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無情也動人(13)—— 不能同行的人生軌跡
文章來源: 羊脂玉淨瓶2015-01-18 13:12:51



沈吟久不再反對,隻是默默地陪著我。

買完手表後我們去找維修櫃台調整表帶的長度,我心滿意足地看著他戴到手腕上,扭頭去問修表的師傅:“這表防水吧?”

師傅說:“普通防水,不能遊泳洗澡,平時洗個手沒問題。”

我挺高興的,對沈吟久說:“可別丟了。”

他對我笑笑:“怎麽可能呢!”

修表師傅接著給我弄另一塊,挺熱心地對我們說:“西鐵城是老牌子了,你們別看這表沒什麽特別先進的功能,其實它質量反而比那些手表好,是他們家的經典款之一。喏,正好現在流行大表盤表,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戴戴不要太好看哦!”

我更加高興了,說:“你聽到沒有,師傅說是經典款呢!”

沈吟久伸手捏了捏我的肩頭,沒說話。

自從我買了手表,沈吟久的情緒就低落了下來,本來話就不多的他,現在更是沉默得有些壓抑。

我知道是為什麽,但是我顧不上他。

我們的人生路那麽長,真的需要一點東西來點亮回憶。曾經背得滾瓜爛熟的那些課文,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就這麽一年半載的時間,好多詞句就已經想不起來了。

我知道我太年輕,對感情沒可能有沈吟久那麽慎重。誰知道我會不會在這自以為是的念念不忘裏,漸漸地把一切都給淡忘了呢!從14歲到現在,我的懵懂青春裏從來沒有過別人,所以這塊表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它承載著我最天真也是最純真的那些溫暖回憶。

沈吟久把我送回學校,我興致勃勃地領著他到處看一圈。告訴他我在哪裏上課,在哪裏吃飯,在哪裏睡覺,在哪裏看書,我甚至還帶著他去看了我們宿舍樓西南角外牆的那道裂縫。

他問我:“地震的時候害怕嗎?”

“還行,”我說:“又不是震得很厲害,就晃了幾下。”

沈吟久抬手看了看表,我問他:“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到七點半走吧,”他說:“我可以趕10點那趟車。”

我說:“我去拿碗筷,咱們晚上吃食堂,好不好?你還沒試過我們這裏飯菜有多難吃呢!”

沈吟久笑了,點頭說:“好。”

我帶著他走到宿舍樓下,剛想上樓又轉身看著他,問:“你不會趁我上去的時候走掉吧?”

“不會,”他安慰我:“我保證。”

我帶著他去了一個我認為風景還行的食堂,然後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接近飯點了,食堂裏漸漸熱鬧起來,歡聲笑語的一片生氣勃勃的景象。沈吟久環顧四周,挺感慨地對我說:“葉曈,你的學校很漂亮。大學,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你可千萬別辜負了。”

我夾了一塊熏魚給他,慢吞吞地說:“美好不美好,得看跟誰在一起了。我現在整天一個人到處遊蕩,沒覺得有多美好。”

沈吟久看著他碗裏的熏魚,突然問我:“我告訴過你我家有個大魚塘沒有?”

我搖搖頭。

“我家有個大魚塘,養的就是這種青魚。”他對我說:“原先我家靠著養魚,生活過得不錯。後來我爸受了傷,幹不了活,魚塘差點給賣出去。”

沈吟久頓了頓,看了我一眼,接著說:“今年農曆年底,我回老家去結婚。”

我拿著筷子的手抖了抖,又去夾了一點蔬菜到他碗裏,說:“吃飯,不然涼了。”

我端著我的搪瓷碗使勁往嘴裏劃米飯,沈吟久抓著我的手腕強迫我停下來看著他,說:“我和她,小時候訂過娃娃親,不是太正式的那種。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家經濟太緊張,曾經打算過把魚塘給賣出去,因為父母不希望中斷我和妹妹的學業。就在那個時候,她主動過來幫忙,承擔起很多照顧我家人的責任。她想了好多辦法,把魚塘給分塊租了出去,這兩年生意越來越好,都是她的功勞。我大學畢業,就跟她正式地訂婚了。訂婚後,她就搬到了我家裏去住。”

沈吟久的表情非常溫和,非常平靜,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和她雖然沒有結婚,沒有過任何肌膚之親,可是我們卻已經有了類似於事實婚姻的關係。葉曈,無論我們做什麽事,都得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能辜負她,我得對她負責。”

我明白他的意思。

說到底,一個男人一輩子隻能對一個女人負責。

沈吟久要負責的,是一個跟他同甘共苦,陪著他成熟起來的女人,而不是我葉曈。

我和他之間,隔著八年。這八年不僅僅是年齡的差距,背景的差距和觀念的差距。最重要的是,這八年造就的,是我和他不能同行的人生軌跡。

我抓了他的手,舍不得放開。盡管結果我早就知道,但是心裏仍然控製不住湧上來一陣陣的難受。我賭氣地問他:“那你今天為什麽還來?我本來都已經…… 你這樣讓我心裏多難受你知道嗎?”

他伸手摸我的臉,輕輕地觸碰,說:“我知道。我每天晚上上你學校的網站上瞎逛,你說是為什麽?看到上海地震的消息,我打你電話打不通的時候,把什麽都往最壞了想的時候,你知道我什麽心情嗎?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火車上了。如果你要問我今天為什麽來,我隻能說,因為我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

我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重新拿起飯碗來扒飯吃。今天我必須得吃飽了,不然沒有力氣哭。一邊吃,我一邊就開始掉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往碗裏頭滴落。

沈吟久沒有勸我別哭,隻是坐到我身邊來給我擦眼淚。我丟下碗,抬起頭來問他:“沈哥哥,我還是想再問你一遍,你喜歡我嗎?”

他看了我半天,說:“我不喜歡。”

我撲進他懷裏去,把耳朵貼上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他摟著我的肩頭,輕輕地摸我的頭發,低聲說:“一點點都不喜歡。”




告別的時候,他從包裏拿出一幅裝好框的素描畫來送給我。

畫裏,我們兩個相隔兩張寫字台對坐著,我咬著筆杆子偷看他,他躲在書本後麵偷看我。

底下,是他蒼勁有力的筆跡——


妙手寫徽真。

水翦雙眸點絳唇。

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 隻露牆頭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

盡道有些堪恨處,無情。

任是無情也動人。


——秦觀



(獅子座,未完待續。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文字和感覺的差距,我該怎麽才能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