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無情也動人(45)—— 種草
文章來源: 羊脂玉淨瓶2015-02-26 18:26:48



我無所謂是否能弄得過李九一,我又沒打算跟他怎麽樣。作為朋友,他做事挺仗義的,我覺得就很可以了。真要說有私心沒私心,這個世界上誰又敢說自己沒有呢?

冬天來臨的時候,我生了一場重感冒,高燒不退,醫生讓我連續掛六天的水。李九一看了我的化驗單子和處方後說:“掛這個有屁用,你的感冒又不是病毒性的,是細菌性的,燒成這樣了還不肯給你用加替沙星,怎麽能壓得下去?再這麽發下去身體受不了的。我去找他們!媽的,都是些坑朋友的貨!”

我覺得盡管李九一去打過招呼,人家也未必就會另眼相看我。於是我說:“我不能算是他們的朋友,再說,發燒開抗生素也是對症的啊!”

李九一瞥了我一眼,沒說話,拿了我的病曆卡就出去了。他給我把原先的一瓶點滴換成了兩瓶,其中一瓶特別小,很可愛的樣子。因為有了他這個內線,我便不用去擠急診點滴室,可以舒服地躲在他們的值班室裏,讓小護士端著東西拖了架子進來給我紮針。我高燒發得整個人都軟得跟麵條似的,坐著都嫌累,李九一就給我拿了毯子,墊在沙發上讓我躺著掛水。

沈吟久想盡力抽時間陪我,可我很怕會傳染給他,讓他來看過我就趕緊走。再說,他畢竟要上課,不能真的每天跟我耗5個小時等我滴兩瓶藥,於隻能早上把我送來,下午再來把我背回去。

說句實在話,李九一對我真的是非常好。

他對我的照顧科學性特別強,無論多麽忙,總是能知道我什麽時候會想要上廁所,幫我叫人來陪;知道什麽時候點滴結束應該拔針,讓護士及時來看;甚至知道我口渴,給我送一瓶溫熱的白開水。每天點滴打完後,他就給我發一包很小的話梅,說:“這個外麵可沒得賣,是醫院裏頭處方藥的一種,治療咽喉不適的。”那個話梅特別好吃,我跟他討多一點,他就死活不肯再給,說是每次見我隻給一包。

最後一天掛水的時候,我的燒已經退到37.6。聽醫生說這種細菌性感冒就是這樣的,退到38度以下就不用繼續打點滴了,剩下的會慢慢退幹淨。

我覺得腿腳有了力氣,精神頭也好了很多,不愛躺著了,更願意起來多站站。臨近結束李九一進來看我的時候,我正站在窗前著著外麵。見他進來,我叫他:“你快來看,外麵有人在打架,打得可凶了!”

李九一快步走到我身後,毫無征兆地就用雙臂環住我的腰,抱我在他懷裏,把下巴擱在我的肩頭上看著外麵,我們兩個的臉靠得很近,近到我能感覺他那有些急促的呼吸。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隻是愣在那裏,一動也沒動。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我看他沒有離開的打算,便輕聲地說了一句:“他們打完了,沒的看了。”

我想婉轉地從他懷裏出去,他卻手臂用力收緊把我箍住,拿起我的手舉到眼前仔細看了一會兒說:“怎麽紫的這麽厲害?我特意讓黃娟來給你紮針,就是因為她是兒科培訓出來的,技術特別好。按道理她不應該手這麽潮啊!”

“黃娟紮挺好的,是我拔針後沒有按壓足夠的時間,她今天也說我來著。”我抽回手的同時掙開他的環抱,轉身對他說:“對了,黃娟還說這小瓶的藥水非常貴,你趕緊把藥方收費單給我,我好給你錢。”

李九一搖搖頭說:“沒多貴,不用了,單子我早就扔了。”

“那怎麽行呢?”我說:“這一次已經夠麻煩你的了,沈吟久說等我好全了之後,我們一起請你吃飯。”

李九一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笑,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說:“前幾天瑞金醫院心胸外科主任醫師過來做了一台手術,我去看了。做完後他找我談了話,說是我們係裏給了我很好的評語。他走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下一次咱們在瑞金接著聊吧!”

我問他:“這麽說來,你定方向了?可以留上海不說,瑞金還是三甲醫院呢!”

“沒錯!”李九一說:“下個學期開學,係裏就會幫我辦手續。”

畢業生的壓力,我現在都已經開始感覺到了,更別說他們學院的競爭一貫都被大家用慘烈來形容。確定了工作,又是自己最向往的單位,以後可以直接在上海落戶口,我由衷地替他高興:“太好了!恭喜你恭喜你!馬上就是新年,你這是提前心想事成啦!”

他看了一眼我的點滴瓶,說:“可以了,我幫你拔針。”說著,他取了個幹淨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揭開膠布,按住針孔位置輕輕地把針抽出來丟在一邊。

我伸手過去想自己接著按棉球,李九一卻抓著我的手躲了一下,說:“我來。”

我被他這樣抓著手,覺得很不自在,掙紮了兩下,他瞪我一眼,說:“別動!”

我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嗯,那個,我自己可以——”

“葉曈,我很喜歡你。”李九一打斷我,看著我眼睛說:“這些日子下來,我想你也應該多多少少看出來一點了。”

長這麽大,我從來沒有被人表白過,很不習慣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我喜歡你”這幾個字,臉一下子就漲紅了。

“我第一次見你,就有種很動心的感覺,一點不騙你。”李九一一本正經地問我:“你知道動心的感覺是什麽樣子的嗎?”

我知道動心感覺,那就是心髒停跳幾秒後然後突然快速有力地搏動,呼吸也隨之加快,好像剛剛跑完八百米似的。

李九一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看到過一個特別適合的句子來形容我對你這種心動的感覺,那就是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既想要戴上最漂亮的麵具,又想要卸下所有偽裝。”

我無言以對,就是靜靜地看著他。

李九一低頭看著我的手,他的頭發很是濃密,打理得很幹淨,頭頂有兩個清晰的小發旋。我記得姥姥說過:“一旋兒橫,二旋兒寧,三旋兒打架不要命!”他長了兩個旋,屬於那種平時把事情考慮得很複雜,所以一旦認準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別人很難改變,給人的感覺就是有點“寧”。

李九一抬頭對我笑了笑,是帶著點孩子氣的那種任性,說:“我覺得你還沒有到能理解我內心的年紀,你遇事總是看表麵。可是你看到的我,未必就是真正的我。你要知道,以我的資曆和背景,想要實現自己心裏那些理想,真的很不容易。在通往成功的路上,我不得不去做一些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對現實做出很多的妥協。可是我對自己說過,什麽都可以妥協,唯獨感情不能。這也是我唯一允許自己隨著自己的心去做的事。”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可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我盡力客氣地說:“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我當然知道,”他說:“我隻是告訴你我喜歡你,這不犯法吧?我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也許哪天你改主意了呢?”

我抿緊了嘴唇不說話,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李九一溫和地對我笑,鬆開了我的手,起身來收拾我的那兩個空瓶子。他說:“葉曈,我不會蓄意破壞你們的關係,死纏爛打地追你。我的導師對我說過:不要去追趕馬,用追它的時間來種草,來年春天,會有很多駿馬來任憑你挑選。”

我忍不住笑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小話梅遞給我,說:“所以,我會先把我的草種種好,然後等你來吃。”




(獅子座,未完待續。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這章肥肥的,明天我休息,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