貓,眼睛裏有笑意:“第一次上完聲樂課和舞蹈課,兩個老師都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什麽問題?” “他們問我,‘你是怎麽進來的?’” “天哪!”珍恩驚呼,“那你怎麽回答?” “我說,我敲門進來的。”尹夏沫調皮地吐吐舌頭。 “見鬼!我才不信!”珍恩大翻白眼,以夏沫的性格,鐵定是在哄她玩,打死她也不相信夏沫會這麽無厘頭地跟老師說話。 “嗬嗬,騙你的。”尹夏沫輕笑。 “切!就知道!”珍恩好奇地問,“那你當時究竟是怎麽回答的呢?” “我什麽也沒有說。” 尹夏沫輕輕將黑貓放到床上,望著它安靜的睡容,她的眼底有種淡淡的神情。她會永遠記得兩位老師不解和嘲弄的疑問,會永遠記得魏茵、黛茜、可欣投向她的異樣眼光,而那時的她沒有任何資格回答這個問題。她深知,解釋的言語沒有絲毫用處,隻有加倍的努力,隻有她的表現,才是將來最好的回答。 珍恩凝視她。 “如果做歌手實在很辛苦的話,那就和我一起繼續打工,雖然錢少一點,但是也很快樂啊。夏沫,我永遠支持你!” 她笑得滿臉燦爛。 尹夏沫心底溫熱一片:“謝謝你,珍恩。” “謝什麽啊!”珍恩眼珠轉轉,嘻笑著說,“不如你告訴我,有可能再見到洛熙,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尹夏沫又怔住。 她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 *** 優美修長的手指。 一張傳真紙頁。 陽台的白色搖椅中,夜幕灑下淡淡星光,紙頁上的字跡看不清楚,手指卻依然留戀在上麵。淡雅如霧的星光裏,優美如櫻花的嘴唇,細致如美瓷的肌膚,搖椅中的他寧靜地望著那張紙,仿佛希臘神話中望著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 “他怎麽了?” 經紀人喬站在落地窗旁邊,困惑地問洛熙的助理潔妮。自從一個星期前接到sun演藝公司的傳真,洛熙就變得非常古怪,不僅答應幫忙為名不見經傳的新人造勢宣傳,而且開始經常地默默出神。 潔妮看著陽台上的洛熙。 她跟了洛熙已經整整兩年,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反常。不過,她沒有喬那麽吃驚,因為她看過那頁傳真,在上麵看到了一個曾經非常熟悉的名字。她知道洛熙為什麽忽然好像迷失了一般。 “你好像知道些什麽?” 喬打量潔妮,不明白她為什麽微笑起來。 陽台上,洛熙也輕笑起來。 他的笑容裏帶著些孩子氣,也帶著些微的惡意,就好像想到什麽有趣的惡作劇。站起身來,洛熙走進屋裏,對喬說:“聯係一下sun公司,我想去看看他們新人的訓練情況。” “什麽?!” 喬瞪大眼睛。別家公司培訓新人有什麽好看的! *** *** 上午,陽光燦爛。 舞蹈排練廳。 陽光照在四周環繞的鏡麵牆壁上,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音樂放得聲音很大,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女孩子們跳舞中流下的汗水滴落在木質地板,一不小心腳下就會微微打滑。 “1、2、3、4、5、6、7、8!” “2、2、3、4、5、6、7、8!” 舞蹈老師阿森隨著音樂的節奏大聲喊著,在五個女孩子前麵領舞,邊跳邊從鏡子裏觀察她們的動作。 女孩子們已經練習了整整兩個小時。 她們每個人都滿臉汗水,麵頰白裏透紅,舞步充滿青春活力,看起來一個個可愛漂亮極了。隻是她們急喘起伏的胸口和越跳越低的雙腿,顯示出她們太累了,再不休息,她們真的就要累得暈倒了。 這時。 可欣“撲通”一聲坐倒在地板上,她拚命喘氣,汗流浹背,練功服全都濕透了。她其實並不想熬不住坐下來這麽丟人,可是,她實在跳不動了! 緊接著,魏茵也不支倒地! 黛茜看看可欣,又看看阿茵,她的雙腿也在顫抖,她的身體也在顫抖著要求休息,她也好想躺在地板上啊。可是,她咬牙又看看身旁的潘楠和尹夏沫,她們竟然看起來沒有任何疲倦的跡象,精神得仿佛一點也不累。 不行! 她和可欣、阿茵是通過正式選拔,從幾百人中脫穎而出的,怎麽可以輸給這兩個靠關係擠進來的人! 死了也不能倒下! 黛茜咬緊牙關,努力堅持住,跟隨阿森繼續跳舞。 “你們看好誰?” 練功房的外麵,透過敞開的大門,采尼用手托住下巴望向裏麵的女孩子們,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眩得Jam和雅倫一陣眼花。 “潘楠很不錯。”雅倫說,“她非常有個性,帥氣,雖然歌聲有點平,不夠出挑,但是勝在自然。而且她的外貌……” “是最流行的中性美。”Jam同意地附和。 “沒錯。”雅倫繼續說,“她看起來象男生一樣,有十足的帥勁,你們看,她的舞步也幹脆利落決不拖泥帶水。如果她發片,吸引到的不僅有男性群體,而且會有相當一部分是女孩子。” 采尼瞟一眼Jam: “所以她雖然沒有經過選拔,你也直接推薦進來了。” “如果潘楠來參加選拔,也會被選入的。”Jam的神態略有些不自然。 采尼點頭。 “其他的女孩子呢?” “可欣嗓音甜美可愛,個子小巧玲瓏,模樣也甜美可愛。隻是,”雅倫和Jam互相交換下眼神,“她的個性不夠突出,雖然各方麵平均水準都不錯,但是哪一方麵都沒有足以令人吃驚的表現。” “魏茵的歌聲是五個人裏麵最好的,可惜她不太漂亮,身材和氣質也都普普通通。”Jam遺憾地說,“要成為明星,歌藝雖然重要,但是容貌的吸引力也同樣重要。” “好,接著說。” “至於黛茜……” Jam有些猶豫,再次向練功房裏看去,隻見黛茜累得好像跳不動了,但是她扭頭看看旁邊的潘楠和尹夏沫,又繼續咬牙跳了下去,她臉上全是汗水,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她跟可欣的情況有些類似,各方麵都不錯,但是各方麵都不是非常突出。”Jam想了想,接著說,“不過,黛茜這女孩子有股狠勁,是可欣和魏茵比不上的。” “最近各公司都想趁暑期檔捧出自己的新人,她們一旦發片,競爭會很激烈。市場很難講,未必美女就會討好,未必歌聲出眾就會討好,也未必有個性就會討好。選新人出片,就像壓寶一樣,誰也不敢說哪個就能紅,哪個又像泡沫一下子就不見了。”雅倫歎息,每年幾乎都有上百個新人出道,真正能夠留下來的又有幾個。 “她呢?” 玫瑰造型的紅寶石戒指直直指向正在跳舞的尹夏沫。 陽光從練功房的玻璃照射進來,投在四周的鏡子上,白花花的亮光,炫目而刺眼。音樂回蕩在房間裏,阿森在前麵領舞,她的眼睛緊緊地望著老師,望著老師的每一個動作,認真聆聽每一個節奏。 她的神情專注。 她的動作輕盈。 她沒有去看身邊的任何人,沒有注意到可欣和魏茵已經累得癱坐在地上,沒有注意到黛茜屢屢瞪過來的氣惱的眼神,她的全部精神集中在老師的舞蹈上。 她的額頭微微有些薄汗。 晶瑩的汗珠從她額頭滴落下來落在她的睫毛,她跟著老師360度轉身,汗水被甩落,她甚至沒有抬起手背去擦拭一下。 “為什麽你們漏掉了她?” 采尼盯著尹夏沫,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手指慢慢地撫摸自己的下巴。 “她……” Jam和雅倫麵麵相覷。 “怎麽?”采尼有點詫異。 “她叫尹夏沫,不是通過選拔進來的。前幾天黛茜她們來找我抗議過,說為什麽象尹夏沫這種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的人竟然有資格同她們競爭發片的機會。”雅倫說。 “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 “……是的。”雅倫苦笑,“聲樂老師吉米和編舞老師阿森在第一次接觸過她們之後,也問過我,她是怎麽進來的,沒有經過絲毫訓練,沒有絲毫基礎。” 采尼看向Jam: “你讓她進來的原因?” Jam尷尬地說:“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你們也知道薇安和淑兒的情況,潘楠是薇安推薦來的,淑兒就堅持推薦夏沫,當時也是沒有辦法。最多不給她發片就行了。” “又是她們。”采尼皺眉。 “第二,你們再觀察一下夏沫,她有些地方跟普通女孩子很是不同,引起我的注意。” Jam遠遠望著她,采尼和雅倫跟隨他的目光望過去。 “她非常美麗。” 采尼很滿意。即使在娛樂圈,這女孩子的美麗依然可以引人注目。 “她很美麗,而這種美麗她是不自覺的。你們看,她跳舞的時候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似乎有些冷漠,但是她的這種冷漠,卻偏偏可以引誘別人想一直一直看下去。”雅倫讚歎地說。 “是的。以前在她做淑兒助理的時候,工作很認真專注,從不東張西望左顧右盼,但是就算她坐在角落裏安靜地等淑兒,從她身邊路過的人也都會忍不住再三地回頭看她。” “她體力很好!”雅倫吃驚地發現,“黛茜已經完全跳不動了,潘楠的動作幅度也在減小,可是她的肢體和動作看起來還是十分到位和協調。隻要多練習,將來舞蹈應該不是什麽障礙。” “她唱歌有多差?”采尼沉吟著問。 “其實,她並不是差不差的問題。她的音質很好,節奏感也很好,隻是……” “什麽?” “好像隻要唱歌,她就會緊張,聲音發僵。雖然吉米試圖讓她放鬆,她自己也很努力要放鬆,但是她的歌聲總是僵硬,非常不自然,讓人聽了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Jam無奈地說。 雅倫搖頭:“是這樣,我也聽過幾次。” 采尼沉默半晌。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說:“再多給她們一些訓練的機會,挖掘一下她們的潛力,然後再來仔細觀察她們,或者索性交給市場自己去選擇。” “你是說……”雅倫一驚。 “嗯,很好的主意。”Jam讚成地點頭。 另一邊。 阿森終於將音響關掉,自己走到一邊喝水擦汗,也讓女孩子們自由休息。黛茜立刻累得癱倒在地板上,攤開四肢,她閉上眼睛,連喘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可欣和魏茵湊過來,笑嗬嗬地讚美她舞跳得好棒,她悶哼一聲,心裏明白今天這場輸給潘楠和尹夏沫了。 潘楠彎下腰,雙手扶在腿上,慢慢呼吸,調整她疲累的身體。 有人影走過來。 一瓶礦泉水送在她麵前。 潘楠一怔,認出來那正是她跳舞前放在窗台上的礦泉水,連忙感激地接過來:“謝謝。” “不客氣,順便而已。” 尹夏沫微笑。 她手裏還抱著四瓶水,接著走向可欣她們那裏,把她們的三瓶水各自遞給每個人。可欣不知所措地連聲稱謝,魏茵也默默接下,隻有黛茜翻了個白眼,裝作沒有看見,尹夏沫靜靜把水放到她的身邊。 尹夏沫走到窗邊,她小口小口地喝水,讓水慢慢地一點一點流淌過她的喉嚨。 “為什麽喝這麽慢?” 潘楠也走過來,在她身邊好奇地問。 尹夏沫扭過頭來看她: “慢慢地喝水,身體才會吸收得更好。” 潘楠試了試: “有道理。好像這樣喝,比大口地喝更加解渴。” 尹夏沫看到她的眼睛,很清亮的女孩子,跟薇安的跋扈和囂張截然不同。 “你的體力很好。”潘楠友善地說,“很少見到女孩子能像你一樣,跳完兩個小時的舞也不氣喘。” “你的體力也很好,而且跳得很好看。” “我以前經常在音樂酒吧和舞廳駐唱,很多時候都需要長時間唱歌跳舞,已經習慣了。”潘楠問她,“你呢?” “我打了五年工。”尹夏沫微笑,“幾乎每天都從下午五點工作到淩晨兩點,隻是跳舞幾個小時不算很辛苦。” “怎麽還沒有來?” 采尼不安地看著鑲滿寶石的腕表,又焦急地向走廊的盡頭張望。洛熙的經紀人昨晚打來電話,說是洛熙要來看看新人們的培訓情況,以便將來的良好合作。約好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半,他帶著Jam和雅倫早早就等在這裏,可是洛熙卻遲遲未到。 “需要我跟喬確定一下嗎?”Jam問,不要是洛熙臨時改變打算了才好。 “再等等。” 采尼不敢冒然去催促洛熙,萬一洛熙有所不悅,致使公司新人的宣傳造勢計劃擱淺,損失就太大了。 潘楠深深凝視尹夏沫:“你知道嗎?” “嗯?” 她伸出手給尹夏沫: “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尹夏沫微怔。 然後她笑了笑,握住潘楠的手: “謝謝你願意跟我做朋友。不過,我很慢熱,成為朋友往往需要很長的時間。” “我會加油的。” 兩個女孩子的手握在一起。 她和她同時都微笑了。 陽光裏。 兩個女孩子愉快地站在窗邊談話,一種友情和默契慢慢地在她和她之間產生。 忽然。 “來了!” 從練功房敞開的大門處傳來一陣興奮的呼喊,女孩子們詫異地望過去,赫然發現采尼、Jam和雅倫竟然在外麵!黛茜她們頓時從地板上跳起來,忙著整理頭發和衣服,慌亂地不曉得剛才自己的狼狽樣子有沒有被看到。 尹夏沫和潘楠也望過去。 隻聽得外麵的走廊裏響起熱烈的說話聲音,好像是有什麽人來了,采尼他們趕去迎接。阿森也走了出去,緊接著,很多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大約有六、七個人的模樣。 首先進來的是采尼。 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熠熠閃光,他揮動著右手,熱情地介紹說:“這就是我們公司的練功房!新人們就在這裏訓練!今天她們有機會得到你百忙中抽空來親自調教,真是天大的福氣哦!” 沒有聲音。 沒有任何聲音響應采尼激動興奮的介紹。 有腳步聲。 然後。 練功房裏所有的女孩子都仿佛被驚雷劈中了! 當洛熙走進來的那一刻。 窗外的陽光忽然不再燦爛,四周的一切忽然黯淡失色,因為世間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那光芒恍如是從洛熙的體內迸射而出,無比明亮,美麗刺眼得令人眩暈。 就像龍卷風。 洛熙的美麗如同熱帶風暴般強烈得可以摧毀一切。 又像淡淡的白霧。 洛熙美麗得已經讓人看不清楚他究竟是怎樣的美麗。 魏茵尖叫,高音險些將天花板震裂,她又急忙捂住嘴,身子不停地顫抖。可欣雙腿一軟,直挺挺向後麵昏厥過去,黛茜手忙腳亂地扶住她,眼睛卻半秒鍾也不舍得從洛熙身上離開。 潘楠也怔住了。 尹夏沫靜靜站在窗邊,明亮溫暖的陽光裏,望著洛熙,她的耳膜轟轟作響,體內的血液忽然流淌得非常緩慢。 洛熙回頭輕笑著對采尼說: “女孩子們都很優秀。” 這是采尼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跟洛熙接觸。雖然曾經在某些場合遠遠地見過他,在電影、電視和報紙上見過他,知道他的美麗屬於驚心動魄的那種類型。可是,當洛熙真真切切地對他輕笑的時候,采尼就像當頭被狠狠揍了一拳,眼前金星亂冒,胸口有血氣噴湧,窒息得半天都說不出話。 “是,是。”雅倫趕忙接話,心裏暗自詫異采尼怎會如此失態。“她們都是公司經過層層選拔精挑細選出來的,希望在您的提攜下她們能有好的成績出來。” 洛熙微笑。 他再次望向麵前的這些女孩子們。 目光輕輕落在尹夏沫身上,洛熙的唇角勾起抹奇異的笑意,他望著她海藻般的長發,望著她琥珀色淡漠的眼珠,望著她略顯蒼白的麵容,望著她豐盈潤澤的雙唇。 望著她。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幽暗。 “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也有各自的不足,到時候還需要您幫我們判斷一下。”Jam也客氣地說。 “采尼,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幫忙嗎?”洛熙忽然伸出胳膊搭在采尼肩膀上,象多年好兄弟一樣,親密地對他說。 采尼受寵若驚: “為什麽?不管什麽原因,你如此照顧我們公司……” “她們中間有我的一位故人。”洛熙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笑著說,“以前我欠過她的恩情,如今是我回報她的機會了。采尼,你也要幫我多照顧她啊。” Jam和雅倫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鮮少與其他藝人合作的洛熙在看了傳真過去的新人備選名單之後竟然會破天荒地答應下來。原來是這樣。喬站在洛熙身後,他看了看潔妮,發現她正望向那些女孩子,一貫溫柔內向的她,此時居然神情有些異樣。 采尼立刻滿口答應:“沒有問題!沒有問題!”說著他連忙拍手,讓女孩子們走過來,熱情殷勤地對洛熙說,“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知道她是……” 明亮寬敞的練功房。 陽光明晃晃地照射在四周的鏡麵上。 五個女孩子站成一排。 可欣、魏茵、黛茜驚喜交加地互相看著,希望洛熙口中的朋友就在她們三人之中。潘楠微笑,有點毫不在意的模樣。尹夏沫靜靜地站著,她的背脊有點麻麻的刺痛,神情卻看不出是慌張還是喜悅,仿佛洛熙是初次相見的陌生人。 洛熙的嘴角勾出神秘的笑容,他向女孩子們走過去,空氣裏頓時彌漫出一種最佳女主角即將誕生的緊張、不安和期待的氣氛。采尼、Jam、雅倫、喬都好奇地跟隨著洛熙的視線。 他從可欣的麵前走過去。 他對魏茵笑了笑,又走了過去。 他直接走過黛茜。 三個女孩子不約而同露出失望的眼神。 然後。 洛熙站到尹夏沫身前。 他停下來。 凝視她。 如此近的距離,他深深凝視著她,眼底有灼熱而深沉的感情。慢慢地,他對她伸出手指。尹夏沫微怔,她本能地想要躲閃開,他卻仿佛早已預料到,手指緊緊地箍住她的下巴! 陽光從窗外灑進。 他抬起她的臉。 她的麵容晶瑩動人,光芒閃耀在她挺秀的鼻梁。她也凝視著他,目光淡淡的,深邃的,在他的指間,她的臉恍若綻放光芒的寶石。 兩人彼此凝視著。 時間和空間仿佛全都凝固了。 洛熙的手指微微捏緊她的下巴。 她痛得微微皺眉。 他終於滿意地鬆開了她,在眾人驚詫和懷疑的視線裏,他似笑非笑地對她說: “我是洛熙。” 尹夏沫略怔,她的嘴唇動了下。 洛熙從她麵前走了過去。 采尼他們相視而笑,大約是夏沫的美麗引起了洛熙的興趣吧。洛熙在圈裏是超有名的桃花命,喜歡逗弄女孩子,也有無數的女孩子如飛蛾撲火般撲向他的身邊。 洛熙對潘楠張開雙臂,笑: “阿楠!” 潘楠也爽朗地笑起來,伸出雙臂,兩個人擁抱在一起,大笑。她一麵捶他的背,一麵笑著說:“臭小子!三年沒見,還是喜歡裝神弄鬼!”說著,她也對後麵的潔妮揮手,“Hi!好久不見!” 潔妮對她微笑招手。 潘楠居然是洛熙的朋友!! 黛茜她們眼前一黑,就像原本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又憑空出現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她們沒有心情再去聽潘楠和洛熙如老友般熟悉地敘舊,失落地紛紛散去。 尹夏沫低下頭。 她望著木質地板上,陽光一圈圈地暈開,她凝神調整呼吸,讓臉上的表情變為空白。接著,她也轉身離開。 有人擋住她。 她抬頭看去,隻見是一個溫柔嬌小的女孩子,薄薄的單眼皮,笑容有點羞怯。 女孩子對她恭敬地鞠躬。 “我叫潔妮。” 尹夏沫有些錯愕:“你好。” “我叫陳潔妮。” 女孩子期盼地望著她,好像在期待她能夠想起些什麽來。 *** *** 上午接下來的舞蹈訓練潘楠沒有參加。洛熙和潘楠幾年未見,自然有很多話想說,采尼也自然願意做順水人情,很爽快地就同意她和洛熙離開。隨後采尼、雅倫、Jam也走了,練功房裏隻剩下阿森和四個女孩子。 音樂依舊很響。 氣氛卻變得很沉悶。 可欣和魏茵無精打采地跳舞,好像魂魄被抽走了一般,幾乎所有的動作都跳不到拍子上。黛茜跳了大約半個小時,向阿森請求說身體不舒服,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發呆。隻有尹夏沫聚精會神地認真跟隨阿森跳舞,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下午,潘楠沒有回來。 練功房裏麵的氣壓更低沉,可欣、魏茵和黛茜開始討論潘楠和洛熙究竟是什麽關係,她和他現在在做什麽,潘楠會不會因為洛熙而直接取得正式發片的資格。越說越難過,可欣坐在地上嚶嚶地哭泣起來。黛茜冷笑說,這世道根本不是隻靠實力就可以脫穎而出的。 尹夏沫默默地在旁邊練舞。 阿森見她們三個實在無心跳舞,索性早些解散放她們回去。黛茜她們鬱悶地離開了。等到阿森去完洗手間回到練功房收拾東西的時候,竟然發現尹夏沫正隨著音樂練習舞蹈。 她跳得十分認真。 空曠的練功房裏她孤單單一個人,輕盈自信地舞著,最初跳舞時的稚嫩和僵硬已漸漸消失,不知何時,她恍然已蛻變成高雅美麗的天鵝。 阿森眼睛一亮,走進去開始單獨指導她。 夕陽如醉。 晚霞滿天。 尹夏沫終於離開練功房。 她走出公司,向公交站牌走去,啊,真的有些累了,雙腿酸得輕輕發抖。但是她卻克製不住心裏的高興,就在剛才,阿森老師第一次肯定了她,說她的進步超出他的預料,他為自己最初對她的嘲笑感到抱歉。 啊—— 她深深呼吸。 那麽那麽開心,有種衝動讓她想孩子氣地大喊出聲。對了,她要馬上回家,雖然不可以告訴小澄她試圖踏入娛樂圈,可是她的開心還是想要跟小澄分享! 她笑著朝向公交站牌走去。 “叭——” 汽車喇叭響起。 一輛白色的法拉利開到她的麵前,車窗緩緩搖下,洛熙眼神如暗夜迷霧般斜睨著她,像是在欣賞她驚愕的模樣。 然後,他打開車門,走出來。 晚霞的天空下。 他絕美的麵容,淺藍細格的襯衣,手腕處鬆鬆挽起,簡潔略帶華美,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性感,就像參加完豪華夜宴後剛剛將晚禮服隨手扔掉的王子。 洛熙微笑著站在她麵前。 仿佛已經在車裏等了她很久很久。 “嗨。” 他低啞地喚她。 眼珠烏黑迷人。 尹夏沫已經從驚愕中平靜下來。她望著他,他笑得似乎漫不經心,然而卻有種淩人的窒息感從他身上透出來。一時間,她不知道那是否是種錯覺,她隱約可以察覺到他眼底幽深的恨意和捉弄。 “你好。” 她平靜地對他微笑。 法國餐廳。 白底紅格的田園風格桌布,鋥亮的銀質餐具,細頸花瓶裏插著一隻白玫瑰,紅色的沙發椅,小提琴手拉出浪漫熱情的曲子。 客人不多。 旁邊有綠色植物掩遮,位置十分僻靜。 洛熙和尹夏沫對麵而坐。 他的眼神淡淡如晨間的白霧,望著她: “我是洛熙。” 她眼珠澄靜,回望著他: “我記得你。” 他歎息: “那麽,見到老朋友隻有這樣而已嗎?” 她伸出手,微笑: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 洛熙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掌溫熱,他的手掌微涼。他凝視著她,烏黑如瑪瑙的眼珠裏有種深刻的感情,將她的手握進他的掌心,緊緊的,很長時間沒有放開。 “你知道嗎?”他嘲弄地說。 “……?” “我以為你會忘記我。當時你對我說,你不會再想起我,所以我以為,你真的已經完全將我遺忘了。” 她的手指抽緊。 他的聲音那麽輕而脆弱,讓她險些想要告訴他,她沒有忘記他。然而,他唇角嘲弄的弧度,又讓她的身子重新充滿警惕。 她笑一笑: “你不是能夠輕易被忘記的人。” 說著,她試圖不著痕跡地把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來,誰料他卻惡作劇似的握得更緊些。 “我恨過你。”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恨你為什麽一點掙紮也沒有,就決定把我送出國,好像我是不再有趣的玩具。” “洛熙……” “可是,我如今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把我送出國,我不會有機遇進入娛樂圈,不會有現在的成就和地位。”他將她的手翻過來,低頭吻在她的手心。 她大驚,隻覺得有滾燙的熱流從手心湧了過來,一直湧到她的心口。再顧不得許多,她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他的手掌如此有力。忽然間,她真正明白過來,他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他長大了。 尹夏沫沉聲說: “放開我。” “你還跟當初一模一樣。”洛熙仰頭而笑,語氣中帶著不屑,“分明是你自己把手遞給我,沒有人來勉強你,可是,你卻又冷漠地要把手抽走。” “當年的事情,如果直到現在你還無法原諒,那麽我也無話可說。”她僵硬地坐著,背脊挺直,“你是想要報複我,或是嘲笑我,都悉聽尊便。隻是,希望可以今天一次解決。” 他微眯眼睛,似笑非笑: “尹夏沫,究竟你是多麽冷漠無情呢?” 她微怔。 “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恨你?”他斜睨她,低啞地說,“或許就是因為你一貫的冷漠無情和你偶爾一閃的熱情善良,我才會迷戀上你。明明知道我在你心裏沒有絲毫位置,可是被你毫不眷戀地送走時,卻又會那麽恨你。” 她看著他。 他等了很久,她沒有說話。 洛熙輕笑說: “你不相信?不相信我曾經迷戀過你嗎?” “你不會愛上任何人,在這世界上,不會有你真正去愛的人,迷戀之說更是荒誕。”尹夏沫平靜地說,“即使有奇跡出現,你愛上了某人,你也決不會告訴她,而隻會躲避她。” “是嗎?” “因為你從骨子裏不相信任何人。” 他的手僵住。於是,她終於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走了。拿起桌上的紙巾,她將手心、手背和手指都細細地擦拭幹淨。 純潔的白玫瑰綻放在花瓶裏。 侍者將牛排送過來,“滋滋”的香氣,肉質看起來鮮嫩誘人。小提琴手走到桌邊,拉出輕快活潑的樂曲。 尹夏沫專心吃東西。 洛熙吃了幾口,他把刀叉放下,抬頭看她:“與你的重逢跟我想象中差距很大。” “嗯。” “我以為你仍舊是被少爺崇拜的公主,過著傲慢冷漠的貴族生活。無意中,我和你在宴會中相遇,你驚訝,後悔曾經遺棄過我。” “然後我瘋狂地愛上你,你卻終於遺棄我,告訴我那隻不過是對我的報複。結局就是以後的日子我將都永遠生活在痛苦裏?”尹夏沫輕笑,搖頭,“好吧,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就如你所願好了,我會配合你的想象。” 洛熙也笑起來:“好像有點幼稚。” 她淡笑不語。 隻有不用為生活而拚命勞作的人才有資格幼稚。洛熙跟五年前不同了,似乎不再那麽偏激,不再那麽尖銳。這些年,不管他曾經經曆過什麽,重新出現在她麵前的洛熙有著非凡的自信和足以自傲的地位。 “你的手心有很多粗繭。” 洛熙忽然說。 “你的少爺呢?他怎麽忍心讓你的手變得如此粗糙?” 尹夏沫的心驟然抽緊,她避開他的眼睛,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終於又看向他,眼珠澄澈淡然,說: “我也有五年沒有見過他了。” “他不喜歡你了?”洛熙詫異地說。 “……” “多麽可惜,”他深深惋惜,“當初喜歡你喜歡到連我的存在都會嫉妒的人,居然已經厭倦你了嗎?” 尹夏沫胸口一滯。 她放下刀叉,拿起身邊的包包,起身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洛熙抓住她的手: “對不起。” 她微怔,五年前的洛熙根本不可能說出這三個字。 他拉住她的手,讓她又坐回到沙發:“對不起,如果提到少爺的話題會讓你不悅,那我以後就避開它。” 洛熙…… 麵前的這個洛熙絕不再是以前她認識的那個洛熙了。 就像深夜裏的白色霧氣。 時而尖銳,時而溫和,時而強悍,時而脆弱,時而孩子氣,他捉摸不定,變幻萬千,又帶著種致命的美麗。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他很危險。 直覺在暗暗提醒她。 洛熙換了個話題。 “你想當歌手?” “是。” “聽采尼的口氣,你們五個人裏麵最多隻有兩個人能夠正式發片,你的機會似乎是最小的。” “隻要有機會,我就會去爭取。而且,還有一段培訓的時間。”她淡淡地說。 “需要我幫忙嗎?” 她望著他,他臉上似乎並沒有開玩笑的神情。於是她回答說:“謝謝,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會請求你的。” “為什麽我覺得你在騙我?”洛熙失望地搖頭,“你不會來找我,對嗎?從最開始,你就一直避我如虎狼之輩,你從沒有把我當作你的朋友。” 尹夏沫凝視他,眼睛象星星般明亮。 “你是我的朋友。” 白色玫瑰花吐出寧靜的香氣。 洛熙的銀質刀叉在失神間碰出清脆的響聲。 她笑了笑: “還記得那晚在櫻花樹下,我們一起喝啤酒,我對你說,‘歡迎你來到這個家’。從那時候起,我就把你當作朋友了。可是,我終於還是讓你覺得受到了傷害。” 洛熙的嘴唇繃得緊緊的。 她聲音很淡: “所以,你不用幫助我,因為我不是你的朋友。但是,我希望有機會可以幫助到你,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第七章 自從潘楠和洛熙的關係曝光之後,每當黛茜她們見到潘楠就會或多或少地開始冷嘲熱諷,並報以白眼。潘楠渾然不在意,就像根本沒聽見,無論唱歌和跳舞都同以往一樣認真。休息時她和尹夏沫談笑閑聊,兩人越來越熟悉投緣。練習結束後,潘楠也經常留下來陪夏沫跳舞,教給她一些時下最流行的舞步。 那天,潘楠正在教夏沫幾個街舞的動作。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尹夏沫抱歉地對潘楠笑一笑,然後邊擦汗邊走過去接起來: “喂,你好。” 手機那端傳來姚淑兒細細的聲音: “夏沫,你今晚有時間嗎?” HBS電視台錄影大廳。 尹夏沫提著姚淑兒的化妝箱,跟隨她身後向七號錄影棚的方向走去。大廳裏的走廊裏有很多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也有很多出名或不出名的藝人,更有些娛樂記者等候在角落裏邊閑聊邊探嗅新聞的氣息。凡是姚淑兒經過,幾乎所有的藝人都會對她行注目禮,目光裏混雜著同情、憐憫和一些懷疑。 “夏沫,你喜歡當明星嗎?” 姚淑兒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目光,邊走邊說。 “……” 尹夏沫微怔,不知道淑兒為什麽忽然想到問這個問題。嗬,她對於作明星並不感興趣,但是她需要作明星可以賺到的錢。 “當初我推薦你去參加新人培訓隻是一時跟薇安賭氣,如今很後悔。在娛樂圈立足會很複雜很辛苦,不適合你的,而且,聽他們說你唱歌的時候總是有些緊張……”姚淑兒聲音細細地轉頭望向她,“夏沫,你回來繼續做我的助理,好嗎?” 尹夏沫沉默了下。 然後,她對姚淑兒微笑說:“謝謝。不過我想試試。”既然已經開始努力,那麽就算失敗,她也想努力到失敗的那一刻。 “你……” 姚淑兒吃驚地看她。 而這時聚集在錄影大廳一角的記者們已經發現了姚淑兒,他們興奮地跑過來將她圍住。記者們用照相機、攝像機和話筒擋住姚淑兒的路,連珠炮般紛紛提問—— “聽說薇安以前曾經屢次對你進行辱罵和攻擊,如今她被爆出醜聞,你有什麽感想?” “你對薇安事件有什麽評價?” “今晚你被邀請上‘娛樂天下’的直播訪談,會揭出薇安的更多內幕嗎?” “薇安和Jam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薇安……” 記者們將姚淑兒圍在中間動彈不得,她微張著嘴,一臉茫然的模樣,慌亂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尹夏沫趕忙走上前,伸出胳膊將她護住,防止湧上來的記者們擠亂弄髒淑兒的裙子和頭發: “對不起,淑兒小姐馬上要去錄影,已經快要遲到了,請大家稍讓一下。如果有采訪的需要,請聯係淑兒小姐的經紀人。” 記者們哪裏理會尹夏沫。 他們繼續向姚淑兒包圍過去,而姚淑兒出現的消息不脛而走,竟然有越來越多的記者從各個錄影棚出來,也擠入了提問的行列。包圍圈越來越緊收,尹夏沫努力護住手足無措的姚淑兒,感到記者們的力量仿佛洪水般將要衝垮她的胳膊。 “請讓一讓!” 尹夏沫提高聲音,試圖能夠使得淑兒突破記者們的包圍,進入到錄影棚裏去。 下午剛接完姚淑兒的電話,珍恩就打了進來,八卦地告訴她,娛樂圈爆出了超大醜聞! 薇安被爆出跟經紀人Jam有曖昧關係! Jam是圈內有名的大牌經紀人,早已成婚,並且生有孩子,素來家庭和美,有好男人的稱號。但是薇安居然引誘Jam,與之發生關係,兩人甚至有神秘公寓幽會同居。兩人同居公寓的照片,薇安和Jam進入停車場時親熱接吻的照片,昨天的早報上全部作為頭條勁爆大幅登出!文中不僅指稱薇安為了出位使用狐媚手段,也暗指薇安利用Jam的關係肆意打壓公司其他藝人,當中受打壓最厲害的就是姚淑兒。薇安一貫是以清純玉女形象出現,此番新聞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珍恩說,薇安看到報紙後臉色慘白,把她們全都趕出去,自己在屋裏摔東西大發脾氣。薇安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後來隻能關機。 大約是記者們聯係不到薇安,所以見到與她同間公司的姚淑兒便如獲至寶,蜂擁而上。尹夏沫不知道為什麽淑兒會請求自己陪同她上節目,因為公司後來已經另外給淑兒請了新的助理。但是既然已經陪淑兒來了,那麽,她就要照顧好她。 “請不要擁擠!” “有問題請稍後跟公司或經紀人聯係!” “請大家……” 尹夏沫控製著胳膊上的力量努力將圍湧上來的記者們推開,她不想太用力,萬一不小心推倒哪個記者,將會給淑兒帶來很多麻煩。可是如果力氣太小,淑兒會被那些記者和推來搡去的機器擠成肉幹。 好不容易拚命把記者們略微推得離開些。 尹夏沫剛想鬆口氣。 “我……” 擁擠的風暴中心,姚淑兒竟然怯怯地開口,聲音細得象小鳥一樣。見她說話,記者們頓時又激動起來,興奮地重新湧近,如同洪水般以加倍的力量向姚淑兒和尹夏沫衝來。 姚淑兒楚楚可憐,欲言又止地說: “關於薇安……雖然她以前作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但是隻要她及時收手……不再破壞Jam的家庭……” 尹夏沫怔住。 她望著姚淑兒,心裏忽然閃過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手臂不自覺地鬆了些,記者們趁此空隙突破了她的防線向姚淑兒衝過去。 “這麽說薇安跟Jam的不正當關係是確鑿的?!……” “她以前都做過什麽事?麻煩你說一兩件給我們聽!她是不是曾經打壓過你,奪走你的唱片和演出的機會?……” “據說薇安為Jam墮過胎,這件事你知道嗎?……” “……” 連珠炮般地提問,記者們拚命把攝像機和話筒對準欲言又止的姚淑兒,前麵的記者向前湧,後麵的記者向前擠,場麵越發混亂。 “我……” 姚淑兒像是察覺到自己在無意中說錯了話,不知所措,驚慌地緊貼住夏沫,躲到她的背後。記者們哪裏肯放過淑兒,有不耐煩的記者幹脆伸手想撥開尹夏沫,有記者衝過來把攝像機的鏡頭緊緊盯住姚淑兒,混亂中,發熱的攝像機機身不時重重打到尹夏沫的頭。 這時,有尖叫和沸騰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洛熙——!” “洛熙————!” 包圍姚淑兒的眾記者們全都被這陣喊聲驚住,齊齊向後轉頭看去。天哪,竟然是洛熙!錄影大廳的走廊盡頭,洛熙身穿名貴的黑色暗紋西裝,手臂挽著去年金曲獎上最受歡迎的偶像歌手沈薔。沈薔身材婀娜,黑色吊帶裙使她看起來膚若凝脂,冷豔不可方物。 然而。 沒有人注意到沈薔。 整個HBS的演播大廳,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洛熙身上。他貴族般的氣質,優雅迷人的神態,唇角性感慵懶的微笑,閃亮又迷離的眼神,就像一道炫目的白光,隻要有洛熙的存在,世間其餘的事物都會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大群的記者舉著攝像機和話筒擁擠在洛熙前麵。 可是沒有記者敢攔住他。 記者們邊退邊拍邊提問,洛熙略帶些疲態,像是剛錄完影要離開,他漫不經心地邊跟沈薔說話,邊對記者們提出的一些問題進行簡單的回答。 見到洛熙出來,包圍姚淑兒的記者們頓時轉移了興趣,他們紛紛轉身向洛熙的方向衝去,唯恐動作慢了會喪失掉搶得新聞的機會。要知道,縱使是關於洛熙芝麻綠豆的小事,也比其他明星的緋聞之類重要多了! 原本緊緊擠在姚淑兒身邊,一瞬間又爭先恐後地要衝到另一個方向,記者們亂擠成一團。混亂中,有記者身子不穩險些摔倒,卻將姚淑兒推了出去,姚淑兒驚慌中抓住尹夏沫,卻踩到了另一個記者的腳,那記者吃痛地一撒手,高舉起來的攝像機重重地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姚淑兒驚恐地尖叫。 眼看攝像機就要摔在她的頭上! 記者們驚住。 電光火石間,尹夏沫一把抱住姚淑兒,將她的頭護在自己胸前,想要再躲,沒有躲開,攝影機重重地砸在尹夏沫的腦袋上! 尹夏沫跌坐地上。 她的麵孔雪白,鮮血緩緩從額頭滲出來。 見到姚淑兒並沒有被砸到,其他記者不感興趣地又向洛熙的方向奔過去,那個拿攝像機的記者向尹夏沫連聲道歉,然後發現攝像機由於落在她頭上而居然沒有摔壞,高興地抓起攝像機也向洛熙跑過去了。 “夏沫……” 姚淑兒不安地想用手去摸夏沫的額頭,又怯怯地縮回來,從隨身的手袋裏拿出紙巾給她: “你……還好嗎?” 