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情,貪取三生
文章來源: 紅袖飛刀2010-11-19 00:07:33
         一:昔日情
  
  惹清香,折得瓊枝置枕旁。
  
  初夏,君來。有花開如海。
  
  我第一次素衣生香,悄悄地為君著了輕裝,入夏的暖,溫潤了我素白生粉的顏,一顧之間,款款生情的心思,紛揚成片,茂葉遮不住我眸中那一抹晶亮。無意顧及那份初遇時的陌生,纖枝藏碧,細葉含俏。君將我攬至胸前,素指相觸間,微俯的唇語吹出茉莉,末離。那一聲如夢如幻的輕喚,讓我沒有一絲遲疑,傾心相許,願意就此別過翠玉水暖的江南。
  
  一直喜歡綠草如蔭的江南,喜歡江南氳氤的秀色與鳥語花香的我,被君帶入青石為砌的深深庭院,那些日,記君,時時不離身邊,晨時,我是君頸間的掛珠一串,夕時,我是君腕間的佩珠一圈,夜時,我是君枕邊的暗香一縷,君因我聚萬紫千紅於一身,成就我清香可嗅的嬌模樣。夏日暗影浮香,蟬鳴不絕的繾綣時光不知不覺間已消融在秋風寄來的細雨裏,一夜東風,便疏了為君綻灼的黛粉翠疊,收了為君微漾的俏笑輕妝。露漸寒,庭漸冷,南飛的雁陣,跌落的雁鳴,如一曲憶江南,牽腸掛肚。我素潔的容顏全沒了舊時的瀲灩,君知我喜陽,畏極了秋冬的寒,日日依舊固執的為我采陽。瘦顏清減的我脈脈凝視著你癡迷,淚落成殤。隻是,這一世我已是花容蜷縮,瓣蕊亦殘,三生石上,唯用最後一縷芳香印取茉莉、末離。
  
  君若不舍我粉頰豆蔻時的嬌俏,請在另一個初夏之晨,微濕帶露之時將我盡數采下,爾後於烈陽下暴曬,風幹。沏泡一盞清茶時,將我輕輕地放入盞中,那時茉莉重開,朵朵銀白,片片葉葉依水而生顧盼。蕾蕊間綻起的全都是初遇時綻於你麵前的那朵溫婉,粉顏素靨,吐氣若瓊。輕啜間,齒間滑過的,是久遠後依然回旋的不離不舍。細飲慢品時,我會悄悄繞君舌而繾綣,滲透君心的牽掛。
  
  君且記:青衣素手,舉盞相就時還是你舊時的粉香麵,世世的茉莉。末離。
  
  君且記:紫砂壺沏出的縷縷幽香嗔起,是我為君此情可待,意將餘生相許。
  
  二:它年愛
  
  回首處,握手相期淚相顧。
  
  揚州芍藥冠天下時,我被移植漢宮沉香亭。直至某一日,君喚我為芍藥時才猛然記起我前世的名子與樣子。那一世我纖枝細蕊,簇簇如叢的花顏不惹煙塵,且馥香四溢。隔了一世的雪月風塵,相顧之下你我皆已不是舊時的模樣。我一直喜陽,隻是從未想過在一個輪回的日照下,我素潔的容顏,繽紛成橙、黃、綠、青、藍、紫。當有人讚我“煙輕琉璃葉,風亞珊瑚朵”時,知否?我隻是將前世的眷顧,綻於今生。攜紅綃良願,向君拂鏡。成妝。
  
