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比不能在一起更難 爸爸出國去了,媽媽也在外地,為了不讓他們擔心,電話裏我什麽也沒說。況且有譚天陪著我就足夠了,勝過任何人在身邊。 譚天每天一大早就會過來看我,給我買我愛吃的生煎包、鍋貼這些在食堂裏吃不到的早飯。上午他去學習忙項目,中午一到飯點就帶著一碗骨頭湯和兩個小菜過來。以前我以為他不會記得我愛吃什麽這種小事兒,但是這些天他帶過來的菜全部都是我愛吃的,而且菜裏不僅沒有辣椒,連蔥薑蒜這些我不喜歡的佐料也都沒加。豆沙包就是豆沙包,明明全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卻就是不掛在嘴裏。 我盯著麵前一盤香噴噴的紅燒帶魚,問:“你這些天是在哪裏買的這些菜?不像是食堂裏的,也不像是校外飯店的外賣。” 譚天好奇的看了我一眼:“你怎麽知道不是食堂的也不是飯店的?” “食堂裏的帶魚都切長塊,魚身上銀色的皮從不刮掉。校外那幾家飯店我都去過,他們燒的帶魚一般都會放辣椒點綴,蔥薑蒜更是必不可少。可是這盤魚帶著蔥香味兒,卻不見蔥,吃不出魚腥味兒,卻不見薑,不會是門外那幾家小飯店的手筆。” 我說著又舀起一勺骨頭湯說,“還有啊,這骨頭湯香味濃鬱,色澤白潤清亮,材料肯定很新鮮,燉的時間也足,像是砂鍋小灶做出來的。” “哎呦,不知道的人聽了這番話,一定會以為你是大廚呢。哪知你是王語嫣翻版,理論知識是行家,真槍實幹一點兒都不會。” 譚天笑嗬嗬的挖苦我。 “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我奶奶廚藝很好,我家保姆張阿姨也是有廚師證的,我從小耳濡目染,隻是現在暫時用不上所以沒機會學罷了。” 我頭一揚不以為然的說, “以後需要時,肯定能練就一手好廚藝,到時候你來鑒定。” “好,那我可記著了,我掰著手指頭數,看到哪年能吃上你做的飯。” 譚天笑嗬嗬的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說,“不知道我一雙手夠不夠數得過來。” “你別門縫裏看人,等著瞧。” “不過你觀察得很仔細,的確猜對了,這些菜都是我買了讓人幫忙加工的。我們實驗室看門的大爺在校外附近住,他老婆是省府大樓食堂的幫廚,是本地人,我想她做的菜肯定比較符合你的口味,果然你都喜歡。” 譚天說著把湯從保溫桶裏盛出來遞給我。 “你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細心周到了?” 我的眼睛也像手裏的這碗湯一樣冒起熱氣來了。我經常覺得譚天粗枝大葉的,但有時候他細心起來又令人驚歎,讓我捉摸不定。 “你這一槍戳得挺深的,傷到了經絡韌帶和一部分骨頭,你得多吃點才能早點把傷養好啊。” 譚天覺得我問得如此多餘,“再說,你爸媽都不在,也沒人給你送飯。” 我對他中規中矩的回答不甚滿意,轉了轉眼珠子引誘他說:“哦,你是不是想著把我照顧好了,立下一功,將來去見我爸媽時能加點分?” 這還是我第一次主動談起我們的將來,自從譚天給了我那根定海神針後,對將來的想象自動就變成代碼輸入了大腦,成為戀愛程序的一部分。 “就你腦筋多,我可沒想這麽多。” 譚天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 我知道譚天說的是實話,就他這榆木腦子豆沙包的心,自然是不會聯想到這層的。隻是我暗自希望他會為了將來給我爸媽留下好印象而做點努力,那麽哪天我若真要背水一戰時也更添些底氣。 腳上的傷很疼,醫生說止痛藥不能吃太多,所以隻有晚上睡覺前才吃,白天就盡量忍著。譚天為了幫我分散注意力,一有空就會陪我聊天講故事。他的閱讀量很大,讀書的視角也與我不盡相同,即使一些我讀過的書,聽他講來卻也領悟到別樣洞天。 “你知道在《倚天屠龍記》裏我印象最深的是哪個角色?” 譚氏評書開始廣播了。 “不是趙敏,就是周芷若,要不就是你羨慕張無忌的九陽神功。” “都不是,讀完書後我最佩服的那個人是光明右使範遙,又叫苦頭陀。” 譚天說著衝我眨眨眼睛。 “他?大致記得他為了潛入蒙古陣營自毀容顏,還裝啞巴,教趙敏武功。” 我使勁兒回憶著書本裏著墨並不算多的範遙這個角色,疑惑的問,“他武功比不過張無忌,也就跟楊逍平手,威望也不是最高,更不是你喜歡的胡斐那類狹義之人,你為什麽佩服他?” “他身上有常人很難做到的兩點特性。一個是蟄伏,他是個目標堅定的人,為了實現目標能夠忍常人所不能忍。他毀容裝啞, 潛伏敵營二十年,而且這二十年裏無論他在蒙古的地位如何節節攀升,都沒有忘了初衷。” 譚天從容不迫的分析,娓娓道來,“另一個特性就是苦中作樂。這個特性看似不那麽起眼,但是我認為比任何品質都重要。他稱自己為苦頭陀,他蟄伏的二十年裏,身心都受了很多苦。