尹夏沫用紙巾擦擦額頭的血,深呼吸幾下,讓腦中的眩暈感散去。她站起來,對淑兒微笑:“沒事。要馬上進去了,錄影很快就會開始。”說著,她看到摔在地上的化妝箱。剛才為了護住淑兒,她不得不鬆開了化妝箱,化妝箱摔在地上,口紅、粉撲、刷子、睫毛膏之類的東西狼狽地散落滿地。 “你先去錄影棚吧,我收拾完馬上也去。” 尹夏沫對淑兒說,又蹲下身子。她忍住自額頭傳來的陣陣不舒服的暈眩,一件一件地將地上的東西撿回到化妝箱。 “我……” “你快去,不要遲到了。” 尹夏沫聽到姚淑兒猶豫著離開,她沒有抬頭,慢慢地收拾散落地上的東西,仔細地放回化妝箱。也許是頭痛的緣故,她沒有注意到姚淑兒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注意到四周忽然變得異常安靜,隻看到還有一隻口紅滾落在角落裏,她伸出右手去撿那隻口紅。 同時。 大理石地麵上斜映出一個身影。 那人輕輕彎腰。 一隻修長優美的手。 手指將口紅撿起。 尹夏沫詫異地抬頭。 這時她才意識到錄影大廳裏已是靜悄悄的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這邊。洛熙竟然會離開沈薔,離開記者群,走到角落幫她去撿一隻小小的口紅。 無數閃光燈“哢嚓”、“哢嚓”閃個不停! 她看著洛熙的手。 那隻口紅在他的指間,舉在她的麵前。 她慢慢抬頭看他。 他正凝視著她的額頭,她不知道自己傷口是否還在流血,在他幽深的目光裏,她的額頭忽然有些眩暈和灼燙。 “謝謝洛熙哥。” 姚淑兒連忙回到尹夏沫身邊,怯怯地將口紅從洛熙手中拿回,對他鞠躬,雙頰飛起兩朵羞怯的紅雲。 洛熙微挑眉毛。 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對姚淑兒說: “不客氣。” 說完,他又深深望了一眼沉默寧靜的尹夏沫,轉身走回沈薔和記者們中間。大廳裏立刻又恢複熱鬧喧雜的場麵,記者們興奮地問各種問題,其中隱約可以聽到有些記者在問洛熙是否和姚淑兒很熟,是否和姚淑兒有私交。 在記者們的圍擁之下。 洛熙和沈薔走出了HBS的演播大廳。 隨著洛熙的消失,四周變得空蕩蕩的非常冷清,好像突然從一個光芒萬丈的華麗世界又重新回到了平凡的人間。 姚淑兒望著洛熙消失的方向,半晌才怔怔地轉過頭來,對身邊的尹夏沫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尹夏沫手指僵了下,她沒有說話,繼續專心將化妝箱裏的東西全部擺放整齊。 姚淑兒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反應,自言自語地說:“他是洛熙,是近乎神話的一個傳說。哪怕隻是站在他的身邊,隻是跟他沾上一點關係,也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啊。” “馬上就到通告的時間了。” 尹夏沫看了看掛在走廊牆壁上的表,提醒淑兒。 “啊。” 姚淑兒如夢初醒,趕忙向七號錄影棚走去,尹夏沫跟在她的身後,手裏拿著化妝箱。 “娛樂天下”是一檔訪談類的娛樂節目,收視率頗高,主要是由主持人采訪當紅明星或是當前娛樂圈轟動事件中的相關當事人。薇安和有婦之夫大牌經紀人Jam的曖昧戀情,該節目當然不會放過。苦於無法聯係上緋聞的主角,製作方隻好邀請同為Jam旗下藝人的姚淑兒來上節目,並且素有傳聞薇安與姚淑兒不和,於是也希望從她的口中得知薇安不倫戀情的更多內幕。 尹夏沫坐在錄影棚的偏僻角落裏。 她用手指碰了碰額上的傷口,還是隱隱作痛,指腹也染上些血絲。這麽狼狽的樣子被洛熙看到了啊,她苦笑,雖然說應該不去在意他,可是,心中仍舊始終有種酸澀感難以散去。 她搖搖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無聊的事情,目光轉移到即將開始錄影的姚淑兒身上。 亮如白晝的聚光燈,西方宮廷油畫背景,一張給來賓準備的華麗的豹紋單人沙發,兩張給兩位主持人準備的高高的吧椅。姚淑兒在同兩位主持人和製作人說話,溝通節目時將會談到哪些話題,其他工作人員在緊張地準備燈光、話筒、音樂等等。 製作人的手機忽然響了。 尹夏沫注意到製片人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他走到距離姚淑兒和兩位主持人稍遠的地方,繼續講電話,目光不時興奮地望向錄影棚的門口。 錄影棚門口。 一襲鮮紅的細肩吊帶裙,頸上閃亮的金色亮片項鏈,薇安背脊挺直如驕傲公主般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珍恩和其他幾個助理,浩浩蕩蕩,氣勢淩人。 尹夏沫愣住。 心知不妙,她急忙起身想要趕到完全驚呆的姚淑兒的身邊。 薇安大步走來。 眼底帶著股恨意和煞氣,她直直瞪著姚淑兒,一甩手,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啪”,一記火辣的耳光重重打在姚淑兒臉上! 血紅的指痕。 五個手指印火辣辣留在姚淑兒臉頰上。 姚淑兒痛得淚水頓時流了下來。 錄影棚內其他人全都驚愕得不已,珍恩更是嚇得下巴都快脫臼了。薇安卻似乎覺得仍不解氣,憤怒中反手又一個巴掌向姚淑兒右臉打去!尹夏沫已經趕到姚淑兒身邊,及時抓住薇安的手腕,薇安想要掙脫,然而尹夏沫緊緊地抓著她。 “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個賤人!” 薇安惱怒地喊,目光仇恨地瞪向尹夏沫,又仇恨地瞪回姚淑兒,周圍反應過來的工作人員急忙用力將她和姚淑兒隔開。尹夏沫這才鬆開薇安的手腕,小心察看姚淑兒臉頰的傷痕。她皺眉,薇安下手很重,姚淑兒的臉已經紅腫了起來,估計即使上再多的脂粉也難以掩蓋,今晚的錄影會很麻煩。 姚淑兒抽泣,淚水楚楚可憐地在眼中打轉,她靠在尹夏沫身邊,淚眼中帶著無辜和傷心: “薇安……你這樣對我……” 製片人、兩個主持人和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們都對薇安露出詫異和不屑,紛紛過來安慰被打的姚淑兒,隻有幾個工作人員攔住薇安不讓她太靠近姚淑兒。 薇安深呼吸,胸口依然惱怒地起伏,但是終於動作上不再象剛才那麽激烈。工作人員們小心地放開她,警惕著萬一情況不對就再攔住她。 薇安冷冷地瞪著姚淑兒: “姚淑兒,算你夠狠,算我以前小看了你。不過,我告訴你,想毀掉我沒有那麽容易!你對我做的這些,以後我會十倍地送還給你!” 錄影棚裏眾人驚愕地麵麵相覷。 尹夏沫感覺到姚淑兒的身子忽然僵硬了下,但是她很快又如受傷小鳥般地流淚:“難道……你以為是我……” 薇安冷笑。 她不理會哭泣的姚淑兒,轉身對製片人說: “這期節目我來上。” 製片人又驚又喜:“那太好了,薇安小姐願意上我們的節目……” 薇安打斷他:“我有個條件。” “請講。” “我的事情,我自己就可以說清楚,不用旁人惡意地添油加醋。所以,請你讓姚淑兒馬上離開!” 製片人非常尷尬:“呃……事先不知道薇安小姐會賞臉,我們已經給姚小姐下了通告……如果兩位可以一共參加,姚小姐做嘉賓……” 薇安拿出手機,不屑地說:“RBS的‘八卦我最大’也邀請我去上通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它跟貴節目是同時段播出吧。”說著,她冷冷轉身離去,對手機裏講話,“喂,是‘八卦我最大’嗎?我是薇安……” “薇安小姐!薇安小姐!” 製片人趕忙攔住她,滿臉堆笑,同時抱歉地對呆立在角落裏的姚淑兒連連鞠躬。 夜色已深。 姚淑兒和尹夏沫走出HBS大廈。 夜空中閃爍著幾顆星星,吹麵而來的風有些涼意。亮如白晝的HBS大廈,熱鬧的街區,穿梭如龍的車海,姚淑兒的高跟鞋忽然崴到,險些摔倒在地上,尹夏沫及時扶住她。感覺到姚淑兒的身子冰涼冰冷,尹夏沫擁緊她的肩膀,將紙巾遞到她手中,讓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姚淑兒哽咽著: “薇安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雖然恨她……可是……” 尹夏沫輕聲安慰她: “回家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藝人哪裏有旁人想象中那麽光鮮,也許要受更多的委屈,遭受更多的羞辱。應該要陪姚淑兒整晚了,她臉上的掌痕必須用煮熟的雞蛋來熨,否則明天沒有辦法出門上通告。 姚淑兒和尹夏沫等候司機將車開過來,這時,一輛陌生的賓利房車緩緩開到她們麵前停下。車門打開,一個女孩走出來,尹夏沫認得,她是洛熙的助理潔妮。 “尹小姐。” 潔妮對尹夏沫展開笑容。 “你好。” 雖然覺得潔妮的出現有些奇怪,尹夏沫仍舊微笑著回應。上次在練功房見到潔妮,她的神態和語言,仿佛是自己以前認得的人。可是,事後想了很久,對她卻沒有任何記憶。 “洛熙讓我接你去醫院。”潔妮解釋說,“他說他應該親自陪你去醫院的,但是有個通告沒有辦法脫身,所以讓我陪你去。” 姚淑兒疑惑地看向尹夏沫。 尹夏沫也聽得一頭霧水:“醫院?為什麽我要去醫院?” “洛熙說你受傷了。”潔妮關心地走近她,打量她額頭已經凝結的傷口,“是額頭對嗎?啊,都流血了,現在還痛嗎?” 尹夏沫怔住。 她心裏一片靜聲。額頭那一點點的指甲大小的皮外傷,原來真的被他看到了。低下頭,她不想讓自己眼中的悸動被人發覺,等到再將眼睛抬起來時,她麵容上又隻有淡淡的微笑了: “不痛。這一點傷不用去醫院。謝謝你,也替我謝謝洛熙。” 這時公司的車也開過來了。 引擎發動著,司機為姚淑兒打開車門。姚淑兒困惑地看看潔妮,又看看尹夏沫,遲疑地問: “夏沫,你不陪我回家嗎?” “好,我馬上……” “額頭有傷口不及時去醫院處理,有可能會留下疤痕。”潔妮繼續對尹夏沫說,“不是想要當歌手嗎?歌手的臉上怎麽可以有疤。” “沒關係。”尹夏沫笑容溫靜。如果要留疤的話,當年她臉上就會有三寸長的疤痕,這點小小的皮外傷算得了什麽。“謝謝你和洛熙的關心,不過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必須馬上離開了。很抱歉。” 姚淑兒表情已經有些不耐煩,她坐在車裏對尹夏沫輕聲喊: “夏沫!” “等一下。”潔妮喊住準備離開的尹夏沫,將一管藥膏遞給她,“洛熙知道你很可能不願意去醫院,路上經過藥店時買了這管藥膏。那麽,回去後要記得塗藥膏啊,好嗎?” “……好。” 尹夏沫將藥酒握在手心,對潔妮感謝地行禮,然後快步向姚淑兒的車走去。車門關上,汽車遠遠地消失在夜色中。 她會記起我嗎? 星星閃耀。 潔妮失落地站在夜色裏。 她想了想,苦笑著搖頭。夏沫學姐不會記起她的,她當時是那麽的毫不起眼。 *** *** 深夜兩點。 終於結束了一天的通告。 名貴的西裝隨意扔在深紫色的沙發裏,淡淡月光自落地窗灑進,洛熙像孩子般疲倦地閉著眼睛,修長的雙腿放在茶幾上,他仿佛已經睡著了。夜風吹起窗紗,客廳裏沉靜無聲。 潔妮端著熱牛奶從廚房出來,看到洛熙的睡容,她轉身準備再把牛奶放回去。他太累了,每天都有無數的通告,每天都要麵對無數的記者,能夠不被打擾地睡覺對他而言是非常珍貴的。 然而,洛熙的聲音忽然從她身後傳來—— “傷口還流血嗎?” 聲音裏有疲倦。 還有一抹就算在極度的疲倦中也無法釋懷的牽掛。 潔妮微怔,這才意識過來他問的是尹夏沫的傷勢:“沒有再流血,問題應該不大。但是尹小姐拒絕去醫院治療,我把你買的藥膏給了她。” “嗯。” 洛熙笑著仰靠在沙發裏。五年過去,她果然還是沒有改變,盡管似乎性格內斂了很多,但是骨子裏的倔強和疏遠跟以往毫無差別。 “今晚我跟采尼通了電話。”潔妮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他,“采尼說,下周日將對幾個新人的訓練情況進行現場考評,會在彩虹購物廣場的中心搭建兩個舞台,讓她們分成兩組各自表演,看一下她們臨場表現和受歡迎的人氣程度。” “是最終測試嗎?”洛熙坐直身子。 “應該是。看采尼的計劃表,已經到最終確定發片新人的時候了。” “她跟誰一組?” 她?…… 潔妮不知道他指的是潘楠還是尹夏沫,試探著說:“還沒有確定……不過潘小姐……” “阿楠沒有問題。”洛熙笑得毫不在意,阿楠在酒吧、舞廳駐唱多年,什麽樣的陣仗都經曆過。 “你擔心的是尹小姐嗎?” 話剛出口,潔妮便意識到自己冒失了,窘得兩頰微紅。當洛熙助理兩年下來,她深知他最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 可是,洛熙卻毫無察覺,他望著窗外的夜色: “把下周日的通告全部取消。” 她驚住:“可是,那天有HBS的演藝節目錄製,他們把所有人員都已經通知好了,如果你……” 洛熙笑得漫不經心: “告訴他們,作為補償,我同意上他們的訪談。” 潔妮這才鬆口氣。 夜越來越深。 深紫色的沙發,皎潔的月光,洛熙一個人寧靜地坐著,臉上有種若有所思的神情,忽而微笑,又忽而皺眉。 *** *** 周日的彩虹廣場。 陽光燦爛。 無數的商店,無數的氣球,無數的彩幅,熙熙攘攘的購物人群,奔跑玩鬧的孩子們,露天的咖啡茶座,各家店鋪裏放出的音樂,來往的公交車,由於道路擁擠而緩速駛過的私家車,似乎全世界的人們都聚集在這片地方。 廣場中央有一道美麗的彩虹。 晶瑩透明,優美的弧度,絢麗的七彩,由水晶玻璃製作,陽光照耀中,美麗夢幻得令人驚歎,彩虹廣場也是因此得名。 巨大的彩虹下,新搭起兩個露天舞台。兩個舞台間相距不到十米的距離,從巨幅的海報和廣告可以看出,一個舞台是防曬護膚品的廠家搭建的,另一個舞台是洗發護發的廠家搭建的。 這兩個舞台各自在水晶彩虹的兩端,對峙而立。 後台。 可欣有些緊張,她輕輕咽了口唾液,覺得嗓子裏幹得像要冒煙。自從前天分組以後,她一直處於難過的情緒當中。原以為分成兩組的話,肯定是她和阿茵、黛茜一組,潘楠和夏沫一組,哪裏知道黛茜竟然強烈要求跟潘楠同組,讓她和阿茵大驚錯愕。接著,阿茵竟然也要求跟潘楠、黛茜同組。 她被背叛了。 苦笑,她其實知道黛茜為什麽想要跟潘楠一組。因為潘楠的實力是最強的,跟她同組,自然也可以吸引到更多的人氣。可是,就算不跟潘楠一組,憑她們三人自己的實力,也完全可以爭一下啊。那麽好的姐妹,就這麽輕易地把她扔下了…… 想著想著。 可欣的眼圈又開始泛紅,淚水險些掉下來。 “喝點水吧。” 溫靜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可欣慌忙抬眼看去,是尹夏沫友善的麵容。一杯溫熱的水輕輕放進她的掌心,可欣的心忽然熱了一下,一時間又覺得很不好意思,她以前經常隨著黛茜她們刻意地孤立冷落夏沫。 “不用太緊張。” 尹夏沫輕聲說。 “你……不緊張嗎……”可欣遲疑地問。這次演出的效果將會直接影響到誰將有機會正式發片,采尼說得很清楚,誰能夠吸引更多的人群,誰更受歡迎,誰更引人注目,誰就會勝出。明星不僅僅隻靠漂亮或者歌聲好就可以,人們喜歡的口味很難講,所以必須通過真實的考驗。 “我也緊張。”尹夏沫微笑,又搖搖頭,“但是,如果我一看見舞台就緊張,一想到在眾人麵前唱歌就緊張,那說明我並不適合去做藝人。就算不做藝人,也有很多道路可以去走。這麽想想,也就沒有那麽緊張了。” “可是……你唱歌的時候……” 尹夏沫點頭:“我知道。所以這次如果還跟訓練時相同,那麽我會徹底放棄做藝人這個想法。”自己是五個女孩子當中最弱的,她很清楚。不是因為自己不用功,不是因為歌聲不好,而是,她始終無法擺脫出來。嗬嗬,真是失敗,她原以為憑自己的意誌力可以克服,有什麽可怕的,都是很久以前過去的事情了。但是,當她一站在舞台上,惡夢般的陰影依舊冰冷地扼住她的喉嚨。想要當歌手,想要在眾人麵前歌唱,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如此。戰勝不了過去的陰影,對她來講,會對自己感到失望。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可欣急忙解釋,她心裏羞愧極了,夏沫不計前嫌地跟她說話,自己竟然還用話來刺傷她。 “沒關係。”尹夏沫沒有讓她再說下去,“咱們去樂隊那邊再檢查下,看看歌曲的順序有沒有差錯。” “好。” 兩人相伴向樂隊走去。 半個小時後。 彩虹廣場中心傳出震耳的音樂聲,隆隆的音響,兩個舞台上,兩個主持人同時對自家公司進行介紹。主持人妙語如珠,各具風格,極擅炒熱氣氛,廣場上的人們逐漸被吸引過來,相隔十米左右的兩個舞台下,人數基本相當。 不遠處有一輛保時捷。 采尼、雅倫和Jam在車裏,他們可以看到兩個舞台上的所有表現,可以聽到兩個舞台上的所有聲音。 “強弱會不會太過懸殊?” 雅倫懷疑地問。將實力較強的潘楠、黛茜、魏茵全都分到同一組,而實力最弱的可欣和夏沫分到另外一組,很有可能出現人氣懸殊的情況。 采尼輕笑不語。 他摸著下巴,紅寶石的玫瑰花戒指在手指間閃動。他身邊放著一個翻開的文件夾,裏麵有五個女孩子全部的資料。 Jam跟隨采尼多年,深知采尼做事必有緣故,見他似乎不想解釋,便換了個話題:“今天請的兩個主持人表現蠻不錯,馬上就能把人氣聚集起來,女孩子們可以減輕不少壓力。” “那是為了向付錢的公司能交代過去,”采尼說,“勸說這兩家公司用我們的新人表演,對擺舞台,他們已經不是很情願,當然要請最好的主持人來捧場。不過……” “……?” “兩位主持人都隻負責介紹公司情況,女孩子們上場的部分,就要完全靠她們自己了。” 雅倫微驚:“萬一冷場……” “就是要看她們各自本事。”采尼聲音裏帶些狡黠。 第八章 左邊的防曬品宣傳舞台上,整個布景是明亮的桔黃色,主持人向場下的觀眾們發放著各種試用裝和小禮品。可欣和尹夏沫等候在舞台邊,準備上場。 可欣不安地望著對麵的舞台: “你看她們……打扮得好漂亮……” 尹夏沫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十米遠處,水晶彩虹的右端,洗發用品宣傳舞台是用粉紅色的布景搭建的。 潘楠和黛茜她們也已經等候在舞台旁邊。 黛茜和魏茵都是華美的裝扮,黛茜的裙子開口很低,豐滿迷人的胸部若隱若現。而她們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潘楠。潘楠穿著黑色的T恤,深藍色破洞的牛仔褲,手腕、頸項、腰部都戴著閃閃亮亮的飾品,她的模樣本來就帥極了,配上這身打扮更加凸現出強烈的中性美,令人難以移開視線。似乎感受到了夏沫,潘楠忽然轉過頭,遠遠地對她揮了揮手,比出加油勝利的手勢。 尹夏沫也對她微笑揮手,想起那天潘楠在分組結束後說的話。 “我可以要求隻和你同組。”潘楠倚著練功房的欄杆,認真地凝視她,“如果我堅持不和黛茜她們在一起,相信采尼也沒有辦法勉強。” “謝謝。”尹夏沫用毛巾擦去額頭的汗水,想了想,“隻是,沒有人可以永遠幫助我,終究我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站在舞台上。阿楠,到時候發揮你的實力吧,你是最出色的。” “不,隻要你能唱出來,你才是……” “可是,我怕自己唱不出來。”尹夏沫歎息,在潘楠的麵前,她無需掩飾什麽。隻有唱歌的時候有很多人在聽,她就會…… “跟你同組的話,我可以幫你。”潘楠握住她的肩膀,低頭關切地說。 “將來呢?”她笑了,“你永遠幫我嗎?” “我們可以成立一個組合,那樣的話,我就可以一直幫你。”潘楠鄭重地說。 尹夏沫怔住。 半晌,她輕聲說:“阿楠,謝謝你。你把我當作朋友,所以想要幫我。但是,我希望能夠靠我自己的力量站在舞台上。” “你太要強了。”潘楠無奈地搖頭,右臂攬住她的肩膀,像男孩子一樣摟緊她,“好吧,可是到演出的時候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哦,你小心點!” “嗯,我也會全力以赴的。” 尹夏沫笑著回答。 正想著,尹夏沫忽然聽到身邊的可欣緊張地喊: “糟了!主持人怎麽沒有介紹我們,她就下場了!她是不是忘了?!那……那……我們要怎麽上場呢?!” 主持人從她們身邊擦身而過,連招呼也沒有跟她們打,就徑直走到場邊開始喝水休息。尹夏沫看了看對麵的舞台,那個主持人也下場了,黛茜和魏茵露出麵麵相覷驚惶的模樣,大約也是因為沒有介紹她們出場。應該是采尼他們的安排吧,這麽一想,她反而鎮靜了下來。 “你和我誰先出場?” 尹夏沫淡然若定地問可欣。 可欣吃驚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麽絲毫也不慌亂。兩個舞台上,兩個主持人同時下場,沒有禮物派送,沒有節目介紹,甚至連音樂都停止。台下的觀眾們頓時沒有了興趣,紛紛散去。 轉眼之間。 場地冷清得可以用“門可羅雀”四個字來形容。 “我……” 可欣手足無措,額頭急出汗珠來。這麽冷清的場麵怎麽上台啊,一個人唱歌,下麵沒有觀眾,那多麽尷尬。 正這時。 對麵舞台上,潘楠出場了! 樂隊奏起節奏強勁的音樂,潘楠以極帥的pose亮相,緊接著隨節奏拍子她跳出一段熱烈的拉丁舞,舞姿帥氣又性感狂野。在酒吧駐唱多年,潘楠深知首先必須將觀眾吸引過來,而跳舞最容易挑動氣氛。果然,幾分鍾的拉丁舞跳完,四散而去的觀眾們又漸漸聚集過來。 黛茜和魏茵看得又嫉又羨。 幸虧潘楠出場才挽回了冷場的局麵,但是又怕她出色的表現會讓她們黯然失色。 潘楠開始唱歌,她邊唱邊跳舞,短短的頭發,中性美的麵容,略帶低沉的聲線,帥氣清朗的舞姿,舉手投足間,仿佛有巨星的魅力。台下的觀眾們看得呆了,有人鼓掌,有人叫好,人群越聚越多。 “果然是潘楠。” 保時捷裏,雅倫滿意地說。五個女孩子當中,從開始集訓到現在,潘楠一直都是最為出色的。她天生具有明星的氣質,似乎隻要她一走出來,無論哪個年齡層無論哪個性別都會被她吸引。 Jam也很欣喜,因為潘楠畢竟是他沒有經過選拔就直接推薦進去的。 “局麵變得有趣了。” 采尼將視線轉移到另一邊,挑眉說。由於潘楠的出場,觀眾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走,可欣和夏沫的舞台下空空蕩蕩,連一個觀眾也沒有。 “怎麽辦!……” 可欣快要絕望了。 場下那麽冷清,所有的人都隻注意黛茜她們的舞台,潘楠表現得那麽好。沒有機會了,她要被淘汰了,成為歌手的希望眼睜睜在她麵前破滅。 “我和你誰先上場?” 尹夏沫又問了一次,她的聲音很定,眼睛隻看住可欣,似乎並不關心對麵的舞台上發生了什麽。 “啊?” 可欣茫然無措。 “放心,我會讓人群看過來的。”尹夏沫微笑說,“你隻要告訴我,你要先上場還是後上場。” “我……” 鎮定的夏沫就像是她能夠抓到的最後一根稻草,可欣顧不得去想太多了。第一個反應,她想後出場,沒有觀眾的舞台看起來太可怕,如果夏沫先出場可以吸引些人群過來……但是,啊,不行,夏沫唱歌總是……萬一夏沫先出場,說不定到她的時候場下人群更難聚集了…… 可欣咬咬牙:“我先上場。” “好。” 尹夏沫點頭,接著便手拿麥克走上舞台。可欣驚愕,明明剛說自己先上場,怎麽夏沫卻走出去了呢。 七色彩虹。 晶瑩剔透。 燦爛的陽光下,水晶玻璃的彩虹折射出夢幻般的七彩光芒。彩虹的左端,桔黃色背景的舞台上,走出一個手拿麥克的女孩子。女孩子穿一襲土耳其藍色的裙子,皮膚白如象牙,海藻般濃密微卷的長發,眼睛也如海洋般淡靜。 “大家好!” 女孩子對台下微笑。 靜悄悄。 台下空空蕩蕩,沒有一人。 女孩子卻笑得仿佛麵對的是人山人海的熱鬧場麵,將聲音提高些,語調輕快熱情:“今天天氣很好,是購物的好日子啊!出來購物呢,您不僅需要好天氣,不僅需要專櫃小姐周到的服務,您更需要愉快的心情!下麵,我們馬上請出新秀歌手——可欣小姐為大家獻上一首歌!非常好聽的《陽光》!” 她的聲音清脆高昂。 語調裏充滿活潑潑的熱情。 對麵舞台下的觀眾幾乎全都聽到了她。 這時,潘楠已經唱完退場了,換上來的是魏茵。魏茵的歌聲很不錯,但是在表現力上畢竟略遜一籌,觀眾們正覺得有點不耐煩,耳朵裏聽到這個有煽動力的聲音,有部分人群便轉過身子看了過去。 “今天是可欣小姐第一次正式在公眾麵前表演!可欣小姐不僅容貌甜美,而且歌聲也非常甜美,隻是——”女孩子故意停頓了下,對台下漸漸聚集起來的觀眾調皮地眨眨眼睛,“隻是因為是第一次表演,她有一點點緊張呢!” 觀眾們笑起來。 笑聲裏充滿善意。 舞台上的女孩子拿著麥克,帶頭鼓掌,高聲說:“來!讓我們歡迎可欣小姐!用我們最真誠的掌聲,給她最多的鼓勵!” 掌聲四起。 台下的人們似乎完全被她極具熱情和煽動力的話語吸引,視線從洗發品宣傳舞台轉向防曬品宣傳舞台,同時也為即將出場的可欣鼓掌加油。 樂隊奏起音樂。 尹夏沫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她右臂伸向舞台邊可欣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被帶過去。 身穿粉紅色公主蓬蓬裙的可欣甜美羞怯地出場了。而此時,另一個舞台下,隻剩下很少的人還在繼續看魏茵唱歌。 保時捷汽車裏。 紅寶石戒指在采尼手指閃出深邃的光芒,他目不轉睛地遙望已經靜靜退站在舞台角落的尹夏沫。 “聰明的女孩子!”雅倫讚歎,“她使用的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而且這種吆喝式的引人注意法使用得很自然,沒有絲毫的忸怩,也很能打動人,讓觀眾產生一種憐弱的心境,給可欣出場打下很棒的基礎。” “確實很聰明。”Jam附聲說,“她刻意避開潘楠的表演,趁對方實力最弱的時候介紹可欣上場,把握的時機很好。” “她為什麽不自己上場?”既然是很好的時機,她自己把握住不是更好嗎?雅倫忽然有點困惑。 “也許是她很善良,”Jam說完又搖搖頭,在圈裏多年,看到的隻是明星們為了出位不擇手段,有幾個是真正善良的呢。“也許是她仍舊無法在眾人麵前放開地唱歌,所以才讓可欣去打頭陣。” 雅倫沒有說話。 有種感覺告訴他,夏沫並沒有那麽深的心機,是純粹的善良讓她這樣去做的。可是,什麽是善良,在娛樂圈的爭鬥中還有純粹的善良嗎? “場下空無一人,她能夠毫不怯場忸怩,平時寡言少事,到舞台上卻能夠立時變得熱情親和。那麽……”采尼緊緊凝望遠處的尹夏沫,“是什麽原因使她無法自若地唱歌呢?” 雅倫和Jam麵麵相覷。 對啊。 以前一直以為尹夏沫是生性拘謹,所以隻要在人多的地方就無法放開無法唱歌。可是,今天表現證明了她並非膽怯忸怩的女孩子,不應該出現那種問題才對。 桔黃色的舞台上。 可欣唱完了。 場下響起零散的掌聲,不是非常熱烈。有些觀眾在她唱歌的時候離去了,有些觀眾重新看回魏茵的表演。 不管怎樣,沒有出太大的紕漏,也沒有太過冷場得丟人。可欣悄悄鬆一口氣,感激地望向站在舞台邊的夏沫。 尹夏沫鼓掌對她微笑。 可欣心中溫熱,於是她想要學剛才夏沫的方法來介紹夏沫出場。然而,看著場下迅速散去的人群,她腦中一片混亂,想不出說什麽合適,慌亂間隻對著麥克說了句—— “接下來……請大家看夏沫的表演……” 似乎沒有人聽到她說話。 人群依然以極快的速度散去。 場下的人們隻有不到方才的一半,而且就算這些觀眾當中也有很多人已經轉回身去看對麵粉紅色舞台上黛茜的表演。 黛茜上場了。 她的歌聲嫵媚略帶沙啞,低胸的裙子,雪白誘人的肌膚,她邊歌唱便搖擺出慢速的舞姿。舞姿愈慢,卻反而襯得她愈性感,有種頹廢的美麗。 觀眾們看得仿佛已窒息。 陽光是橙色的。 明亮的桔黃色舞台。 寂寞的舞台。 沒有掌聲,沒有歡呼,尹夏沫靜靜地出場了。她神態很寧靜,唇邊有微笑,土耳其藍色的裙子在陽光下清澈純潔,仿佛她是海洋的精靈。 她手握麥克: “我為大家唱一首歌,歌名叫《鑽石》。” 音樂響起。 空蕩蕩的舞台,空蕩蕩沒有觀眾的場下,尹夏沫寧靜地站在舞台中央,清清冷冷,就像整個空蕩蕩的世界隻餘她一個人,靜靜地開始唱歌。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 能不能為我而留下 …… 你為她買鑽石 你為她傷心為她憂愁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歌聲那樣安靜,透出寂寞滄桑的調子,然而卻是無比輕快愉悅的節拍。尹夏沫安靜地站在空蕩蕩的舞台中央,眼睛裏有種氤氳的感情。她歌聲很靜很靜,靜得就像深夜裏一聲極輕的歎息,歎息似有若無,仿佛那所有的淚都不願被人聽到。 “這首歌!” 保時捷車裏,采尼大為吃驚,他緊緊盯住桔黃色舞台上的尹夏沫,臉上出現困惑的神情。Jam也同樣震驚地望向尹夏沫。 “你們以前聽過?”雅倫不解地問。還以為是首新歌,或者是夏沫自己原創的歌曲,他從來沒有聽過。 “這首歌叫《鑽石》。”Jam回憶著說,“很多年前,這首《鑽石》在酒吧裏非常紅,相傳是一個酒吧女為了挽留自己的情人而唱的歌,其他酒吧女們很喜歡,便爭相傳唱。因為詞曲都很好,曾經有許多公司想要灌錄成唱片,但是那個酒吧女宣稱這首歌隻唱給自己的情人。酒吧女似乎頗有江湖地位,那些唱片公司隻好放棄了。於是《鑽石》隻有在酒吧裏才能聽到。後來……” 雅倫等了一會兒。 Jam遺憾地歎息:“後來……那個酒吧女死了,其他的酒吧女們為了紀念她,再沒有唱過《鑽石》。這首歌從此沒有再流轉下來。” “她居然會唱這首歌。”采尼撫弄著自己的寶石戒指,困惑地說。夏沫不僅會唱,而且她竟然能唱出那種滄桑婉轉的感覺,聲聲句句含笑帶淚,令聽者的心仿佛也被揉碎了。 盛夏裏燦爛的陽光。 熙熙攘攘喧鬧的人群。 美麗的彩虹廣場。 那麽。 那麽靜的。 歌聲。 尹夏沫寂寞地站在空蕩蕩的桔黃色舞台上。 輕聲歌唱—— “…… 人人都愛她 她是完美璀璨的鑽石 她高貴 她美麗 她純潔 她無暇 我是卑微的隨風而走的砂 我低賤 我漂泊 我世故 我複雜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彩虹廣場上的人群停下了腳步,她們聽到了歌聲,旋律簡單歌詞直白,歌者的聲音也寂寞安靜。但是不知什麽原因,這首歌忽然打動了她們,讓她們無法離開,讓她們慢慢地走向那桔黃色舞台上的歌者。 場下。 如緩緩的潮水般。 人群越聚越多。 方才關注粉紅色舞台上黛茜唱歌的人們也轉回了身子,她們被蠱惑般地聆聽尹夏沫歌唱。 歌聲很靜很靜。 然而歌聲裏有能夠使人感動的靈魂。 夏日的陽光灑照在一輛豪華加長的黑色賓利房車上,因為廣場上人太多,雪白製服金色紐扣的司機隻能將車速放緩。車前忽然衝過來一個小孩子,硬拉著媽媽的手向廣場中心的桔黃色舞台跑去。 司機急忙刹車。 車裏的震動使得歐辰抬起頭來。 “對不起,少爺……” 司機連聲道歉。 歐辰沒有說話,他合起放在膝上的筆記本電腦,揉了揉眉心,希臘雕塑般俊美的麵容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疲倦。旁邊的沈管家恭敬地幫少爺將電腦收起來,然後輕輕將一杯白蘭地放在少爺手邊。少爺以前是不喝酒的,但是自從五年前那場意外之後,少爺忽然變得喜歡喝些烈性的酒。 賓利房車緩速從彩虹廣場開過。 車窗降下。 歐辰沉默地喝了口白蘭地,眼神漠然地望著窗外,他修長的手腕上纏係有一條長長的綠蕾絲,有些舊了,然而花紋繁複美麗,隨風飛舞,輕盈地,就像它是被主人無比珍貴愛惜的。 清新的空氣帶著陽光的味道,這樣的夏日,這樣的陽光,美麗的綠蕾絲,恍惚間有種宿命的感覺在空氣裏靜靜流淌。 尹夏沫站在舞台上。 陽光熱辣辣地曬著她,水晶彩虹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台下的人群越聚越多,像湧來的潮水般喧鬧。 她的喉嚨忽然一緊。 閉上眼睛,她努力讓自己不去看那些黑壓壓的人群。忘記人群!忘記人群!尹夏沫拚命告訴自己,緊緊閉住雙眼。可是,酷熱灼燙的陽光使她的喉嚨陣陣緊縮。 她不曾對任何人說過…… 她害怕人群…… 尤其是那喧鬧的烏壓壓的人群…… 漸漸地,她耳膜又開始劇烈地轟轟作響,緊緊閉起眼睛,要唱下去,她要繼續唱下去,然而場下喧鬧的人群,一波一波如海水般的人群…… 這一切。 就像那一夜……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 能不能為我留下來 …… 你為她買鑽石 你為她傷心為她憂愁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那晚是她七歲的生日,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登上舞台。 母親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老板勸她不要上場,錢照算給她。母親一把推開老板,醉醺醺地喊,我露娜是講江湖規矩的,拿錢就要唱歌,否則怎麽在道上混!酒吧伴舞的人沒來,母親又醉眼惺忪地將正在向客人賣花的她抓上了舞台。 “…… 人人都愛她 她是完美璀璨的鑽石 她高貴 她美麗 她純潔 她無暇 我是卑微的隨風而走的砂 我低賤 我漂泊 我世故 我複雜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猩紅色的舞台上,光球瘋狂地轉灑下令人目眩的七彩,母親穿著猩紅色的低胸長裙,雪白的乳房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她邊唱邊跳舞。因為酒醉的關係,母親舞步更加狂野,兩頰潮紅,眼睛裏仿佛點燃著火把。 母親聲嘶力竭地唱著。 嗓子甚至有點唱破了音。 她那時雖然小,也知道自從那個叔叔離開,母親就變得很不快樂。小小的她不知道該怎樣為母親伴舞,因為這首歌聽母親唱過很多很多遍,於是她開始為母親伴唱。在舞台的角落裏,她拿著麥克,隨著節奏跟母親唱“鑽石~~”“鑽石~~”“砂啊~~” 母親越唱越瘋狂。 歌聲高亢得恍若能把酒吧的屋頂穿破,台下所有的人都震驚地看著母親。 母親唱著唱著,突然哭了,她失聲痛哭,樂隊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母親哭了一陣子,又擦幹眼淚,繼續唱,她幅度很大地跳舞,舞步已經沒有什麽韻律,更像是瘋狂的搖擺。 “…… 我知道你愛她 就像鑽石般愛著她 哪怕她不愛你 你依然傻傻地愛她 就像我愛你一樣 傻傻地愛著她 ……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愛她 我可以哭著求你 如果跪在你麵前可以讓你心軟 還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會留下 ……” 昏暗的酒吧裏,母親聲嘶力竭地歌唱,臉上的淚痕染汙了濃豔的妝。小小的她忽然有種莫名的恐懼,讓她想去抓住母親,讓母親不要為那個叔叔那麽傷心。還有她,還有小澄,她和小澄是那麽愛媽媽啊。而且,她會幫母親找到叔叔的,她發誓,她一定會的! 母親狂亂地跳舞。 跳著唱著。 母親忽然轉過身,眼睛呆滯沒有焦距,看著身後小小的她,又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她,呆滯地似乎在找尋著什麽,然後,母親呆滯的眼睛裏忽然充滿了絕望,然後,母親直挺挺地,仰麵從舞台上摔了下去。 “…… 為什麽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驚恐尖叫的酒吧,瘋狂旋轉的七彩光球,小小的她顫抖著站在舞台上,母親摔倒在舞台下。母親的臉慘白慘白,鮮血從她的嘴巴裏汩汩地湧出來,就像一隻摔壞的木偶,四肢以奇異的角度扭曲著。 小小的她恐懼地望著母親。 酒吧裏烏壓壓喧鬧的人群,母親冰冷呆滯地躺著,一動不動。 小小的她猛地捂住嘴,耳膜“轟”地炸開,然後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聽到自己的喉嚨“格格”地收緊,仿佛那可怕的聲音是從體內轟然傳來的。世界冰冷而沒有聲音,隻有鮮血汩汩地從母親的嘴巴裏流淌出來。小小的她站在舞台邊緣,顫抖著,她害怕,可是母親躺在場下流血,她該告訴誰,她是那麽那麽的害怕。小小的她在舞台的邊緣顫抖,腳尖一點點往前,隻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摔死在母親身邊…… 桔黃色空蕩蕩的舞台。 尹夏沫的睫毛輕輕顫抖,她的麵容有些蒼白,喉嚨緊縮幹啞,盛夏的陽光酷熱地照耀在她身上,徹骨的寒冷。她的耳膜在轟聲作響之後,歸於寧靜,徹底的寧靜。 她什麽也聽不見了。 聽不見音樂。 也聽不見自己的歌聲。 黑色加長的賓利車裏。 就如刺目的閃電! 在喧鬧的廣場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成百上千的眾人裏,當歐辰自車窗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孩子,就像所有的陽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淡化成了陰影。她身上的陽光太過強烈,刺得他有一瞬間的失明,她恍若在令人眩暈的光圈裏,世間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遠處的舞台。 那個身穿海洋般藍色裙子的女孩。 陽光下,那女孩子有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而她蒼白失魂的模樣就像即將要幻化為泡沫的小美人魚。 她空洞的眼睛裏似乎沒有看到任何人。 而他的眼睛裏隻有她。 如颶風般—— 歐辰的腦袋裏猛然閃過一陣劇烈的疼痛! 用力握緊手中的酒杯,他下頜繃得緊緊的,不讓自己發出痛聲,而瞳孔深處卻已轉為痛楚的深綠色。為什麽,她是那樣的熟悉,為什麽,她是那樣的陌生…… 而這種陌生。 為什麽讓他的心裏有種撕裂般的疼痛?! “少爺……” 沈管家遲疑地問。方才少爺突然讓司機把車停下來,已經過了好幾分鍾。