  這一世,我紅顏如灼,粉靨攝人,一莖一葉一身豔,一花一蕾皆嫵媚。沉香亭得遇時,那前世的記憶已在我的莖葉上烙了數年,為引君一顧,我朝紅暮碧,嬌豔的花顏蕩漾著世故的風情,有人說我媚俗,卻不知我行行色色間的顧盼,隻為探君那一聲風輕雲淡的呼喚裏,是否還殘留前世因我圍爐生暖時的餘溫。我一直固執的相信花開傾城,我始終是君的那一枝獨秀。多少個日日夜夜,我清風待月,等君推窗和月踏履而來。直至某一個春意闌珊夜,見君故燃高燭照紅妝,我明豔的眸被那一縷光芒灼傷時,才發現,翠袖餘香今非昨。微涼的時光如忘川之水,君一盞一盞飲罷的是不記與舍得。君始終不知,我豔旗高織的蕊瓣,微掩著葉下的眸波,點點蕊心,漾著執子之手的癡念。此時,我所有的情意已找不到前世依憑的篆記,深濃的豔極,卻都在繽紛的瞬間散場,頹然的離落。君啊,委以一地的是前世的未央情,今生的將離恨!你可知?可懂?乍回眸,咫尺如滄海,前緣散淡。彼岸殘香風難渡,此生,請君,允我疏離。
  
  從別後,幾見君步履匆匆行經我的身前,某一日的刹那相觸間,疏枝叩襟,那一聲碎響,如梵語經聲,帶著我前世佛前許願般如檀的氣息,將君輪回後的記憶斂起,終見你,有淚如傾,百煉鋼化為繞指的柔軟。隻是,這一世我紅顏摧折,塵世已離,卻唯有深藏於地的那一徑長根未息。君而眷戀難忘,冬時,請君將我細細的挖起,切片。風幹。入藥。白芍配熟地──肝腎並補,芍藥配川芎──散淤止痛......君切記:有病來侵時,讓我做你病痛時的良醫。如果,君亦知芍藥還有一個別名叫將離,那麽,我不要叫芍藥,請君此後喚我紫嫣。
  
  三:今世歡
  
  心字約,人麵桃花相映紅。
  
  春的媚裏,有桃花徐徐開來。隔山水一程,我一直守於與始逢君的桃花源,以初桃嬌俏的粉頰相侯。這一世我胭脂淺畫,喜著輕粉。水潤微濕的蕊如惺忪的眸子,一絲慵懶中帶著故意誘惑,不經意間被熏暖的春風醞釀成風情萬種。春堤畔,我一夢初醒,桃花源中,小桃初漲,我青梅般的年紀,嫩蕊剔透的容顏著淡淡粉紅。從有人喚我為桃花的那一刻起,一生就於紅塵中的情愛死纏爛打,桃花運、桃花劫都與我有關。市聲俗語潑天而來,我無語不作一言,君應知,千年來我驛亭未歇,一年一度悄立枝頭為君摯燈執盞,灼灼其華,這千年的殷勤,隻為等君這一世小憩,可懂?
  靜待桃源,見有小舟滑入,白衣勝雪的影與我萬千次相同的夢境重疊,背景已不再清晰。君的笑容清淺,一如從前,熟悉而溫馨。相顧之下唯印取三生那一場絕唱,一再經典。我粉麵淺畫淡淡胭脂,用第一抹微笑向君舒展,心間盎起的春色,為君鬧了這一季的暖。暗湧如潮的心香,漫過兩世的距離,君隻是一聲輕喚,便將隔世的柔情寫成此刻的一源明媚。
  
  時光紛紛退去,今世,我就知道君會來,來時正是,剪雨縈煙,桃源如夢三月,我以夭夭欲語之姿盎然於君的眸前。一樹粉妝如小女子略帶薄嗔的臉,悱意盈盈的心思嫋娜成一源春色,枝掌相觸間,手心漸漸灼熱,情意款款相通。我知道,此世,終與君再無離殤。君的目光落在我的枝上,清澈幽亮。執手相對,聽君風裏細語重訴,像極了我們前世初識時一樣,竟不著一點陌生,一絲羞澀。君一次次詢我,東風似舊,花複認君否?君啊,可知你輕放的足音,驚擾了我三世的恬靜,我粉靨上的那點點桃紅是君指間的紅線,穿過三千弱水網成我心結千千。我對紅塵間的種種眷戀,都因那一世花間偶然的相遇、相念、相牽的初見。
  
  今生,於春時,我願是君書桌上,青瓶中的一枝明媚。於夏時,我願是君餐桌上,素碟中的一盤涼品。於秋時,我願是君塵土間,足履下的一徑繽紛。於冬時,我願是君琉璃中,琥珀裏的一盞桃花紅。四季待君番番不息,不言離別,不訴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