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十年代(七):文革史應該補上的一頁
文章來源: 吳友明2019-07-19 21:11:46

我們現在通常說的知青大返城,是指1979年開始的幾年時間。其實這種說法是不準確的,準確地說,是上山下鄉知青和城鎮居民的大返程,而不是隻有知青。用我們一家的事例來說最清楚。

    我們一家7人(父母和我們五個兄弟姐妹)是1969年下鄉的,1979年可以全家回城。這時候, 我們一家有4人有條件回城:我父母、我最小的妹妹和我。其他3人呢?我姐姐婚嫁了,我的大妹妹有固定工作了,我弟弟在讀大學。所以,隻有我們4人戶口還在農村。

    這一批回城,是安排城鎮居民回城,凡是下鄉的城鎮居民戶,還沒有升學或者工作的,戶口還在農村的,願意回城的都批準。

    這就是說,在回城的浪潮中,城鎮居民是先於知青回城的。在我們下鄉的書洋公社,據我估計,下鄉的城鎮居民人口比下鄉的知青還多。在我們的生產隊,下鄉的時候,城鎮居民有13人,知青有7人,附近的幾個生產隊也是如此。因為大隊安置下鄉人員,分派到每一個生產隊,大多是根據居民和知青的比例安置的。

    這些細節也許沒有人注意到,卻是非常重要的,對我八十年代的工作和生活有很大的影響。

    我是老三屆知青,照理說1969年下鄉是以知青身份下去的,其實不是。因為我們是全家下鄉,就按照城鎮居民的人頭算我的份。我姐姐也是老三屆,她也和我一樣,城鎮居民身份。在我們公社,像我們這種知青身份被劃到城鎮居民身份的很多。城鎮居民中個人的生活補貼比知青差,根據我的舊信記載,當時龍海縣政府對全戶下鄉的落戶安置費是每人160元,單身漢每人230元。在落戶後的六個月裏,單身漢每人每月8元,全戶每人每月6元。半年後就取消任何補貼。安置部門隻區別單身和全戶,不是知青的單身漢也享受知青待遇。這就是說,隻要單身就是知青,隻要是全戶的,就是居民。

當地的領導幹部為了區別居民戶的知青,稱我們是戶青。知青和戶青的的待遇在半年之後就停止了,看起來一視同仁,可是到了有招工指標的時候,知青優先。下鄉之後一年,單身知青就陸陸續續走了,有的招工,有的補員,有的申請病退回城,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唯有居民戶的知青因為家裏有父母需要照顧,很難走。居民戶下鄉的,又大多數是有曆史問題的家庭,子女即使是知青,也不在招工的考慮之內。所以,直到1979年,留著農村的幾乎隻有居民戶。這一年夏天,城鎮居民戶都落實回城,可是回城不會安排工作,我想我是知青,可以等待招工,所以我沒有回城。為的就是這張知青身份的ID卡。

      1980年回城之後我參加工作的經曆已經介紹過了,但是我的知青身份還是沒有被承認,因為知青是計算工齡的,我沒資格加工資。我隻好再找親友到勞動局說情,還到原來讀中學的龍海一中打了一張畢業證明,證明我是1967年在該校初中畢業,畢業時沒有發畢業證書。這是一張32開的紙條,卻讓我糾結了十幾年的心病。

其實,紙條容易打,勞動局這關不容易過。若不是為了加工資,我才不在乎什麽畢業證明,我是不是知青身份對我沒有任何影響。

     和我一樣糾結知青身份的戶青朋友還很多,他們為此的遭受挫折的故事我也知道不少,現在,那些下鄉的朋友,不管是知青還是戶青,不管是退休還是還在工作,都享受著下鄉的工齡補貼。沒有人去注意到40年前上上下下的那條醒目標語。

   “熱烈歡迎知識青年和城鎮居民到農村去!”

     時代隻記住知青,但是我們不能忘記城鎮居民,尤其是戶青。那些年我為什麽快樂不起來?就是因為是戶青,憋氣窩火十幾年。十幾年的光陰足以使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人,脫胎換骨。

     補充一個問題,在我的回憶錄《土樓歲月》裏,我記錄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生產隊的,但是我錯了,直到2016年我回到第二故鄉的時候,90歲的老隊長對我說,我們隊裏最後走的不是我,而是兩位知青。原來,這兩位知青長期回城,戶口還在農村。直到我走以後,也就是1980年之後,才把戶口遷回去。具體哪一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八十年代的故事。還有很多知青和戶青的故事我不知道,我走之後,我們大隊還有不少戶青沒有招工的份,尤其是那幾位地主的兒子,我的同齡人,他們在八十年代的遭遇,一定比我更加坎坷。

     八十年代的往事不堪回首! 也正是不堪回首才要回首,曆史就是回首。戶青的曆史我們不回首?誰回首?!什麽是“戶青”?在文革的字典裏都找不到,應該在文革史上補上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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