馬上就要跟英國一家銀行的董事見麵,少爺若是遲到會給人留下太過倨傲的印象。 正這時—— 沈管家也看到了那個女孩子,他驚恐地睜大雙眼! “怎麽回事?!” 保時捷車裏,采尼皺眉,剛覺得夏沫表現得很出色,她就忽然古怪地不唱了。場下的觀眾等了她幾分鍾,見她僵硬地一動不動,終於失去了興趣,失望地紛紛離去。 “其實,夏沫的歌聲很好。”雅倫感歎地說,“聽起來仿佛很寧靜,但是聲音裏有種很細的顫音,空靈的讓人感動的顫音。她能夠打動人,能夠把觀眾不由自主地吸引過來,完全靠的是她自己歌聲的魅力。” “但是,再好的歌聲如果沒有辦法唱出來……”Jam遺憾地搖頭。夏沫這個女孩子,容貌、個性都蠻適合作歌手,今天聽來似乎歌聲也不錯。隻是,一個沒有辦法在人前唱歌的人,怎麽可能成為歌手呢? 采尼也搖搖頭。 他拿起筆,在文件夾裏“尹夏沫”的名字旁邊,打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刺目的“×”。 空空蕩蕩的舞台上。 尹夏沫深呼吸。 她睜開眼睛。 場下的觀眾已經基本上走光了,可欣困惑地看著她,對麵的粉紅色舞台中黛茜開始唱第二首歌。 終究還是不行啊。 尹夏沫淡淡地笑了笑,嗬,她以為自己可以戰勝過去的陰影。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些年裏她經曆了那麽多,什麽樣的陣仗沒有見過。還以為已經堅強得無所畏懼了呢。結果,她還是當年那個七歲的小女孩。 拿著麥克的手滑落到身側。 她準備下場。默默望著舞台上自己斜映的影子,雖然最初沒有強烈的想做歌手的欲望,但是真要離開了,她卻忽然有種冰涼的失落。 “啊——!” “啊————!” 熙熙攘攘的彩虹廣場上,人來人往的彩虹廣場上,車輛擁擠的彩虹廣場上,無數氣球飛舞無數櫥窗閃亮的彩虹廣場上—— 無比興奮的—— 尖叫聲—— 呼喊聲—— 如大海潮汐般—— 自後向前—— 突如其來地—— 狂湧而至! 那興奮的呼喊聲就像龍卷風般令人眩暈,就像閃電般迅速傳開,就像海嘯般氣勢磅礴。 這突如其來的狂熱的尖叫聲使得尹夏沫怔住。 舞台上,她站定身子。 向聲音傳來的廣場中心東側望去。 保時捷裏。 采尼他們也吃驚地透過車窗往廣場的尖叫中心看去。廣場上人太多了,而且人們突然全都瘋狂地拚命擠在一起,采尼他們根本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粉紅色的舞台上。 黛茜的歌唱被尖叫聲打斷,她懷疑地向廣場東側望去。魏茵和潘楠也站在舞台的角落裏,向人群擁擠的中心看去。 魏茵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黛茜震驚地捂住嘴巴! 潘楠也不由錯愕地怔住了。 黑色加長賓利車裏。 沈管家連聲吩咐司機立刻開車,他心裏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看著少爺的臉色,唯恐少爺想起來關於那個女孩子的回憶。然而,彩虹廣場上所有的人忽然瘋狂地擁擠在一起,擠得水泄不通,賓利車竟然無法開動了。 歐辰依舊凝望著舞台上的女孩子,神情專注,酒杯在他手指間握緊,他卻早也將它忘記了。 女孩子黯然地準備下場了,卻又站住,她望向人群擁擠的中心,眼睛裏驟然閃出驚訝和微怔的神色。 歐辰順著她的視線自車窗望出去。 隻見廣場中,從瘋狂尖叫的人群裏漸漸分出一條窄窄的道路來,幾十個電視台的記者,拿著話筒扛著攝像機,對準一個絕美如清晨白霧的少年。那少年膚如美瓷唇如櫻花,似笑非笑,恍若有著傳說中傾國傾城的美貌。 她在看的就是這個美少年嗎? 歐辰下頜緊繃。 一股莫名的妒意讓他的瞳孔黯綠黯綠,俊美的麵容頓時變得冰冷起來。他深呼吸,努力想要趕走這種荒誕的感覺。然而腦中又是一陣閃電般襲來的巨痛,他的嘴唇痛得蒼白。 沈管家也從車窗看到了那個美少年! 他又一次瞪大眼睛,趕忙回頭看看少爺的表情,見少爺好像什麽也沒想起來,才險險鬆口氣。天哪,今天是什麽日子…… “是洛熙!” 雅倫震驚地低呼,是啊,也隻有每次洛熙出現在公眾場合才會引起如此大的轟動。采尼和Jam大吃一驚,事先沒有聽說洛熙也要在彩虹廣場作活動啊。他們三人連忙從車裏出來,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興奮狂熱的人群中,在無數記者、話筒、攝像機的包圍下,洛熙的唇角有一抹奇異的微笑。他向廣場中心的水晶彩虹走去,潮水般烏壓壓的人群也隨著他向水晶彩虹湧去。 水晶彩虹的右端。 桔黃色的舞台。 舞台上那個怔住的女孩子穿著海洋般蔚藍的裙子。 洛熙望著她。 從擁擠興奮尖叫的人群中,洛熙的目光裏似乎隻有她,他向桔黃色的舞台走去,所有的記者和攝像機也都注意到了洛熙的視線,那舞台上的女孩子頓時也成為他們注意的焦點。 潔妮緊緊跟隨在洛熙身後。 她原本以為他隻是要來看看夏沫學姐的表演情況,不料當夏沫學姐出現在舞台上的時候,洛熙讓她撥通了幾大主要媒體記者的手機。想必其他的記者是聞風而至,呼啦啦竟然來了這麽多。 洛熙…… 應該是很喜歡夏沫學姐吧…… 潔妮望著桔黃色舞台上的尹夏沫,心裏一陣酸楚,又一陣欣慰。 洛熙已經走到了桔黃色的舞台下。 然後。 他飛身跳上舞台! 無數閃光燈刺眼地閃起,各家電視台的攝像機都對準了洛熙和尹夏沫,記者們興奮地喜形於色,成百上千的人們也好奇地開始打量站在洛熙身邊的那個女孩子。 尹夏沫微怔地站著。 她側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洛熙。洛熙也正看著她,他的眼睛烏黑如瑪瑙,裏麵似乎蘊有淡淡的霧氣。他對她微笑,笑容裏竟然沒有任何囂張和惡意,也沒有示威和招搖,那麽純淨的笑容。 在他微笑這一刻。 尹夏沫的心突然仿佛被什麽用力撞擊了! 洛熙摟住她的肩膀。 他的笑容如盛夏陽光,麵對舞台下所有的記者和人群:“她叫尹夏沫,是我的好朋友。以後她會正式成為一名歌手,大家要多多支持她!請記住她的名字,‘尹夏沫’!她將會給大家帶來很多好聽的歌!” 場下在幾秒鍾的震驚之後。 忽然爆發出驚雷般的掌聲和呼喊—— “支持洛熙!” “永愛洛熙!” “支持夏沫!” “永愛洛熙! …… 在鋪天蓋地的加油和呼喊聲中,洛熙接過尹夏沫手中的麥克。 他開始唱歌。 廣場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桔黃色舞台下麵,原本在購物的人們聽說洛熙在唱歌全都湧了出來,還有很多人通過正在彩虹廣場購物的朋友手機相告得知後,也從市區各處趕了過來。 彩虹廣場擁擠得水泄不通。 難以想象一個小小的廣場上竟然可以容納成千上萬的人。 洛熙握著尹夏沫的手。 他一首歌一首歌地唱,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仿佛那所有的歌都是送給她一個人的。尹夏沫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明亮的陽光晃花了她的眼睛,這一刻,她無法思考,台下的喧鬧仿佛都變得不真實。隻有洛熙的手緊緊握著她…… 就像時空忽然凝固住。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 華麗的玫瑰色舞台,華麗的水晶吊燈,她孤零零站在強烈的燈光下……僵硬……恐懼……聽不到音樂……洛熙從黑暗的觀眾席中唱出歌聲……他像光明的少年,走上舞台,左手拉住她,右手拉住小澄…… “洛熙跟夏沫什麽關係?” 雅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桔黃色舞台上的那兩個人。不是說洛熙跟潘楠才是舊日相識嗎?總不會這麽快洛熙就跟夏沫又發展出一段什麽感情吧。 “如果沒記錯,洛熙這是第一次為其他歌手捧場。”Jam也很困惑。洛熙在圈裏雖然人脈很廣,但是從不跟別的歌手合作,別的歌手演唱會的嘉賓邀請也從不接受。而他居然會為了甚至連歌手還不是的尹夏沫,不惜在公眾場合露麵,甚至幫她吸聚人氣。 采尼陶醉地望著舞台上光彩照人的洛熙。 終於在洛熙唱歌的間隙,他才舍得移開視線,想了想,低頭把文件夾裏“尹夏沫”名字旁邊的紅色“×”塗去了。 粉紅色舞台下一個人都沒有了。 魏茵失落地望著對麵舞台上的洛熙和夏沫,歎口氣。如果今天比的是人氣,那麽她們五個人當中,誰的人氣也不可能比尹夏沫更高了。 黛茜卻忽然扭頭看向潘楠,冷笑說:“怎麽,洛熙不是你的朋友嗎?他不來為你站場子,反而跑去尹夏沫那裏?哼,尹夏沫不也號稱是你的朋友嗎?你真是可笑又可憐!” 潘楠沒有理睬黛茜,直接把黛茜的話當作空氣忽略掉。在英國就認識了洛熙,從他的故事裏,盡管還沒有見過夏沫,她就已經很欣賞這個叫夏沫的女孩子了。 “對不起,少爺。廣場人太多,所以車子無法……” 少爺冰冷沉默的神情使得司機渾身冒出冷汗,連聲惶恐地解釋。從他三年前開始為少爺開車,少爺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對他言辭苛厲,然而,或許是少爺天生的倨傲和尊貴,每當少爺神情稍有不悅,他就會坐立不安。 歐辰沒有聽到司機的說話。 那少年和少女緊緊相握的手,如針紮般,讓他的腦中突然刺痛得難以忍受!歐辰輕輕用手指揉住額角,閉上眼睛。他沉默地將水晶酒杯中的白蘭地一口喝盡,胸口便也頓時生出火辣辣的感覺。 “少爺?” 沈管家不敢讓少爺再停留下去,小聲地試圖分散少爺的注意力:“銀行董事那裏,是否需要通知一下,由於堵車您將會無法準時出現?” 歐辰仰靠在真皮座椅上,閉著眼睛,下頜繃得很緊,有倨傲和孤獨的線條。過了好久好久,他沉聲說: “告訴西蒙,今天的約會取消。” 沈管家驚怔,今天的會麵對公司來講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少爺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漠氣息,讓他又不敢多說什麽。 “還有,”歐辰慢慢睜開眼睛,再次凝望住遠處舞台上那個穿藍裙的少女,“去查出來她是誰。” 第九章 當晚,所有電視台的娛樂節目全都重磅新聞播出洛熙出現在彩虹廣場,同新人尹夏沫同台歌唱的場麵。各台節目主持人爭相猜測洛熙和尹夏沫究竟是什麽關係,雖然洛熙自出道以來緋聞不斷,但一向隻和當紅女藝人走得較近,跟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有所牽涉還是頭一次。 第二天,所有的報紙和雜誌也都全體套紅頭條,將洛熙為了給新人尹夏沫加油捧場而親臨彩虹廣場的照片作為雜誌封麵刊出。 接下來的幾天,凡是有關洛熙彩虹廣場事件的電視節目全都收視率居高不下,凡是登出有關洛熙彩虹廣場事件新聞的報紙雜誌全都一售而空。相關的一些報道也由此競相出爐,比如尹夏沫是否洛熙的新女友、洛熙是否已和當紅人氣歌手沈薔正式分手、沈薔情緒低落圈中密友前來勸慰…… 下午。 Sun公司二樓辦公室。 桌麵上,一本雜誌的封麵正是洛熙和尹夏沫。洛熙握著尹夏沫的手,他微笑著凝視她的眼睛,桔黃色舞台上兩人就像金童玉女般登對。 雅倫放下電話,對辦公桌後麵的采尼說: “又是一檔節目邀請夏沫參加。” 自從周日洛熙出現後,就開始有無數電話一個接一個打到公司來,要求采訪夏沫,要求公司提供夏沫的資料,邀請夏沫上節目。一夜之間,仿佛夏沫已經紅了! 采尼笑著撫摸手指上的寶石戒指: “洛熙不愧是洛熙,隻要跟他沾上關係,立刻就可以成為世人的焦點。看來夏沫是有一些運氣的。” 雅倫有些遲疑:“可是,夏沫唱歌……”按說憑借夏沫目前頗高的曝光率,趁熱製作唱片發行唱片非常合宜。可是,沒有辦法在人群麵前唱歌的歌手能叫做歌手嗎? 采尼翻開文件夾,五個女孩子的照片全在裏麵。 “你覺得誰有資格正式發片?” “潘楠。” “ok!潘楠全票通過。”采尼滿意地笑,接著問,“還有誰呢?” 雅倫的目光在照片上掃過,可欣,黛茜,魏茵,夏沫,他搖搖頭,又看了一遍,黛茜,夏沫…… “黛茜也不錯,可是,似乎欠缺親和力,人群可能會暫時被她吸引,然而始終無法長久。”雅倫覺得很可惜,黛茜其實也是很用功的女孩子,也很有野心,但是公司裏已經有同類型的薇安了。薇安雖然最近醜聞纏身,畢竟有了相當多的Fans基礎,黛茜是不可能逾越她的。 “所以,問題的關鍵在於……”紅寶石戒指閃出幽深的光芒,“夏沫究竟能不能放開地唱歌。” 話音未落。 采尼的手機響了起來。 *** *** 還是那家法國餐廳。 白底紅格的田園風格桌布,鋥亮的銀質餐具,細頸花瓶裏插著一隻白玫瑰,紅色的沙發椅,小提琴手拉出優雅浪漫的曲子。 客人依舊不多。 旁邊有綠色植物掩遮,位置十分僻靜。 “在想什麽?” 洛熙放下手中的刀叉,凝視對麵的尹夏沫。自從彩虹廣場那日,這是第一次又見到她。原以為她可能會對他變得友善起來,當然也可能她會嫌他多管閑事。不管她是哪種態度,他都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 而她隻是安靜地吃飯。 “東西那麽好吃嗎?”洛熙略帶埋怨,“好吃得都不肯稍微留意一下我嗎?那下次再也不要帶你來這家了……” 尹夏沫抬頭望向他。 目光很靜,她細細地打量他,看了他很久,眼神澄淨而認真:“請你告訴我。” “……?”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彩虹廣場?”她眼珠動也不動地凝望他。 “你覺得我是為什麽?”洛熙輕輕地笑。 “是為了——炫耀?” “炫耀?”他笑如緋紅的櫻花,“如果為了炫耀,我應該出現在粉紅色的舞台,讓人山人海的觀眾反襯出你的冷冷清清。那樣不但能夠炫耀,而且也能夠傷害你,讓你成為歌手的願望徹底破滅。” 她沉默。是,他應該那樣做才對。當年讓他離開,他不是恨她的淡漠嗎,那就應該這樣報複她才對。 “夏沫……”洛熙也沉默了。良久,他抿緊嘴唇,低聲說,“你怎樣才能不這樣對我呢?” 她錯愕地望著他。 “是我做錯了什麽嗎?”洛熙眼珠烏黑,眼底有種受到傷害的脆弱,“自從五年前出現在你的麵前,就仿佛我是你的敵人,你小心翼翼地防備我,宣戰般地警告我,好像我是可怕的病菌……也許,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把別人送我的東西隨手扔掉,不應該在你送我到機場的時候憤怒地說我要報複。可是,夏沫,你真的不能感受到我的心境嗎?” 她怔住。 他的聲音低啞:“每當我喜歡上哪家人,他們最終卻總會選擇放棄我……你能明白那種被人當作垃圾扔掉的感覺嗎……我隻是想要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隻是在受到傷害的時候會很難過,隻是在難過的時候說了一些不合適的話……可是,我對你、對小澄、對尹爸爸尹媽媽做錯過什麽事情嗎?” 尹夏沫靜靜地望著他。往事一幕幕從她的腦海中浮現,沒有,他從來沒有真正做過傷害她的家人的事情。 可是…… 她心底驟然抽痛,眼睛也黯淡了下來。 不過…… 那些事又何嚐是洛熙造成的呢?仔細想來,其實她也許是在遷怒於洛熙吧。任性別扭的並不是洛熙,而是她自己。 “對不起。” 尹夏沫輕聲說。 洛熙的眼眸深處恍如有絕美的夜霧,濕潤而晶瑩,他對她微笑,因為他可以聽出她聲音中的歉疚和誠意。 “謝謝你。” 他忽然又笑得像個孩子。 尹夏沫完完全全地怔住,她怔怔地看著洛熙的笑容。是她以前想的太多了嗎?原來在他盔甲般的自我保護之下,竟然可以單純地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開心,以前她卻總是用陰沉的動機去揣測他。 這一刻,她暗暗有些羞愧。 *** *** 意大利名家設計的黑色辦公桌,黑色的大理石地麵,墨綠色的窗簾,白色蕾絲的窗紗。秘書西蒙安靜地站在旁邊,自從他將幾本雜誌送到少爺的桌上後,少爺已經望著那封麵上的女孩子出神了好久。 少女凝望著少年的眼睛。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仿佛全世界的陽光都灑照在她和他的身上。 指尖拂過雜誌封麵上那少女的臉龐,她海洋般的眼睛,她海藻般濃密的長發,然後,歐辰的手指漸漸握緊,俊美冰冷的麵容流露出一種困惑。不知為什麽,自從那日在彩虹廣場見到這個女孩子,他就無法將她從自己的腦海中趕走,總是會在每一秒的無意中想起她。 昨晚…… 他又做那個噩夢了。 漫天的夜色,漫天的迷霧,女孩子的背影淡淡地消散,痛苦的悔恨,無論怎樣掙紮怎樣努力也無法緩解的心痛,女孩子的背影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中,她沒有回頭,被黑暗吞沒…… 依然有櫻花樹…… 依然有綠蕾絲寂寞地飄在夜空中…… 請求她…… 呼喊她…… 她留給他的隻有決然的背影…… 無論如何請求…… 無論如何呼喊…… 她消失在夜色裏,甚至不肯回頭,竟然連回頭再看他一眼也不肯…… 世界漆黑…… 再無光亮…… 生命也從此再不完整…… 他驚恐地從噩夢中醒來!汗水淋漓,心髒疼痛得令他不停地喘息,黑暗中,他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上的汗水慢慢變涼。五年了,從沒有看到過夢裏女孩子的模樣,他苦笑著閉緊眼睛,而這時,彩虹廣場那個女孩子的麵容忽然又一次閃入他的腦海。不知不覺,他在床上整整坐了一夜,美麗的綠蕾絲在枕邊安靜地陪伴著他。 今天,西蒙找來了一些關於那個女孩子的資料。 她叫尹夏沫。 她是sun公司還沒有正式出道的歌手,當日在彩虹廣場的演出是在進行現場人氣的比拚。她出身孤兒院,養父母雙亡後她自己獨立撫養一個弟弟,生活很窘迫,但是仍在堅持讀大學。 尹夏沫…… 他應該熟悉這個名字嗎?為什麽,這個名字,那樣陌生,卻又可以揪動他心底埋藏最深的那根弦。 *** *** 小提琴家在法國餐廳裏拉出優美輕快的旋律。 玫瑰在花瓶裏散發清雅的香氣。 自從那句“對不起”、“謝謝你”之後,就像解除魔法的咒語般,尹夏沫的心結仿佛解開了。同類的人不見得一定會互相傷害,也許,溝通起來會更加容易,許多話不用多說便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意。然後她發現,原來自己和洛熙竟然也可以象多年好友般交談。 “為什麽想要作歌手?”洛熙問她。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隻要站在舞台上,她似乎都有某種難以克服的心結。她從來不是一個自不量力的人,因此,他真的想知道為什麽她試圖要當歌手。 尹夏沫淡淡地笑: “我需要錢。” 沒有想到她居然回答的這麽直接,望著她澄靜的眼睛,洛熙的心底仿佛有股暖流靜靜地淌過。是的,她已經象朋友般地跟他說話了。 “如果……” “如果你說出那句話,”她拿起咖啡杯,輕輕放在唇邊,“我以後還敢跟你說什麽呢。” 洛熙望著她。 她神態寧靜地喝著咖啡,簡單的白襯衣牛仔裙,卻象公主一樣優雅。她抬眼看他,眼睛澄靜淡定,微笑說:“你若是用金錢來幫助我,我會覺得自己很廉價。” 看出她眼睛裏的堅決,他了解地低聲說: “所以,一定要當歌手?” 尹夏沫笑了笑,思緒有些漂移,想起前幾天當小澄從雜誌上看到她和洛熙舞台上照片時的反應。 ………… …… “為什麽?!” 尹澄痛心地將雜誌放在她麵前,他的臉有些漲紅,可是仍舊克製著自己的語氣。她的身子僵住,原打算過一段日子再跟他說,免得影響他的高考和誌願填報。靜靜呼吸,她讓自己鎮定下來,看著他說: “就是這樣。” “姐!” “我想當歌手,就是這樣。”她眼神淡淡的,仿佛這不過是再微小不過的一件事情。 尹澄瞪著她,沙啞地說:“又是為了我,對不對?是為了我的學費?還是為了我的醫藥費?姐,難道我就永遠隻能是你的負擔嗎?” “跟你無關。” 她回避了他的目光。 半晌,他眼睛黯淡:“姐,我想報建築專業。” 她一驚:“不可以。” 尹澄靜默。從小到大,姐姐為了他在孤兒院跟其他的孩子打架,為了他拒絕去隻想收養她的家庭,為了他的病中途休學,為了他去四處打工,為了他甚至…… 這一刻他甚至不關心姐姐是如何重新與他小時候一直喜歡的洛熙哥哥遇上,整個人被一種痛心的情緒包圍。 他不要去上美術係。 隻有學建築,去畫圖紙,才能為家裏多掙些錢回來。 “小澄,”尹夏沫拉住他僵硬的胳膊,柔聲說,“不要想太多,真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是我想當歌手,想進入娛樂圈。不要去學建築,你是天生的藝術家,自由創作才是你的價值。” “我已經決定了。” 她想了想:“把入學誌願表給我。” “我要學建築。” “我說了不可以。”她皺眉,“我幫你填誌願表,快,把它拿過來。” “已經交到學校去了。” 尹夏沫瞪著他,終於還是壓下胸中的火氣,轉身走到電話機前,快速地按了一串號碼:“您好,請問是學生處嗎?……我是尹澄的姐姐……他填的入學誌願表……” 話筒突然傳來“嘟嘟”的忙音。 尹澄的手指壓在掛斷鍵上。 “姐,你看看我。”他沉痛地說,“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由我來照顧姐,而不是姐你一直照顧我。娛樂圈那麽混亂複雜,你不能去!姐,讓我照顧你好嗎?不要去打工了,不要那麽拚命地去掙錢,我早就長大了,我能夠掙到錢。我可以邊學建築邊畫圖紙,如果不夠,我也可以畫畫賣給畫廊。但是我不想學純美術,那樣會讓我們的收入不穩定……” “夠了!”她低喊著打斷他,“我是姐姐,所有的一切不用你管!走,先去把你的誌願表拿回來修改!” 尹澄站立不動。 她慌亂了:“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學建築,”他看著她,“你不要進娛樂圈。” 尹夏沫驚怒之下揮起手掌! “啪——!” 這一記耳光把尹澄的臉打得側了過去!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呆怔住,空氣仿佛凝固了。良久,她的手指僵硬地握緊,僵硬地垂在身旁。望著他震驚鬱痛的雙眼,她的麵容竟然漸漸冰冷起來,不帶一絲感情: “好,那我告訴你。我想踏入娛樂圈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隻靠每日每夜零碎的打工,就算你也出去打工,又能掙到多少錢?我不想再過窮日子,這也許是我唯一的機會,哪怕用盡所有的辦法,我也要把握住它。所以,不管你是否喜歡,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會去實現它。” 尹澄麵容蒼白。 他死死地瞪著她,似乎不相信這些話是她的嘴裏說出來的。 “而你,”尹夏沫眼神冰冷,“如果你不學美術,那麽,以後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姐姐了。” …… ………… 清雅的法國餐廳。 “是。” 尹夏沫放下咖啡杯,將思緒從回憶中拉回來。自從那天發生爭執之後,雖然小澄還是照舊做飯和收拾家務,但是再沒有跟她說話,兩人陷入了冷戰。她後悔當時過於衝動,從小到大,她從沒有打過小澄,那一刻為什麽情緒就象忽然無法控製了一樣呢?可是,如果打小澄一巴掌,能夠讓他以為她真是為了自已的欲望才進入的娛樂圈,能夠讓他不帶著愧疚去繼續修習美術……這一巴掌打下去雖然讓她心裏又酸又痛,她也決不後悔。 “我一定要當歌手。” 她臉上閃過堅定的神色。 洛熙若有所思地凝視她,終於,點頭說: “好。” 說完,他揚手喚來服務生,結帳買單,然後站起身,拉住她的右手,向餐廳門口走去。夾道兩邊其他用餐的客人這才發現原來天皇巨星洛熙竟然跟他們同在一個餐廳,一個個仰起頭來又驚又喜地看著他。 尹夏沫被他拉著向前走,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掙紮著低喊說: “洛熙……” 洛熙回頭,笑著對她眨眨眼睛: “跟我來。” *** *** 空曠的舞台。 空蕩蕩的觀眾席上沒有一個人,深紅色天鵝絨的窗簾阻擋了所有的光線,就像黑夜一樣。隻有舞台的上方打出一股白色的燈光,光芒雪亮,照耀在舞台中央。 尹夏沫站在那束光線裏。 洛熙坐在鋼琴前麵,他的手指按下黑白琴鍵,音符輕柔地跳躍,竟然是《鑽石》的旋律。 白天的寶萊音樂廳原本是謝絕進入的,尹夏沫不知道洛熙是用什麽方法使得音樂廳的經理畢恭畢敬地迎接他和她進去,安排燈光師打好燈光後又同燈光師悄悄地離開。 偌大的音樂會場,便隻有她和洛熙兩個人。 “你唱這首歌很好聽。” 纖長的手指彈著鋼琴,洛熙唇角有抹微笑。五年前,他其實並未真正聽過她唱歌,她和小澄總是跳舞和伴唱。而彩虹廣場上,他是第一次聽到她的歌聲,那麽有穿透力,那麽有感情。也許,她真的應該做歌手。 “你聽到了?”尹夏沫怔了怔。他不是偶爾經過才看到她嗎?怎麽會聽到她唱歌。 “是啊。那天我很早就到了彩虹廣場,把車停在你無法發現的地方,等了很久,才等到你唱這首歌。”他抬頭看她,微笑,“再唱一次給我聽好嗎?” 她望著他。 他的眼底柔亮如星: “隻有我這一個觀眾,就唱給我一個人聽,好嗎?” 空曠的舞台上。 雪白的光芒裏。 麵對空無一人的觀眾席。 尹夏沫開始歌唱。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 能不能為我而留下 …… 你為她買鑽石 你為她傷心為她憂愁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人人都愛她 她是完美璀璨的鑽石 她高貴 她美麗 她純潔 她無暇 我是卑微的隨風而走的砂 我低賤 我漂泊 我世故 我複雜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她明白洛熙的用意。他帶她到這裏來是想讓她熟悉舞台,熟悉在舞台上唱歌的感覺,消除無法麵對觀眾唱歌的心結。 這也是她自己希望做到的。 想要當歌手,必須學會在無數觀眾麵前歌唱。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她歌唱,克製住麵對觀眾席想閉起眼睛的念頭,她強迫自己將眼睛睜開看著台下。 不用怕,尹夏沫,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毫無能力的小女孩了。她的指甲刺痛地掐進掌心,默念著在心裏告訴自己。必須要忘記過去,才能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尹夏沫,你不能夠再是過去那個站到舞台上就渾身顫抖的小女孩了! “…… 我知道你愛她 就像鑽石般愛著她 哪怕她不愛你 你還是傻傻地愛她 就像我愛你一樣 傻傻地愛著她 ……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愛她 我可以哭著求你 如果跪在你麵前可以讓你心軟 還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會留下 ……” 手指優雅地彈動黑白琴鍵,洛熙望著舞台中央那光柱中的尹夏沫。她倔強地站著,背脊筆直,雙手在身側僵硬地握成拳,眼睛裏有些慌亂和恐懼,卻似乎在強迫她自己眼也不眨地定定地盯著台下的觀眾席。 他可以聽出來她的喉嚨漸漸發緊。 她的歌聲也在發緊。 “看著我。” 洛熙在鋼琴聲中輕聲說。 尹夏沫呼吸有些紊亂急促。黑暗中,台下的觀眾席仿佛是吃人的猛獸,低啞地咆哮著,悄無聲息地變幻著形狀,放緩了龐大的身軀,向她一步一步逼近。 似乎有人在說話。 她聽不清楚。 耳膜轟轟作響。 洛熙將手指的力道放得重些,鋼琴聲驟然變得大起來,他的聲音在琴聲裏格外清晰: “夏沫,看著我。” 她驚怔地轉頭看他。 鋼琴聲在空曠的音樂廳流淌。 “台下不過是一排排空的座椅,隻有我,是你的觀眾。”洛熙寧靜地看著她,“歌是為你自己而唱,為你的觀眾而唱,並不是為空的座椅和恐懼而唱。所以,如果你需要看著什麽,那就看著我。” 他的笑容寧靜而悠遠,眼珠烏黑閃亮,唇色美如櫻花。就像五年前那個喝醉啤酒的夜晚,淡淡的星光,微醺的夜霧,美麗的櫻花樹。沒有分離,沒有憂愁,沒有怨恨,一切美好如夢。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 能不能為我而留下 …… 你為她買鑽石 你為她傷心為她憂愁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深紅色的天鵝絨窗幔讓音樂廳暗如深夜,洛熙彈著鋼琴,手指沒有停歇地在黑白琴鍵上,一遍一遍彈著同樣的旋律。舞台上雪白的光束,光束裏尹夏沫一遍一遍唱著同樣的歌。她望著他,他對她微笑,那笑容就如淡淡的霧氣,溫暖、氤氳,彌漫在空氣裏,讓一切都變得寧靜而舒緩。 她的歌聲漸漸不再那麽緊張。 她眼中的慌亂一絲一絲地遠去,重新變得澄靜透明。 她的神情也漸漸恢複平日的淡定。 “…… 人人都愛她 她是完美璀璨的鑽石 她高貴 她美麗 她純潔 她無暇 我是卑微的隨風而走的砂 我低賤 我漂泊 我世故 我複雜 她是無價的鑽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黑暗中,音樂廳的側門輕輕被拉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那人影從後麵一直走到觀眾席的第一排,在座椅的正中央坐下。 尹夏沫看向那人影。 潘楠在觀眾席的座椅中笑著對她揮手,比出“真棒”的手勢,然後靜靜地拖腮聽她唱歌。 洛熙邊彈琴邊凝望尹夏沫,直到她的視線從潘楠那裏又轉移回來。他微笑著,仿佛毫不疲倦地,不理會她是否在唱,一遍一遍地彈出《鑽石》的旋律。 看著洛熙的眼睛。 尹夏沫的心再次沉靜了下來。 “…… 我知道你愛她 就像鑽石般愛著她 哪怕她不愛你 你還是傻傻地愛她 就像我愛你一樣 傻傻地愛著她 ……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愛她 我可以哭著求你 如果跪在你麵前可以讓你心軟 還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會留下 ……” 就像是事先彩排過的,在潘楠進來之後,每隔幾分鍾便會有人從音樂廳的側門走進來,在觀眾席中坐下聽她唱歌。 先是可欣。 然後是Jam。 然後是雅倫。 然後是采尼。 然後是音樂廳的經理。 然後是燈光師。 然後是陌生的人。 又一個陌生的人。 再一個陌生的人。 …… 寶萊音樂廳的觀眾席上,從三三兩兩的人,漸漸變成七八個人,然後十幾個人,接著幾十個人。觀眾們都很安靜,在黑暗裏凝神聽尹夏沫將《鑽石》一遍又一遍重複地唱著。 *** *** 深夜。 泡沫酒吧。 鬧市區最著名的酒吧就是泡沫酒吧,此時正是它最熱鬧的時段。森林般深綠色的霓虹燈招牌在夜色裏閃爍瑩瑩的光彩,酒吧裏燈光昏暗,每個角落都坐滿了客人,來往穿梭的服務生,酒杯相碰的聲音,輕語聲,大笑聲,調酒師們令人目不暇接地玩出許多花式調出各種雞尾酒,樂隊在前麵的舞台上瘋狂投入地唱著搖滾,使酒吧裏的熱鬧high到最高點。 酒吧的吧台邊有一個僻靜的位置,盆栽的深綠色樹木將它和其他喧鬧的區域巧妙地分開,既保持它的清淨,又不會阻礙視線。初次來到泡沫酒吧的很多客人都試圖坐在這個地方,然而服務生總會抱歉地請他們到別處就座。曾經也有喝醉酒的客人硬要坐過去,甚至跟酒吧的保安發生衝突,最終的下場卻是被“送”出門去。 久而久之。 沒有人再去接近那個座位。 那裏變成泡沫酒吧最神秘的一個角落。 今晚,那裏竟然有了一位客人。 因為植物的掩映,酒吧裏的人們隻能隱約看到他的側影。俊美英挺的身材,漆黑的頭發,手腕上纏係著一條綠蕾絲,他沉默地喝酒,五官輪廓優美而稍顯倨傲,渾身透出一股歐洲貴族的古典高貴之氣。細心的話,可以發現他喝白蘭地的酒杯是名貴的RIEDEL水晶酒杯,坐的也是以前從未在酒吧裏出現過的法國名家設計的吧椅,仿佛這些都是店裏為了他而特意準備的。 一些女人和男人心醉於他的風采,試圖裝作無意地走近他、與他攀談。可是,每當她們剛走到距離他周圍三米左右時,就會有服務生禮貌地將她們阻止,解釋說那位客人不喜歡被打擾。 喧鬧的酒吧。 那少年冷漠倨傲的背影與這裏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樂隊聲嘶力竭地彈奏演唱,客人們吵鬧的說話聲談笑聲,空氣中彌漫著醺人欲醉的濃重酒氣。水晶酒杯向前一推,吧台後的調酒師立刻恭敬地將白蘭地倒入杯中。 歐辰皺眉凝視酒杯中輕晃的透明液體,漆黑的瞳孔裏映出些許空洞,他微仰頭,火辣的灼烈感頓時沿著喉嚨燃燒而下。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從宴會中離開,而來到鬧哄哄的酒吧。望著酒杯,他沒有表情地笑了笑,或許,是這世界太安靜了吧,安靜得仿佛有什麽剛剛死去。 酒杯又空了。 調酒師小心翼翼地低聲說:“少爺,您已經喝了十……” 歐辰漠然地看他一眼。 調酒師噤聲,連忙將白蘭地倒上。 歐辰沉默地坐著,手指撫弄著酒杯的杯邊,水晶輕輕發出清脆的聲音。尹夏沫……對她沒有一絲記憶……因為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所以才會一點記憶也沒有……還是……是他忘了什麽……在失去的五年前的記憶裏,他認識這個名字嗎…… 自從五年前在醫院中醒來,他的生命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父親和沈管家說他一直住在法國,因為車禍意外使腦部受創造成部分記憶的缺失。 但是,他一向有日記的習慣,日記卻找不到了,家裏的傭人們全換成了新的,失憶五年中的照片也找不到了,隻剩下十三歲以前的照片。而且從那以後,他開始經常地反複做同樣的噩夢,噩夢中痛得他無法呼吸。 究竟,五年前發生了什麽? 他逼問過沈管家,沈管家指天誓地說他丟失的那部分記憶並沒有特別的內容,讓他不用在意。雖然並不相信沈管家閃爍的言詞,他甚至嚐試去請私家偵探,可是,象他這樣家世的子弟,關於他的信息一向對外界封鎖得很好。在他提不出任何線索的情況下,私家偵探對尋回他過往五年的記憶這一任務也是束手無策。他試圖努力自己去回想,然而,隻要他去回憶,腦中就會劇痛得難以承受。 慢慢地,他終於漸漸放棄了。 直到在彩虹廣場見到那個女孩子……那個叫尹夏沫的女孩子……仿佛有什麽刻骨銘心的東西在他的腦海裏糾纏不去…… 樂隊的搖滾唱完了。 酒吧裏暫時變得安靜了些。 歐辰漠然地望著舞台上樂隊成員們七手八腳地收拾樂器,突然,即將移開的眼光突然地就那樣凝在那裏! 從昏暗的角落裏。 有個女孩子走上了舞台。 她的笑容淡靜美麗,溫婉地跟樂隊成員們講著些什麽,她似乎立刻就征服了那個樂隊裏所有的成員。樂隊成員們紛紛重新拿起各自的樂器開始演奏,音樂響起,是一首流行的歌曲,名字叫做《記得要忘記》。 女孩子走到舞台的麥克風架前。 她輕輕吸了口氣,目光安靜透明得就像深夜的精靈,她對著酒吧裏喧鬧的人群,開始唱歌—— “…… 在就要轉身前突然又想起你 相遇的那天漾著微笑的你 那個微笑 還是很美麗 可惜那個人常常要讓人哭泣 ……” 昏暗的光線。 泡沫酒吧裏被茂密的綠色植物掩映的角落,歐辰的胸口一陣悶痛。他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嘴角扯出抹自嘲的苦笑。沉默地將白蘭地再次仰頭飲盡,他深呼吸,睜開眼睛。 可是—— 她並沒有如同海水泡沫般消失…… 她真的站在舞台上,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 太耀眼的城市不適合看星星 就如同你的心不適合談安定 謝謝你讓我傷過心 學會愛情並非執迷 人改變不了改變不了的事情 ……” 女孩子對著麥克風唱歌。 笑容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潔白如象牙的麵容和濃密如海藻的長發使她看起來就像慵懶的小美人魚。與那日在彩虹廣場上的表現判若兩人,在她身上已然看不出任何緊張的痕跡,歌聲放鬆自如,美妙動聽。 歐辰的手指握緊酒杯。 背脊中仿佛有一點刺痛在全身慢慢擴展開來,他的眼底變得黯綠,下巴也漸漸繃緊。 僻靜的角落裏,他深深凝望那唱歌的女孩子。 她叫尹夏沫。 “…… 記得要忘記忘記 我提醒自己 你已經是 人海中的一個背影 長長時光 我應該要有新的回憶 …… 人無法決定會為誰動心 但至少可以決定放不放棄 我承認我 還是會愛著你 但我將永不再觸碰這記憶 ……” 她在舞台上歌唱。 淡靜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台下所有的人,又仿佛,她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仿佛她的生命她的氣息是與這個世界完全隔離的,沒有人可以抓住她,沒有人可以接近她。 黑暗中。 歐辰沉默地凝視著她。 恍若有種宿命的氣息在泡沫酒吧裏流淌,他手腕上美麗的綠蕾絲輕輕飄舞了起來…… “…… 記得要忘記忘記 經過我的你 畢竟隻是很偶然的那種相遇 不會不容易 我有一輩子 足夠用來忘記 我還有一輩子 可以用來努力 我一定會忘記你 ……” 歌聲淡淡地飄散在酒吧裏。 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客人們捧場地喊著“再來一首!”“再來一首!”女孩子卻沒有再繼續唱,對鼓掌的客人們彎腰鞠了個躬,又對為她伴奏的樂隊成員們致謝。接著她轉身下台,走向酒吧裏一個最黑暗的角落。 歐辰這才發現那裏站著一個男孩子。 男孩子斜斜倚牆而立,身材纖長優美,麵容在黑暗裏看不清楚,但是有種光芒仿佛珠玉般從他體內透出來,讓人輕輕有些眩暈。 女孩子走向男孩子。 她對著男孩子微笑,那個笑容明亮如百合花,歐辰的心驟然抽緊。