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處處開(25)
文章來源: 羊脂玉淨瓶2020-07-05 23:19:08

 

Reiko第二天就找了附近的Motel搬走了,她什麽都沒有從家裏拿,我提出陪她去大賣場裏臨時買一點換洗的衣服,她同意了。出門的時候我繞了道特意避開她家門口,其實並不是擔心她害怕,而是我自己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

Reiko在沃爾瑪裏推著車慢慢地挑選東西,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剛經曆過那樣一場劫難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理性,好像有股什麽力量在支撐著她,堅決不讓自己軟倒下來。

安排好了她以後我就回了自己家,孩子們去上學了,何橋陽請了假在書房裏用一張我們野營時候的充氣床墊給自己搗鼓著一個睡覺的地方。我放下東西站在門口看了他一會兒,他聽到我的腳步聲並沒有停下手裏的東西,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你回來了?Reiko那邊怎麽樣了?”

我大致跟他說了一下,然後問:“你這是打算住下?住幾天呢?”

何橋陽跪在氣墊床上正準備蒙上罩子,聽到我問的話手裏頓了頓,沒有回答低頭接著弄。

“何橋陽,我問你話呢。”

何橋陽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墊子上順手摘下了眼鏡揉捏鼻梁。我記得他小時候的照片裏是不戴眼鏡的,算得上是濃眉大眼型的相貌,但是高中的時候戴上了近視眼鏡,時間長了眼眶有點凹陷不說,摘了眼鏡就顯得沒什麽神采。

剛戀愛那段日子,他跟我親熱的時候會取下眼鏡來,注視我的時候有股認真而疲憊的神態,不知怎麽的會讓我覺得挺能打動人的。

“我不想回那邊去了。”何橋陽捏完了,拿起眼鏡再戴上,抬頭看我:“我可以睡書房。”

我想起自己特意繞開Reiko家門口的那種心情,多少能理解他親眼目睹裏麵的情形後對那個地方的恐懼程度,猶豫了一下,說:“這個墊子不舒服,你睡小寶房間吧,我讓他跟我睡幾天。”

“沒關係,我已經訂了一個沙發床,”何橋陽很坦然地說:“過兩天就到。”

“最多兩個星期,”我抱著胸口,很果斷地說:“不能再多了。”

何橋陽沉默著沒有說話,開始繼續折騰他的床罩。

我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問題。”何橋陽索性頭也不抬了,悶悶道:“麻煩你也不要再說了。”

我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回頭問他:“你沒有告訴過我Betty會抽煙,當時租給她的時候她也沒提,這些日子她沒有當著孩子們的麵抽過吧?”

何橋陽的表情相當有看頭,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件事。他茫然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反問:“真的?”

我點點頭,轉身上了樓。

拆了行李,我拿出給孩子們買的巴拿馬草帽和一些厄瓜多爾的小玩意放在一邊。洗了澡洗了衣服再休息了一會兒,掐著時間帶著草帽去學校接他們放學。

由於心情比較激動,我到得早了些,等待的時候收了一下郵件,歐文把活動邀請函給我轉發了過來,信裏問我想不想在聚餐之前打一場。他很體貼地讓我放心,告訴我去的都是會員帶著家屬或者同伴的雙打,純屬好玩,會不會網球都沒有關係。

我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我很願意打一場,球拍我自己就有,但是以前的衣服如今估計是穿不上了,得找個時間再買一套。

“你會網球嗎?”歐文有些好奇地問我:“最近打過嗎?”

“最近沒有,”我想了一下,說:“大半年前後院拆過一次舊圍牆,我對著拆下來的木板打過。”那時候我手癢癢地連續拍了好幾天,何橋陽說我可能擾民,砰砰的鄰居聽了多心煩。我覺得鄰居煩不煩的不好說,他是聽煩了,就收了拍子不打了。

歐文忍不住笑了出來:“行,那就是會使拍子,挺好的。”

我沒有好意思說自己曾經的網球史,畢竟過去了這些年,我都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幾分手感。

孩子們放學了,看到我飛奔過來的樣子讓我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一個個抱著狠狠地親了幾口。他們爬上後座自己扣好安全帶,一起戴上草帽嘻嘻哈哈地笑。

我一邊開車一邊在後視鏡裏看著他們,忽然眼前就出現厄瓜多爾那個站在廢棄火車頭上的孩子來,一樣的年少卻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覺得心疼的同時,又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更有讓我羞愧的一種自私心情,幸好,我的孩子們沒有生活在那樣的地方。

我們在家附近的社區小商場裏吃了一餐,這裏是孩子們從小長大最喜歡最熟悉的地方,每一個角落的遊樂玩具,小劇場裏的每一場演出,他們都看過。今天晚上的免費小電影是《名偵探柯南》,他們倆買了奶昔挑了個位置坐下看。來的孩子挺多的,大人們就主動起身讓出座位,自己都站到最後一排甚至門外等著。

沒多久之前,我還在破舊高速路旁看著大家鏟掉滑坡的濕土,這會兒忽然跳轉到這裏,總覺得有點兒切換不過來的意思。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頭看到何橋陽的臉,他笑著說:“我出來走走,猜到你們就會來這兒,就過來了。他們還得有一陣子看吧?我們倆隨便逛逛吧,像以前一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