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法
反認他鄉為故鄉,甚荒唐。 ─ 摘自《紅樓夢*好了歌解》 作者 聲 明
此乃荒誕小說,滿紙荒唐言也,望讀者諸君不考據,不索隱,若情節與真人真事有巧合之處,純屬偶然,概不負責,特此聲明。 一九九四年於丙丁居醫寓
契 子 列位看官,話說我炎黃子孫,自秦始皇時代徐福領了五百個童男童女,去扶桑登陸始,其後自漢,唐,宋,元,明,清乃至民國到中華紅朝,每逢內亂迭起,百姓爭相棄國逃避,弄得當今世界,到處充斥滿黃皮膚黑頭發的龍子龍孫,偏偏這些子孫又天生聰明固執,藉著祖宗留下的幾個方塊字,不肯認同洋人的文化,自個兒聚在一起,開酒樓,說漢話,建牌樓,供神祗,甚至辦報紙,出刊物,在別人的國土上搞國中之國,動輒稱呼當地人為‘外國人’,反客為主,自己當起主人翁來,你說好笑不好笑。 閑話少說,單表在地球的南端,有個叫丙丁尼亞的地方,這裏物阜民豐,四季常綠,早年從南唐遷徙來的龍子龍孫,選定了市中心的一塊風水寶地,豎起一座高叢巍峨的牌樓,上用金粉髹著“唐人街”三個鬥大的字,兩旁的柱子上刻著一副楹聯:“摹漢碑,吃唐餐,吟宋詩,不愧為中華子孫;聽元曲,讀明文,賞清畫,何須懂番邦文明”。遠遠望去,好不氣派。街上酒肆林立,旗幡飄揚,百色雜貨,琳琅滿目,在加上耍拳的,賣藝的,占卜的,推拿的┅┅雖說街麵肮髒了些,但整日價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活脫脫似一幅張擇端筆下的 話說西門慶告別了王婆,剛欲轉身,但見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人,向他急步走來。那人長得矮小,從身架骨來看,發育時一定遇上過三年自然災害,但近期保養得不錯,圓鼓鼓的臉上透出一股得意的神情。驀地看去,此人似乎在那裏見過,西門慶呆呆地想著,隻見那人唱了個肥諾道:“西門大官人,你還記得我嗎?” 西門慶抱拳道:“抱歉,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哈,哈,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乃是當年在清河縣街上垮籃賣生果的鄆 哥兒呀!” “哦,”西門慶恍然道,“多年不見,如今你發福得這副模樣,叫我怎能認出來。” “哪裏,哪裏,我隻是有貴人相助,在別人的手下謀份差事罷了。”鄆哥兒搖搖手,問道:“西門大官人如何也上這唐人街來了?” 西門慶道:“我自移民到這裏後,失去了家鄉那幫酒肉兄弟,整日閑得無聊,上這裏來散散心。偏巧又語言不合,所以也玩不出興頭來。” 鄆哥兒道:“這唐人街,住的極大多數是南唐的後裔,通用南腔,我等講北調的人氏,在這裏是呆不慣的。大官人為什麽不去宋人街走走。” 西門慶聽了鄆哥兒的話,納罕道:“這丙丁尼亞難道還有一條叫宋人街的,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鄆哥兒道:“大官人有所不知,隻因南唐人出洋早,在世界各地買地築街,故世人隻知有唐人街的,。殊不知這幾年,北宋人也大量湧出國門,因為語言和生活習慣的不同,彼此擇地而居,於是就出現了宋人街,連這裏的洋人都知道南唐北宋兩條街呢!”西門慶聽了連連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這兩條街南北對峙,這樣說來,洋人會說我們中國人不團結了。” 鄆哥兒歎了口氣道:“中國人的不團結,早就舉世聞名了,哪還用外國人說,就拿這些年來說罷,大宋要並吞南唐,南唐的百姓‘夢裏不知身是客’,殊不知這土地早晚要歸大宋的。