男孩子輕笑著拍拍女孩子的肩膀,低語幾句,女孩子笑著低下頭。然後兩個人肩並肩從最偏僻無人的角落走出了泡沫酒吧。 酒吧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 好像透進些深夜的寒氣。 歐辰的手指冰冷冰冷,眼神也變得有些冰冷,他僵硬地繃緊下頜,將水晶杯中的白蘭地一飲而盡。 *** *** 夏夜的風輕輕吹來。 夜已經很深,小路上幾乎完全沒有車輛和行人了。夜空中有三兩顆星星,月亮隻有淡淡的輪廓,路旁的街燈幽幽暗暗。 小路並不寬。 路的兩旁是各家各戶高高的圍牆。 路麵是青石鋪成,青石塊略有凸凹,隙縫裏隱約有小小的青草,走上去有忽而清脆忽而柔軟的腳步聲。 兩個人的影子被路燈斜斜拉長在青石路麵。 “累嗎?” 洛熙問身邊的她。 這一晚,從生意最冷清客人最少的酒吧,到生意最熱鬧客人最多的酒吧,她唱了大約有八、九場。能夠看出來她最初還是有些緊張,聲音裏仍舊無法克製地有絲僵硬,可是,她終究是倔強頑強的人,一絲退卻的意圖也沒有,堅持著一首一首唱完。她越唱越好,越唱越放鬆,心結似乎也在慢慢的一點一點解開。 而剛才在泡沫酒吧裏。 她的表現已經幾乎可以用完美來形容了。 尹夏沫微笑著搖頭,說: “不累。” 話剛說完,她卻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哈欠,鼻子酸酸的,眼睛困得仿佛馬上就睜不開了。聽到身邊洛熙的低笑,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努力試圖把疲倦和睡意趕走。 “具備成為歌手的資格了,”夜色裏,他的笑容被月光灑照出柔和的光芒,“高興嗎?” 望著他,她的眼底充滿了淡淡的溫柔,有種慵懶和親近,不再象往日那樣冰冷疏離: “謝謝你。” 洛熙凝望她,距離她很近很近: “謝我什麽呢?” “……”她下意識地想要離他遠些,這些的夜色,這樣的夜風,忽然令人心悸,仿佛有些無法掌控的事情將要發生。她避開他的眼睛,望著青石隙縫間的細草,說,“謝謝你陪我這幾天,讓我能夠不再恐懼舞台。希望將來可以有機會回報你……” “你錯了,”他輕笑,“應該是我感謝你。” 她怔住。 深夜的小路。 寂靜無人。 兩人距離那麽近。 彼此的體溫互相氤氳著。 “知道嗎?”洛熙的笑容美麗如櫻花,隱隱透出些夜霧的妖嬈,“我很感謝你喜歡上了我。” 尹夏沫錯愕地仰起臉。 “因為喜歡我,所以你當初才會那麽強烈地排斥我;因為喜歡我,你才這麽多年都沒有忘記我;因為喜歡我……”低沉的聲音裏帶著迷人的蠱惑,他眼珠烏黑幽亮,“你才會信任我,在我麵前放鬆地唱歌。” 那聲音裏充滿了霧氣。 她腦中漸漸空白。 仿佛被催眠般,四周的夜色也嫋嫋起白色的霧氣,微濕的青石路,遙遠的星芒,他的笑容輕柔優美,一種溫熱的體香繚繞在她的鼻間和呼吸裏。她望著他,在那一瞬間,眼底有些恍惚失神。直到夜風吹過,她悄悄將指尖掐入掌心,才讓眼睛重新澄靜淡漠起來。 洛熙失望地說: “夏沫,太過理智有時候會很無趣。” 她淡淡地說: “總歸比被你調戲要有趣點。” 他的眼睛忽然又亮了: “調戲?那麽你剛才心動了對嗎?” 她懊惱得險些咬破嘴唇,側過頭去,又覺得這樣好像默認了,於是又急忙把頭轉回來,就在這一刻,她的嘴唇被吻住了。 他輕輕吻住了她。 寧靜幽深的青石小路,兩旁高高的圍牆,星光很淡,路燈昏黃。他的嘴唇有些冰涼,她的嘴唇也有些冰涼,他俯身輕輕吻住她,她的眼睛驚愕地大睜著,他望著她的眼睛吻上她,吻很輕,冰冰涼涼的。像是怕她忘記,或是怕他自己忘記,吻著她時,他一直看著她的眼睛。 深夜。 兩個人的影子斜映在微濕的地麵上。 尹夏沫的手指有些顫抖,但她的聲音冷靜如昔:“如果這就是你希望的回報方式,那麽我也不再欠你什麽了。”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渾身透出冰冷的氣息。 洛熙拉住她的手: “夏沫,你喜歡我。” 她閉上眼睛,胸中翻騰出各種咒罵的話語,然而終於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她用生平最冷漠的聲音回答說: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真的嗎?” 他低笑著,手腕用力,將她的身子拉轉了回來。她沒有想到他的力氣竟然會如此之大,毫無防備中,身子踉蹌得險些撲進他的懷裏。他箍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她的裙子灼燙她的肌膚。 “承認吧……”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承認你喜歡我,有那麽艱難嗎?”聲音輕輕飄蕩在夜色裏,流轉著星芒般的歎息。 深夜裏彌漫著透明妖嬈的白霧。 “承認吧,我和你是同一類人,”纖美的手指慢慢地撫摸她的臉龐,手指冰涼,然而竟然在她的肌膚留下了火熱的印痕,“彼此間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同一類人。所以,在我們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已經喜歡上了對方。因為那樣莫名強烈地喜歡上了你,所以才孩子氣地下意識做出令你反感的舉動來吸引你;你也是因為討厭自己被我吸引,所以才那麽強烈地排斥我,不是嗎?” 深夜的霧氣中,他的眼神透明而寂寞: “夏沫,這是我們的命運。為什麽要抗拒呢,為什麽不承認呢,既然你和我是注定要相愛的……” 夜風輕輕吹來。 她努力想要自己保持冷漠和無動於衷。她知道她正在被他催眠,她知道他正在用他的美麗和言語來誘惑她來俘虜她,她知道他想做什麽。 可是—— 如此的夜色。 如此的霧氣。 如此寂寞而憂傷的洛熙。 如此疲倦的她自己。 美麗深沉的夏夜,幽深的小路,昏黃的路燈,當洛熙低下頭,再一次吻住她的時候,尹夏沫有些疲倦地輕輕閉上了眼睛。起初他隻是輕柔地吻著她,仿佛清晨的露珠,輕輕地,碾轉地,越吻越深,他的唇愈來愈熱烈,呼吸愈來愈滾燙。 濃烈而狂熱的吻。 這個吻充滿了情欲的氣息,他抱緊她,將她溫熱的身子緊緊貼在他的身體上,他熱烈地吻著她,唇片的廝磨間逸出令人臉紅心跳的低聲呻吟。 他狂熱地吻著她,眼中有氤氳的霧氣,兩頰緋紅如櫻花,他迷亂地看著她,該死,他隻是想打碎她臉上那冷漠的神情,該死,他就知道不能這樣吻她。淺淺地吻她,他還不至於沉溺太深,他還可以控製自己的理智。而這樣吻著她,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她就像是毒藥,明明知道會吻著她死去,可是,他放不開她,他放不開她,就算死去也要吻著她一起死去! 她的身體變得火熱滾燙! 仿佛有什麽在血液裏燃燒了,而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她忽然感到強烈的恐懼,仿佛她將會淪陷,將會遭到毀滅!他吻著她,她也吻著他,當她察覺到時,她竟然真的也在吻著他!他的唇片滾燙,她的唇片滾燙,她慌亂了,掙紮著要推開他,而他的吻,他的吻,讓她的身子可恥地顫抖而滾燙! “笛————!” 深夜的小路突然響起尖銳刺耳的汽車喇叭聲! 雪亮刺眼的車燈! 照得路上亮如白晝! 尹夏沫頓時清醒過來,她飛快地伸手將洛熙拉到路邊,背部緊貼在高高的圍牆上。她用力地喘息著,狼狽地用手背擋住那輛汽車刺眼炫目的燈光,隻有眼角的餘光掃到似乎是輛豪華的跑車,車窗在黑夜裏反光,看不到裏麵有什麽人。 汽車緩緩從她麵前開走。 她心裏忽然閃過一種莫名的感覺,仿佛有什麽地方痛了一下。 星光疏淡。 路燈昏黃。 小路又恢複了寂靜。 尹夏沫這才發現她和洛熙竟然還是擁抱在一起的,她的腦袋竟然就靠在他的胸口!他笑笑地斜瞅著她。 沒由來的—— 她的臉頰竟然“騰”地羞紅了起來! “你喜歡我。” 洛熙的眼底恍若有氤氳的夜霧,朦朧而妖嬈。 “讓我們相愛吧。” 他摟住她的肩膀,吻上她海藻般的長發。 她仿佛沒有聽見,仰頭望著夜空沉默不語。倚靠著高高的圍牆,在他的懷裏,她可以聽到自己紊亂的心跳,身子仍舊殘餘著滾燙的氣息。望著夜空中的星星,她的眼睛是淡漠的琥珀色。 *** *** 小路的盡頭。 蘭寶堅尼跑車停在路邊。 車內的燈沒有打開,歐辰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他沉默地望著前方漆黑的夜色,下巴繃得很緊很緊,抿緊的嘴唇透出落寞的孤獨。 第十章 那晚以後,尹夏沫和洛熙的關係變得奇妙起來。他經常打給她電話,在錄影的間隙、在外出通告的車裏、在睡覺之前,從電話的雜音能夠聽出來他的工作是非常的繁忙。他也會偶爾約她出來見麵,偶爾輕輕地親吻她。而她總是寧靜淡然,凝望他,對他微笑,在他吻她的時候輕輕閉上眼睛。她沒有承諾什麽,也沒有拒絕什麽,仿佛一切的發生就像太陽每天升起般的自然。 也許感情的事情對她而言,原本就並非生命的重心。 彩虹廣場之後,潘楠第一個被確定為正式發唱片的歌手,公司聯係了相關的製作人、宣傳、詞曲、錄音師為她開始製作。第二個歌手名額雖然還沒有確定,但盛傳人選將會在黛茜和夏沫之間產生。一個星期後,魏茵離開了sun公司,去到別家演藝公司應征新人,可欣留了下來,職位不再是歌手,而變成了宣傳部的工作人員。 “隻要打敗黛茜就可以了!” 珍恩興奮地說,仿佛已經看到夏沫的唱片在眼前閃耀。 “你最近還好嗎?”尹夏沫換了個話題。她會戰勝黛茜的,不管用什麽樣的方法,可是她不想跟珍恩談論這些。 “不好。”珍恩沮喪地搖頭,“自從薇安和Jam緋聞曝光,很多原定薇安的通告都解除了,她每天都發脾氣發很凶,我受不了,已經跟公司提出辭職申請。我不想再做助理,像個丫鬟一樣……什麽時候能當上經紀人就好了。”她眼中露出期待的神色。 “經紀人也需要照顧藝人。” “不一樣!經紀人會很有成就感,當她可以幫助藝人成為super star,會超有滿足感的。而且,經紀人掙到的錢比助理要多多了呢!”珍恩傷感地說,“可惜沒有藝人會用象我這樣的菜鳥的……” 尹夏沫笑了笑。 “對了!公司通知你去試鏡了嗎?”珍恩忽然想起來。 “試鏡?” “天哪,你還不知道啊!蕾歐本年的彩妝廣告代言原本指定了薇安,哪知就在這關口她被爆出緋聞,聲譽嚴重受損,蕾歐就取消了跟她合作的意向。現在各家公司都在積極向蕾歐推薦自己的女藝人,好像就是最近幾天要試鏡了,我以為公司會把你們也推薦過去,爭取一下機會呢。” 這也是薇安恨那個將她隱私曝光的人恨到咬牙切齒的原因,珍恩同情地感歎。蕾歐是世界著名的高檔化妝品品牌,廣告的報酬是天文數字不說,而且廣告的製作水準非常之高,海報、電視、平麵廣告更是出鏡率極高,所以它的廣告代言每年都是所有女明星拚力爭奪的目標。薇安這次好不容易從沈薔、餘靜宜、姚淑兒等眾多競爭對手中搶奪成功,卻終於功虧一簣。 “蕾歐……” 尹夏沫雖然沒有用過這個牌子的化妝品,但是對它很熟悉,以前的暑期曾經在它的專櫃打過工。她知道這個牌子的代言人都是紅透半邊天的女明星,就算代言之前沒有那麽紅,可是隻要為它代言了,創意唯美的廣告,美輪美奐的海報,鋪天遍地的播出和張貼,想不紅透半邊天都難。 “聽說,”珍恩繼續說,“蕾歐目前很傾向於姚淑兒,已經有專人跟她接觸過了。薇安昨天為這個消息大發雷霆呢。” 尹夏沫微怔。 心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感覺。 “既然公司連讓你們試鏡都沒有,那很可能真的就隻會推薦姚淑兒了。”珍恩遺憾地說,想了想,“姚淑兒是好運來了吧,估計又會大紅大紫起來。” 這幾日姚淑兒顯得喜氣滿麵,盡管她說話還是柔弱謙遜,然而眼角眉梢的笑意就好像三月的春風遮也遮不住。公司裏的人們對她比以往嗬護恭敬許多,有殷勤的人已經開始祝賀她將要為蕾歐代言,姚淑兒總是羞澀地解釋說廣告代言還沒有完全確定,或許會有變故也未必。 這天,姚淑兒在公司的時候,她的新經紀人芬姐接到一個電話。Jam因為薇安事件已經不再是她的經紀人,轉而負責一些資曆淺的藝人。 芬姐同姚淑兒耳語了幾句。 姚淑兒臉色變了: “怎麽,還有別的藝人也要去開會嗎?” 芬姐低聲說: “她們隻是陪襯而已,蕾歐的總經理非常欣賞你,應該不會有問題。” 姚淑兒望了望四周,發現公司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想必剛才自己的聲音有些大了。她的臉色迅速變得和緩,微笑也羞羞澀澀的,說:“沒關係,蕾歐要挑選最適合的代言人,多些候選也是正常。” 芬姐點頭說是。 “沈薔也要去嗎?”姚淑兒仿佛無意地問。 “對。” 姚淑兒咬住嘴唇,她知道沈薔的排場一貫很大,凡出現必跟隨四五個助理。她又在公司裏看了一圈,目光略微在尹夏沫身上滯留了幾秒鍾,終於還是將夏沫、可欣、珍恩和另外三個平時做宣傳女孩子喚了過來。 “麻煩你們陪我去蕾歐公司一趟,好嗎?” 姚淑兒臉紅地問。 *** *** Sun公司派出兩輛車送她們去蕾歐大廈,姚淑兒、尹夏沫和芬姐坐賓利,珍恩、可欣和其他三個女孩子坐後麵的車。 賓利車裏。 “夏沫,聽說很多電視台邀請你上節目,”姚淑兒對著小化妝鏡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的妝容,“為什麽公司都回絕了?是你的意思嗎?” “公司可能有其他的考慮。” 尹夏沫也知道有很多媒體、記者在找她,有的甚至不知通過什麽方法直接撥通她的手機來邀請她做節目,但是宣傳人員告訴她,現在不是上節目的時機,統統替她回絕掉了。 “哦?”姚淑兒又補了些蜜粉,問,“芬姐,那個黛茜是什麽背景?” 芬姐從車座前排轉過身子: “按說黛茜不應該有什麽背景……不過……最近見她在天水別墅出現過幾次……或許隻是我湊巧碰見……” 姚淑兒輕笑: “跟薇安原來是同類貨色。” 接著她合上化妝鏡,看向尹夏沫,沉默半晌,說:“聽我的,不要進娛樂圈。這個圈子很複雜很髒,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如果你需要錢,做我的助理就好了,我會替你爭取高的薪水。我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吃苦,我也需要你這樣的朋友來照顧我。” 尹夏沫微笑:“謝謝。” 姚淑兒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正打算追問,這時司機將車速減緩,蕾歐大廈已經到了。 陽光充沛的夏日。 淡紫色的蕾歐大廈在寸土寸金的商業中心,在周圍高聳入雲的鋼筋森林裏,顯得淑雅高貴,就像歐洲中世紀的貴族少女。蕾歐大廈的前麵有開闊的花園廣場,華美的羅馬柱,夢幻的噴泉,美人魚雕像沐浴在透明的水花中。 尹夏沫不禁看得怔住。 “多麽美麗啊……”空氣中飄來姚淑兒輕輕的歎息,“隻有財力雄厚的公司才能在如此昂貴的地段建如此的花園樓宇。都說不要貪戀地位錢財,可這個世界美好得讓人怎能不去貪戀……” 當尹夏沫扭頭看她時,姚淑兒臉上早已看不出任何歎息過的痕跡,她的睫毛纖長黑亮,眼睛水汪汪,臉頰淺淺緋紅,嬌嬌怯怯,就像夢境中不知所措讓人憐惜的愛麗絲。於是她知道,姚淑兒已經準備好了。 旋轉的玻璃門。 華貴的玻璃透明如水晶。 玻璃門中央的花籃裏盛開著美麗的鮮花。 姚淑兒走入蕾歐公司。芬姐和尹夏沫緊隨其後,珍恩、可欣她們跟在後麵,蕾歐公司的前台小姐對她們一行人微笑行禮。總經理秘書成小姐從大堂的東側走來,熱情地招呼姚淑兒。 姚淑兒正要羞澀地感謝成小姐特別下來迎接的誠意,突然目光一緊,發現沈薔赫然也在蕾歐公司大堂裏,而成小姐似乎剛才就是跟她在一起! 凝脂賽雪的肌膚,高挑的身段,沈薔穿著黑色貼身剪裁的長裙,優美脖頸上戴著重重疊疊的黑珍珠項鏈。一個助理為她打著遮陽傘擋住從玻璃照進的陽光,一個助理正蹲下身為她輕輕擦拭鞋跟上的灰塵,一個宣傳人員在為她拍照,一個宣傳人員拿著DV記錄她的畫麵,還有幾個人正在為她拿手機、提化妝箱、拿衣服,而沈薔冷傲地站在大堂東側靠近電梯的位置,仿佛根本不知道有這麽多人在為她而忙碌。就像女王一樣,尹夏沫暗想,相比而言,姚淑兒更像小家碧玉。 成小姐將姚淑兒等人迎接到電梯旁邊,抱歉地解釋電梯剛剛上去,大約要等一陣子才能下來,姚淑兒微笑著說沒有關係。尹夏沫卻注意到這裏其實有兩個電梯,一個電梯正在向上走,是常見的模樣。另一個電梯是靜止的,淡紫色的金屬電梯門,高貴華麗,一朵優雅的金色鬱金香烙刻其上,而外麵並沒有任何“故障中”的字樣。 姚淑兒和沈薔都在等候電梯,兩個人並不說話,仿佛互不認識,氣氛顯得有些古怪緊張。沈薔麵無表情,冷漠高貴,姚淑兒旁若無人地跟成小姐低聲細語地談笑,成小姐略顯尷尬,不時看向沈薔,擔心過於怠慢了她。姚淑兒用眼角餘光察覺到沈薔的神色愈來愈冷凝,不由得微笑更加甜美,然而她忽然發現,沈薔看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尹夏沫。 “你認識夏沫?” 姚淑兒表情微微吃驚,好像剛剛發現沈薔跟自己在同一個空間。 “不認識。” 沈薔冷漠地瞟著尹夏沫。 姚淑兒皺眉,像是努力思索什麽,忽然掩住嘴,眼睛吃驚地睜得大大的:“難道……是因為洛熙?洛熙上次在彩虹廣場為了夏沫而出來救場……” 洛熙?!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頓時全部集中在尹夏沫身上! 尹夏沫沒有看任何人,她看著大理石地麵,神色平靜淡然,就像姚淑兒提起的事情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沈薔盯住尹夏沫的臉。 眼神裏帶著冷漠的寒意。 “別這樣看她,”姚淑兒將尹夏沫擋在身後,自己挺胸迎上沈薔的目光,笑笑地說,“她是我的助理。” “你的助理又怎麽樣?很了不起嗎?”沈薔身後的一個助理嘲笑地說,“你又憑什麽這麽跟薔姐說話?” 氣氛頓時僵硬起來! 成小姐尷尬地幹咳幾聲,試圖讓事情緩和,然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先勸誰。姚淑兒的臉色也有些變了。 “向淑兒前輩道歉。”沈薔把視線從尹夏沫身上移開,望著電梯上變動的樓層數字,冷淡地命令剛才那個說話的助理。助理隻得不情不願地含含糊糊說了些什麽。 “前輩?”姚淑兒咬住嘴唇,羞怯地說,“我怎麽敢當前輩呢,你比我還要大兩三歲吧……” “你早入行四五年,當然是我的前輩。”沈薔的聲音裏沒有起伏的感情。 姚淑兒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 她入行五年多,始終沒有真正的大紅大紫過,這對於藝人是最可怕的。沒有大紅過的新人,大家還會對她有所期望,入行越久的“前輩”大紅大紫起來的機會反而越少。沈薔進入 娛樂圈雖晚,卻一年內就迅速竄紅,獲得最受歡迎女藝人獎項,所有人都對她十分看好。 “電梯到了。” 尹夏沫低聲說,使得眾人的注意力從僵持的沈薔和姚淑兒身上轉移開來。 “叮————” 電梯緩緩打開。 裏麵站滿了人,姚淑兒和芬姐認得這些人全都是蕾歐公司的高級主管們,隻見他們一個個西裝筆挺衣著正式,電梯門剛剛打開便紛紛大步走出,向公司大門走去。成小姐怔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需要所有高層主管全體出動,再向大堂看去,赫然見到幾乎全公司的職員都已經齊刷刷站在大門外的廣場上列成兩隊等候! “少爺來了。” 相熟的同事走過成小姐身邊時耳語了一句。成小姐大驚,連忙說聲抱歉,急忙跟著高級主管們向大堂門口走去。姚淑兒也聽到了這句話,心中暗驚。沈薔轉身看向大門,冷漠的神情被吃驚代替了。 歐氏家族一向生活在傳說裏,素來行事低調,但是由於家世淵久財力雄厚仍舊不免被各種媒體瘋狂追蹤探嗅。蕾歐公司是歐氏家族旗下的眾多的子公司之一,據說世界排名百位內的大企業裏相當一部分都被歐氏家族掌握著重要股份。歐氏家族頗具傳奇色彩,他們的繼承人都有著驚心動魄的個人魅力,尤其是前任女繼承人的絕世美麗令當時上流社會驚歎傾倒,後來遠嫁法國,竟再無消息,讓媒體歎息不已。現任繼承人是她的兒子,大約二十四歲,鮮少在公眾場合露麵,歐氏家族企業內部尊稱他為“少爺”。 蕾歐公司外麵站滿了公司員工,從總經理到各個高級主管到各部門人員到前台接待小姐,所有的人站成兩列安靜地等候在廣場上。 寂靜。 沒有聲音。 透過玻璃門,天空蔚藍如洗,廣場的噴泉飛濺出透明的水花,美人魚雕像微笑著閃光。加長黑色賓利房車在金色的陽光中行駛而來,停在長長的紅色地毯上。白製服金紐扣的司機走下車,前排右側車門打開,一個麵容嚴肅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走出來,後排左側車門打開走出一個褐發藍眼容貌清雅的年輕男子。 蕾歐公司大堂內。 尹夏沫默默望著電梯的門關上,似乎所有的人都將它遺忘了,電梯寂寞地緩速地向上走去,數字一格一格地跳,估計等它下來還要再一陣子。身邊的人們全都盯著公司大堂門外,她無聊中也隻好隨著看過去。 雪白的手套放在車門的把手上。 司機恭敬地將門打開。 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和清雅的年輕男子恭敬地守候在旁邊。 陽光如琉璃般灑下。 明晃得使人睜不開眼睛。 那人從車裏走出來。 噴泉透明快樂地飛濺起水花,折射出小小的反光。 燦爛的陽光中。 那人的麵容被強烈的光暈照耀得有些看不清楚,而英挺俊美的身材,倨傲冰冷的下巴,貴族般冷漠的氣質,令人覺得仿佛他是無法接近的。 蕾歐公司的總經理恭敬地迎上去。 那人淡漠有禮地點頭示意,陽光灑照在他的眉梢,有種高貴的疏離和遙遠。 總經理緊隨其後。 秘書和管家跟隨在後麵。 “少爺——!” 所有公司職員恭敬地對那人彎腰鞠躬。 大堂內。 “啊!” 珍恩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她努力仔細地想將那人看得更清楚些,突然,她用手掩住嘴,大驚得險些喊出來。定了定神,珍恩忍不住轉頭看向夏沫,隻見她正失神地望著被總經理陪同走進蕾歐公司的那人,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失血,完全不同於平時淡然鎮定的模樣。 緩緩旋轉的玻璃門。 恍若有風。 手腕上的綠蕾絲輕輕飛舞起來,蕾絲因為時日久遠略顯出些舊色,然而花紋繁複美麗,就像是它被用盡心血來珍藏的。 玻璃門緩緩旋轉。 歐辰的麵容高貴而淡漠,他俊美如冰冷的太陽神。時光流轉,他倨傲如昔,卻倍加冰冷。 大堂內。 尹夏沫失神地望著那條飛舞的蕾絲。 透過玻璃照射而來的陽光讓整個世界變得刺眼而窒息,她眼前仿佛有無數的光點在瘋亂地旋轉。刺眼的,眩暈的,寂靜的,無數旋轉狂亂的光點閃動得她仿佛全身已經僵硬掉。 她的心口—— 隱隱傳來一陣深沉的暗痛。 浩浩蕩蕩的人群走進蕾歐公司。 如眾星捧月般,總經理陪著歐辰向電梯的方向走來,沈管家和秘書西蒙跟隨在後麵,其他的高級主管們尾隨其後。歐辰淡漠地聽著總經理介紹公司的最新情況,不時微微點頭,或是簡短地詢問一兩句,沒有去注意大堂裏怔怔望著他的那一群女孩子。 “好帥啊。” 不知是誰的助理忍不住輕歎出聲,終於打破了女孩子們失魂落魄般凝望歐辰的僵滯氣氛。沈薔回過神來,暗笑自己在圈裏見慣了好看的男明星,洛熙的絕世風采更是比這個少爺的俊美勝出許多,怎麽會看到如此忘形,居然會跟身邊的那些小助理們一樣神魂顛倒。 姚淑兒這時也清醒了過來,但是目光仍舊無法從歐辰身上離開。沒想到除了娛樂圈竟也會有如此出眾的人物,雖然冰冷,但是他尊貴優雅的貴族氣質就像罌粟般有令人窒息的吸引力。 珍恩不安地看看歐辰,又看看夏沫。當年學校裏盛傳是少爺拋棄了夏沫,而她以前隻要提起少爺,夏沫就會變得沉默。那麽一定就是真的了,少爺曾經傷害過夏沫,在夏沫最需要 少爺幫助的時候拋棄了她,所以就算多年不見,夏沫再次見到少爺仍舊會蒼白失色。珍恩暗惱地瞪了歐辰一眼,打算偷偷溜到夏沫身邊去安慰她。 淡紫色的電梯。 烙刻著高貴華麗的金色鬱金香。 電梯門緩緩打開。 歐辰走進去。 西蒙、沈管家、總經理和蕾歐公司的幾個高級主管隨著走進去,站到歐辰身後。 歐辰淡漠地看著前麵。 有人伸出手指按下電梯的樓層。 等到珍恩溜到夏沫身邊時,吃驚地發現她的神態已經恢複了寧靜。她太寧靜了,寧靜得就像什麽也沒有看到,寧靜得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寧靜得忽然讓珍恩覺得無比詭異。 “夏沫?” 珍恩遲疑地喊。 這一聲呼喊使得尹夏沫的身子僵住,她微微皺眉,但是看到珍恩關切的眼神,她心中暗歎,隻得匆忙將臉躲藏似的側轉了過去。 應該…… 沒有人會聽到吧…… 淡紫色電梯門緩緩合向中間。 歐辰突然眼神轉烈。 電梯門越合越窄。 歐辰突然緊緊凝視一個方向,他的凝視如此專注屏息,以至於電梯內外的人們都立刻察覺到了他不同尋常的變化。 金色鬱金香的圖案漸漸完整。 歐辰低喊了聲什麽。 沒人聽得清楚。 金色鬱金香幾乎完全合攏,歐辰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淡紫色的電梯門之後。 陽光透過蕾歐公司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進來。 珍恩似乎聽見夏沫低低歎了口氣。 那聲歎息太輕。 珍恩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因為夏沫的神情淡然寧靜得仿佛她的靈魂早已抽離。 “叮——!” 淡紫色的電梯突然發出尖銳的警示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電梯無法合攏,警示聲刺耳地響起,一雙手掌用力從夾縫中將電梯門扯開,兩扇金色鬱金香迅速地分開縮了回去。歐辰大步走出來,手背上還留有被電梯夾到的紅痕,他眼底仿佛有暗烈的火花,筆直地大步向姚淑兒和沈薔所在的方向走去。 大堂裏滿是蕾歐公司的員工,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沈管家、西蒙和高級主管們也驚疑地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姚淑兒和沈薔看著越走越近的少爺,心裏忽然都莫名地緊張起來,她們彼此互看了下,眼神暗閃,希望少爺是朝自己走來,又擔心少爺是走向的是對方。隨著少爺越走越近,姚淑兒的心猛然狂跳了起來,他的眼睛不是看著沈薔,而是她,是她,天哪,真的是她。她不曉得自己該做何反應,應該對他微笑嗎,應該對他矜持嗎,他怎麽會直直地向自己走過來。 歐辰向她走過來。 空氣裏充滿了屏息而緊張的氣氛,所有的人都看著姚淑兒,沈薔也冷冷地看著姚淑兒,姚淑兒怔怔地站在人群裏,望著越走越近的他,她終於臉頰緋紅,顫抖著向前迎了一步。 歐辰走到她麵前—— 眼神卻—— 無視般地—— 穿過了她—— 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姚淑兒迎了個空,她空落落地站著,茫然不知所措,體內的血液轟地一聲衝到腦部,又急又臊,猛地扭頭看去! 歐辰站在尹夏沫身前。 他低頭凝視她。 陽光燦爛而透明。 空氣中似乎有流動的香氣。 尹夏沫望著他,嘴唇略顯蒼白,眼珠是失神的琥珀色。忽然,她閉上眼睛,臉上閃過決然的神情,飛快地轉身向大堂門口走去。 “等一下!” 歐辰沉聲喊。 尹夏沫仿佛沒有聽到,沒有回頭,她走的很快,似乎是想要逃開。陽光照在她的背影上,有種冷冷的陰影和絕情的味道,就像他的噩夢中那反複出現的場景。心口驟然痛得難以忍受,歐辰顧不得是在眾人麵前,他追上前去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低喊—— “等一下!” 尹夏沫身子僵住。 她沒有回頭,背脊僵硬地挺直著: “請放開我。” 她的身子很冷,歐辰的手掌卻不自覺地越發在她肩頭收緊: “你……” 這一刻,他也難以解釋自己的冒失和衝動,為什麽好像隻要見到她就會失控呢,這樣莽撞地在公眾場合失態,是他以前決不會做出的事情。可是,他卻無法容忍她再一次從自己麵前消失! “你是誰?” 歐辰的聲音恢複了淡漠。 尹夏沫的身子仿佛被什麽重重撞擊了!她猛地回頭看他,眼睛裏充滿了驚詫,目光驚詫地在他的臉上飛快地看過,那目光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然後,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像是在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是誰?” 他又問了一遍,隱隱有種倨傲和霸道。 尹夏沫忽然覺得無比荒誕,她深呼吸,淡淡地笑了笑。再抬起頭來看他時,她的神情跟如平日般淡靜: “我是sun公司的員工,因為公事前來貴公司。” 歐辰的瞳孔收緊。 不對。 她方才驚詫的目光,就好像,她以前曾經認識他。 “她是我的助理。” 姚淑兒的聲音從旁邊飄過來。這時蕾歐公司的其他員工們早已識趣地匆忙散去了,大堂裏隻剩下一些公司的高級主管和沈薔、姚淑兒等人,而珍恩呆呆地張大嘴,完全傻住了。 “您找她有什麽事情嗎?” 姚淑兒打量被歐辰握住肩膀的尹夏沫,語氣涼涼的。 “你叫……尹夏沫?” 歐辰依舊深深凝視著她,看著她潔白的麵容,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紅的雙唇,而她淡靜的眼睛裏恍如有著海洋般深不見底的感情。 尹夏沫皺眉。 她伸出手,將他放在自己右肩的手輕輕揮掉,然後,望著他,靜靜地說:“你想做什麽?如果隻是想玩一出遊戲,那麽請原諒我沒有時間奉陪。” 眾人震驚! 這個女孩子居然這麽跟少爺說話! 歐辰的眼底黯然,他知道她應該是誤會了,明明知道她的名字卻問她是誰。可是,他無法向一個“陌生”的女孩子解釋他的失憶,尤其,麵對著她冷漠的眼睛,聽出她話語裏透出的不屑和嘲諷。 他繃緊下巴。 視線慢慢從她臉上移開,他漠然地問身邊的人: “她們是為什麽來這裏?” 聽完高級主管關於蕾歐化妝品甄選廣告女主角的事情匯報後,歐辰沉默地看了看姚淑兒和沈薔,然後目光重新落回到尹夏沫身上,凝視著她,目光幽深沉思。 然後。 他的聲音低沉而暗烈: “她最合適。” 話音未落,四周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緊接著,大堂裏又靜得不可思議,空氣變得凝滯,陽光也仿佛被冰凍了,在明亮的玻璃上閃出冷冷的光芒。 尹夏沫震驚地抬頭! 她看著歐辰,望著他的眼睛。他是在捉弄她嗎,是在惡作劇嗎,是在報複她當年的行為嗎,還是……可是,他的眼神深黯沉綠,那麽熟悉,又有一點難以理解的陌生。以前的歐辰,她幾乎可以掌握他所有的情緒,可是,五年後的歐辰為什麽忽然給她一種怪異的陌生感。 大堂裏鴉雀無聲。 沈薔和姚淑兒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沈薔低低冷哼了聲,姚淑兒目光古怪地看著尹夏沫。公司的高級主管們驚疑地麵麵相覷,蕾歐化妝品一向都是選擇當紅的女藝人代言,這女孩子名不見經傳默默無聞的,可是居然是少爺親自發話。 陽光如琉璃般。 灑照著互相凝視的歐辰和尹夏沫。 他凝視著她,仿佛是在用他一生的時間在凝視她,她卻終於避開了他濃烈的目光。 當她把目光避開的時候,仿佛魔咒解開了,歐辰淡漠地最後望了她一眼,大步轉身離開。公司高級主管們急忙也隨著他離開,隻留下宣傳部的經理處理關於少爺欽點的廣告代言人的突發事件。 “這位小姐……” 宣傳部經理客氣地同尹夏沫說話。 尹夏沫望著歐辰的背影。 金色的陽光裏,他的身影倨傲挺直,手腕上纏係著那條美麗的綠蕾絲,強烈的光暈籠罩著他,他的氣息顯得那樣的不真實。她失神地望向玻璃窗外的藍天,有飛鳥撲啦啦地飛過,天空靜謐得象沉睡中一般不真實。 *** *** “你見到他了。” 聲音輕輕傳來,洛熙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淡然的麵容,車內燈光幽暗,他的眼神裏恍如有妖嬈的霧氣,似乎想要看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夜晚,當尹夏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洛熙的車停在路邊。他在裏麵為她打開車門,她坐了進去,他將她拉得近些,在她唇角印下一個輕吻。他應該是有通告的,她沒問他如何能抽身到這裏,也沒問他怎麽知道她見到了歐辰。 “是。” 尹夏沫的眼珠是淡琥珀色。初見到歐辰的衝擊已經在她的胸口漸漸淡去,五年前的事情,過去了就已經過去了。 “為什麽是這樣的神情?”洛熙挑起眉毛,“不激動也不悲傷,就像當初跟我重逢一般,難道我和他都沒有辦法引起你絲毫情緒的波動嗎?” “是。”說著,忽然地,她臉上綻開一朵笑容,眼角輕輕瞟著他,笑容中令人吃驚地有種迥異於以往的嫵媚,“失望了嗎?” 洛熙驚怔。 自從跟她重逢,她總是淡然平靜得仿佛沒有任何感情,五年前那個時而尖銳時而嘲諷時而溫柔的她仿佛已被歲月磨礪得消失不見了。他以為她已經圓潤得如鵝卵石一般,可是,此刻她慵懶嘲弄的笑容,突然使他明白原來她一點也沒有變,隻是隱藏得更深些罷了。 “你等了這麽久……” 她眼波流轉,輕輕笑著。 “……就是在等待我跟他相遇的這一刻,對嗎?因為知道我將會遇到他,不管是在蕾歐公司還是在別的場合,既然他回國了,我和他遲早會相遇,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吻了我,跟我交往。就像當年你說的,他那時所害怕的事情,到時候你會加倍送還給他。你終究是記仇的人,怎麽可能會原諒我,更不可能會原諒他。” 洛熙靜靜地看著她。他發現,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尹夏沫,聰明得就像身後有九條尾巴的小狐狸。這五年,想必她是吃了很多苦,才可以將自己隱藏得那麽好,一點鋒芒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可惜,又讓你失望了。”她輕聲說,望著車前窗外星星點點的路燈。夜色裏,社區中心的人們變得很少,幾個秋千架空蕩蕩的閑著,隻有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孤零零地一個 人坐在秋千上,低著頭,好像在哭,沒有人陪她玩。 “你喜歡過他嗎?” 海藻般的長發擋住了她的側臉,神情若隱若現看不清楚。洛熙伸出手指,將她的長發輕輕撥到她的耳後,露出她潔白的麵容,她的頭發濃密蓬鬆,手感有些倔強並不柔順,但是竟有種令人憐惜的心動。他撫摸著她的長發,慢慢地問。 “什麽時候?” “以前。” “以前的事情早就應該忘記了。”她眼神淡漠。 “哦?你的‘父母’不是很喜歡他嗎?你如此照顧你‘家人’的利益,你‘父母’喜歡他,你也應該‘喜歡’才是。”他淡淡地說,當年尹家父母對少爺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態度實在令人印象太深刻了。 “他們已經過世了。”尹夏沫心底驟然抽痛,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指,努力讓自己平靜,目光黯淡下來。 洛熙身子一震。 “怎麽會……”他聲音變啞,喉嚨幹幹地說不出話,“……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扭頭看向他,原來他竟然不知道。想了想,她不覺苦笑,也對,自從見到他,哪裏有機會說起這些事情。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她暗忖該不該告訴他,該如何告訴他。 “就在你去飛機場的那天,小澄因為夜裏哭得太多導致高燒不退,爸媽送他上醫院。路上與一輛大貨車相撞,發生了車禍。還有,”她望著他,眼底忽然閃過一點殘酷的冷芒,“車禍其實是跟你有關係的,你想知道嗎?” 他驚愕:“跟我有關?” “是的。你把爸爸送你的吉他丟棄在機場的那時候,爸爸在車上撥通了我的手機……”尹夏沫閉了閉眼睛,“他說,他不應該同意把你送走,你來到家裏就已經是一家人,他決定了,就算真的會失業,也要一家人在一起。爸爸讓我把你追回來,他的聲音很激動。但是接著,手機裏就傳來驚呼和劇烈的車輛相撞聲……”而她一直覺得,如果爸爸當時不是那麽激動,不是那麽急著想讓她追回洛熙,也許,車禍就不會發生。 “你為什麽不喊住我?!” “你已經入閘。”她淡淡地說,“而且,你回來又能幫得上什麽忙。”去英國對他來講是最好的選擇,何苦將他也拖進災難之中。 洛熙眼珠幽黑:“隻有少爺有錢,隻有少爺才能幫你付起高昂的醫藥費,我若是回來,隻能雪上加霜對不對?” “爸媽當場就去世了。” 她沒有回答他,就像在說一個跟兩人毫無關係的事情。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空白地望著社區中心的秋千上那個孤零零的小女孩子。 車裏死般的寂靜。 燈光沉暗。 “你在騙我對不對?”洛熙低聲笑著,手指略帶僵硬地撫弄她的長發,恍神間,他扯痛了她,她的嘴唇微微蒼白。 “你希望我是騙你的嗎?”她的睫毛烏黑地映在雪白麵容上。 “你是騙我的,我知道你在騙我。”他眼底冰冷,手指也異常冰冷,“沒有人會收留我,所有人都會拋棄我,所以你不要妄想我會相信,也不用再來騙我。” 尹夏沫胸中仿佛被深沉的夜色堵住了。她望著洛熙,他的眼睛距離她如此之近,美麗得如同黑色的瑪瑙,仿佛輕輕一敲就會碎掉,輕歎口氣,她的心莫名地變得柔軟起來。 她伸出雙手,輕輕捧住他的臉,說: “把我說的話,全都忘記吧。” 說完。 