如果換成像張無忌、楊逍這樣一本正經寧折不彎的人,怕是早就得抑鬱症了。正是他處處帶點小不正經的頑皮化解平衡了他生活中其他的苦楚。” 他好像不是僅僅在給我講故事,也是在講給他自己聽。不過我對範遙的經曆並不感冒:“咱們生活風平浪靜的,又不會經曆他那些離奇的遭遇,你幹嘛這麽有感慨?” “往後的人生路還長著呢,就算沒有八十一難,也會有十難八難。” 譚天見我不以為意,有點不甘心的語重心長起來,“我們要有克服困難,不被現實壓倒的勇氣和決心,但適當的時候也需要向現實低頭,才能百折不撓。” “你講話的樣子怎麽這麽像我爸呢?就是胡子沒那麽多。” 我看著他微言大義的神情,不禁笑著要去捏他的下巴,“你別這麽一板一眼的了,剛才都說了要學範遙有點小不正經。你是想說生活是個大boss,想把我們像皮球似的壓扁,我們呢,不僅要死撐最後一點氣不讓他得逞,還得時不時撓撓癢逗逗他,有點小狡猾,有點小調皮,偶爾也還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譚天被我逗樂了,擋開我捏住他下巴的手說:“你啊順風順水慣了,什麽嚴肅的事情到你這裏都變得像在照哈哈鏡。你現在體會不了,以後會明白的。” “有你陪我,我什麽都不怕,十難八難沒有過不去的。” 我晃晃腦袋滿不在乎的說。 譚天怔怔的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把我摟到懷裏輕聲低語到:“你要是就這樣一輩子不明白倒也挺好。” 譚天這麽說是認為我沒經曆過風雨所以言語輕狂嗎?我跟譚天前半段的人生有著天壤之別,我沒有受過生活上的苦,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天真幼稚的,真以為人生總是會一帆風順。 就我看來所有的苦難就好像蔥油餅上的蔥花,那蔥花灑滿了整張餅,遍布人生每個角落,但是我每次吃的時候總是不厭其煩的把每粒蔥碎都挑出來。最後那張蔥油餅已經被我摳得破碎難看,可那有什麽關係,我還是得到了一張蔥油餅啊。生活就是挑著蔥花時匆忙間的那口餅。 我就是想告訴譚天,沒有什麽“難” 比我們倆不能在一起更難,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隻要我們還在一起,蔥油餅就在,所有的“難”都隻蔥花,會成為成就蔥油餅的感情基石。但如果我們因為這些“難”把餅給弄丟了,那麽這些“難”才真的成為災難。 不過我沒有把我的認知化作豪情萬丈的誓言說出來,待到我們一起挑著蔥吃著生活這張餅時,他自然就會明白了。 這段在醫院裏的日子大概是我認識譚天以來最幸福的時光。我心安的知道他每天都會來看我,會給我帶好吃的,會陪我說話,我的撒嬌任性挑食這會兒也都被全盤接受,他給了我一種從未有過的被接納被包容的安全感。我就像個貪婪的享受最後幾天假期的孩子一樣,在醫院賴著不想走。 不過好的東西從來都不會長久,在醫院待了五天後,醫生宣布我可以出院了。譚天把我的東西收拾成兩大包掛在自行車把手上,讓我坐到了後座上,緩慢的蹬著車。 騎出醫院大門,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久違的新鮮空氣,可是沒有聞到期待的桂花香。我四處張望了一下才發現桂花都已經謝了。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我竟沒有留意到已經進入深秋天氣。道路兩旁的銀杏葉已然金黃成了一樹樹的詩,像插了滿頭金釵的貴妃銜花飛舞,那些飄落的葉子被自行車碾過發出清脆的嘎嘎聲。 “你出了醫院怎麽一直都沒說話?” 譚天用力蹬著車,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我在想,我們吵了這麽久的架,一不小心把今年的桂花期都給吵丟了,白白浪費了這麽多美好的時間。我們以後不吵架了,好嗎?” 說著我用胳膊從後麵圈住了他的腰。 “好,我們不吵架,你也不跑掉。” 譚天聽了笑了笑,放心的繼續往前騎。 我把頭貼到他的背上蹭了蹭,呢喃到:“那等我傷好了,你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譚天沉吟了片刻,方才緩緩的說:“我會一直對你好,但會以不同的方式。” 我已經預料到譚天不會違心的做承諾來哄我開心,不過還是對他的冥頑不靈有點不高興,嘴貼著他的背小聲嘟囔道:“又要變回我看不見的方式,一個呆子。” “你在說什麽?你嗬出的熱氣弄得我很癢。” 譚天扭了扭身子帶著笑意說。 “不告訴你。” 說著我故意朝他的背又大呼了幾口氣。我心想:既然你是個豆沙包,我就慢慢等著。等到亞馬遜能給我賺出一座黃金屋的時候,我就不信我還吃不到那口豆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