反過來,他們把不願歸順的怨氣發泄到大宋百姓的身上,仗著他們早來海外的優勢,把我們這些晚到的大宋子民剝削得好苦。當初我在他們手下打工,所得的工資還不夠全家的開銷呢!這南唐人不光賺錢欲重,而且極虛偽,見了大宋人有困難,嘴上每每會假惺惺地說,‘大家都是中國人呐’,其實骨子裏恨不得把你吃了才解饞。當初我不懂南腔,每聽這話,還錯以為‘大家都要人吃人’呐。” 西門慶聽鄆哥兒說罷,不由笑道:“照這樣說來,倒是要有條宋人街了。” 兩人正聊著,一個小廝前來招呼鄆哥兒道:“鄆經理,客人們正在車上等著呢。” 鄆哥兒抬起手腕,對那隻金光閃閃的勞力士手表掃一眼,對小廝道:“知道了。”把小廝打發走,回頭又對西門慶道,“我目下在高衙內手下任差,高衙內在宋人街造了半條街的店鋪,交給我經營出租。現在我正約了幾位客戶去看房呢。” 西門慶道:“這可對上號了,敢問這宋人街上有否適宜開藥鋪的空舍?我到這裏後閑得無聊,終日飽食,無所事事,正想重操舊業,再作馮婦呢。常言道:‘坐吃山空’,偌大的家事靠花積蓄生活,終非長久之計。” 鄆哥兒道:“有啊,我那裏正有一排三開間的空鋪,開藥店是最合適也不過了。況且這十裏長的宋人街,還沒有一家藥鋪呢。” 西門慶道:“好啊,我們約個時間去看看風水如何?” 鄆哥兒道:“約定不如撞定,既然大官人有意,倒不如跟我們的車一起去,看得好,馬上可以拍板,擇日開張。再說這店鋪的事,誰先看中誰得,容緩不得一刻的。” “這倒也是,既然有便車,我就搭了去吧。”西門慶說罷,跟在鄆哥兒後麵,連同那小廝,三個人來到唐人街後麵的泊車場,上了那輛十二座的巴士。 上了車,鄆哥兒特地找了張沿窗的位置,讓西門慶坐了,然後自己在旁邊陪著,吩咐司機開車。 車一啟動,西門慶問鄆哥兒道:“你來這裏幾年了? 鄆哥兒掐著指頭道:“日子過得真快,連頭帶尾快要八年了。” 西門慶看到鄆哥兒這副風光相,不敢用舊日的目光對待他了,不由恭維道:“你年輕,人又聰明勤快,八年中闖了這番事業,真不容易。” “哪裏,我初來時,在南唐人手上打了一段時間工後,去唐人街提籃小賣,幹那販賣生果的舊勾當。一個偶然的機會,遇上高衙內,他念著同鄉的情份上,給了我這份差使。” 說話間,車進了泊車場徐徐停住,鄆哥兒指指窗外道:“到了!” 西門慶隨著眾人下車,出得了泊車場,迎麵展現一幢大牌樓,黃色硫璃瓦屋頂,漢白玉廊柱,懸簷高觸,畫龍雕棟,正中的橫額是南唐李後主的手筆“天上人間”,兩旁的楹聯是: 有自由,有民主,何須回首故鄉; 夢家園,夢宗祠,不能忘懷舊情。 廊柱下蹲著兩隻石獅子,呲牙咧嘴,沿道兩旁一溜排著龍鳳龜麟。十二生肖,華標經幢等裝飾,雖說陳列得不倫不類,但尚屬得體。 西門慶反背著雙手,望著那匾額,心想,這既是宋人街,何以懸著李後主的題詞。 鄆哥兒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上前解釋道:“隻因這裏的百姓,大半受宋太宗的迫害,逃亡而來,所以他們不喜歡與大宋有瓜葛,反卻留戀舊帝的功德,再則李後主是個大才子,字寫得好,所以這裏各幫會的盟主一碰頭,就決定推崇用李後主寫的字了。” 西門慶聽罷,搖搖頭道:“真是海外奇談,聞未所聞。”轉而又指著那楹聯道,“這聯對得工整,用詞也好,把流亡者對故國恨鐵不成鋼的感情都寫出來了。寫此聯者,非大手筆不能為。” 鄆哥兒笑道:“西門大官人究竟是讀過書的人,識貨。撰寫此聯的作者姓牟名二堂,是這宋人街的一位名士,與敝人也有幾麵之交。”鄆哥兒說著不免露出幾分得意之色,繼續道,“牟先生原本是一位報社的主筆,學貫中西,琴棋書畫都能來得,現在已歸老林泉,頤享天年。他喜結交文友,平時調琴作畫自娛,是一位通達世事的老先生。” 