她輕輕吻上他的眉心。 尹夏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也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理由的,就像第一次看見櫻花樹下的他,他輕輕回轉過頭,紛紛揚揚的粉色花瓣,微濕的青石台,庭院裏彌漫的白色霧氣,就那樣永遠地印刻在她的腦海中。無論時光流轉,她永遠會記得櫻花樹下那個美麗的少年。 她的掌心溫暖了洛熙的麵頰。 烏黑的眼眸漸漸升騰起淡淡的霧氣,寂靜的夜裏,他怔怔望著她,就像迷了路的孩童,所有的偽裝似乎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那麽,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他聲音啞啞地,問她。 夜風從半開的車窗輕輕吹進來,夏天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夜裏沁著些涼意,她的發絲又被吹得淩亂起來。 她淡淡地說: “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洛熙皺眉,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尹夏沫垂下睫毛,唇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他失憶了。” 在蕾歐公司裏,歐辰突然地出現在她麵前,一如往昔的高傲,一如往昔的霸道,但是他的眼底卻有她難以理解的陌生。他居然會問她是誰,又明明還記得她的名字,她隻能理解為他是在惡意地捉弄她。雖然,在她的記憶裏歐辰並沒有捉弄人習慣,他隻懂得占有和掠奪,隻要是他想要的,他就會直接地拿過來,而從不問別人是否同意。 也許他是在報複她。 報複她當年用最冰冷殘忍的態度去傷害了他。 她是傷害了他。 或者說,她失去理智地遷怒於他。 五年的光陰,再多的怨恨也慢慢地散去,她的心恢複了平靜。然而被她傷害的他,是否能夠原諒她呢? 但是。 他竟然失憶了。 走出蕾歐公司的大樓,沈管家等候著她。當沈管家告訴她五年前歐辰因為一次車禍失憶了,忘記了所有關於她的事情時,她呆立當場,什麽反應也無法做出來。這是不可能的,是在最荒誕的電視劇中才會出現的最荒誕的劇情,陽光照得她眼前陣陣眩暈,沈管家接下來的話她無法再聽清楚。 許久之後。 她聽見沈管家正在說: “請你讓少爺將過去全部遺忘吧。” 她沉默。遺忘,歐辰畢竟是幸運的,他擁有遺忘的機會。無論多少往事無論多少怨恨無論多少糾纏,原來都隻是人類大腦中的幾個細胞,失去了就可以忘記了,就像無論多麽狂暴的風雨,過去了就會天晴了。 “你當年對少爺做的事情,我全都看到了。”沈管家看著她,眼睛中帶著隱約的恨意,“既然你能那樣地傷害少爺,想必你對少爺是一絲感情也沒有的,那麽,就不要讓他再記起你。你留給少爺的痛苦已經太多了。” 她的手指抽緊。 然後緊緊掐痛在她的掌心。 初秋的夜晚。 社區路邊的車裏。 尹夏沫失神地望著空蕩蕩的秋千架,哭泣的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她怔怔地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終於,她笑了笑,笑容很淡,帶著些無所謂的淡漠。 “失憶……”洛熙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然而看到她的神色,他明白她並沒有在開玩笑。凝視著她,他問,“那麽,你會喜歡失憶後的他嗎?” “不知道。” 她的回答很簡單。 他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他欽點你為廣告女主角,你會去嗎?” 她若有所思地回視著他: “你認為呢?” 洛熙啞然。他希望她不要去,心裏有種強烈的不安全感,他還記得當年歐辰看她的眼神,即使歐辰失憶了,再次見到她,歐辰也會再度迷戀上她。可是,蕾歐公司的廣告代言人對於每個藝人來講都是無比誘惑的,尤其是新人,她甚至可以憑借廣告一炮而紅。如果是他自己,無論前麵有多少阻礙,他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沒錯,我會去的。”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尹夏沫微笑,笑容輕輕淡淡。在這世界上,必須要把握住每一個能夠成功的機會,不論這個機會是誰提供的。 “果然……” 洛熙歎息。她沒變,一點也沒變,隱藏得再好,外表看起來再雲淡風清,可是應該是她的東西,她應該爭取的東西,就決不會鬆手。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歐辰和她都是同類人。也許,太過相似的他們三人注定會使得命運令人窒息地糾纏在一起。 “夏沫,你會喜歡上他的。”烏黑的眼眸裏有如霧的悲傷,他的聲音很低,在車裏輕輕飄蕩,就像一個詛咒,也像一個夢魘。 “你在害怕嗎?” 她斜睨著他。 “對,我怕你會離開我,回到他的身邊。”他摟住她的肩膀,將她偎在自己懷中。這些日子,他和她雖然都沒有正式確認彼此在交往,可是在他心裏一直認為她已經默認了。 她靠在他的肩頭。 車窗外的月亮從雲層中靜靜出來。 皎潔的光芒灑在玻璃上。 “洛熙,你不要愛我。”她仿佛自言自語地說,“在我的心底沒有愛情,我要的是成功。為了成功,我會不擇手段。愛情隻是很小的一部分,今天我喜歡你,我會在你身邊,若是喜歡上別人,我就會在別人身邊。” 洛熙握緊她的肩膀: “現在你喜歡的是我,對嗎?” 她閉上眼睛: “是的。” 她不想再去抗拒什麽了。是的,她喜歡他,雖然不知道是在五年前初見他時就喜歡他了,還是在寶萊音樂廳他為她伴奏的時候,或者是在那夜的青石路上他吻住她的時候。 “這就足夠了。”他溫柔地吻上她的發頂,笑容如罌粟般美麗,“你會永遠愛我,愈來愈愛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依然會愛著我。” 夜色漸深。 她的眼睛卻淡淡地望著遠方。 第十一章 周四的下午。 牆壁上的時鍾悄無聲息地走動,指針指到了三點鍾的時刻。職員們在蕾歐公司九層的走廊裏忙碌著,秘書們將一份份整理好的文件放在大會議室的桌子上。寬闊的會議室右端擺起了一個簡易的小舞台,攝像機已經架好機位,對準舞台的中央,幾條傳輸線接到會議桌上,每個座位前麵都有液晶屏幕顯示。 大會議室對麵的辦公室臨時作為了化妝休息室。 化妝休息室裏分隔成五個相對獨立的化妝區。今天試鏡的主題是“美人魚公主”,蕾歐公司不僅給每位來試鏡的女明星都提供了相對獨立的化妝區,還給她們每人都提供了試鏡的服裝、專職化妝師、鮮花和水果,姚淑兒、餘靜宜、關穎都把自己裝扮成公主的模樣,隻是區別在於姚淑兒是粉色的公主裙,餘靜宜穿白色,關穎的公主裙卻是藍色。她們每個人都帶了兩三個助理來,打點一些細碎的事情。 化妝休息室的氣氛有些壓抑。 歐氏少爺那日在蕾歐公司大堂指定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兼助理尹夏沫為廣告代言人的事情早已不脛而走,參與甄選的幾位女明星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既然歐氏少爺禦指欽點,由尹夏沫來代言廣告肯定是毫無懸念了,誰知蕾歐公司竟然又通知她們前來試鏡,試鏡名單中尹夏沫的名字赫然在上。據說沈薔收到試鏡邀請函冷笑一聲,順手便將它撕碎了扔進垃圾箱。餘靜宜和關穎倒是無所謂,反正她們本來就不是希望很大,蕾歐的廣告每年都會換新麵孔來代言,與其把關係搞僵不如期待下次合作,所以就算明知是陪太子讀書她們也欣然前來,並且做好了試鏡的功課。 比較尷尬的應該是姚淑兒吧。 關穎小心翼翼地從鏡子裏看了看姚淑兒,原本都說薇安退出競爭後姚淑兒取得這個代言是可能性最大的,結果歐氏少爺偏偏欽點了她帶來的助理。姚淑兒也算時運不濟了,以前就在將紅未紅的當口被她的助理薇安橫空而出奪走了機會,難道,曆史又要在她身上重演嗎? 姚淑兒沉默地坐在梳妝鏡前,化妝師細心地為她梳理頭發。她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鍾,三點十分,因為她的抬頭,化妝師不留神沒掌握好手上的力道,頓時揪痛了姚淑兒的頭發,她痛得皺眉。 “對不起,姚小姐。” 化妝師連忙道歉。 姚淑兒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透過鏡子看著整個化妝休息室。剩下的兩個化妝區都沒有人,兩張化妝桌上各自冷冷清清的擺著精致的白底金色玫瑰暗紋的名字,“沈薔小姐”、“尹夏沫小姐”。 珍恩沮喪地聽著手機裏第十九次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夏沫在搞什麽嘛,急死人了!三點半就要開始正式試鏡,她怎麽現在還沒有趕到呢!雖然少爺指定了她,試鏡也許隻是走走形式,可是,如果夏沫居然沒有出現,那事情一定會糟糕了啊!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因為夏沫還在恨少爺,所以寧可放棄這次機會也不願意再見到少爺嗎?怎麽會這麽傻,多好的機會啊,放棄實在太可惜了!珍恩又急又氣,又不敢去問姚淑兒該怎麽辦,隻得再一次去撥夏沫的手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珍恩急得滿額是汗,恨不得把手機摔到地上。 “夏沫怎麽還沒到?” 姚淑兒瞅著神情焦急的珍恩。 “不知道啊,”珍恩著急地抓抓頭發,“聯係不到她,她家裏的電話沒人接,手機也關機。”她想去聯係尹澄,可是,萬一尹澄知道夏沫失蹤肯定會很擔心的。 “她知道試鏡的時間嗎?” “知道。”她昨晚特意打電話提醒夏沫了,還問夏沫需不需要特別準備一些飾物,需不需要錢。夏沫隻微笑著說不用,聽她的聲音似乎很有信心的樣子,珍恩就也放心了。誰想到會出這種事情,早知道她就應該陪夏沫一起出門的。 “夏沫是有分寸的人。”姚淑兒想了想,“你不用擔心,她一定會準時趕到。” “真的嗎?” 珍恩雙手合十,拚命祈禱。 午後的陽光冷冷照在廢舊的庫房上,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庫房門口。一個肩膀上有刺青的大漢走下汽車,他“吱嘎嘎——”拉開生鏽的庫房鐵門,另一個大漢從車裏扛出一個昏迷的女孩子。女孩子麵容蒼白,呼吸微弱,軟綿綿地癱軟在大漢肩頭,海藻般的長發倒垂下來。 大漢將女孩子扔進去。 女孩子重重摔在地上,昏迷中依然痛得喃聲呻吟,麵孔雪白雪白,身子無意識地蜷縮在一起。 兩個大漢將鐵門關上。 隱約傳來對話聲: “跑不掉吧……” “她吸了這麽重的乙醚,幾個小時內都醒不過來……” “嘿嘿……” 陽光透過庫房的鐵窗灑照女孩子蜷縮的身體上,清冷清冷。 蕾歐公司九層的大會議室,高級主管們已經各自就座,紛紛翻看著自己麵前的廣告宣傳文案以及今天試鏡的程序環節。攝像師走到了攝像機機位前,廣告部和公關部的職員最後檢查一下舞台布置,各高級主管桌前的液晶屏幕亮了起來。 這時,會議室的門打開。 歐辰走進來,高級主管們立刻全部站起身,他微微點頭示意,淡漠地走到會議主席的位置坐下。高級主管們隨之落座,彼此互相看了看,誰也不敢大聲說話。當日少爺欽點新人尹夏沫擔任廣告代言人,他們不敢有任何異議,然而第二天少爺又宣布隻是增加尹夏沫參與試鏡的機會,最終人選仍舊要由試鏡的結果來確定。 這才是少爺的作風。 冷漠、嚴謹、絕不循私情。 否則歐氏集團如果隻會感情用事,絕對無法在商界屹立如此長的時間,而且規模不斷擴大。 但是,這次試鏡是否隻是走走形式,免得落人口實,還是真的要靠明星們的實力來決定呢?從少爺的神態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高級主管們不禁有些猶豫。 三點三十分。 珍恩絕望地站在化妝休息室的門口張望著,祈禱夏沫的身影能夠在下一秒就突然出現在走廊的盡頭。第一個試鏡的是餘靜宜,如果夏沫立刻出現,也許還來得及。 姚淑兒抬頭又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鍾,她拿起手機按下夏沫的號碼。“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她皺眉,心裏一陣酸澀複雜的滋味。 蕾歐公司廣告部的職員請餘靜宜到對麵的大會議室開始試鏡,珍恩沮喪地看著餘靜宜從自己身邊經過。忽然,她心裏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 夏沫…… 不會是出事了吧! 庫房裏陰冷陰冷,陽光斜斜透過高高的鐵窗照在尹夏沫緊閉的眼睛上。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動了動,似乎想要睜開,但是眼皮沉重如山,眼珠吃力地左右轉動著。 她的神誌還有一絲清明。 當她剛走出家門準備去蕾歐公司時,一輛黑色的汽車突兀地停在她身邊,車門打開,一隻手從裏麵猛地伸出來將她擄到車內!緊接著,一方手帕帶著刺鼻的氣味捂向她的口鼻,是乙醚,她立時驚覺,拚命掙紮,可是那大漢緊緊箍住她,她方欲呼救,乙醚已衝入她的呼吸,腦中霎時眩暈,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電光火石間,她隻能選擇努力屏住呼吸,盡最大可能抵製乙醚的麻醉,假裝昏迷癱軟過去。 或許也不是假裝。 她當時大概是真的昏迷了過去,現在身在何處她一無所知,連眼睛都吃力得無法睜開。睡去吧,體內的血液麻醉般靜靜地流淌,她覺得好累好累,仿佛自她出生之日就一直那麽的累。還要掙紮什麽呢,不如就這樣睡去吧,血液裏流淌著疲累的聲音,對她喃聲勸慰著。 她蜷縮在地麵。 蒼白的麵容下是肮髒的泥土。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就象在嚴冬的深夜裏困累極了但是卻畏懼一旦睡去便會被寒冷凍死的流浪的孩童。 一定是出事了! 可怕的念頭在珍恩心頭揮之不去,她呆呆地站在走廊上,越想越覺得恐懼。一定是出事了,以夏沫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會遲到,而她說了會來就一定會來,也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不想見到少爺。 冷汗涔涔地自珍恩後背淌下。 那麽…… 夏沫會出什麽事呢…… 是車禍…… 還是…… 她嚇得硬生生打個寒戰,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了。怎麽辦,如果夏沫真的出了事,該怎麽辦!應該去聯係尹澄嗎?可是尹澄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大會議室的門微微開了一條縫。 從珍恩的角度正好可以望見歐辰,他正看著舞台上試鏡表演的餘靜宜,神情淡漠,下頜的線條倨傲冰冷。她眼睛一亮,緊緊咬住嘴唇。 隻有少爺了。 隻有少爺能夠幫助夏沫! 廢棄的庫房裏。 灰塵在清冷的陽光中旋舞。 尹夏沫蒼白虛弱地蜷縮在地麵,她的指尖顫了顫,手指漸漸握向掌心,越握越緊,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她將身上所有的力氣放在自己指尖,深深地,向掌心掐下去!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她的神誌也逐漸清明了一些。指甲越掐越深,掌心竟欲滲出血絲來,疼痛使得她的大腦越來越清醒。 眼睛終於緩緩地睜開了。 她的眼珠仍舊有些呆滯,緩緩地轉動著,自鐵窗透進的陽光刺得她陣陣眩暈,一時間看不清楚身在何處。半晌,她掙紮著坐起來,明白自己是在廢棄的庫房中,庫房的鐵門緊閉著,庫房內也許是很久沒有使用過,四處零散地扔著些機器的部件,上麵結滿了蜘蛛網。 尹夏沫身體裏的力氣好像全被抽盡了,四肢軟綿綿無法動彈,她心知應該是乙醚的作用。幸好她吸入的不多,否則如果幾個小時後再醒來,那一切都晚了。也幸好將她擄來的大漢們認為她吸入乙醚肯定會昏迷不醒,所以沒有將她捆綁起來。她邊暗自萬幸邊開始尋找自己的手機。 可是。 什麽也沒有。 她隻餘身上一件單薄的海藍色連衣裙,裙上沒有任何口袋,至於隨身的手袋之類全都沒有了。 她苦笑。 是,他們怎麽可能會留下手機給她呢。 望著緊閉的庫房鐵門,她吃力地想要站起來走過去,但是試了試,癱軟的雙腿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氣,體內殘餘的乙醚也讓她的腦袋眩暈欲吐。這時,她看到地麵有一條生鏽的鐵片,眼神一凝,她將鐵片拿過來,盡可能地用裙角擦拭掉鐵片上的鏽跡,然後,狠狠用鐵片刺向她自己的小腿! 鮮血從潔白的小腿上迸湧出來! 她痛得臉色煞白。 隨著疼痛帶來的清醒,體內的乙醚潰敗般地一點一點散去,她吃力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緊閉的鐵門。鮮血順著她的腿流淌在地上,一路血花,滴落到庫房的鐵門前。不知道擄她的大漢們是否在門外,她屏住呼吸,試探著去推門,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門被反鎖了。 一股淚水的澀意突然衝進她的眼眶,尹夏沫絕望地靠著鐵門,緩緩地跪坐在地上。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嗎?再好的機會也會從她指縫間溜走,而她注定要在貧窮和磨難中度過一 生。 餘靜宜試鏡完畢。 會議室裏的高級主管們紛紛低聲談論,似乎對餘靜宜的表現還比較滿意,歐辰的神色依舊淡漠平靜,仿佛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會過於關心。會議室的門打開,餘靜宜沒有再回化妝休息室,直接走向走廊盡頭的電梯,守候在門外的助理們也跟著她離開了。 隻有這個機會! 珍恩衝到會議室的門口,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拚命對著坐在裏麵的歐辰揮手,想要喚他出來!夏沫一定是出事了,可能真的趕不及試鏡了,隻有少爺能夠幫助夏沫,無論少爺和夏沫有怎樣的往事,但是以前在學校裏少爺那麽緊張夏沫,他應該,應該還會願意幫助夏沫吧! 歐辰的視線沒有望過來。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桌上的文件。 珍恩急得跳腳,更加用力地在門外對他揮手,接下來試鏡的是關穎,之後就該是夏沫了。時間來不及了,必須現在就告訴少爺,否則夏沫被取消資格就糟糕了!會議室的高級主管們詫異地看著門外焦急揮手的珍恩,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廣告部的職員怕她幹擾到試鏡的進行連忙走出來,珍恩搶上前去想麻煩那個職員請少爺出來,卻不料正好和欲進會議室試鏡的關穎碰在一起。 “哎呀!” 關穎驚呼一聲,險些被珍恩撞趴在會議室大門上。 這陣小騷動終於使得歐辰抬起頭,他微皺眉心,先看了看狼狽的關穎,然後看到了滿臉焦急的珍恩。 “少爺——!” 珍恩顧不得許多了,揮手喊出來。 會議室裏的高級主管們麵麵相覷,難道這個小助理認得少爺?歐辰麵容微露不悅,西蒙來到他身邊,他低語幾句,西蒙恭敬地點頭,然後西蒙向珍恩走過來。 珍恩腦袋一懵,立刻反應過來。對了,少爺怎麽可能記得她是誰,怎麽會被她揮手就出來呢,那個走過來的秘書肯定是要把她打發走! 此時,姚淑兒聽到呼喊和騷動也走出了化妝休息室,看到引起事端的竟然是的珍恩,她沉下麵容喝道:“珍恩,你幹什麽?!” 珍恩沒有理會姚淑兒,她兀自對著歐辰喊: “少爺!夏沫她……” 聽到這兩個字。 歐辰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他慢慢抬頭。 俊美淡漠的麵容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他望著這個拚命對他揮手嘴裏喊著“夏沫”的女孩子,眼底忽然變得幽暗。在高級主管們的驚疑中,歐辰站起身來,舞台上正要開始試鏡的關穎完全呆住了,歐辰大步走向門外的珍恩,珍恩頓時喜形於色,姚淑兒已然怔住。 蕾歐公司會議室外。 高挺英偉的歐辰有種逼人的壓迫感。 他低頭問珍恩: “什麽事?” 聲音裏似乎沒有感情。 珍恩莫名地有些緊張,她喉嚨幹咽了幾下。以前在學校,少爺是高高在上的寒星,象她這般的女生是不可能有接近的機會的,能如此近距離地聽少爺說話,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歐辰皺了皺眉。 珍恩驚覺自己的失態,臉頰一紅,趕忙說:“少爺,夏沫她可能出事了,否則她試鏡不會遲到的!” “她還沒到?” 歐辰神色一凜。 “是啊,少爺你也知道,夏沫從來不是那種會遲到的人,”珍恩急得團團轉,“我怕她是出了什麽意外,要是她趕不及試鏡,少爺你一定要幫幫夏沫……” 歐辰拿出手機,他神情看起來淡漠依舊,但是手指卻迅速地按下一串號碼。因為擔心尹夏沫會由於他當日的唐突而拒絕來試鏡,所以中午的時候他特意派了司機阿常去接她來公司,現在想來,阿常也一直沒有回來。莫非,真的出了什麽意外? 他緊皺眉心。 阿常的手機接通了,電話那段傳來一陣急促的說話聲,歐辰的臉色愈來愈沉重。突然,他收起手機,大步向走廊盡頭的電梯跑去。 “少爺——!” “少爺————!” 珍恩喊著,茫然不知所措,搞不清楚究竟怎麽了,而少爺仿佛一下子就在空氣中消失了。她傻傻地站了良久才轉回身,赫然發現姚淑兒、關穎、會議室裏的高級主管們、走廊上的助理們也全都驚得張大嘴巴。 *** *** 破舊廢棄的庫房裏。 尹夏沫仰頭望著牆壁上那個高高的鐵窗,鐵窗上有四五根豎排的鐵欄杆,陽光清冷地灑照進來。鐵窗的位置與庫房大門不同方向,如果可以絞斷一兩根鐵欄杆,也許就可以逃出去。她的眼睛在庫房裏找了找,這裏隻有淩亂報廢的機器設備,沒有布條繩索之類的東西,地麵上有一根長長生鏽的鐵片,鐵片上還染有她新鮮的血跡。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思考要不要撕扯下一些布條來纏住鐵條,否則萬一鐵條割破手心,上麵的鐵鏽會很危險。想了想,她抿緊嘴唇。不行,裙子已經很短,如果再撕破就會顯得裸露,雖然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可是距離試鏡肯定已經很緊迫,她沒有再回家換衣服的時間。她絕對不可以太過狼狽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尹夏沫咬住嘴唇,吃力地將一些淩亂散放在庫房各角落的廢機器拖過來堆在高高的鐵窗上,她盡可能使它們堆得穩固,然後,她手握著鐵片,踩著廢機器,抓住鐵窗上的欄杆,高高地站了上去。透過鐵窗,她向外看了看,外麵是個廢棄的工廠,沒有任何人影,就算是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不過,慶幸的是將她擄來的大漢們也不見蹤跡,或許是他們已經走了,或許是他們在庫房大門的那一邊。 她將鐵條絞住兩根鐵窗欄杆,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絞動著鐵條,鐵條深深嵌進她的掌心,“咯咯”,鐵條越收越緊,鐵窗欄杆漸漸變形扭曲。鐵片割破了她的掌心,鮮血沁出來,滴答滴答順著她的手腕流淌,她痛得額頭後背盡是冷汗。 鐵條越絞越緊。 欄杆越來越扭曲。 高高的鐵窗下,尹夏沫雪白的手臂上染著鮮紅的血珠,她背脊的冷汗濡濕了衣服,臉色蒼白如紙,但她眼中仿佛有火芒,亮得驚人。她一定會出去,她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屬於自己的機會就那樣地溜走。 她不要永遠卑微地生活在貧窮之中! 沒有人可以阻擋她的成功! 突然,一輛跑車遠遠地向廢棄工廠行駛而來,車速極快,轉眼已經快要開到庫房之前。尹夏沫心中暗驚,雙手更加用力地絞緊鐵條,掌心傳來陣陣劇痛,她也顧不得許多了,把渾身的力氣都用上,鐵窗欄杆“咯吱吱”被絞得扭曲仿佛立刻就會斷開。 跑車消失在庫房鐵門的方向。 門口一陣聲響。 似乎有些騷動和混亂。 然後又有一輛汽車緊接著向庫房大門行駛而來。 尹夏沫雙手絞緊生鏽的鐵條,“咯崩”一聲悶響,鐵窗欄杆終於被絞斷了,然而由於她用力過大,鐵欄杆被絞斷後力量一時落空,她無處著力之下竟然直挺挺地向後仰倒! “砰——!” 她重重摔在地麵上! 好痛,尖銳的疼痛從她的背脊緩慢地向四肢蔓延開來!她痛得臉色慘白,嘴唇輕輕地顫抖,絕望地看著剛剛被絞開的鐵窗,意誌力告訴她應該馬上重新站上去翻窗逃走。可是,她痛得連手指都無法蜷起了,而耳邊卻聽到庫房鐵門正被人打開。 “吱嘎嘎——!” 庫房鐵門被猛力推開! 庫房裏積年的灰塵被揚起,飄飄蕩蕩在空氣中旋轉,鐵門處似乎有萬千道刺眼眩暈的陽光,灰塵的顆粒空落落地飛揚著,仿佛也被染成了陽光,金色的,炫目的。 強烈的逆光中有一個金色的剪影。 那人在萬千道光芒裏。 明亮得令尹夏沫睜不開眼睛。 “你還好嗎?” 低啞緊張的聲音撲進痛楚的尹夏沫耳邊,她失神地望著陽光中飛旋的灰塵,忽然有種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許久許久以前,她和小澄生活在溫暖的尹家,寬厚的尹爸爸,賢淑的尹媽媽,庭院裏有美麗的櫻花樹,夜空有閃爍的星星,每天在一起吃飯,親密就像是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 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吧。 “受傷了嗎?” 一雙手臂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將她摟進男性的胸膛,那人的呼吸有些緊張而急促,似乎想要將她緊緊地擁住,又小心翼翼地似乎怕弄痛她。 她茫然地望向那人。 濃烈黯綠的眼睛,略帶倨傲的鼻梁,嘴唇微顯蒼白,臉上隱約有打鬥過的痕跡,他的神情淡漠中有些疏遠,然而聲音裏卻泄露了緊張和心痛。 是歐辰。 她怔了怔,心裏靜靜流淌過一陣露水般的清涼,就像舊時庭院裏櫻花花瓣上凝成的夜露。恍惚間,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盛夏的季節裏,小小的她靜靜躺在林蔭道上,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縫隙篩落下來,生命中第一次見到他,少年的歐辰也是如此緊張地將她抱起來,麵容蒼白地問她受傷了嗎。 那時候她隻有十一歲。 他隻有十四歲。 “很痛嗎?” 金色的陽光中,歐辰的聲音低沉沙啞,看著她手心和腿上的鮮血,他的心髒驟然抽痛起來。雙臂打橫將她抱起來,他大步向庫房鐵門走去。 “我送你去醫院。” 他緊緊抱著她,仿佛抱得她緊些,她就可以不痛些。 醫院…… 這一刻,所有的現實已然又統統回到了她的腦海。她淡淡地苦笑,露珠隻屬於美麗的夜晚,每當太陽升起,露珠便會如霧氣般升騰消失。 尹夏沫虛弱地被抱在他的懷裏,她遠遠看到擄她那兩個大漢正鼻青臉腫狼狽地跑上汽車逃走了,另一個穿製服司機模樣的男人也受了一些傷,想要追那兩個大漢,看了看歐辰又停下了腳步。這時,幾輛警車呼嘯著從廢棄工廠大門開了進來。 “少爺,您受傷了。” 阿常擔心地看著歐辰臉頰的傷口。少爺囑咐他接尹小姐到蕾歐公司試鏡,他剛到尹小姐家附近卻看到她被人拉上了車,當意識到她是被綁架之後,那輛車已經絕塵而去。他一路追著那輛車,同時報了警,可是那輛車就像是飛車黨開的,他沒能追上。少爺打來電話的時候,他剛剛通過警方的線索得知匪徒可能在××廢棄工廠方向,誰知道少爺竟然比他趕到得還快,雖然蕾歐公司距離這個廢舊工廠比較近,但少爺肯定也是一路飛車過來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少爺打架的身手也這麽好。 “謝謝你。” 尹夏沫輕聲說,聲音裏有種低柔的感情。他一怔,低頭看懷抱裏的她,她的眼睛裏蘊著星芒般的淚光,嘴唇蒼白如百合花。 歐辰的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他忽然想用手指碰觸她的麵頰,輕輕地,就隻是輕輕地碰觸她,為什麽她總是那樣輕易地,那樣輕易地就讓他心痛。 “可是……” 她淡淡地對他微笑。 “……請你送我去蕾歐公司試鏡好嗎?” “不行!你必須去醫院。” 歐辰麵色一沉,抱著她向跑車大步走去,她的掌心和腿部都有傷口,鮮血還在不斷湧出,而且他看到地上的鐵片染有血跡,如果是鐵片造成的,那麽鐵片上的鏽漬很可能會讓她破傷風。 “我要去試鏡。” 她聲音依然很輕,然而清晰堅定。 歐辰將她塞入車裏,為她扣好安全帶,接著他沉默地開動跑車,沒有再回答她,已經決定直接將車開往最近的醫院。 尹夏沫側頭凝視他。 他的容貌還如過去一樣俊美冷漠,那麽他的性格也還跟過去一樣嗎,縱使沈管家說他已經失憶了。 “如果你不送我去試鏡,請讓我自己去。” 說著,她解開安全帶。 “試鏡比身體還重要嗎?” 歐辰低啞地說,雙手在方向盤上握緊。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她神態淡然,“隻是流了些血,不會有大礙。與這點皮肉傷相比,試鏡更加重要。” 跑車的車速如閃電。 她將手指放在車門鎖上,靜靜地瞅著他: “你要我自己去蕾歐公司嗎?” 歐辰的下巴繃得緊緊的,眼底閃過惱怒的墨綠,麵色冰冷得要結出冰來,終於,他閉了下眼睛,雙手猛轉方向盤,跑車朝著蕾歐公司的方向飛馳而去! 尹夏沫安靜地望著車窗外。 雖然失憶了。 可是。 他還是他。 她淡淡地笑了笑。 *** *** 當淡紫色的電梯門打開,歐辰抱著尹夏沫走向試鏡的大會議室時,走廊上的關穎、姚淑兒、她們的助理們全都驚得目瞪口呆,蕾歐公司的職員們也全都怔住了。 “夏沫!” 珍恩喜不自禁地衝過去,激動得眼淚險些流出來,想問她為什麽會遲到,又想催她趕快去化妝準備試鏡,可是忽然發現在少爺懷裏的夏沫不僅麵色蒼白而且身上也染了些血跡。 “你受傷了?!” 珍恩驚得大喊。 “我沒事。”尹夏沫溫柔對珍恩微笑,然後抬眼看了看抱著她的歐辰,低聲說,“可以放我下來了嗎?”即使腿上有一點傷,她也完全可以自己走路,但是歐辰竟然絲毫不理會她的掙紮和抗議,硬是將她抱著送上來。 歐辰沒有說話。 他輕輕將她放在地上,望了她一眼,在眾人的驚怔中,沉默地徑直走進會議室。 “試鏡結束了嗎?”尹夏沫的視線在空氣裏與關穎和姚淑兒碰撞在一起,關穎略帶好奇地看著她,姚淑兒的眼神有些黯然。 “還沒有!” 珍恩一把拉起她向化妝休息室跑,沒有留意到她的手突然痛得瑟縮了一下。少爺匆匆離開蕾歐公司後,剩下的高級主管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是應該繼續試鏡還是要等少爺回來再繼續。後來,少爺的秘書西蒙說,等少爺一個小時,如果少爺還不回來,那麽試鏡繼續進行。謝天謝地,少爺總算帶著夏沫回來了,所以,還不遲! 珍恩將尹夏沫按在化妝椅上,一邊呼喊著化妝師趕快來為夏沫上妝,一邊急匆匆抱過來兩件華麗的公主裙,因為沈薔沒有來,所以公主裙還剩兩件可以挑選,一件海藍色短款,一件白色長款。 “夏沫,你喜歡哪件?” 啊,她要趕快幫助夏沫換衣服了。 “等一下。” 尹夏沫對珍恩和化妝師歉意地笑了笑,接著起身向盥洗間走去。她來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水嘩嘩地流淌,她用水衝著雙手,雙手的掌心傳來一陣陣刺痛,流淌的水流也染上了血的紅色。 她痛楚地微皺眉心。 她不能流著血狼狽地在眾人麵前試鏡。 洗完手心和手臂上的血。 她捧了一捧水開始清洗小腿上的傷口,腿上的傷口已經逐漸凝結,隻是還有少許幹涸的血跡。 忽然。 她望著自己的傷口怔住,眼睛突然如星星般亮了起來。 **** *** 關穎試鏡完畢後並沒有離去,她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裏看姚淑兒的表演。姚淑兒不愧是前輩,試鏡的時候非常投入,哀婉的眼神,楚楚可憐的神態,活脫脫是童話中美人魚公主的模樣。關穎暗想,難怪前陣子圈內盛傳繼薇安緋聞之後,這次廣告代言人基本已經確定是姚淑兒了,她也確實頗具實力。 可惜,憑空冒出一個尹夏沫。 尹夏沫究竟是什麽人呢? 關穎不由得偷偷打量歐辰,他就是歐氏集團傳說中的少爺啊,英氣俊美中有種高貴的淡漠,令得在娛樂圈裏看慣了美男的她也一時為之神迷。尹夏沫應該是他的情人吧,他抱著她從電梯裏走出來,他凝視她的眼神,所以他把廣告的機會留給她。 這個圈子向來如此,實力遠遠比不上各種關係重要。 關穎歎息。 隻是,姚淑兒又何苦這麽投入地試鏡呢,既然擺明就是走過場為尹夏沫的當選充當綠葉,過於認真隻會落得傷心罷了。 姚淑兒試鏡完畢也沒有出去。 她在關穎身邊坐下。 關穎連忙對她恭敬地微笑,姚淑兒禮貌地回應微笑,但是笑容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望著會議室的大門,臉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定。按照最初的順序姚淑兒應該是最後一個試鏡,但是由於尹夏沫遲到,為了給她化妝準備時間,姚淑兒臨時被調到了第三個。 關穎暗自為姚淑兒抱屈。如果依照圈內慣例,尹夏沫遲到就應該自動被取消競爭資格,怎麽可以反而讓姚淑兒提前上場呢? 會議室的門再次打開。 所有的人都看過去,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那個海藍色公主裙的女孩子身上,她神色淡靜,走上試鏡的舞台。攝像機對準她的身影,各個高級主管麵前的液晶屏幕上出現她潔白的麵容,歐辰慢慢抬頭,他望向她。她卻靜靜地望著前方,海藻般濃密的長發,琥珀色的眼瞳,短短的公主裙,潔白修長的雙腿,美麗如海洋中的精靈。 歐辰突然目光一凝。 她潔白的腿上。 鮮紅的血正緩緩流淌下來。 他眉心緊皺。 這時,她雙手握著麥克,綻放出微笑,開始唱歌: “…… 遙遠的童話裏 海底有一條小小美人魚 她有金色的長發 她向往著海麵的世界是多麽美麗 ……” 清亮的歌聲破空而出,音色之美足以叫人呼吸停止,沒有任何音樂伴奏,這首歌的旋律竟是如此優美,優美得有些象童話中的風景。歌聲甜蜜幸福,尹夏沫的笑容溫溫柔柔,眼睛裏蘊滿了大海般深深的感情。她的歌聲裏恍若有清爽的海風,海麵漾開燦爛的陽光,細細碎碎的金色光芒。 鮮血從她的小腿靜靜流淌而下。 她的歌聲幸福快樂。 那幸福裏於是有了種淡淡的憂傷。 “…… 當她遇見她的王子 她明白了這世界是因為有了愛才會如此美麗 想要看到他 想聽到他溫柔的說話 小小美人魚割開了自己的尾巴 當鮮血流淌而下 她的笑容幸福如花 不可以再回到海底 不可以再開口說話 小小美人魚見到了她的王子 她的笑容美麗如花 ……” 關穎呆住。 方才看到姚淑兒試鏡時,她以為姚淑兒表現出來的已經是極至了,那般楚楚可憐那般憂傷。 可是—— 尹夏沫卻是快樂的。 快樂幸福的歌聲回蕩在會議室,尹夏沫的笑容輕柔美麗,陽光溫柔地灑照著她,宛如正在愛情中的女孩子,她的神情羞澀又甜蜜。然而她的聲音裏卻有著淡淡入骨的憂傷,仿佛縱然在最深刻的愛戀中,她也依然知道,愛情不過是浮光掠影的幻境,就如海麵的陽光,深夜來臨,便會消失不見。 這般快樂。 這般憂傷。 兩種感情微妙地在她身上混合,她的歌聲恍如是透明的,她的快樂和憂傷恍若也是透明的,透明得讓每個人想起自己的快樂和憂傷。 而且她唱的這首歌以前從未聽過,難道是她的原創嗎?關穎心中一黯,忽然有些失落,娛樂圈果然是藏龍臥虎,連新人都如此令人震驚啊。 “…… 當王子要迎娶他的公主 小小美人魚哭泣 她的雙腿還流著鮮血 為什麽 她的愛情就已經消失 當王子迎娶他的公主 小小美人魚幻化成大海裏的泡沫 她在海裏哭泣 她的雙腿還流著鮮血 為什麽 她的愛情就已經消失 ……” 陽光寧靜燦爛,鮮血驚心動魄地靜靜流淌在她的腿上,潔白的肌膚,殷紅的鮮血,空氣中有令人窒息的悲傷。在這悲傷的氣氛中,她微笑著歌唱,眼睛裏卻閃爍著微微的淚光,恍惚間,就像那遙遠的童話國度裏,垂淚望著睡夢中王子的小美人魚,悲傷的小美人魚…… “…… 遙遠的童話裏 蔚藍的海麵有無數小小的泡沫 每個泡沫是否都是小小美人魚 她是否還在哭泣 還會不會覺得這個世界是那麽美麗 ……” 悲傷的歌聲裏依舊有著快樂,當童話國度裏的小美人魚幻化成泡沫逝去,那泡沫被陽光灑照著,會飛向七色的彩虹,依舊可以看到心愛的王子,依舊有她美麗的愛情…… 尹夏沫的歌聲中有著小小的快樂…… 飄蕩著…… 慢慢地飄散在空氣裏…… 會議室裏的空氣透明清香。 歐辰深深凝視著她,關穎呆怔地望著她,姚淑兒的眼神徹底黯淡下來,蕾歐公司的高級主管們全都忘卻了呼吸,門縫外的助理們也仿佛沉醉在了童話的夢境中。 珍恩一顆心緩緩落定,她開心地笑。 夏沫勝出了。 *** *** 安和醫院。 傍晚的彩霞映紅天際,透過病房的窗戶,夕陽紅暈暖洋洋斜灑進來,雪白的床單也染上了暖意。護士拿著托盤,醫生先給尹夏沫打了破傷風針,然後仔細地為她清洗傷口。她雙手掌心傷得很重,鐵片的鏽跡隱約可見,傷口微微外翻,血在邊緣凝成暗紅色,腿部的傷口比較新鮮,似乎是裂開過兩次,鮮血殷紅。 消毒藥水塗抹傷口時,一陣鑽心的疼痛使得尹夏沫的嘴唇蒼白起來。歐辰將手放在她的肩上,輕輕握緊她,沉默中仿佛在傳遞給她力量。她抬頭看他,他卻沒有看她,隻是凝視著她的傷口,眉心緊皺。 原本試鏡完畢她準備同珍恩一起離開蕾歐公司,但是歐辰的車就等候在公司外麵,他讓珍恩先走,然後將她塞進車裏,徑直開到了醫院,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下次一定要及時到醫院處理,否則鐵鏽很可能造成破傷風。”醫生叮囑說,將尹夏沫的傷口用紗布包紮起來。 歐辰點頭。 沒有聽到尹夏沫的聲音,他看向她,心中忽然一緊,發現她正靜靜望著他,琥珀色的眼瞳裏有種恍惚的神情,好像在看他,又好像透過他看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而碰觸到他的視線後,隻是一恍,她重新恢複了平時的淡然,讓他不禁懷疑方才是自己的錯覺。 “謝謝您。” 尹夏沫低聲回答醫生,然後又問: “我可以回去了嗎?” 她有些累了,很想很想回家。小澄雖然不太理解她想進入娛樂圈的做法,但是他一定在家裏做好了飯菜等她。 “可以了。”醫生說。 “謝謝。” 尹夏沫站起身來,忽然,她的頭部一陣眩暈,眼前金星閃過,身子輕微地晃了下,歐辰已經及時扶住了她。 “怎麽?”他凝聲問。 “可能是累了。”她對他笑了笑,“隻要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請為她輸液。” 歐辰邊沉聲對醫生說邊將她扶回到病床上。 “不用。” 她略怔,連忙說,掙紮著想從病床上起身,他卻又將她按回去,轉頭看向醫生,眼睛裏有種不容違逆的神色。醫生仿佛被他的氣勢攝住了,沒理會尹夏沫的解釋和拒絕,囑咐護士取來吊瓶,準備為她輸液。 “我隻是有些累,不用輸液。” 護士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一閃,護士抓了個空,尹夏沫雖然力圖保持平靜,而臉色有些沉了。她自己的身體她很清楚,這點眩暈根本用不到輸液的地步,現在她隻想回家。 “你必須輸液。” 歐辰冷冷地說,將她的胳膊握住,輕輕壓在病床上,力量雖輕,卻如鐵箍般無法掙脫。 “你……” 尹夏沫驚愕。如此霸道,但凡他認定的事情就絕聽不進去任何解釋,五年前如此,五年後亦是如此嗎?!隻是……她忽然又想起下午時庫房裏他衝進庫房救她時那滿身的陽光,默歎一聲,終於放棄了抗議的掙紮。 針頭紮進尹夏沫的手腕。 透明的液體靜靜在輸液管中流淌。 醫生和護士離開了。 晚霞在窗外映紅天空,病房裏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尹夏沫半倚著躺在病床上,神色有些疲倦。自從中午出門的時候被人擄走,到試圖逃走被歐辰救出,再到試鏡,她一刻也沒有停歇。此刻安靜下來,濃濃的倦意似乎要將她淹沒,懶懶得什麽都不願意去想,是誰出於什麽原因要綁架她,歐辰怎麽會找到她。 這一刻。 她隻想靜靜地睡一會兒。 倦意湧上來。 她疲倦地閉上眼睛。 “五年前……”歐辰站在窗邊,晚霞透過玻璃,將他籠罩在美麗的霞光中,“……我們……” 語氣裏略有猶豫。 然而轉瞬間。 他下定了決心,聲音低沉,有種緊繃的沙啞: “我們是認識的,對嗎?” 仿佛被閃電擊中,尹夏沫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她的嘴唇雪白,睫毛猛然抬起! 第十二章 傍晚時分的病房。 窗外晚霞寧靜地映紅天際。 歐辰走近她,目光暗烈,充滿深邃的感情: “五年前的我和你,是什麽樣的關係?” 剛才她的震驚和失措已經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那麽,五年前在他的生命裏,果然是有她的存在嗎?所以,才仿佛宿命般,自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再也無法將她忘記。 ………… …… 在喧鬧的彩虹廣場上…… 當他自車窗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孩子,就像所有的陽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淡化成了陰影。她身上的陽光太過強烈,刺得他有一瞬間的失明,她恍若在令人眩暈的光圈裏,世間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 …… 深夜的泡沫酒吧裏…… 女孩子的笑容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潔白如象牙的麵容和濃密如海藻的長發使她看起來就像慵懶的小美人魚。與那日在彩虹廣場上的表現判若兩人,在她身上已然看不出任何緊張的痕跡,歌聲放鬆自如,美妙動聽。 ………… …… 蕾歐公司的大堂裏。 陽光燦爛而透明。 空氣中似乎有流動的香氣。 她望著他,嘴唇略顯蒼白,眼珠是失神的琥珀色。忽然,她閉上眼睛,臉上閃過決然的神情,飛快地轉身向大堂門口走去。 …… 她仿佛沒有聽到,沒有回頭,她走的很快,似乎是想要逃開。陽光照在她的背影上,有種冷冷的陰影和絕情的味道,就像他的噩夢中那反複出現的場景…… ………… …… 廢棄的庫房裏。 她的聲音裏有種低柔的感情。他一怔,低頭看懷抱裏的她,她的眼睛裏蘊著星芒般的淚光,嘴唇蒼白如百合花。 他的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他忽然想用手指碰觸她的麵頰,輕輕地,就隻是輕輕地碰觸她,為什麽她總是那樣輕易地,那樣輕易地就讓他心痛。 …… ………… “我們相愛過,對嗎?” 歐辰的呼吸輕輕有些紊亂。五年來無數次在他的夢裏出現,卻始終看不清麵容的那個女孩子,讓他心痛得無法呼吸,任憑怎樣呼喚也不肯回頭看他一眼的女孩子…… 就是她…… 對嗎…… 此時。 雪白的病床上,尹夏沫卻已經從驚駭和混亂中漸漸平靜下來,她的嘴唇有些蒼白,睫毛輕揚,瞳孔幽深地看向歐辰。 窗外彩霞滿天,他貴族般倨傲淡漠的麵容恍若有金色的鑲邊,眼底隱藏著濃烈的感情。她的心髒緊縮痛楚,真的失憶了嗎,那為什麽,他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甚至連凝視她的眼神都完全一樣。 可是…… 也許正是因為失憶了啊…… 淡淡地,她回憶起五年前那晚的櫻花樹下,夜風清冷,他悲痛絕望地望著她,她神色冰冷地將綠蕾絲丟棄在空中,沒有星光的那一夜,庭院裏有白色的霧氣,他絕望地呼喊她,她絕決地轉身離去…… 她聽到了…… 其實…… 她也看到了…… 可是,那種世界頃刻間全部被毀掉的恨意讓她失去理智地遷怒於他,五年前的那一夜,她選擇用最殘忍的方法傷害了他…… ………… …… “你當年對少爺做的事情,我全都看到了。”沈管家看著她,眼睛中帶著隱約的恨意,“既然你能那樣地傷害少爺,想必你對少爺是一絲感情也沒有的,那麽,就不要讓他再記起你。你留給少爺的痛苦已經太多了。” …… ………… 尹夏沫淡然地笑了笑。 她看起來那麽平靜,心底如潮水般湧動的各種複雜苦澀的滋味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來。晚霞漸漸消失在窗外的天際,暮色四起,她輕輕地垂下幽黑的睫毛,唯有嘴唇依舊微微蒼白。 “我不認識你。” 聲音很輕,就像如煙的往事一般飄蕩在靜悄悄的病房。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或許是她的錯,或許是他的錯,可是如果已經遺忘了,那就徹底遺忘了吧。 歐辰驚怔。 不,他不會錯,她認得他!她剛才的反應,她恍惚的神色,她凝望他的眼神,五年前她肯定認得他…… “你騙我。” 他暗怒地逼近她,高挺的身材透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她靜靜地瞅著他,如深夜花瓣上的露珠般靜靜瞅著他,琥珀色的眼瞳淡漠地靜靜瞅著他: “為什麽要騙你呢?” 她微笑,笑容裏有種滿不在乎的神情。 “如果要騙歐氏集團的少爺,也應該騙你說五年前我認得你,你愛過我,我愛過你……可惜,我不認識你。” 就讓他永遠地忘了吧,忘記她對他的傷害,再不要想起那會讓他痛苦的記憶。而如今的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隻能依附在他身上才能生存的尹夏沫,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她會用自己的雙手去拿回來。 沒有開燈,暮色中的病房光線昏暗。她的神態如此自然,語氣裏淡淡的嘲諷讓惱怒中歐辰忽然動搖了。 他定定地凝視她。 海藻般的長發,潔白的麵龐,淡色的嘴唇,她隻是安靜地坐著,卻讓他想要一直一直這樣看下去。 “你真的……” 他喉嚨沙啞。 五年前,她真的並不存在於他的生命中嗎,他一直是孤獨空白的嗎。為什麽,自他出生之日起就已經習慣了寂寞,這一刻,他的心卻仿佛充滿了夜的暮色。他抿緊嘴唇,麵容漸漸變得冰冷淡漠起來。如果她並不認得五年前的他,那麽…… “那麽從現在開始,留在我的身邊。” 歐辰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宣告說,握起她沒有打點滴的右手,在她手背的紗布上,印下一個冰涼的吻。他的眼底黯綠,仿佛那不是吻,而是給她的烙印。 尹夏沫的指尖輕輕顫了下。 那麽輕微。 她心中也恍若被輕微的夜風吹過,一圈漣漪慢慢地蕩開,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她斜睨他。 笑容慵懶嘲弄: “歐家少爺一貫是如此追求女孩子嗎?” “尹夏沫。”歐辰沉聲。 “不要告訴我,給我角逐廣告代言人的機會隻是為了追求我,” 她懶懶地靠在病床上,勾起唇角,“可惜,我隻對蕾歐的廣告感興趣。” 她迎著他的視線,笑容淡淡的,眼瞳中沒有任何表情。如果可以代言蕾歐的化妝品,或許還會繼續遇到他,不如就讓他對她避而遠之好了。 “跟我交往。”歐辰逼視她,眼底深黯,他忽略掉心底隱隱的痛楚,神態冰冷地對她宣告,仿佛他認定了就已經是事情了,沒有任何她拒絕的機會,“如果你終究沒有辦法愛上我,我會給你分手的權利。” 尹夏沫驚愕。 然後。 吃驚和惱怒讓她失笑。 歐辰果然還是歐辰,隻是,她卻已不再是當年的她了。 “不可能。” 她收斂起唇角的笑容,眼神淡然冷漠。不能再同他兜兜轉轉,過往的悲劇她絕不容許再次上演。 “原因。”他抿緊嘴唇。 “因為……” “因為她有男朋友了。”夜風從病房的房門處輕輕吹來,一個聲音美麗如白色的霧氣,有點邪惡,帶點囂張。 尹夏沫回頭望去。 病房的頂燈忽然大亮,一室黑暗頓時消散。就算出現在醫院裏,洛熙依舊美好得如同在春日花瓣飛舞的場景中,他笑吟吟地看著病床上的她和病床上的他,笑容輕柔無害,這笑容卻忽然讓尹夏沫的背脊有點發涼。他微笑著走過來,坐在她病床的左邊。 她沉默,明白很可能是珍恩告訴洛熙她在哪裏的。此刻,歐辰在病床右邊,洛熙在病床左邊,真如電影一般。她應該表現出受寵若驚才對,可惜,她太累了,希望他們兩個全都消失。 “沫沫,”洛熙溫柔地說,“不可以傷害別人的感情,知道嗎?”沫沫這兩個字從他唇間逸出,竟無絲毫肉麻之感,纏綿如婉歎。 尹夏沫瞟他一眼。 “當別人向你示愛時,記得要告訴他,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洛熙心痛地撫摸她掌心包纏的紗布,言語雖略有責怪,但語氣愛憐嗬護,竟似對她疼惜入骨,“不要輕易玩弄別人的感情,若是別人對你感情已深,到時候可怎樣收拾才好呢?” 她不動聲色。 眼角餘光可以看到歐辰的手掌在病床上漸漸緊握成拳,她猶豫掙紮了一下,最終隻是暗暗歎了口氣。 “放開她。” 看著洛熙碰觸她的手指,歐辰沉聲說,聲音冰冷刺骨,有種貴族般的倨傲淡漠。 “沫沫。” 洛熙沒有理會他,隻是輕輕將她下巴抬起,逼得她的視線正對他。他唇邊有憐惜柔和的微笑,烏黑的眼瞳裏卻有深不可測的暗芒。 “告訴他,我是誰。” 他聲音滾燙,輕輕湊近她。 尹夏沫裝作漫不經心地用眼角餘光看去,隻見歐辰指骨已握得青白,手背筋脈突突直跳。她心中暗痛,仿佛被玻璃碎片深深劃過心底。抬眼又望向洛熙,他臉上綻放著美麗的光芒,就像黑夜裏的複仇天使,她微怔,而終於還是靜靜閉上了眼睛,任由洛熙吻上她的唇。遠離她吧,如果已經忘記了她,那麽就讓所有的痕跡全都抹去吧。 她茫然地想著。 突然,唇片一痛,洛熙竟然狠狠地咬破了她的嘴唇,血的腥氣衝入她的口中。她驚得睜開眼睛,隻見洛熙眼底有股恨意,忽而,這恨意轉瞬又轉為悲傷的愛戀,他溫柔地吻著她,小心翼翼用舌尖拭去她唇片的血,輕柔地撫平她的傷口。 病床邊。 歐辰“霍”地站起來! 望著正在親吻的洛熙和尹夏沫,歐辰的身子竟似痛苦得有些搖晃。他記得這個少年,彩虹廣場和泡沫酒吧裏,這個如珠玉般美麗的少年就陪她的身邊。 他沉默地望著尹夏沫。 她的臉頰有微微的紅暈,沉浸在那少年的親吻之中,她美得驚心動魄。可是,他無法再看下去。眼底僅剩的光芒被寒冷的冰霜一寸一寸凍結,無聲地,心底仿佛被挖出了一個洞,漆黑的,死寂的,恍如在這人世間再無一點溫暖。 從病床到門口。 如同從光明走向黑暗的距離。 歐辰僵硬地走出病房。 一陣夜風吹過,窗簾被猛烈地吹揚而起。 洛熙放開了尹夏沫。 他冷冷地凝視她半晌,仿佛剛剛親吻她的並不是他,而她的目光失神地越過洛熙的肩膀,望著空落落的病房門口。她不想讓過去的記憶再傷害到歐辰,可是,他這次走了,或許在他的生命裏就再也不會有她的任何存在了。 她心底忽然空空洞洞的。 病房裏冰冷的死寂。 吊瓶裏的液體輸完了,護士將針頭從尹夏沫的手腕取出,洛熙扶著她起床。她掙紮著想自己走,他冷冷看她一眼,用力將她箍到自己懷裏,握得她的肩膀一陣疼痛,她痛得皺眉。 “痛嗎?”洛熙似笑非笑,“放心,你不會比我更痛。”聲音低沉陰柔,恍如是從齒間磨出來的。 回家的車裏,尹夏沫默默地望著車窗外的夜色出神,洛熙沉著臉,一路兩人無話。車到了她的家門口,她伸出包著紗布的右手想去開車門,他已伸手幫她打開了。夜風灌入車內,她準備下車離開。 洛熙突然低咒一聲。 他扳過她的身子,瞪著她:“你是冷血的嗎?” “是。” 她淡淡地說,眉宇間無比疲倦。 車門“砰”地被關上!洛熙一眼也沒有再看她,冰冷地加大油門,轟然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裏。夜風清冷,她身子冷得顫抖起來,抱緊自己,慢慢地向家裏走去。 *** *** 尹夏沫站在家門口,艱難地在包裏翻著鑰匙,她不想驚動小澄,不想讓小澄看到她受傷的樣子。剛剛找到鑰匙,門卻從裏麵打開了,明亮的燈光,混合著飯菜香氣的溫暖撲麵而來,尹澄對她笑: “你回來了。” 尹夏沫望著他,忽然她側過臉去,隻覺胸口酸澀,一天的驚恐與疲累在見到小澄的這一刻如同洪水般向她湧來,眼圈驀地紅了。 “姐,你受傷了!” 尹澄看到了她身上包紮的紗布,吃驚地痛呼,又見到她側臉躲閃的神情,不由隻能壓下追問的衝動,扶住她,再三確定她現在好好的,才略微鬆了口氣。 尹澄將小餐桌抬到客廳裏,讓她窩在沙發中吃飯。晚飯他炒了兩個清淡的菜,煲了排骨茶樹菇湯,香味飄散在空氣裏,尹夏沫頓時覺得餓了,她正想去拿湯勺,尹澄阻止了她。 “我來。” 他舀了碗湯,然後輕輕吹涼了。 “又不是小孩子。”她笑著搖頭,“隻是掌心有些傷,手指一點問題也沒有。” “怎麽受傷的?” 尹澄低聲問,沒有理會她的拒絕,堅持將小湯匙送到她的唇邊,靜靜望著她,直到她終於將湯喝下。 從他很小開始,媽媽在酒吧裏唱歌,就是姐姐一直照顧他。每當他生病,她都會用手輕柔地試他額頭的溫度,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整夜整夜守在他的床邊,當他病情重一點的時候,她的眼圈總是紅紅的。但是姐姐沒有哭過,在他麵前,她一直表現得堅強如大樹,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隻有有她在,似乎就什麽都不用擔心。 可是,她不知道。 他多麽希望自己是哥哥,她是妹妹,由他來照顧她,所有的風雨讓他來承擔,使她可以成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公主。 “一點意外。”尹夏沫將雙手悄悄藏起來,對他微笑,叉開話題說,“這湯煲得真好。”她心裏隱約清楚今天的綁架事件是誰做的,然而畢竟是沒有證據的事情,多說無益。也是自己太過大意才給了對方下手的機會,往後多提防些就好。 尹澄細心地將湯吹涼。 他沒有再說話。 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她吃飯,每勺湯都是溫熱的,每勺米飯上都放了一口青菜。他明白她在敷衍他,也不想去逼迫她說什麽,於是,他隻能讓她吃得好好的。 客廳裏的氣氛寧靜得有絲古怪。 尹夏沫不安地看了看尹澄,隻見他烏黑的睫毛低垂著,純淨的麵容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沉默地吹涼要喂給她的湯,他自己卻一口飯都還沒有吃。 “小澄……” 她猶豫著開口。 “……還在生姐姐的氣嗎?” 那天因為他的高考誌願和她執意要進入娛樂圈,她失手打了他。雖然一直懊悔當時過於衝動,但是她心意已決,不可能回頭,就並沒有向他道歉。兩人誰都沒有再提那件事,尹澄仍舊寧靜溫和,然而總仿佛有什麽隔在了她和他之間。 他怔怔地停住手中的動作: “姐,我怎麽可能會生你的氣呢?” 這想也不想的回答,讓她的胸口一下子被熱流湧堵住了,忽然忘記該說什麽。半晌,她才低聲說: “對不起……” “姐,”尹澄打斷她的話,“從小到大,你對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我,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又怎麽會生你的氣呢?不想聽到你說‘對不起’那樣的話,我會很難過。” 她輕輕伸出手,掌心包紮的紗布輕輕碰觸他的臉頰。那天打了他,她的心都要淌出血來。她的小澄,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她會好好地守護他,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再傷害他。 尹澄在她的掌心微笑: “我不學建築了,就聽姐的,我去美術係,將來做一個讓姐值得驕傲的畫家。” 她也微笑:“你會非常出色。” “而且,我可以把畫送到畫廊去,如果有人喜歡,畫稿的收入可以貼補家用。前幾天我送了幾幅過去,畫廊老板說已經有人定下了,過兩天讓我去拿錢。”他的眼睛純真柔和,“姐,你不用那麽辛苦地養家了,以後這些事情都讓我承擔,好嗎?” 她的笑容慢慢凝住:“你不要去考慮這些……”隻要他好好地生活著,陪在她的身邊,讓她能看到他,就是她的幸福。 “別進娛樂圈。” 尹澄突然說,聲音低而沙啞。 “那種地方太黑暗複雜。” “小孩子懂什麽,”她淡淡地笑,“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黑暗和複雜,無論躲到哪裏去都一樣。” “但是娛樂圈的人們為了爭取名利,使出的手段更加肮髒卑劣。” “那是因為在娛樂圈能夠更迅速地得到名利,所以競爭也就倍加激烈,”她歎息,“既然每個行業都一樣,為什麽不用最短的時間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拿自己想拿的東西呢?” “姐,你想要什麽?”尹澄凝視她。 尹夏沫沉吟,良久,她笑了笑:“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立足在這個世界,有足夠的影響力,有足夠的錢,可以守護我想守護的人,可以在麵對任何突如其來的災難時,都不會被打倒。” 四年前她被關進那個地方,無法照顧病床上的小澄,家裏的財產被搶掠一空。在陰冷潮濕的房間裏,她暗自發誓,她一定要變得強大,任何人都是無法倚靠的,她必須完全倚靠她自己! “即使會經常出些意外嗎?”他沉痛地望著她雙手和腿上的紗布。 “以後我會小心的。” “即使我反對,你也堅持要進娛樂圈嗎?” 他屏息說。 尹夏沫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澄靜如水,緩緩地在他的麵容上流淌。她笑了,笑著用裹著紗布的右手揉揉他柔軟的短發,說:“笨蛋,你又能反對多久呢?”小澄對她的感情,就像她對小澄一樣。 尹澄的眼睛黯淡下來,她的決心是這樣無法動搖了嗎?深吸口氣,他對她露出微笑:“好,那我支持你。” 她心底柔腸百結。 抱住他的胳膊,她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輕聲說: “謝謝你。” 尹澄將碗又端起來,試了試,還是溫溫的,可以吃。 “要再吃點飯嗎?” 尹夏沫打個哈欠,隻覺倦意一陣一陣湧上來,竟已困得無法睜開眼睛。她喃聲說:“……你還沒吃……熱一熱……你多吃點……” 等他扭頭看她時。 她已靠在他的肩膀上熟睡了。 望著她的睡容,尹澄怔怔地呆住,過了好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讓她睡在沙發上,拿來被子蓋住她蜷縮如嬰兒的身子。他關上客廳的大燈,將被角輕輕掖好,然後跪坐在沙發邊的地板上,長久地望著睡夢中的夏沫。 無論她去哪裏。 他都會在她身邊守護她。 四年前,當她被關進那個可怕的地方,他就對自己發下了這個誓言。 *** *** Sun演藝公司。 經過幾天修養,尹夏沫身上的傷口已經基本上愈合,掌心新長出的肌膚粉紅滑嫩,應該不會留下疤痕。她的膚質似乎還好,幾年前那道傷疤最終也沒有留下痕跡。隻是往後還是要留心少受傷了,她很清楚,容貌是藝人最可珍貴的財富之一。 “她的頭發不要卷得太緊,要鬆鬆卷卷的……” 尹夏沫微笑著聽珍恩正熱烈地跟發型師討論她頭發的卷曲度,珍恩曾經在名牌服飾店和婚紗影樓打過工,對服裝配飾和發型頗有心得。前天晚上在酒吧裏,珍恩臉上興奮驚喜和激動的她現在還記憶猶新。 ………… …… 酒吧裏熱鬧的音樂,閃爍的燈光。 “是真的嗎?!”珍恩接到電話便一路打車趕了過來,顧不得跟旁邊沙發裏的潘楠打招呼,就激動地撲到尹夏沫身邊,興奮得眼中有淚光在閃,“公司說,你要求我當你的經紀人,是真的嗎?是真的嗎?!我在做夢對不對?!” 尹夏沫笑著點頭: “是真的。” 蕾歐公司的廣告代言人合約正式簽署之後,采尼先是恭喜了她一番,然後說到經紀人的事情。他說,她剛出道就有這樣的好機會,公司準備大力培養她,原來打算安排Jam做她經紀人,隻是Jam放長假出國旅遊去了,短時間內無法回來,所以隻能從其他經紀人裏選出最優秀的配給她。她表示感激,卻提出能不能考慮讓珍恩做她的經紀人。采尼驚愕,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說他會想一想。既然珍恩已得知消息,那麽采尼應該是通過了。 “可是……” 珍恩忽然惶惶不安。 “我……我什麽都不懂……我隻當過薇安的助理,當的時間還沒有多長……如果我做你的經紀人……我怕會影響你的前途……” “你想做嗎?” 尹夏沫凝視她。每個人都應當有實現自己夢想的機會,她已經拿到了機會,珍恩也應該有屬於她自己的機會。 “我……” 珍恩咬住嘴唇,能成為經紀人是她的夢想,但是毫無經驗的她或許不但無法很好地幫助夏沫,反而有可能會拖累她。夏沫出於友情幫她爭取,如果由於她的原因耽誤了夏沫,她會良心不安。 “沒有人一出生就什麽都會。”尹夏沫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對她說,“隻要用心,就能做好。” 潘楠深深地凝望夏沫,又看向內心掙紮的珍恩:“暫時你可能不會是最出色的經紀人,但也許你是最希望夏沫成功,會為她的成功付出最多心血的經紀人。” 珍恩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她拿起小桌上的啤酒,仰頭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砰”地重重把空酒瓶放回桌上,瞪著夏沫,認真嚴肅地說: “夏沫,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酒吧裏。 “祝我們——” 三個女孩子的啤酒杯清脆響亮地相碰於半空中,小小的酒花輕濺而出。潘楠的首張唱片即將上市,尹夏沫的廣告即將開拍,珍恩成為了經紀人,她們三個需要的都是—— “——成功!” …… ………… “好漂亮!” 珍恩開心的聲音從尹夏沫身後傳來,她望著化妝鏡中的自己,蓬鬆卷曲的長發,安靜地垂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清新美麗,又很自然。今天要去蕾歐公司見廣告片導演和合作的男演員,這個發型非常合適。 “謝謝絹姐。” 尹夏沫回過頭,對公司的發型師絹姐表示感謝。 “謝謝絹姐!” 珍恩連忙也對絹姐彎腰鞠躬。 “不用謝啦,你們太客氣了。”絹姐笑容滿麵地連忙擺手,開始收拾化妝箱。 這時,化妝室的門被推開,姚淑兒和她的新助理小珠走進來。小珠相貌極為普通,透出幾分傻氣,是剛剛招進公司的女孩子,做事有點笨手笨腳,姚淑兒氣色有些差,麵色蒼白,眼珠漆黑漆黑,腳步很輕,整個人仿佛是飄在空中。 珍恩愣住。 姚淑兒落選蕾歐代言人居然受到如此大的打擊嗎,以前無論怎樣,凡出現在公司裏她都看起來溫柔可人,妝容衣服無半點瑕疵。 “淑兒小姐。” 尹夏沫站起身,把剛才自己坐的靠窗的化妝位置讓出來,雖然化妝室裏還空著四個位置。她起身後,其他正在化妝的藝人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是該隨她一同起身,還是繼續坐著。 姚淑兒眼神古怪地望著她。 化妝室的空氣立刻緊張起來,眾人全都清楚原本蕾歐的這支廣告姚淑兒希望很大,誰料想她帶尹夏沫去開會,竟然被尹夏沫橫空將機會搶了過來。尹夏沫如此,早先的薇安亦是如此,不知是姚淑兒沒有挑助理的眼光,還是她命中注定總是與大紅大紫的機遇擦肩而過。 “不用客氣,也不用叫我‘淑兒小姐’,”姚淑兒虛弱地笑一笑,走到最偏僻的化妝鏡前,手撐住化妝椅的椅背,似乎病弱得隨時會暈倒,“我擔當不起。” “淑兒小姐素來提攜後輩,怎麽會擔當不起呢?”化妝室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一個助理扶著門,一個助理拿著化妝箱,薇安邊走邊對著精美的寶石小鏡補著唇彩,眉眼間顧盼生輝。最近緋聞漸漸減弱了一些,她又開始出現在某些場合。 姚淑兒的身子頓時變得僵硬。 薇安冷笑著瞟一眼姚淑兒,徑直走到尹夏沫讓出來的化妝椅前,大喇喇地坐下。 珍恩皺眉欲向前。 “咱們走吧。” 尹夏沫低聲說,她無意在這些閑事上多惹是非,而且也到了該去蕾歐公司的時間。珍恩看到她勸阻的眼神,又不甘心地看看薇安,終於還是算了,取過化妝桌上的包包準備離開。 “蕾歐公司試鏡那天,你被綁架了對嗎?”薇安旋上唇彩的蓋子,絹姐為她梳理頭發,她悠閑地問尹夏沫,恍若絲毫不知這句話在化妝室引起了怎樣的爆炸。 “綁架——!!” 珍恩驚呼,她瞪著夏沫,不是說因為堵車才來晚了,因為趕著跑來不慎摔倒才傷到了雙手和腿嗎? 其他藝人們也皆震驚地望著尹夏沫。 尹夏沫的眼角餘光卻留意到角落的姚淑兒,隻見姚淑兒仿佛被雷擊,手指痙攣似的在化妝椅的扶手上一陣顫抖。她心中暗歎。 “被綁架怎麽不去警局報案呢?” 薇安冷冷地看著她。 “為什麽說我被綁架?” 尹夏沫不動聲色地問,她被綁架的事情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歐辰雖然清楚,但是以他的性格絕不會說出去。 “這世上哪裏有不透風的牆。”薇安冷笑,神情已有些不耐煩,“到底在害怕些什麽?這麽怯懦,被綁架了都不敢報警,以後別人會更加欺負你,你以為忍一忍就會天下太平了嗎?” “夏沫……” 珍恩輕喚,她覺得薇安的口氣不像在作假,而夏沫卻又沉靜得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麽。 “淑兒姐!你怎麽了?!” 助理小珠突然大喊,引得眾人全都望過去,姚淑兒額頭盡是虛汗,臉色煞白,仿佛已暈了過去。聽得小珠的呼喊,她吃力地擺擺手,掙紮著想站起來,身子一晃,又重重跌坐回去。 “病得真及時啊,”薇安似笑非笑,眼中迸出寒光,“姚淑兒,你以為每次裝可憐就可以涉險過關嗎?” 姚淑兒臉色蒼白如金紙,她死死咬住嘴唇,額頭脖頸浸滿虛汗,那模樣確確實實像是病了。小珠緊張地跑去倒水拿藥,慌慌張張碰翻了紙杯,灑濕了桌麵,化妝室裏霎時亂作一團。 尹夏沫默默地把視線從姚淑兒那裏收回來,她淡然微笑,回答薇安: “謝謝,我會認真考慮應該怎麽處理。” 薇安打量她半晌。 想了想,她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個牛皮信封,遞給尹夏沫: “或許你會用得到這個。” 信封不是很重,裏麵方方正正的,觸手有些像是照片之類的東西。尹夏沫心中一凜,她眼睛微微睜大,盯著薇安,許多念頭飛快閃過。 薇安當作尹夏沫不存在般轉回身,她示意絹姐繼續為她梳理發型,同時開始打電話,讓助理去買咖啡。尹夏沫將信封收起來,從她身後離開時,她忽然低低地說—— “不用謝我,我是為了我自己。” 去蕾歐公司的路上,珍恩一直好奇地盯著夏沫的手袋,問她為什麽不打開看看那信封裏究竟是什麽。尹夏沫笑了笑,卻解釋說,沒有告訴她綁架的事情是因為怕她擔心,而且畢竟並沒有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你真的被綁架了!” 珍恩嚇壞了,綁架不是隻會在電影裏出現嗎?可是她竟也覺得寬慰了些,剛才在薇安說話的時候,她隱約有種受到傷害的感覺,這麽嚴重的事情夏沫居然不告訴她。此刻夏沫解釋給她聽,她便就釋懷了。 “應該去報警!” 珍恩憤怒地說。 尹夏沫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默默出神。 *** *** 走在蕾歐公司的走廊裏,兩旁遇到的職員紛紛客氣地向尹夏沫打招呼,尹夏沫禮貌地微笑。今天開會是蕾歐廣告部組織的,主要由廣告創意人員介紹整體廣告的策劃和力圖達到的效果,正式開拍將要從明天清晨開始。 這時。 走廊的另一端迎麵走來一行人,為首正是歐辰。他邊大步走著邊低頭看一份文件,沉吟片刻,一伸手,西蒙將一支筆放入他掌心,他在文件右下方飛快地簽上名字。 “少爺!” “少爺!” 蕾歐公司的職員們恭敬地行禮。 尹夏沫停下腳步,自從醫院之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歐辰。她怔住,腦海中閃過那天他離開病房時僵硬的腳步和病房空洞敞開的房門。 歐辰此時也看到了她。 他俊美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眼底隱約有絲黯淡,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見,轉為如常的淡漠。西蒙將他簽好名的文件接過去,歐辰漠然的將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走進會議室,跟在他身後的蕾歐公司廣告部主管也隨之走進去。 “咦,少爺也來開會?”珍恩吃驚地說,看了看會議室的號牌,確定歐辰走進去的就是夏沫被通知的開會地點,“蕾歐公司隻是歐氏集團旗下的子公司之一,怎麽廣告這種事情也需要少爺親自主持嗎?” 尹夏沫沉默。 她輕輕吸了口氣,將心頭所有的思緒全都壓下。既然已經決定要忘記,那就徹底地忘記,不要讓過往影響到現在的事情。 “是不是……”珍恩遲疑地說,打量夏沫的神情,“……少爺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五年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試鏡的時候你遲到,少爺他……” “以後再說好嗎?”尹夏沫微笑著輕聲,“馬上到開會時間了。” “好,好。” 珍恩吐吐舌頭,暗自責罵自己太八卦了,明明知道有關少爺的話題都是夏沫的禁區還非要提起。 可是—— 為什麽有關少爺的話題都是禁區呢? 她忽然又困惑了起來。 會議室裏很安靜。 歐辰低頭看廣告文案,修長的手指漠然翻過紙頁,手腕上纏係的綠蕾絲在上午的陽光裏輕輕飛揚。尹夏沫也認真地看著廣告文案,雖然前幾天她就已經看過了。 廣告內容講述的是小美人魚的故事。小美人魚幻化為人類時第一次使用彩妝,臉上綻放幸福的光芒,美麗絕倫地出現在王子的宴會中,使得王子為她傾倒。當王子將要和公主訂婚時,小美人魚流著淚又一次為自己化妝,出現在訂婚宴會上,王子為她的美麗怔住,小美人魚趁機輕輕吻上王子的嘴唇,然後身體逐漸透明消失,幻化在空氣裏,終於成為大海的泡沫。拍攝出來後將會剪成三隻廣告,有不同的秒數,相對獨立的故事情節,唯美浪漫,又不至於使得觀眾看得膩煩。 創意很新穎。 拍出來效果應該會很不錯,尹夏沫暗想,無意識地抬頭,卻恰好與對麵歐辰的目光碰觸在一起。他的眼神沉暗而寂寞,凝望著她,當她抬頭的這一瞬間,他又冷漠地轉開視線,望向會議室牆壁上的時鍾。 十點十分。 會議室裏的人們已經完全到齊了,隻除了在廣告中扮演王子的淩浩。珍恩事先收集了一些關於淩浩的資料,他是平麵模特出身,二十一歲,兩年前因為出演一支飲料的廣告而名聲鵲起,後來進入影視圈,接拍了一部由日本漫畫改編的電視連續劇,收視率奇高,迅速紅得發紫,在娛樂圈裏炙手可熱。除了洛熙,男星裏當前風頭最勁的就是淩浩了。隻是,據說淩浩被寵壞了,性格嬌縱,通告遲到是家常便飯。 今天…… 淩浩又要遲到了嗎? 珍恩正想著,會議室裏突然響起一陣手機音樂,在安靜的氣氛裏顯得分外突兀。蕾歐公司廣告部的經理掏出手機,看到手機上顯示的來電號碼,微顯困惑地怔住,走到會議室外麵將電話接通。 廣告經理吃驚的聲音從走廊上斷斷續續地飄進會議室—— “什麽?!” “要求換女主演?!” “……” 會議室裏的人們震驚地麵麵相覷,視線齊刷刷落在尹夏沫身上。五分鍾以後,廣告經理麵色不豫地走回會議室,站到歐辰身邊,低語幾句。歐辰聽著聽著,眼神中透出寒意,廣告經理局促不安地向尹夏沫看過來。尹夏沫身子僵住,隻覺一顆心直沉沉地往下墜。 第十三章 會議室裏氣壓很低。 蕾歐公司的職員們驚愕茫然,每個人都不敢說話。 歐辰淡淡地看了眼角落裏的尹夏沫,見她微怔地僵坐著,琥珀色的眼瞳裏有些不知所措,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卻仍舊在力圖保持她的鎮靜。 他將目光收回來。 冷漠地說: “告訴淩浩,誰成為蕾歐化妝品的代言人是由蕾歐公司慎重考慮決定的。如果他不在二十分鍾內趕到,這次與他的合作將會取消,而且歐氏集團旗下所有公司的廣告將永遠不會再考慮他。” 廣告經理一愕,想說些什麽,但是看到歐辰的神情,又把話咽了下去,點頭稱是。說完,歐辰站起身,離開座位,大步向會議室門口走去。廣告經理緊跟著追上去,走廊裏隱約可以聽見他勸說歐辰的聲音。 於是會議室裏隻剩下宣傳部的幾個職員和尹夏沫、珍恩。職員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是該離開還是繼續等待,不一會兒,她們便竊竊私語起來,目光不停地投向尹夏沫。 尹夏沫安靜地坐著。 她仿佛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凝神看麵前的廣告文案,仿佛也沒注意珍恩離開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已經半個小時,淩浩沒有來,歐辰和廣告經理也沒有再回會議室。 “打聽出來了!”珍恩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小聲地,咬牙切齒地說,“淩浩那個家夥竟然打電話來說,他很在意廣告的水準,如果和薇安或者姚淑兒這種等級的女明星合作,廣告的水準應該是會有保證。但是他說夏沫你是新人出道,怕你拉低他的檔次,廣告費雖然很高令他心動,可是他不願意為了錢而降低他的身份。” 尹夏沫的手指在紙頁上呆住。 她眼睛暗凝。 指尖僵硬地捏住紙頁。 “可惡!”珍恩忿忿地說,“誰不是從新人出道,有誰一出道就是天王巨星,居然這麽欺負新人,他有什麽可拽的!” “他要求換成一線女明星?” 尹夏沫問。 “是的。”珍恩尷尬地看看她,急忙說,“不過少爺剛才已經拒絕了,你不用擔心!淩浩那家夥不來,自然有別人頂替,他不拍是他的損失,將來讓他後悔死!……”她抓抓頭發,又苦惱起來,隻是這麽匆忙之中蕾歐公司找誰來頂替淩浩呢,“……要不然,我去聯係一下淩浩,讓他跟你見個麵。說不定他是因為沒見過你,才會誤會你的實力,等他見到你,一定會很欣賞你的!”說著說著珍恩又興奮起來,馬上開始查找手機裏的電話薄,尋看有沒有能搭上關係的朋友,跟隨薇安的這段時間,她也很是認識了一些其他明星的助理。 尹夏沫苦笑。 心知淩浩既是不願與她合拍廣告,又怎會輕易與她見麵呢?珍恩在圈內並不認得多少人,隻怕是白費功夫。可是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正此時。 尹夏沫的手機響了,輕婉低回的音樂。她拿起手機,屏幕上跳動閃耀著兩個字—— “洛熙”。 她怔了幾秒,方才按下接通鍵。