卻說西門慶與鄆哥兒邊走邊聊,不覺已走到街盡頭。 西門慶雖說是和鄆哥兒在閑聊,兩眼早就盯住一家店鋪。這店鋪一溜三開間,隔壁是一家畫廊,按風水學的角度說,正是龍尾尖的位置。他向鄆哥兒問明了價錢,頗有租賃之意。鄆哥兒道:剛才我說的正是這間,可見英雄所見略同。你西門大官人若把此店開了,保證財源廣進。西門慶道:“隻待風水先生看過,就擇日開張。” 兩人站在店門前,正說東道西,驀地一輛破麵包車嘎然停下。車上鑽出一個人來,但見他一身球衣球衫,雙袖捋上半臂,歪嘴裏叼著半截香煙,一下車衝著鄆哥兒,臉堆浮笑道:“鄆大哥兒,好久不見,敢情是把老弟忘了。” “哪裏敢!”鄆哥兒答道,“這陣子正忙,天天陪客看店鋪,簽合同。今天在唐人街碰上西門大官人,我陪他來擇個店鋪。” “哦,您是西門大官人。”那人轉過身,眨巴著眼,撓撓頭,用巴結的口吻說:“久仰,久仰,我小時候看《金瓶梅》,就知道西門大官人富甲一方,今日有緣相會,實屬三生有幸。”說罷,伸手從球衫領口裏掏出一本裝訂粗糙的簿子道,“這是敝人寫的詩集,請西門大官人指正!” “豈敢,豈敢,”西門慶接過簿子,望著上麵的題簽《冬瓜葡萄狗牙詩》,署名—裴夥客,不由心中納罕,覺得這詩集名好生奇怪,真是莫名其妙土地堂,但嘴裏仍然敷衍道,“裴先生好文才。” “哪裏,哪裏,這寫詩不是我的真功夫,我的真功夫在這裏呢!“說罷又把手伸進球衫領口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送到西門慶麵前道,“這作畫才是我的真功夫哩! 西門慶雖然喜歡附庸風雅,但是個半通不通之人,在這忙碌時刻,哪有興趣欣賞這勞什子的東西,於是趕緊推開裴夥客遞上前來的破畫,道:“我今日是來看店鋪的,沒時間欣賞裴先生的大作,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西門慶原先以為此話可以把他打發走了。誰知裴夥客聽了更上勁頭,又從領口裏摸出一張紙道:“西門大官人開店,這店招一定由我來寫了。這是我的書法作品。我六歲跟我娘舅學書法,寫得一手好字,最擅長寫店招門聯。西門大官人如有不信,,可驗證此作品。” “多謝多謝,改日拜讀。”西門慶說著,向裴夥客招招手,腳底象抹了油一樣,拉了鄆哥兒就走。 裴夥客見西門慶轉身,象招徠財神似的,急吼吼道:“西門大官人,有空別忘了到舍下來吃水餃和炊餅,我家的炊餅正宗開封風味,肯定比武大郎家的味道好。那詩集上有我家的地址。親不親,故鄉情,你我都是北方來的大宋子民,如有什麽事情要我盡力,諸如搬場,打架,本兄弟文武雙全,隨叫隨到。” 西門慶逃離了裴夥客,頭也不回地對鄆哥兒道:“這丙丁尼亞真是多元文化之地,魚龍混雜,應有盡有,這等文人豈不要把人嚇煞。” 鄆哥兒道:“此人在唐宋兩街皆有名氣,每有‘派對’,必定出現。他與人初相識時極其親密,不出一個月必定反目成仇,背後會使出各種小人手法,誰被他盯上誰倒黴。你如果真的上他家吃炊餅,恐怕白送了禮物 ,連湯水還喝不飽哩。” 西門慶道:“我是飽經世事之人,各式人等何止見過成百上千,豈會中他圈套。” 西門慶說罷,驀地聽得鈴聲大作,隻見鄆哥兒解開西裝扣子,從腰間掏出一架手機,‘咦咦呀呀’講了一陣,回頭對西門慶道:“高衙內來急電,召我去酒樓,有急事要辦,至於你租店鋪之事,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價錢,盡管放心。”說罷,揮手而去。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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