在醫院裏洛熙遇到歐辰後,憤怒之下將她送到家就開車走了,從那天後再沒有聯係過她。 “喂?” 她輕聲說,不想驚擾到會議室裏的其他人。電話那端鬧哄哄的,聽起來像是錄影棚裏,估計洛熙是在錄影的間隙打過來的。 “傷口好些了嗎?” 洛熙的聲音冷冷淡淡。 “已經好了。” 她低聲回答。 “你在生氣嗎?”冷冷淡淡的聲音裏有一絲氣惱,“就算我那天對你發火有些不對,你也不應該一直不給我電話。” 她一怔:“我以前也很少給你電話。” “可是我在生氣,”冷淡中加入了陰沉,“你應該來勸慰我才對,怎麽可以不聞不問,任由我生氣下去。” 她笑了,淩浩的陰影被他孩子氣的埋怨驅散開來。放輕聲音,她不自覺地溫柔起來:“好,我知道了。” “一起午餐好嗎?” 洛熙也笑了,微笑裏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對不起。”尹夏沫低聲說,她不知道淩浩的事情最終會怎樣解決,也不知道是應該繼續等待還是應該離開後等候通知。 “怎麽?你在哪裏?” “蕾歐公司。” “……”沉默了片刻,“什麽時候拍外景,有時間的話我去探你的班。” 尹夏沫內心掙紮了下,望著自己的手機,她輕輕咬住嘴唇。終於,她對那端的洛熙說: “發生了一些意外……” 她將淩浩拒絕合作拍攝廣告的事情告訴了他。 十五分鍾後。 歐辰和廣告經理回到了會議室,會議室頓時變得異常安靜,所有人都緊緊望著他們。尹夏沫雖然是公司通過試鏡選出來的,試鏡的結果也很理想,但是她畢竟是沒有任何知名度的新人,由她來代言真的不會損害品牌的形象和地位嗎?而且淩浩拒演,傳出去對蕾歐的聲譽也是打擊,更何況檔期如此緊迫,在淩浩拒演的情況下緊急再邀請別的當紅男星出演,談何容易呢? 或許…… 換掉尹夏沫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察覺到會議室裏蕾歐職員們投在夏沫身上審視的目光,珍恩緊張得手指冰涼,卻又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暗自懊惱自己身為夏沫的經紀人卻這麽無能。她緊張地握住夏沫的手,想從夏沫身上得到些勇氣,因為夏沫看起來淡定寧靜,有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氣勢。 然而當珍恩碰到夏沫的手時,硬生生吃了一驚,夏沫的手冰冷徹骨,竟比她自己的手還冷上幾分! “明天的拍攝計劃取消,具體安排將會另行通知。” 廣告經理最後看了歐辰一眼,見他麵無表情神色堅定,隻得無奈地宣布。話音剛落,會議室裏便嘩然一片,沸沸揚揚的竊語聲,各種吃驚或不屑的眼光。 珍恩不知所措如坐針氈。 尹夏沫反握住她的手,手指雖然冰涼,但有股堅定傳過來。 “由尹小姐代言廣告是公司的決定。” 歐辰冷漠地望過會議室,當他的目光掃過,每個正在竊竊私語的職員都愣住,隻覺有股寒意從背脊沁入腳底,再說不出話來,會議室又恢複了安靜。 “我相信,她會完成的很出色。” 歐辰沉聲說。 會議室裏安靜得隻有陽光在明亮閃耀。 尹夏沫靜靜地抬起眼睛。 她望著歐辰,心中有股柔軟的疼痛。他卻隻是淡淡地看了看她,仿佛並不認得她,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過。 突然。 廣告經理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連忙低頭看,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疑惑地呆住,然後迅速接通,熱情得地來不及走出會議室就開始說話:“喬,你好你好……是……是……我是蕾歐公司……” 他邊往外走邊滿臉笑容地說: “……我正想聯係你呢,不知道洛熙最近有沒有檔期……是……是……我知道洛熙以前已經拒絕了……不過,能不能幫幫忙……” 洛熙…… 這個名字恍若是有魔力的。 會議室裏蕾歐公司的職員們呼吸都變輕了,最初廣告案剛出來,首先想到的人選就是洛熙。如日中天的號召力,無與倫比的美貌,似純潔似妖魅的性感,如果洛熙肯接演王子的角色,那簡直完美得無懈可擊。可惜,洛熙回絕了,他向來的原則是為了避免形象出現過於泛濫,一年隻接拍三支廣告,而這三支廣告早在去年就已被其他頂極品牌的廠商用重金預定下來了。 無奈之下,她們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淩浩。 此刻廣告經理竟然接到了洛熙經紀人喬的電話,雖然知道機會很渺茫,但是隻要有一線可能爭取的機會,就令人情不自禁地屏息。 仿佛被雷劈中! 廣告經理震驚地站住身子,拿住手機的右手輕微顫抖,他的聲音陡然洪亮了幾倍,興奮地說:“……是!是!隻需要一天的時間!……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完全可以配合洛熙的時間表!……” “啊——” 會議室裏滿是驚喜得倒吸涼氣的聲音!職員們驚喜地互看,克製著掩住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聲,天哪,是洛熙答應接這個廣告了嗎?!她們可以看到洛熙了是嗎?!天哪! 珍恩死死掐住夏沫的手! 是真的嗎? 不是她在做夢吧! 尹夏沫輕輕將臉轉向無人的角落。 她咬住嘴唇。 眼底忽然閃過濕亮的淚光,雖然努力不想讓眼淚滑下來,然而脆弱的淚花依然濡濕了她的睫毛。 她是個冷血的人,她深知這一點,所以並不想要接近誰,也不想要別人太過接近她。在這世界上,她所能倚靠的隻有她自己的力量,隻有她自己才不會拋棄背叛她。 可是,在剛才的慌亂恐懼中,她卻依賴了洛熙。是的,她慌亂了恐懼了,無法忍受看著她的機會有可能眼睜睜地溜走,所以就像絕望中看到浮木一樣將事情告訴了他。但是她沒有希望過他能替她做什麽,如果可以,他能夠幫忙聯係一下淩浩,她就會非常感激了。 心底恍如被針狠狠紮過。 刺痛但是滾燙。 會議室裏的人們處於驚喜和興奮中,沒人會留意到將麵容轉向角落牆壁的睫毛濡濕的尹夏沫。 隻有遠處。 歐辰正沉默地望著她,望著她忽然變得脆弱的神情,他抿緊嘴唇,背脊無意識地僵硬了。 “是!是!……不用來開會了……哈哈,洛熙的功力那是無話可說……是,好的好的,我馬上派人把廣告文案送過去……喬,謝謝你……謝謝洛熙……這次真是幫了我們公司大忙……” 合上手機,廣告經理長噓一口氣,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悅,額頭卻布滿了汗珠,就像剛剛打贏了勝仗。他望著歐辰,滿臉笑容紅光滿麵: “少爺,最有號召力的男明星接下我們的廣告了!” “啊——!” 蕾歐職員們終於可以歡呼了!淩浩辭演事件真是因禍得福呢,居然還有這種從天而降的好運啊! “是嗎?” 歐辰把視線從尹夏沫身上收回來,他淡漠地看回廣告經理,眼底有種冰冷暗鬱的神色。洛熙,就是她的愛人吧。光芒萬丈地出現在彩虹廣場,他牽著她的手唱歌,那份天皇巨星才會擁有的氣勢與風彩。在醫院裏,又那麽親昵熱烈地親吻她。這次答應出演,大約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他眼神漸漸冰凍起來。 閃過殘酷的念頭—— 寧可這個廣告作廢。 也絕不可以讓她和他有合作的機會! “少爺?……” 廣告經理硬生生打個寒戰,好像一陣寒風吹過,他身上的熱汗陡然幹了。 “那就加油吧。” 歐辰冷漠地說,俊美的麵容仿佛結了冰,下巴僵硬而緊繃。他轉身離開會議室前,又最後看了一眼尹夏沫。她已恢複了笑容,正低聲同珍恩細語什麽,似乎察覺到他強烈的目光,尹夏沫也向他望過來。 她怔了怔,笑容凝在嘴角。 怔怔望著他兩三秒的時間,她眼神黯淡了一下,又轉為得體的微笑,繼續同珍恩說話,仿佛根本沒有留意到他。 歐辰離開了會議室,背影有種令人心驚的孤獨和痛苦,那種感覺強烈到使得留下的蕾歐公司職員全都呆住,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會議室裏有幾秒鍾的冷場。 可是洛熙的加盟實在太令大家興奮了,沒空細想少爺的態度,會議室裏重新發出了歡呼聲! *** *** 蕾歐公司的會議結束後,珍恩依舊沉浸在喜悅中無法自拔,邊走邊拉著夏沫不斷猜測為什麽洛熙會如天降神兵般地出現。尹夏沫微笑著聽她說話,但心情無法平靜。 在命運麵前,她是如此脆弱嗎? 仿佛大海裏迎麵而來的巨浪,眼看就可以輕易將她毀滅,轉眼間,卻奇跡似的將她高高托起,送到意想不到的驚喜裏。雖然結果超出了預期,可是,如果那真的是惡浪呢,是不是,她就會如泡沫般被輾碎了。 想到這裏。 尹夏沫不禁黯然。 手機音樂響起。 尹夏沫掏出手機來,屏幕上閃爍著三個字,她怔了怔,沒有立刻將電話接通。這時珍恩湊過來,吃驚地說: “姚淑兒?她找你做什麽?” 尹夏沫略微猶豫幾秒,終於按下接通鍵。珍恩好奇地看著她,發現似乎隻是姚淑兒在說話,夏沫偶爾回應幾句,一點也聽不出來她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尹夏沫合上手機,對珍恩說: “我有些事情要先走了。” “去見姚淑兒?” “嗯。” “……那個……”珍恩猶豫半天,吞吞吐吐地說,“……夏沫啊,綁架你的人,是姚淑兒對嗎?” “……?” “其實,試鏡那天,她就有些不對勁……剛才在公司,薇安……” “別想太多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做的,你貿然去見她,會不會……”珍恩焦急地說,廣告的事情眼看這麽順利,萬一夏沫再落入姚淑兒的陷阱。 尹夏沫微笑著說: “放心。” 珍恩望著她的笑容,終於被她的淡定說服了。 深海KTV。 猩紅色的沙發,電視屏幕裏閃爍著MV的畫麵,當尹夏沫推開包房的門走進去時,姚淑兒正坐在沙發上,她抱著麥克,眼角似乎有淚痕,嗓音低啞地唱歌。 聽到關門的聲音。 姚淑兒扭頭,她呆呆地望著夏沫,眼睛幽深漆黑,眼底閃過一抹淒楚,淚水靜靜地流淌下蒼白的麵頰。尹夏沫怔住,坐到她身邊,用手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滾燙滾燙。 “生病了嗎?” 尹夏沫低聲問她。姚淑兒搖了搖頭,不肯說話,淚珠撲簌簌地掉落。尹夏沫開門出去,喚來服務生,讓他去拿溫開水和退燒藥,服務生抱歉地解釋說沒有藥,她又拿出一筆小費囑咐他去附近的藥房買來。 再次將包房的門關上。 姚淑兒流著淚說:“為什麽關心我……難道……你還把我當作你的朋友嗎?” “是的。”尹夏沫淡淡地回答。 姚淑兒淚凝於睫:“夏沫……” 尹夏沫拿出紙巾來放入她的掌心,“如果明天還不退燒,記得讓助理陪你去醫院。” “夏沫……你相信我……對嗎?”姚淑兒抓住她的手,屏息,淚水在眼底晶瑩地旋轉,“對嗎?……你相信我……所以不會相信別人對我的惡意中傷……” “是的。” 尹夏沫目光澄澈地望著她,大約可以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不禁又是暗歎又是不忍。 “薇安她……她一直針對我……今天在公司故意說出那些話,想讓你誤會綁架那件事情是我做的……可是,夏沫,你要相信我……”姚淑兒緊緊抓著她的手,顫抖著說。 “你怎麽知道我被綁架了?”尹夏沫眼珠靜靜的。 “……是薇安說的。”姚淑兒怔住,“你沒有被綁架嗎?是她在騙人嗎?可是試鏡那天,你確實遲到了啊。” 尹夏沫笑了笑。 姚淑兒黯然神傷:“薇安在公司裏給你的信封,裏麵是不是照片呢?如果我告訴你,那些照片是用技術合成的,你相信嗎?……昨晚,薇安來到我家裏,用那些合成的照片威脅我恐嚇我,揚言要讓我身敗名裂……” 信封裏確實是照片。 尹夏沫在趕來的路上已經看過了,一共5張照片,全都是姚淑兒和那天綁架她的兩個大漢在一起商談的場景。 她不知道薇安是怎樣將這些照片搞到手的,轉念一想,又不以為奇了。既然薇安一心認定醜聞是由姚淑兒爆出的,那麽存心報複之下,也有可能每天派人跟蹤姚淑兒希望找出她的醜聞來進行報複,不料居然真的拍到了。姚淑兒可以認識黑道,薇安自然也可以認識,見到照片後,隻要薇安調查一下,應該就會猜到幾分。 “所以你就生病了。”尹夏沫淡淡地說。 姚淑兒猛然抬頭,驚疑不定地打量她,隻覺得夏沫太過平靜,平靜得詭異,語氣雖然溫和,然而隱約透出冷漠和嘲弄。搖搖頭,姚淑兒又覺得是自己的幻覺,因為夏沫的神情分明看起來寧靜柔和。 “在娛樂圈,名譽就是一切。”姚淑兒悲傷地說,“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礎,往往還比不過一場醜聞帶來的衝擊,它會象颶風,轉眼將過往所有的成績全都卷走。歌迷們也都是殘酷的,哪怕以前再喜歡你,可是當你醜聞纏身,就會忘記你曾經給她們帶來的快樂,反而與那些輿論一起撲上來咬噬你。薇安的照片雖然是用技術偽造合成的,但是萬一被披露在媒體上,就是滅頂之災,哪怕將來有機會澄清,可是……也許等不到澄清的那天,我就已經無法在娛樂圈立足了……” “既然知道,”尹夏沫靜靜望著她,說,“那你為什麽還要做呢?” 漫畫定格般—— 空氣瞬間被冰凍…… 寒光—— 在冰凝的空氣中若隱若現! 姚淑兒霍然睜大眼睛,淚水凝滯睫毛上,她身子震了震,半晌,顫抖地說:“……你居然相信薇安?!……夏沫,你相信我……那不是我做的……我沒有綁架你……你是我的朋友,我怎麽會傷害你呢……” 尹夏沫笑了,笑容恍如寒冬裏結冰的海麵,美麗奪目晶瑩剔透,然而寒徹入骨深不見底:“赤焰組,阿彪,阿武,定金一半,事後付另一半。對嗎?” 姚淑兒眼前一黑,心中警鈴大響,再也說不出話,也不知該說什麽,隻覺自己仿佛落入了陷阱之中,冷汗頓時濡濕後背。 “是薇安嗎?她在誣陷我……” “啪、啪。” 尹夏沫懶洋洋地鼓掌,唇邊有嫵媚的冰冷。 “淑兒,你演得很出色,考慮得很周全,解釋得也很到位。隻可惜,我今天有點累,所以,夠了。薇安的照片並不足信,但是赤焰組卻習慣在接生意的時候偷偷錄音,防備被事主出賣。現在那盤錄音帶就在我的手裏,你想聽聽嗎?我很好奇,為什麽你要稱呼阿彪阿武為五哥七哥。” 早在前天,歐辰派人給她送來了綁架案的調查材料,偵探社已經調查清楚,是由姚淑兒聯係黑道,赤焰組的阿彪阿武具體采取行動,而且不知通過什麽手段,那盤交易時的錄音帶也取到了。歐辰讓人轉告她,想要怎麽處理由她決定。 “你……” 姚淑兒如墜冰窟,她渾身顫抖,赫然明白居然尹夏沫一直都是清楚的,從未被她瞞過,隻是冷靜地看著她說謊流淚諸多做作而已,頓時憤怒羞臊難當,再也顧不得許多,眼底充滿恨意,目光寒似銀針: “尹夏沫,你這個賤人!” “啪——!” 尹夏沫一記耳光打在她麵頰上,手勁不重,卻打得她臉側過去。姚淑兒驚怒地捂住臉,竟見尹夏沫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瞳孔如貓一般抽緊,透出股嘲弄。 “這話應該說給你自己聽,姚淑兒。” 尹夏沫平靜地說。 “找人綁架我這種戲碼,已經很過時了,隻有你才能演出來。既然使得出來,就敢作敢當好不好,何苦又哭哭啼啼扮無辜,白白惹人笑柄。” “你——!” 姚淑兒急怒攻心,揚手就要一記耳光扇過去,尹夏沫輕鬆地抓住她的手腕,任她如何掙脫也掙脫不開。姚淑兒怒極了,心頭的恨意齊齊湧上,破口怒罵道: “你憑什麽指責我?!虧我把你當作是朋友!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麽?!偽善地接近我,裝作關心我,假扮成我的朋友,卻惡毒地搶走屬於我的機會!蕾歐的廣告代言是我的!是我的!它是我辛辛苦苦用盡了一切方法爭取來的,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沒有錢,我給你!就算你搶我的男人,我也給你!但是蕾歐的廣告是我的!它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淚水奔湧而下。 姚淑兒臉上的妝完全花了,黑一團,粉一團,她崩潰般地哭著:“我恨你,尹夏沫!你跟薇安是一路貨色,居心叵測地藏在我的身邊,目的是毀掉我,搶走屬於我的東西!不應該找人綁架你,應該直接殺了你,這樣你就不會有機會逃出來!” “所以,薇安的緋聞也是你爆出來的?”尹夏沫問。 “是又怎樣!”姚淑兒恨聲說,“原本她的機會全都是屬於我的!她卻趁做我的助理勾引上Jam,迷得Jam把所有應該給我的機會都給了她,所以她紅了,所以我漸漸過氣!這是她應該受到的懲罰!” “你有什麽權利懲罰她?”果然是這樣,當初陪姚淑兒去HBS錄影時,姚淑兒的神情表現就令她懷疑了。 “她奪走了屬於我的機會!她是狐狸精!她勾引了Jam!”姚淑兒尖叫,“是她毀了我!我當然有權利懲罰她!” “你怎麽不去勾引Jam?” “那個又老又俗氣的男人……”姚淑兒氣聲。 “沒錯,你看不上Jam。”尹夏沫淡笑,“如果薇安是真正喜歡Jam,兩人情投意合,與你何幹;如果薇安並不喜歡Jam,那麽她已然為她的成功付出了代價,至少這代價是你所不願付出的。各人成功憑各人本事,是否有悖於天理,自有時間來證明,用不著你來充當正義使者。” 姚淑兒呆呆地望著她。 “何況,你真的是為了正義嗎?”尹夏沫瞟她,“如果單純為了報複,為什麽偏偏挑選在薇安馬上要接下蕾歐廣告的時候爆出她的緋聞?隻怕你的目的是為了廣告吧?” “那廣告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天底下,有什麽東西本來就應該是你的?當時你是跟薇安同時去角逐這個機會,蕾歐公司選擇了她並沒有選擇你,不要告訴我,又是因為Jam幫她,我不相信Jam有這麽大的能力。” “……” “薇安真的是因為搶了你的機會,才紅起來的嗎?就算那些機會全都給你,你真的就能夠大紅大紫嗎?”尹夏沫淡笑,“如果把你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仇恨嫉妒和這些無聊的手段上,那隻能使得你自己的性格氣質越來越差,反而真的再也無法成功了。” 姚淑兒眯起眼睛。 她冷冷地打量尹夏沫: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自己還不是耍盡了手段!不知用什麽法子認識了洛熙,讓他三番四次地幫助你,還沒出道就博得曝光率。在蕾歐大堂公然勾引歐辰,居然讓他直接欽點你。試鏡的時候……尹夏沫,你竟然對自己也下得了狠手,腿上就算受傷,也不至於過了那麽長時間還流血吧。那傷口是你自己又撕裂的,對不對?為了扮演受傷的美人魚,為了獲取同情,為了得到廣告,你不惜傷害你自己的身體,這種手段我的確自歎不如。” “是。” 尹夏沫看著自己腿上淡淡的傷口,傷口愈合得很好,估計將來並不會留下疤痕。當時也是基於對自己膚質的熟悉,她才敢撕裂傷口。流血的腿可以很輕易地將人們帶入美人魚悲傷痛苦的情景中,而這種情景單單靠歌聲不太容易達到。 “我利用了我自己,來達到我的目的。”她抬頭望向姚淑兒,目光淡然,“但是我沒有利用你,也沒有利用其他任何人。你也可以利用你自己做任何事情,但是你沒有權利去傷害別人。這是做人的原則。” 姚淑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又沉默下來,眼睛盯著尹夏沫,若有所思。 “姚淑兒,我從來沒有利用過你,也沒有任何利用你的念頭。”尹夏沫凝視她,“蕾歐公司的廣告被我拿走,心裏對你也有歉疚,所以歐辰當初指定我為代言人,而我堅持要與你們同時試鏡,大家公平競爭。雖然歉疚最終拿走了原本可能屬於你的機會,但是,我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KTV包房。 猩紅色的沙發裏,她和她互相凝視,目光中的敵意漸漸變得沉默。 電視屏幕上閃爍著畫麵。 麥克靜悄悄地被扔在一邊。 門被敲響。 尹夏沫起身開門,是剛才的服務生買藥回來了,她接過藥和溫開水,再坐回沙發時,姚淑兒正蒼白著臉去拿小桌上的酒。尹夏沫將酒拿得遠遠的,將溫開水放到她麵前。 “你病了,不能喝酒。” 姚淑兒古怪地看她:“你管我死活,我同你有什麽關係!” “那要你來決定。”尹夏沫微笑說,“要做朋友,我就忘記綁架這件事情;要做仇人,或是今後再對我使些什麽肮髒手段,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你在威脅我?”姚淑兒恨聲說。 “是的。”尹夏沫笑得漫不經心。她並不想同姚淑兒結仇,但是如果非要為敵,她也並不畏懼。 姚淑兒望著她。 突然。 姚淑兒苦笑,無力地倚在沙發裏,臉色蒼白,眼睛黑幽幽得象深洞:“就算你放過我,薇安也不會放過我,她恨我,就像我恨她一樣深。她一定會將這些照片捅出去,回報我送給她的醜聞。” “沒有綁架這件事情。”尹夏沫淡靜地說。 姚淑兒身子一震: “什麽?” “如果根本沒有綁架這回事,那些照片不過是你同兩個男人說話,可以是路人問路,可以是歌迷搭訕,哪裏是什麽醜聞。”輕描淡寫的聲音,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又仿佛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無需掛懷的。 姚淑兒的眼睛霎時亮起來。 尹夏沫站起身: “我先走了。你記得吃藥,如果明天燒還是不退,一定要去醫院看病。”說完,她對姚淑兒笑了笑,準備離開。 “夏沫……” 姚淑兒聲音低啞: “為什麽……不趁機毀了我……” 尹夏沫失笑:“我為什麽要毀掉你?想要成功,就會有無數的人參與競爭,如果隻能靠毀掉別人才能勝出,那麽精力消耗殆盡也未必能如願。為什麽不去增強自己的實力呢?那豈非更有意義得多。”她看著姚淑兒,沉默幾秒鍾,“而且,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姚淑兒麵露困惑。 尹夏沫微笑:“還記得那天嗎?珍恩在教室裏不小心撞倒了你,你的膝蓋傷了流血,可是你並沒有在意,反而安慰珍恩說你沒事。” 姚淑兒回憶著。她想起來了,嘴角也露出微笑,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著想著,她的眼睛又黯淡下來。 “那天的姚淑兒,永遠是我的朋友。” 這是尹夏沫離開KTV包房前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姚淑兒抱住那杯溫熱的開水,呆呆地,窩在猩紅色的沙發裏,良久良久地發怔。 *** *** 等尹夏沫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一進玄關,她便聽到客廳裏有談話的聲音,邊換拖鞋邊暗自詫異,家裏很少有外人,小澄從不帶同學回來,珍恩也是偶爾才來玩。 “姐,你回來了!” 尹澄迎出來,接過她的手袋,眼裏有喜悅的神色。 “有人來了嗎?” 她輕聲問。是小澄的同學嗎?不知道會不會是小澄的女朋友呢?雖然方才同姚淑兒的見麵讓她有些疲倦,但是想到這兒,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向客廳探探腦袋。 尹澄摟住她的肩膀,笑著將她送入客廳: “你看——” 溫暖的燈光。 水果茶清香的熱氣。 洛熙正坐在沙發裏,黑貓牛奶懶洋洋地窩在他膝上,他用手輕柔地一下一下撫摸它,卻慢慢抬起頭,安靜地凝望她,眼睛烏黑明亮,唇角有霧氣般妖嬈的笑容。 “吃飯了嗎?” 洛熙溫柔地問她,語氣自然得仿佛他一直生活在這裏,沒有五年的分離,沒有任何不愉快的過去。 “你……” 尹夏沫怔怔地站著,恍惚覺得他仍舊在會議室的電話那端,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猝不及防間,她的心頭被狂湧而起的熱潮堵得滿滿的。他一次又一次的相助使她平日的淡然疏離一點一點被擊潰,可是已經習慣了用冷漠來保護自己的她,竟感到有種恐懼,仿佛正身不由已地被卷入無法控製的漩渦之中。 “洛熙哥哥來了有兩個多小時了。”尹澄體貼地說,“姐,你跟洛熙哥哥說說話,我去給你溫飯。”他將尹夏沫按在沙發上,拿一杯溫熱的水果茶放進她的手心,然後走進了廚房。 第十四章 客廳裏隻剩下洛熙和尹夏沫。 靜靜的空氣。 莫名地。 有一抹緊張和羞澀。 “你還好嗎?”洛熙凝視她,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氣氛,“蕾歐公司的人沒有讓你難堪吧。” “沒有。”她搖頭。 他想了想,笑:“是我多慮了,有他在,誰能欺負得了你呢?”笑得很輕鬆的樣子,可是眼神似乎有一閃而過的寂寞和失落。 尹夏沫凝視他:“為什麽又幫助我?”她抿緊嘴唇,內心用力地掙紮,終於違背原本的心意說出了殘忍的話,“你是——在對我施恩嗎?想要我感激你嗎?……告訴過你,我是冷血的,不要接近我,不要幫助我,象我這樣的人,總有一天會傷害到你……你忘了嗎……” 洛熙短暫的失神,眼底隱約有種受到傷害的不知所措,“怎麽?嫌我多事了嗎?”漸漸地語氣中透出一股惱意,“我明白了,有他在,我的出現根本是多此一舉是嗎?!” 黑貓受到了驚嚇,在他的膝上不安地動起來。洛熙深吸口氣,沒有再說下去,低下頭,手指略顯僵硬地摸它黑油的皮毛。慢慢地,他的手指卻變得柔軟,輕輕地撫摸黑貓,黑貓慵懶舒服地“喵”一聲。 良久,他低低地說: “我以為,你把它送人了。” 她望著那隻貓。最艱難的那段時間,她確實想過把它送人,或者直接丟掉。連她和小澄都無法自顧,哪裏還能照顧這隻貓呢?隻是,不知為什麽,她卻留下了它。 “就當作為了牛奶吧,”洛熙眉梢染上柔和的神情,“如果你不願意覺得欠我,那就當作是我回報你繼續收留牛奶好了。” “……” 為什麽她表現得冷漠疏離,一次次地刺傷他,他卻毫不在意?她可以喜歡他,同他約會,甚至同他親吻,但是,她無法忍受他竟然象種子一樣在她心底種下根苗。越多越多的恩情,越多越多的感激,她害怕有一天,她會變得依賴他,她的幸福和地獄被掌握在他的指掌間。 黑貓在他膝上靜靜睡去了。 他抬眼看她,眼珠如琉璃般烏黑: “淩浩拒絕與你合作,未必是存心針對你,你不用太難過。娛樂圈是非常現實的地方,當你是新人,當你還沒有證明你的實力,就會被人看不起,就有可能遭受各種侮辱。每個新人都會有這個過程。你能做的,隻能是堅持走下去,等你紅了,你的成功本身就會象一記耳光,重重打在曾經羞辱過你的那些人臉上。” 尹夏沫不自覺的握緊手,身軀微微顫抖著。他是來安慰她,怕她難過,才特意趕過來的嗎?她做了些什麽?!因為她怕自己會受傷害,所以就刻意地傷害他嗎?她閉上眼睛。 “明天的廣告拍攝很重要,”洛熙拿出廣告文案,放在茶幾上,“我複印了文案一份給你,上麵寫有一些我的批注,有時間你可以看看。不過……” 見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麵無表情地說: “跟你無關,隻是希望明天拍攝順利。” 說完,他將黑貓移到沙發裏,站起身,整個動作非常安靜,他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然而,尹夏沫留意到他櫻花般的嘴唇負氣地抿緊,透出一種氣苦,就像受到了委屈,又倔強著不肯說出來的孩子。 她的心猛然痛極了! “等等。” 心口的疼痛,使得尹夏沫喚住他。 洛熙仿佛沒有聽見,起身就往門邊走,連眼角都不看她。尹澄隱約聽到一些動靜,從廚房裏出來,見洛熙要走,吃驚地愣住。 “等一等……” 尹夏沫拉住他的手,仰起臉,緊緊咬住嘴唇,第一次放任自己在他麵前露出懇求的神情。好,她認輸了,不想再掙紮和抗拒,不想再想刺蝟一樣去刺傷他也刺傷她自己,她,輸給他了。 她的手冰涼。 他的手也冰涼。 悄悄地。 她握緊了他。 他手指顫了顫,慢慢回身,低頭看著她。 她對他微笑。 笑容裏淡淡帶著些求恕的味道。 “小澄,拿啤酒來。” 她輕柔地對廚房門口的尹澄說。不一會兒,尹澄拿過來兩罐啤酒,她鬆開洛熙,手指勾住啤酒拉環,“啪”,一些泡沫湧出來,她仰頭,一口氣將酒喝下。 “姐……” 尹澄不安地說。他知道姐姐其實酒量並不好,每次喝完酒到了深夜都會胃痛。 她又打開一罐。 仰頭咕咚咕咚喝完。 “再拿些來。” 尹夏沫平靜地對尹澄說,尹澄看看姐姐的神情,猶豫了一下,隻得又從冰箱裏拿了兩罐過來,這次拿了酒精濃度最小的牌子。 “你做什麽?!” 洛熙錯愕地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喝下去。她淡淡地笑了笑,試著掙脫他的手,低聲說:“那些傷害你的話,就讓我把它們當作酒,全部喝下去,好嗎?” 如果,她已經無法忍受再傷害他;如果,每一次傷害他,她都會加倍的痛苦。那麽,就這樣好了。未來的事情她無法預知,或許心會流血,或許是錯誤,甚至是將她毀滅的地獄。 但是自這一刻起。 她永不再傷害他,除非,他背叛了她。 尹澄無聲地再次走進廚房,將客廳的空間重新留給他們。 酒意使尹夏沫眼底多了幾分嫵媚,她的臉頰淡淡暈紅,瞅著洛熙:“原諒我,好嗎?”聲音輕輕的,就像一聲歎息。 洛熙沒有說話。 他凝視她,目光裏有濕潤的霧氣,半晌,低聲說: “真的有這麽難嗎?喜歡我,不再警惕不再防備地喜歡我,真的那麽難嗎?是不是,象我和你一樣的人,曾經被這世界傷害過拋棄過,就永遠不能信任和接受愛了呢?” “……” 她的瞳孔迷亂得仿佛琥珀色的玻璃。 “……我也想要幸福……想要可以完全地依賴……想要毫無保留地去愛和被愛……可是……我害怕……洛熙,你明白嗎……我害怕……這世上除了自己,並沒有完全值得信賴的東西啊……當你開始倚靠,失去自己雙腿站立的能力,當被你倚靠的人離開,就會摔倒在地上……” “我明白。” 洛熙深吸口氣,怎麽會不明白呢,所以他寧可偽裝,裝作優秀溫和,卻拒絕任何人的接近。他蹲下來,用纖長的手指輕柔地碰觸她的麵頰,捧起她的臉: “可是,就讓我們試一次。”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他美麗的笑容裏有淡淡的苦澀,“也許你不相信,但是,喜歡你,離開的這五年,從未忘記過你。你就象罌粟,會傷害我,會刺痛我,甚至會讓我死去,但是卻無法離開你。遠離你的痛苦,竟然比被你傷害還無法忍受。” 是同樣的感覺啊…… 尹夏沫茫然地想,他才是罌粟啊,明明知道是危險的,卻無法離他遠遠的,反而一次一次被他誘惑,如同在漩渦中,身不由己地被拉向他。 他輕吻上她的唇。 她微怔。 靜靜望著他。 他美麗得恍若不存在,眼中有星芒般的霧氣,唇片涼涼的,溫柔地吻著她,溫柔的纏綿,從她的唇,透入她的血液和脈絡,一點一點,印上她的心底。 低歎一聲。 安靜地擁住他的背脊,她也回吻著他,細細的纏綿,吻著他略涼的雙唇,似乎想用並不溫暖的她自己,去溫暖他。 夜色沁過窗簾。 花草茶已漸漸冷卻。 廚房裏,尹澄看著瓦斯爐上慢火燉的湯,濃濃的湯,香氣四溢,翻滾著細小的泡沫。聽不到客廳的動靜了,他怔了怔,然後又微笑起來,隻要她覺得幸福,就好。 *** *** 清晨的海邊。 金色的陽光灑照在蔚藍的海麵,粼粼閃爍的波光,明亮得晃眼,一波一波的海浪,細膩金色的沙灘。蔚藍的天空,浩瀚的海麵,小美人魚快樂地暢遊在海中,她有海藻般的長發,有海水般美麗的眼睛,有金色優美的魚尾。 海麵上金燦燦的陽光。 小美人魚的身影如畫如夢。 陽光灑滿海麵。 小美人魚的笑容幸福而美麗。 “ok!” 陳導演滿意地對著喇叭喊,一揮手,各組燈光和攝像師都停止了工作。海裏,尹夏沫也慢慢地向岸邊遊回來,她一上岸,等候在那裏的珍恩就立刻用大大的浴巾披在她身上。秋日的清晨,迎麵吹來清冷的海風,雖然有浴巾,渾身濕淋淋的尹夏沫依然重重打了個寒顫。 遠處的歐辰看到了眼裏。 他遠遠地站在沙灘上,背倚著跑車,手中拿一隻水晶酒杯,身影有些寂寞,透明的白蘭地在酒杯中散出淡淡的酒氣,右手腕上纏係的綠蕾絲被海風吹得飛揚起來。 西蒙站在歐辰的身後。 自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學院畢業以來,他跟隨少爺至今有三年的時間。在他印象裏,少爺是冷漠、理智、不苟言笑的,當初董事會傳出讓少爺出掌歐氏集團的消息時,集團內部異議頗多,認為如此年輕的人無法領導龐大的集團運營。而少爺並未對這些異議進行任何駁斥,首先接手了一個經營不甚理想的子公司,在半年的時間內使之取得盈利,而且使它走上良性發展之路。接著,少爺逐一接手各公司,他並不心急,每接手一家就做好一家。漸漸地,集團內反對的聲浪愈來愈小。 少爺一直是淡漠的神情,沉黯的眼睛。他原以為少爺的生命中隻有工作,而少爺並不喜歡女人。 直到那個叫尹夏沫的女孩子出現。 蕾歐公司的廣告隻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完全不必少爺插手,而且少爺插手也會給公司職員造成公私不分的感覺。少爺肯定也明白這一點,但是,為了那個女孩子,他卻毫不在意。指定她為廣告代言候選人,她試鏡遲到時去找她,將她抱出公司的電梯,送她去醫院看傷,甚至,為了她,連廣告的具體拍攝都要參與。 此刻,少爺的神情雖然冷漠,但他的視線幾乎從未離開過遠處那個叫尹夏沫的女孩子。 一艘豪華的遊艇靜靜停在海麵,下麵的場景有一些將會在那裏拍攝。它叫做“藍色泡沫號”,是歐辰的私人遊艇,這次為了蕾歐廣告而開出海灣。 甲板上。 化妝師將尹夏沫的頭發吹幹,打上發卷。她已經換掉魚尾裝,穿上了海洋般藍色的泡泡公主裙,臉上化好了精致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清純美麗如百合花。 珍恩在旁邊看得呆住,夏沫好美啊,美麗得恍若清新的海風,美麗得恍若海麵上金色的陽光。她一直都知道夏沫是美麗的,然而,從來沒有想到過,被細心裝扮過後的夏沫竟然可以美麗到如此地步。 “累了嗎?” 尹夏沫細心地從保溫壺倒出一盅湯,遞給珍恩,從清晨開始珍恩就一刻不停地跑來跑去打理各種瑣事。 “不累不累,”珍恩興奮地說,感到渾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將湯喝下,她驚呼,“哇,這是小澄煲的湯對不對?味道又鮮又美,太好喝了!” 是的。 她是清晨四點起的床,而小澄卻早已在廚房裏開始煲湯,他煲的是雞湯,好象已經煲了很久很久,空氣裏散發出清淡誘人的香氣。他微笑著對她說,放心,雞湯裏的油脂他除去了,隻有營養不會發胖。 “夏沫,你好幸福啊,”珍恩戀戀不舍地喝盡最後一滴湯,“有小澄這麽貼心的弟弟,還有洛熙和少爺一直幫助你,天底下最幸運的人應該就是你了吧。” 尹夏沫一怔。 忽然覺得,這段時日確實非常幸運,雖然小的波折不斷,然而終究總是化險為安遇難成祥,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轉念一想,她又淡淡地苦笑,以往經驗告訴她,上天不會永遠隻眷顧一個人,給她多大的幸運,日後必會給她多大的磨難。她能做到的隻能是把握住幸運的時機,憑借它努力衝上最大可能的頂峰。 所以—— 絕不可以錯過任何機會! 珍恩呆呆地看著夏沫,不明白為什麽她臉上會忽然閃過迷茫、失落、憂傷的表情,最後她又恢複了堅定和淡然,變回以前熟悉的夏沫。可是,那一刻憂傷失落的夏沫,看起來竟然那麽陌生。 “夏沫……” 她猶豫地問,是不是夏沫有什麽難過的事情一直沒有告訴她呢? 這時,遊艇甲板上一陣騷動,眾人紛紛向聲音傳來的東側望去,化妝師將粉撲怔在尹夏沫臉上,珍恩張大了嘴巴,尹夏沫微怔之後便猜到可能是洛熙來了。 果然—— 清新的海風中,洛熙走上甲板,他穿著古典懷舊風格的白襯衣,胸前和袖口有重重疊疊華麗的白色蕾絲,俊美無儔,胸口處微解開一顆珍珠紐扣,細致如瓷的肌膚,在絲絲縷縷的陽光照耀裏,透出無限性感的遐思,令人看得如醉如癡目眩神迷。 尹夏沫遠遠凝望著他。 經過昨晚以後,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對他產生抵抗力了,仿佛他的魅力是在不斷增長的,每過幾日,就會更強烈幾分。 洛熙的目光也找到了她。 找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倏地亮起來,這抹光芒,讓尹夏沫的心忽然靜靜地怦然。悄無聲息地,他的嘴角輕輕彎起來,隔著甲板上遠遠的距離,如琉璃般的陽光,他的笑容竟如此清晰地映進了她的眼底。她也微笑起來,笑容溫暖著他,也溫暖著她自己。 金色的陽光。 蔚藍色的海麵。 人群裏,他和她遠遠地互相凝視,寧靜而溫柔的微笑,仿佛這世間隻餘下彼此的目光,縱使相隔距離,兩人也是在一起的。 甲板欄杆處。 美麗繁複的綠蕾絲被海風吹得激烈翻舞飛揚,歐辰望著那脈脈凝視的兩人,望著她唇角溫暖輕柔的笑容,他身體緊繃起來,痛苦地閉上眼睛。 該對她放手了…… 既然五年前的生命與她並無交集…… 而她也有了心愛的人…… 接下來的拍攝順利得出奇。 一般來說,新人第一次出鏡拍攝都會有些緊張,而尹夏沫隻是在最開始吃了幾個“NG”,很快就進入了狀況。陳導演有些吃驚,詢問周圍的工作人員,這個女孩子果真是新人嗎?拍攝前,這女孩子神情淡然,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甚至安靜得仿佛不存在。而一旦拍攝開始,她竟立刻變了,眼底的感情深邃如海,或純真或悲傷或幸福或落寞,她的每一寸表情都是鮮活生動的,仿佛那不是鏡頭前的故事,而真真正正是她的痛苦和快樂。 幾盞熾熱的聚光燈直直打在她和他的臉上。 小美人魚嬌羞欲語,喉嚨裏卻失去了聲音,她有些失落,有些焦急,王子迷惑般地凝視她,慢慢低下頭,吻了她,她驚然睜大的眼睛。聚光燈強烈的光芒,鏡頭靠近,他吻著她的唇,細細地輕柔地吻著她,她的身子微顫,嘴唇輕輕地顫抖。 海風輕柔地吹來。 他深情地望著她,她的眼中有大海般的星芒,兩人擁吻著,仿佛會一直吻到無盡的永遠,他抱緊她,她踮起腳尖,環住他的頸背。 就那樣地親吻著。 恍若是生生世世無法分離的愛戀。 強烈的聚光燈,閃閃點點的金色陽光,他和她如同最美麗的童話般,深深擁吻著,唯美夢幻得令所有的人窒息。 歐辰的影子冰冷僵硬地映在甲板上。 這隻不過是拍戲,在來之前,他就反複告訴過自己,也預想過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場麵。他也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她,把她當作陌生人,生命中毫無牽絆的陌生人。 然而—— 當洛熙吻住她的那一瞬間,他如同被撕裂拋進了無盡的黑暗裏,眼前有刺眩的陽光飛閃,徹骨的寒意,幾乎窒息的痛苦中,他恍惚又看見那天的她。 ………… …… 晚霞漸漸消失在窗外的天際,暮色四起,她輕輕地垂下幽黑的睫毛,唯有嘴唇依舊微微蒼白。 “我不認識你。” 聲音很輕,就像如煙的往事一般飄蕩在靜悄悄的病房。 …… ………… 她不認得他。 五年前的她並不認得他,與他的生命毫無瓜葛。所以,五年後的她也可以神情陌生地從他身邊走過,而他甚至連拉住她的權利也沒有嗎? 歐辰痛苦地握緊欄杆。 可是…… 不對…… 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 …… “你是誰?” …… 尹夏沫的身子仿佛被什麽重重撞擊了!她猛地回頭看他,眼睛裏充滿了驚詫,目光驚詫地在他的臉上飛快地看過,那目光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然後,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像是在懷疑自己聽錯了。 …… “是啊,少爺你也知道,夏沫從來不是那種會遲到的人,”珍恩急得團團轉…… …… ………… 為什麽—— 他應該知道尹夏沫“從來”不是那種會遲到的人。 歐辰眼神暗凝。 是他誤會了,還是,有人在有意隱瞞什麽。 “ok!” 陳導演大喊,周圍沉浸在氣氛中的人們方才如夢初醒,洛熙和尹夏沫身上透出的氣息是如此的浪漫和深情,纏纏綿綿,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竟然忘記了這隻不過是在錄影。 珍恩搖搖頭,從恍惚中醒過來,擠到導演身邊,邊看鏡頭裏的重播邊緊張地問:“導演,您覺得怎麽樣?” 陳導演滿意地看著鏡頭裏兩人剛才的表現,說: “她叫尹夏沫?” “是的。” “她一定會紅。” *** *** 珍恩也覺得夏沫應該能紅,廣告拍得那麽唯美浪漫,洛熙的人氣又那麽高,然而蕾歐廣告播出後引起的轟動和熱潮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夏沫一夜之間變得家喻戶曉,廣告片中純潔美麗的她,深情悲傷的她,自廣告播出的第一天起就被觀眾們喜歡上了。 原本所有的觀眾都是因為洛熙而守候在電視前,興奮地等待這短短的廣告,然而吃驚地發現,在洛熙光芒萬丈攝人心魄的風采下,與他合作的那個女孩子竟沒有淪為陪襯。她清新美麗如百合花,當洛熙親吻她時,她顫抖的身體踮高的腳尖,透過屏幕將她的每一寸幸福憂傷傳遞了出來。 廣告在各頻道密集頻繁地播出。 尹夏沫的笑容和淚水被無數的觀眾記住了。 巨幅海報張貼在商廈裏和繁華的路旁。 蔚藍的海麵,金色的陽光,童話王子般俊美性感的洛熙,他美如櫻花的雙唇吻著她,她緋紅的側臉,海藻般的長發,金色的魚尾,畫麵唯美得難以置信。所有從巨幅海報經過的人們都會仰頭望著畫麵裏那正擁吻的他和她,沉迷,久久無法離開。 在蕾歐廣告引起的熱潮中,洛熙當初在彩虹廣場為尹夏沫趕到救場的事情再度被媒體翻出,各種猜測甚囂塵上。有媒體稱,尹夏沫是洛熙地下情人,為了讓她出道,洛熙以出演廣告為交換條件使得蕾歐公司放棄了沈薔和姚淑兒,而選擇名不見經傳的尹夏沫;又有媒體稱,沈薔因為感情受創生病入院,其好友數次打電話給洛熙,洛熙竟不肯前來探望…… 緋聞炒得轟轟烈烈。 放眼望去,所有的娛樂節目、雜誌、報紙上幾乎全部登有關於尹夏沫的新聞,有讚有貶,然而無論是哪種評論,她當下的知名度超過了所有的新人已成為事實。 Sun公司趁此時機推出了尹夏沫的首張個人專輯—— 《泡沫美人魚》。 這張專輯裏的主打歌曲《泡沫美人魚》本已在蕾歐廣告中作為背景音樂使用,隨著廣告的大熱,旋律歌詞亦深入人心。此番重新錄音,她的聲線清越優美,混合著一絲奇異的低啞,聽得人怦然感動。這首單曲的MV裏選了一些廣告中經典唯美的畫麵進去,而洛熙,居然再次“友情”出演MV男主角,引得無數fans興奮尖叫。 專輯剛一上市就贏得滿堂彩,各大金曲排行榜,《泡沫美人魚》皆在前五名中占一席之地。 尹夏沫開始在各娛樂節目和專訪中露麵,她的美麗沉靜給眾多觀眾留下了極好的印象,網絡中她的人氣排名也在不斷飆生,fans們為她組建的後援團亦正式成立並且在滾雪球般地發展壯大中。 “成功竟然這麽容易啊。” 珍恩呆呆地合上手機,剛剛接完一個電話,是年度金獎頒獎禮的組委會打來的,正式邀請夏沫出席,夏沫被提名為年度新人獎的五位候選人之一,潘楠也在候選名單之中。 “這隻是開始,哪裏說得上成功。” 尹夏沫望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夜景,參加一個節目的錄影回來,是綜藝節目,幾個大牌的明星一個人一個台子,她和兩個同樣才出道的新人合拚一個台子。主持人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跟大牌明星談笑上,她和那兩個新人加起來沒有超過五分鍾的說話機會。 終有一天,她會達到自己想要的位置。這世上,很多事情做起來,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回到家裏,客廳裏靜悄悄的,尹澄在畫畫,他的畫在畫廊裏很受歡迎,畫廊老板最近又向他定了十幅。洛熙也來了,他在沙發裏凝神看著劇本,黑貓懶洋洋地窩在他的膝上。蕾歐廣告之後,關於她和他的緋聞很多,不能象以前一樣偷偷在外麵約會了,於是他就常常在通告之後甩掉那些娛樂記者們來到她家。 有時候同她一起看電視。 有時候和她說話談笑。 有時候埋頭看他的劇本或者歌詞,為第二天的通告作準備,隻是在她進屋的時候對她微笑,抱抱她,忙得甚至沒有時間再多跟她說話。 洛熙常常來這裏,漸漸地,尹夏沫也習慣了下來,於是這裏似乎已變成他的家。 聽到她進屋的聲音,尹澄迎出來,將她的手袋接過來,陪她走進客廳,然後照舊去廚房為她盛煲好許久的湯。 洛熙放下劇本。 他拿過一個大大的白色紙盒。 紙盒上有白紗的蝴蝶結。 尹夏沫打開它,裏麵是一件美麗無比的白色晚禮服,有簡單的蕾絲花邊和珍珠,純潔高貴。 “你會是年度頒獎禮上最美麗的女人。” 他親昵地吻上她的額頭。 手指在晚禮服的白紗裏若隱若現,她仰麵凝視他,眼睛笑盈盈:“隻希望這個嗎?”還以為他會預祝她得到新人獎甚至金曲獎呢。 “對啊。” 洛熙摟住她的肩膀,輕笑: “無論是否得到獎項,能夠被正式邀請參加,就已經是對你最大的肯定了。以後的機會還多,哪怕這次最終沒有得獎,你在我眼裏都是最美麗的女人。” 尹夏沫倚在他的肩頭。 她閉上眼睛。 微笑。 她明白,洛熙是擔心她如果獎項落空後會生出失望,雖然知道自己並不是那麽輕易會被打擊到的人,可是,為他這份心意,她也覺得心裏暖暖的。不再逃避,不再刻意疏遠刺傷他,自從她放開了自己的心結,忽然發現原來還有另一個天空,她原來也可以就像被人寵著的孩子,溫柔地享受著愛與被愛的幸福。 尹澄從廚房走出,為她端來煲好的湯時。 尹夏沫已經睡著了。 她沉沉地睡在洛熙的腿上,蜷縮著身體,雙手象嬰兒般合握放在胸前,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像她在睡著香甜的夢。洛熙優美的唇角亦含著淺笑,他一手輕輕撫拍著她的肩膀,一手握著劇本安靜地看。 尹澄拿來薄毯輕蓋在熟睡的她身上。 洛熙抬頭對他微笑。 尹澄也對他露出笑容,然後回到畫架前繼續畫畫。 客廳裏寧靜無聲。 然而仿佛有夜露的香氣,透明晶瑩,淡淡流淌縈繞著,美好得讓人不敢呼吸。 *** *** 一個星期後。 歐氏集團大廈的頂層。 意大利名家設計的黑色辦公桌,黑色的大理石地麵,水晶吊燈沒有打開,隻亮著牆壁上一盞壁燈,窗外已是夜色。 歐辰站在窗旁。 樓下的車流來來往往,穿梭如燈海,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月光斜灑進來,灑照著他係在手腕的綠色蕾絲。良久,他的視線慢慢地從窗外又回到手中的那張邀請函。 年度金獎頒獎禮。 每年歐氏集團都為這個典禮讚助大筆資金,每年的年度金獎頒獎禮也都會盛情邀請歐氏集團派代表出席,今天他回國的消息傳出後,年度金獎頒獎禮的組委會更是特意向他送來邀請函。 歐辰看著那張邀請函,淡漠的神情有些恍惚起來。自從廣告拍攝完成之後再沒有見過她了,如果出席頒獎禮應該就能遇到她。 可是…… 見到她又能怎樣?那日在甲板上她和洛熙親吻的畫麵仿佛慢鏡頭般在他腦海中痛楚地閃回。 歐辰眼底深黯,背脊變得僵硬。他漠然地將邀請函扔進廢紙簍,走回辦公桌前,打開台燈,開始麵對電腦處理公司事務。十幾分鍾後,西蒙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少爺冰冷肅然的身影,又看到廢紙簍裏的邀請函,他便沒有走進去,又將門輕輕關上。 夜色漸深。 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歐辰望著電腦屏幕上的報表,目光漸漸有些遙遠。終於,他拿起桌旁的遙控器,打開了正前方的大屏幕液晶電視,轉過幾個頻道,畫麵停在年度金獎頒獎禮的現場直播上。 紅色的地毯。 通道旁邊擠滿了各家媒體的記者。 無數的閃光燈。 珠光寶氣。 華衣美服。 衣香鬢影。 明星們嫻熟地在鏡頭前擺出各種pose,記者們興奮地高舉話筒和攝像機照相機,兩旁的fans們也瘋狂地想要突破保安的封鎖衝上來…… 歐辰從酒櫃裏拿出伏特加倒進水晶酒杯裏,明星們如走馬燈般出現在紅地毯上,他漠然地看著電視畫麵,慢慢將酒喝完後,又倒上一杯。 直到—— 她的出現。 歐辰的手指驟然握緊酒杯,透明的液體悄悄激蕩,酒香沉鬱暗烈如他此刻的眼眸。 夜色深沉漫天繁星。 長長的紅地毯。 她穿著白色晚禮服,裙角點綴蕾絲珍珠,並不張揚,有種低調的華麗。海藻般的長發散在肩頭,看起來略帶慵懶和性感,與她淡靜的神情形成一種奇妙的衝突感,仿佛是漫不經心的,卻美麗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閃光燈此起彼伏地閃耀。 亮如白晝。 有fans在人群裏呼喊她的名字,她循聲望過去,鏡頭捕捉到她的微笑,特寫在電視屏幕上。她的笑容淺淺淡淡,琥珀色的眼睛裏似乎有笑意又似乎沒有,若隱若無,恍若白色霧氣 中晶瑩的露珠。 液晶屏幕上又切換到下一個明星。 歐辰閉上眼睛。 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灼燒感從喉嚨一直蔓延到心髒。也許,她是命運對他下的毒咒,一次次地讓他墜入毀滅般的痛苦,卻又無法忘記她。或許應該不顧一切地將她搶過來,哪怕她已經有了心愛之人,哪怕他出現的時機太晚以至於她的心中再沒有空餘的地方。 將她搶過來! 他要的就一定要拿到! 可是…… 心底卻仿佛有個聲音在阻止他,就好像,他曾經因為蠻橫霸道而做錯過事情,讓他痛苦甚至失憶的某件事情…… 歐辰的腦部又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手指緊掐住太陽穴。 疼痛得似乎要撕裂一般,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歐辰強忍住痛楚,將手機摸出來: “喂?” 手機那端傳來說話聲。 歐辰猛地睜開眼睛,他的瞳孔漸漸抽緊,黯綠如夜色中的森林。半晌,他低啞地說: “把調查資料送過來!馬上!” 第十五章 年度金獎頒獎禮的大廳。 華麗的水晶吊燈。 一排排緞麵的紅色座椅,明星們低笑淺談,儀態萬千,風姿迷人。座位按照年度最受歡迎男歌手候選人、年度最受歡迎女歌手候選人、年度最佳唱片候選人等等分區劃出,相鄰座 位的往往彼此是某個獎項競爭對手,但是在鏡頭前,所有明星都表現得風度優雅溫和謙遜。 尹夏沫坐在年度最佳新人的候選區,她右手邊的座位上是潘楠,左手邊的座位上是輝煌時代公司的新人白音。 白音穿著一身亞麻長裙,類似晚禮服又似長袍,不施脂粉,與頒獎禮的氣氛格格不入,十分另類。她比潘楠早發行專輯一個月,走靈魂歌手路線,自己作詞作曲,曲風和歌詞都很詭異,被譽為新生代才女。各家媒體一致認為,本次新人獎將會從她和潘楠之間產生。尹夏沫入場的時候她已經在座位上了,兩人互相微笑,接著白音就開始聽mp3,尹夏沫也就沒有再同她說話。 潘楠的頭發又剪短了些,更像美少年了,修長的雙腿,黑色皮靴,目若流星神采飛揚,當她走過紅地毯時引起眾多少女一陣陣興奮的尖叫。 “怎麽了?” 潘楠壓低聲音,發現夏沫忽然出神地望著一個方向,靜靜地,唇角閃過一抹輕柔的笑容,笑容很輕,異常柔美。 很少看見夏沫流露這樣的表情。 潘楠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隻見右前兩排的最受歡迎男歌手區,洛熙正轉頭看過來,他的視線和夏沫的視線如電光火花般膠著在一起,連兩人唇角的微笑都仿佛是一模一樣的。 察覺到潘楠吃驚的目光,洛熙的視線從夏沫身上移開,對潘楠笑著揮手打招呼。潘楠也對他揮了揮手。等她再看回夏沫時,夏沫已經恢複了往常淡靜的神情。 “戀愛了嗎?” 尹夏沫隻覺耳朵一熱,聽到潘楠湊在她耳邊低低地問,她心跳漏掉一拍,耳朵火辣辣地滾燙起來。應該否認才對,可是,不知為什麽,突然柔腸百結,竟說不出來話。 潘楠輕笑。 “哈哈,你此刻的模樣就像普通的女孩子。”潘楠咬著她的耳朵打趣,“我還以為你真的已經修煉成精,完全喜怒不形於色了呢。” “致謝詞想好了嗎?” 尹夏沫也壓低聲音說,半是為了報複她的調笑,半是真正想問。 潘楠的專輯走輕搖滾風,加上她令人目眩的中性美,又帥又酷的舞姿,專輯上市後反響強烈,一度衝上女歌手排行榜的首位,將沈薔擠到第二位達三周之久。在沈薔如日中天的勢頭裏,潘楠的表現正如一匹黑馬。如果說白音的專輯受到頗高的藝術評價,那麽潘楠的專輯在市場上受到的評價更高。 尹夏沫知道,本次的新人獎懸念不大,必將會在潘楠和白音之間產生。她並無任何自卑自貶之意,隻是深知自己入行時間太短,雖然進步很快,也應該仍有潛質可挖掘,然而相較於經過專業訓練七八年之久的潘楠和白音,還是有相當的距離。 “想好了,”潘楠雙手交叉向腦後,輕咳一聲,笑著低聲說,“謝謝HBS,謝謝MTV,謝謝sun公司,謝謝采尼,謝謝經紀人,謝謝爸爸、謝謝媽媽,謝謝夏沫……” 尹夏沫笑了:“好標準的套話呢。” “是啊,本來就是無聊的場合。”潘楠懶洋洋地說,“作品好與不好,每個人心中自有定數,哪裏用他們來頒獎認定。隻是如果不出席,必然會被指責新人就擺架子,羅嗦得要死。” 這時,白音取下了mp3的耳機,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潘楠和尹夏沫,兩人同時笑了笑,默契地改變話題,開始談些有的沒的。 *** *** 歐氏集團大廈。 年度金獎頒獎禮在液晶電視中轟轟烈烈地進行,喧鬧的聲音反而襯得空蕩蕩的辦公室裏異常安靜。歐辰背脊僵硬地坐著,偵訊社的人已經離開有二十分鍾了,但是他的腦中依然震驚得混沌一團,再沒有平日的淡漠和鎮靜。 照片微微有些發黃。 好像是從不同的地方收集來的,有的照片保存得很幹淨,有的照片染上些汙漬,被折過,有指印,有的照片是翻拍舊時的聖輝學校校報,畫麵模糊並不清晰。 但是—— 照片的畫麵裏有相同的兩個人。 校園裏的景物,少年的他冰冷倨傲,然而跟如今的他還是不同,那時候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尤其當鏡頭抓拍到他凝視她的瞬間。她的樣貌看起來要稚氣幾分,潔白的臉孔,琥珀色玻璃般的眼睛,依然是淡靜疏離的,可是在仰視他時,她的唇角總有一抹輕柔的微笑。 望著照片裏這抹微笑。 歐辰的心髒仿佛猛然被鉗緊了! 他記得這抹笑容。 ………… …… 廢舊的庫房。 她的聲音裏有種低柔的感情。他一怔,低頭看懷抱裏的她,她的眼睛裏蘊著星芒般的淚光,嘴唇蒼白如百合花,輕柔的笑容。 他的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他忽然想用手指碰觸她的麵頰,輕輕地,就隻是輕輕地碰觸她,為什麽她總是那樣輕易地,那樣輕易地就讓他心痛。 …… ………… 原來,她曾經經常這樣地對他微笑嗎?在他的身邊,靜靜地望著他,對他微笑,仿佛永遠也不會離開他。歐辰深吸口氣,手指變得緊張而僵硬,他努力克製著胸口的疼痛,仔細看那些照片。 一張是校園的廣場。 廣場上烏壓壓的學生們,如海水分開般讓出道路,少年的他站在她的麵前,他的氣息高傲淩人,輕彎下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個吻。她凝望他,眼神寧靜,卻悄然地,流露出屬於少女的嬌羞。 一張是遊泳池旁。 身邊圍繞著很多衣飾名貴的公子小姐,少年的他淡漠而疏離,所有人都距離他兩米的距離以外,隻有她始終站在他的身邊,手中拿著他的浴巾。 一張是清晨的湖邊。 湖麵還有淡淡的霧氣,他像是剛晨跑回來,額頭有些細汗,她背倚著黑色的加長林肯,溫柔地用毛巾為他擦拭汗水。 偵訊社負責人的話再度響起在歐辰耳邊—— …… “經過我們調查,五年前在聖輝學院尹夏沫和歐辰是很著名的一對學生情侶……” “歐辰十四歲的時候就公開宣布,尹夏沫是他的女朋友,所以兩人的交往在當年的聖輝學院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因為在校園裏很引人矚目,所以許多學生和校報記者都喜歡偷拍他們在一起的照片,私下傳閱。我們收集到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再收集到更多……” “但是五年前,尹夏沫的養父母遭遇車禍過世,歐辰卻突然失蹤了一般,再沒有音訊,兩人似乎也斷了聯係……” “如果您還需要調查尹夏沫在過去五年中的經曆,我們也將竭誠提供服務……” …… 手指僵硬而顫抖,歐辰握緊手指,夜風將窗紗吹得轟然揚起,手腕上纏係的綠蕾絲也翻舞飛揚。他俊美的麵容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的黯綠色恍如漆黑夜色裏樹濤洶湧的森林。 因為始終懷疑。 那種強烈的宿命感。 他終究還是請偵訊社從尹夏沫入手來調查他自己的過去。可是,當這些照片,當調查結果放在他麵前時,渾身的血液憤怒地咆哮著,又仿佛,隱隱約約,有一種莫名酸澀的幸福在血液裏靜靜流淌。 ………… …… 她看起來那麽平靜。晚霞漸漸消失在窗外的天際,暮色四起,她輕輕地垂下幽黑的睫毛,唯有嘴唇依舊微微蒼白。 “我不認識你。” 聲音很輕,就像如煙的往事一般飄蕩在靜悄悄的病房。 …… 她靜靜地瞅著他,如深夜花瓣上的露珠般靜靜瞅著他,琥珀色的眼瞳淡漠地靜靜瞅著他: “為什麽要騙你呢?” 她微笑,笑容裏有種滿不在乎的神情。 “如果要騙歐氏集團的少爺,也應該騙你說五年前我認得你,你愛過我,我愛過你……可惜,我不認識你。” …… ………… 她騙了他。 心髒一陣劇痛,痛得就像要立刻死去了,痛到極點,反而又痛得麻木起來,體內的血液也從方才的激烈奔湧,漸漸冰凍,寒徹入骨。她騙了他,歐辰眼底結滿寒冰,因為知道他忘記了,所以—— 她欺騙了他。 冰冷的目光望著液晶電視裏的畫麵。 年度頒獎禮的主持人宣布最佳新人獎,屏幕裏分格切入五個鏡頭,四個女孩子,一個男孩子,她的表情淡然平靜,似乎遊離於頒獎現場之外。 獲獎名字激動地被宣布—— “尹夏沫!” 屏幕裏其他四人的鏡頭迅速消失,隻餘下她臉部的大特寫。她錯愕,微皺眉頭,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不可置信的神情,接著她向右手那個女孩看了看,那女孩笑著抱抱她,親吻她的臉頰。 空蕩蕩的辦公室裏。 歐辰眼神暗凝。 無法容忍有任何人如此親昵地接近她。 片刻之後。 她走到領獎台上,手裏拿著水晶獎項,聚光燈打下,水晶雕像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芒。白色的晚禮服,凝脂般的肌膚,海藻般的長發,她的眼睛就像美麗的海水,亮如白晝的光柱裏,她的微笑淡然寧靜,也象大海般,令人無法移開目光,仿佛要沉溺其中。 麥克風在她麵前。 “能夠得到這個獎項出乎我的意料,”她微笑,望著台下的明星嘉賓們,目光真誠謙遜,“因為同時角逐此獎項的潘楠、白音等等她們實力都很強。謝謝大會……” 聽到這聲“謝謝”…… 歐辰的腦部突然仿佛被大錘重重敲擊! 他痛得悶哼一聲。 電視裏她後麵的話語聲頓時變成了沙沙的背景,再也聽不清楚。他腦部劇痛,一幕幕片斷如閃電般跳躍,撕裂般,眩暈著,不連貫地,在他腦海裏跳躍飛閃! ………… …… 波光粼粼的室內泳池。 …… 她象擦小狗一樣地使勁擦他: “跟我發什麽脾氣啊,臉那麽臭,你要是不喜歡看到我,往後我再也不來找你就是了!” 他用力奪過浴巾。 他將浴巾重重扔到一邊,瞳孔緊縮,眼底有深沉的綠芒,他瞪著她,下巴僵硬緊繃。 …… 她用手指輕輕幫他梳順頭發,忽然笑了,說: “又在吃醋嗎?” …… 她輕輕白他一眼,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轉回來,說:“拜托你以後發脾氣發得有道理一點好不好?否則哪一天我真的生氣了,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你會嗎?” “會啊。”她抱住他的胳膊,搖啊搖,撒嬌地說,“好了,快說你到底幫不幫忙。” …… 她笑得象盛開的花朵:“才不會,我就知道你會幫我!” 他瞟她一眼。 “謝謝你啊!”她搖著他的胳膊開心地說。 …… 水波映在天花板和牆壁,閃閃的粼光。 “夏沫,你是我的。” 他冰冷的唇吻上她的額頭。 …… ………… 頭痛欲裂,歐辰緊緊掐住太陽穴,胸口裏好像有血氣翻騰,難受欲嘔,他痛苦地喘息,試圖想要多記起些回憶。然而,盡管他強忍著撕裂般的疼痛,卻無論如何無法再想起更多,而這段記憶也是片片斷斷,難以連貫。 低咒一聲,顧不得腦部的劇痛,歐辰硬是從沙發裏站起身,拿起跑車的車匙,大步走向辦公室的門。 門重重地被摔上! 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 她要欺騙他?! 這一切,他必須立刻知道答案! *** *** 年度金獎頒獎禮結束了。 慶祝酒會及記者招待會在HBS演播大廳隨後召開,組委會安排了幾個區,方便記者們分別采訪不同的明星,為明星們拍照。哪個明星的人氣旺,哪個明星的人氣稍遜,這時候就看得最清楚。 幾乎所有的記者都圍向洛熙,今年他不僅得到了十大金曲中四個席位,更將年度最具實力獎、年度最佳專輯獎、年度最受歡迎男藝人獎包攬一身,如往年般成為最耀眼的明星。 無數記者包圍著洛熙,無數話筒、攝像機對準他,仿佛世間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了,炫目的光環完全籠罩在洛熙一個人的身上。 有些記者沒有來得及擠到洛熙身邊,便四散開來,采訪其他的明星。四五個記者在采訪沈薔,雖然今年的勢頭比去年略弱,但她依然保持了年度最受歡迎女歌手的獎項。傳言她為了洛熙屢次生病入院,這次露麵確實顯得麵容清減了些,記者們八卦地追問她和洛熙的感情進展如何,沈薔卻稍嫌生硬地說她隻回答關於頒獎禮的問題。 薇安和姚淑兒各占據了十大金曲中的一席之地,也有記者在為她們拍照。薇安似乎擺脫了緋聞的陰影,一襲火辣的紅色晚禮服,鑽石首飾熠熠生光,談笑自若。姚淑兒穿著白色晚裝,清秀溫婉如茉莉花,羞怯地接受一個記者的拍照,當她無意中與遠處尹夏沫的視線碰觸時,怔了怔,然後很快地移開目光。餘靜宜和關穎也得到一兩個具有安慰性質的獎項,她們都優雅地手握酒杯,同身邊的藝人朋友們一起慶賀。 “祝賀你!” 潘楠跟尹夏沫暫時從記者的包圍圈中脫身走到一角,她輕碰夏沫的酒杯,笑容毫不介意,似乎覺得夏沫獲得新人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尹夏沫心內卻五味雜陳,如果說沒有欣喜也是虛偽的,能夠一出道就獲得最佳新人獎,為每個藝人所向往,而且有這個頭銜,以後可以獲得更多出位的機會。 但是—— 這個獎項並不應該屬於她。 無論從實力還是人氣,白音和潘楠都要勝出一籌,如果說白音的專輯太過陽春白雪曲高和寡,那麽潘楠的歌曲藝術性流行性結合得堪稱完美。 “對不起。” 尹夏沫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喝得急了些,微微嗆咳。她想要得到認可得到獎項,可是,她想要得到是與自己的成績相匹配的承認,而不是好像莫名其妙地偷了原本屬於別人的東西。 “說什麽呢,”潘楠輕拍她的後背,好笑地說,“如果獎項被白音拿走了,我也許會鬱悶幾分鍾,但是你拿走了,就像是我自己拿的一樣。夏沫,相信你自己,你是非常出色的,雖然入行比較晚,但是也許有一天,你會比洛熙那小子還要紅!” “阿楠……” 尹夏沫胸口溫熱,她定定地望著潘楠,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 “千萬不要說什麽肉麻的話啊,”潘楠對她眨眨眼睛,好姐妹般親昵地摟住她的肩膀,“我會很寒很寒的。” 尹夏沫低頭笑了。 從珍恩之後,潘楠是第二個能夠走進她心裏的朋友。 忽然。 慶祝酒會的現場一陣騷亂,從左方烏壓壓衝進來一大群歌迷,大約竟有上百人之多,她們手裏舉著熒光棒、鮮花、禮物、各式各樣寫著所擁護明星的標語牌子,興奮地尖叫著衝過來! 明星們驚呆了。 這種場合很少允許fans們進入的。 “洛熙——!” “阿洛——!” “洛洛!洛洛!我們愛你!” 歌迷們激動尖叫著衝到洛熙身邊,將他緊緊包圍在中間,紛紛伸出手去,大喊著要揮手,要把手中的禮物送給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摸摸他碰碰他! 場麵一下子失控了起來! 頒獎會的保安們也衝進來想要把歌迷們拉走,但是狂熱的歌迷們既然已經進來了,哪裏還肯離開呢?保安們和歌迷們撕扯的時候,又有更多的歌迷洪水般衝湧進來,明星們頃刻間全部被包圍住了,各個難以脫身。 “洛熙——!洛熙——!” “洛洛!!!” “我愛你!阿洛——!” “薇安!我們支持你!我們相信你——!” “永愛洛熙——!” “支持洛熙——!!” “薔姐!我們心裏隻有你——!” “洛熙!洛熙!我們愛你!洛熙!洛熙!隻愛洛熙!” …… 酒會現場充滿了此起彼伏的呐喊聲尖叫聲,擁護不同明星的歌迷們拉開了陣營,聲嘶力竭的大喊著,仿佛呼喊的聲音大一些,她們對明星的擁護愛意就表達得更充分一些。 “阿楠!我喜歡你的歌!” “夏沫!《泡沫美人魚》唱得太好聽了!” “我買了三張《泡沫美人魚》的專輯,一張自己拿來聽,一張借給朋友聽,還有一張用來收藏舍不得聽!” “我也是!我也是!” “夏沫!我好喜歡你啊!” “阿楠,你以後的專輯我都會買的,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夏沫!祝賀你得到最佳新人獎!要繼續加油哦!” 尹夏沫和潘楠的身邊也擠來了歌迷,歌迷們興奮地對她們歡呼,拿出本子讓她們簽名。尹夏沫微笑著為她們簽名,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歌迷,在她們的歡呼中,忽然覺得有種滿溢的幸福,就像她是被需要的,她是被寵愛的。這一刻,她明白了為什麽許多藝人一旦踏入娛樂圈就很難再離開。習慣了被眾人擁護和喜愛,如果再失去,那種寂寞和孤獨也許真的是難以承受的。 “哼!什麽最佳新人!” 突然不知從哪裏傳出一聲冷哼,歌迷們怔了怔,發現那冷哼是從旁邊白音周圍的fans群裏發出的。 “黑幕!憑她也配得最佳新人?!” “不要笑死人好不好?!最佳新人應該是音音的!音音自己作詞作曲,最具原創性最有才氣!評委眼睛瞎了是不是!居然選這麽一個花瓶當最佳新人!我們要抗議!” 白音的fans們憤怒地喊過來,其他明星的歌迷全都聽得怔住了,明星們也詫異地麵麵相覷,向尹夏沫的方向看過來。 尹夏沫身子僵住。 她正在簽名的手指頓在紙頁上,托著簽名本的小歌迷小心翼翼地偷看她,吐了吐舌頭,想說什麽又不敢。尹夏沫淡笑一下,鎮靜住心神,繼續把名字簽完。 尹夏沫身邊的歌迷們擔心她受到傷害,趕忙也大聲罵回去: “亂說什麽!夏沫獲得新人獎是理所應當!” “就是!如果白音得到新人獎才是有黑幕!比烏鴉還黑的黑幕!” 這句話逗得酒會現場的明星們忍俊不住,其他歌迷們也都笑得前仰後合,白音的fans們頓時氣得怒火中燒,盡量白音低聲勸阻了幾句,依然集體轉頭對著尹夏沫,同她的歌迷開始對罵。 “花瓶!唱得難聽死了!” “白音唱得才難聽!什麽靈魂歌手!我看是鬼魂歌手!” “你們這些小洛莉小正太!沒水準就不要出來丟人!白音的歌曲是藝術!什麽泡沫什麽美人魚!惡俗!” “你們這群老變態!作怪就叫藝術啊!難聽就叫高雅啊!回去抱著你們的老骨頭進棺材去吧!” “花瓶?!我看她長得也不怎麽樣!” “一張狐狸臉!” “總比你們家白音那張老處女臉好看一百倍!” …… 雙方的歌迷們對罵得熱火朝天,尹夏沫試圖勸阻她們,但是她們已經吵上了興頭,耳朵裏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聲音。酒會裏其他的歌迷們、明星們和記者們都聽得呆住了,洛熙也從包圍他的人群縫隙間向尹夏沫看過來。 這時,有歌迷低低地說: “其實……最佳新人獎應該頒給阿楠才對……” “是啊……” “我也覺得應該給阿楠……” 一些潘楠的歌迷們聽這場爭吵聽得有點心煩氣躁,忍不住低聲嘟囔,漸漸地她們似乎也騷動起來。 潘楠眉毛一挑,對自己的歌迷們說: “你們喜歡我嗎?” “喜歡!”fans們想也不想地回答。 “好,”潘楠摟住尹夏沫的肩膀,瞪向她們,眉宇間有種男孩子的霸氣,“喜歡我就要喜歡夏沫,挺我就要先挺她,記住了嗎?!” 歌迷們驚怔。 天哪,阿楠帥死了! “記住了——!” 歌迷們異口同聲地喊,立刻加入了尹夏沫fans團的陣營,那邊白音的fans團也已經聯合了同樣新人獎落選的上官晶晶、喬雅和沈川南的fans們,形成兩大陣營對峙的局麵。 慶祝酒會徹底混亂了。 烏壓壓的歌迷們,保安們拉出去一個歌迷湧進來十個歌迷,漫天的對罵聲,記者們興奮地攝像拍照。尹夏沫看著對峙的歌迷們群情激昂,一個個罵得橫眉怒目,她處在風暴的中心,想阻止卻無法阻止,想離開又無法離開,隻有潘楠放在她肩上的手,給了她一些溫暖。 她無奈地笑了笑。 也無所謂,世間原本如此,不是自己該得的東西,得到了,就必然要付出代價。 詭異地—— 愈演愈烈的對罵聲突然消失了! 仿佛就在一秒鍾之內。 漫罵聲消失無蹤。 尹夏沫轉身看去,隻見人群鴉雀無聲地分開一條道路,洛熙正信步向她走來。恍若有淡淡的白霧,他眼角含笑,性感又魅惑,有種浪蕩少年的邪氣,偏偏美如櫻花的唇角又透出一抹直逼人心的純真。 他安靜地走來。 望著他。 兩旁所有的歌迷都忘記了語言。 洛熙走到尹夏沫麵前。 微笑。 優美如春夜的櫻花雨。 他用手中的酒杯輕碰她握在指間的酒杯。 “叮——” 酒杯發出清脆的響聲。 “祝賀你獲得最佳新人獎,”洛熙凝視她,溫柔地說,“剛出道的你也許還有不足,但是明年,我相信你的進步一定會讓所有的人震驚。” 方才參與辱罵尹夏沫的歌迷們絕大多數也是洛熙的fans,見他出麵為她撐腰,霎時好像蔫了一樣,再也罵不出口。尹夏沫和潘楠這邊的fans們得意極了,原本想要趁勝追擊,但是洛熙就在麵前,那些難聽的話又不好意思說出來,也隻好安安靜靜地閉嘴了。 尹夏沫凝望著他。 忽然,她的眼底輕輕閃過一抹淚光,方才的堅強淡定,在他麵前忽然就像玻璃殼一樣碎了,委屈湧上來。 她並沒有做什麽,這個新人獎並不是她所爭取的,如果是她自己的行為需要付出代價,那她毫無怨言。憑空而來的事情,傷害了她的朋友,也讓她承受無妄的口舌,雖然命運向來詭譎,她也習慣了,然而總是並不甘心的。 洛熙悄悄地對她搖頭。 她輕吸口氣,鎮靜下來,微笑著將淚光收起。潘楠此時也鬆開了摟住她的手臂,對洛熙偷偷做個鬼臉。 “你的酒呢?”洛熙正欲將酒飲盡,卻發現夏沫的酒杯是空的。他一笑,說,“也好,我今晚正帶了支香檳來,送給你好了,算是為你慶祝。” 說完。 他拉著尹夏沫的手,從烏壓壓的歌迷群中,微笑著離開,沒有理會歌迷們張大的嘴巴,沒有在意遠處僵立的沈薔,更加沒有在乎其他明星和記者們目瞪口呆的神情。 就這樣。 兩人離開了慶祝酒會。 一分鍾後。 “啊——————!!!!!” 大廳裏的歌迷們從呆滯狀態清醒過來,發出一聲聲尖叫,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近距離接近洛熙而興奮,還是因為洛熙對尹夏沫的關切而深受刺激。 *** *** HBS為洛熙準備了專屬的休息室,裝修精致華麗,而普通的藝人們是七八個人共用一間大休息室。 休息室的門剛關上。 洛熙就一把從身後抱住了尹夏沫,他把頭埋進她的頸項間,緊緊抱著她,低喃說:“今晚第一眼看到你,就恨不能走到你的身邊,象這樣緊緊抱住你,把你揉進我的身體裏。” 他的唇息嗬在她的肌膚上。 灼熱滾燙。 尹夏沫隻覺有股戰栗從她的脖頸傳到血液,麻麻地,又從血液鑽進她的心底。 “怎麽辦呢?”洛熙呻吟著從背後抱著她,吻著她耳後的肌膚,“好像真的已經中毒了,明明是昨晚還見過你,可是就像看不夠你,想要時時刻刻同你在一起。” 尹夏沫撫住他攬在她腰腹間的雙手。 閉上眼睛。 她輕笑著歎息: “我沒事。剛才的事情我很快就會把它忘記。” 他是怕她難過,才故意這樣親昵地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吧。隻是,她並沒有那樣脆弱,與過去相比,這點難堪輕微得甚至無需去在意。 “喂!” 聲音裏帶出惱意,他收緊雙手,她腰腹間的肋骨頓時生痛,悶哼一聲,她忍不住側頭去瞪他。他卻也正惱怒地瞪著她,似笑非笑,眼眸深處滿滿的感情讓她的心跳猛然停住。 “可惡!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對你說這些,為什麽要把話題扯開,”洛熙負氣地說,越想越惱,張口咬住她的耳朵,“那種愚蠢的對罵誰會在意,又不是傻瓜。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你也不用傻傻地承受,直接讓那些大喊不平的人去找頒獎禮的組委會,獎是他們頒的,理由自然他們最清楚。這世上哪有什麽絕對的公平,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在她們看來你不如白音,在我看來十個白音加起來都比不過你的一根手指頭。” “你說話有點刻薄。” 她想笑,分明知道他的話隻是在寬慰她,並未完全公道,但是聽到心裏竟溫溫熱熱說不出的受用。 洛熙望著她的笑容,屏息。 剛才酒會裏的她神情淡然鎮靜,而身體卻微微僵硬。深知她是堅強的,就算風暴再強烈十倍她也未必會被打倒,可是那樣的她卻讓他心痛極了。此刻,她的身體終於溫暖柔軟下來,靠在他的懷裏,他抱著她,忽然生出一種蠻橫的念頭。 讓時間停止吧。 讓他和她就在這一刻死去吧。 夜色深沉。 兩人的呼吸很輕,仿佛是甜蜜的,他溫柔地從背後擁著她,休息室的地板上,兩人的影子重疊成一個。 “夏沫……” 洛熙的身子滾燙滾燙,他美麗的眼眸裏彌漫起氤氳的霧氣,親吻著她潔白的耳垂,喊了她一聲,又沒有說下去。 “……嗯?” 自己聲音裏那種陌生的沙啞,讓她也暗自吃驚,腦袋昏昏的,他的親吻令她的腳趾似乎都酸麻了。 “夏沫……” 洛熙又喃聲喚她,尹夏沫在他懷裏,側仰起臉看著他,她兩頰暈紅暈紅,眼睛如露珠般瑩亮。他心中情動,忍不住又吻上她的麵頰,低啞地說: “……同我住在一起,好嗎?” “……?” 她恍恍惚惚地沒有聽懂。 “我們……同居吧……”他的呼吸滾燙灼熱。 她訝然地睜大眼睛,他卻又密密麻麻地吻著她的麵頰和耳朵。她被他吻得無法思考,恍若不由自主地旋轉著,眩暈著,陷入一個充滿強烈的罌粟香氣的漩渦。在理智的淪陷中,她吃力地用最後一絲清明思考,怔怔地,緩慢地思考。 “咚咚!” 好像有聲音。 尹夏沫聽到了,她掙紮著轉頭向休息室的門看去,好像是敲門的聲音。而洛熙正吻得情熱,她轉頭的角度恰好使得兩人的雙唇碰在一起,他低聲呻吟,用力吻住她,這個吻濃烈而灼熱。 於是—— 兩人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世上隻剩下那甜蜜誘惑如中毒般的激情漩渦。 “砰————!!!” 一聲巨響! 門憤怒地撞擊在牆壁上! 空氣中仿佛結了冰。 徹骨的寒意。 從門口處如風雪般席卷過來! 洛熙和尹夏沫吃驚地向門口望去。 隻見歐辰憤怒僵硬地站在那裏,他嘴唇煞白,望著依偎在一起的那兩人,深黯的眼底似乎有痛苦的火焰在燃燒。站在那裏,他就像一座孤獨的冰雕,寒冷徹骨,緊抿的嘴唇卻透出無比的怒意。 尹夏沫驚怔。 她下意識地想離開洛熙。 肩膀一痛。 洛熙的手指緊緊箍住她,仿佛她是他沉溺前的最後一塊浮木,哪怕抓得她壞掉,也絕不鬆手。她吃痛地側頭看他,錯愕地發現他的眼底充滿了脆弱,除了脆弱,還有寂寞、緊張和害怕失去的恐懼。 等她再看向歐辰的時候,歐辰已經站在她的麵前。 他神情冰冷。 然而冰綠的瞳孔裏有著難以克製的憤怒。 一張張微黃的照片從她眼前晃過,然後如落葉般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她看到了照片中的畫麵,強烈的窒息感抽緊她的喉嚨。 “你騙我!” 歐辰的聲音裏透出冰冷的恨意。 “尹夏沫,你是我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