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珠發誓，如果許龍城要是轉過頭來看到她，她就去死。

許龍城正跟身邊的人熱烈地討論著什麽，壓根沒留意會議室裏有人。

幸好。

“戚小姐，我的問題都問完了，你對我們公司，還有什麽想了解的嗎？”

“暫時沒有了，謝謝你！”

“行，那今天就這樣吧。下一輪麵試的具體時間，我們人事部的同事會通知你。”

“好的，希望我能盡快接到通知。”

走出懷中大樓，戚小珠長舒了口氣。她抬頭去看，大樓的每一層都燈火通明，裏麵隱隱約約人影浮動，這裏的每個人都是那麽地快節奏，快到她覺得氣都透不過來。

她是說什麽也不會再回來這裏的，如果要讓她在許龍城手下工作，她情願去死。

戚小珠咬住自己的舌尖，她真得改改這個毛病，動不動就死啊活的。其實她又不是真的想死，隻不過找不到更好詞語來表達自己的那種絕望又無奈的心情。

她接到陽城公司人事部電話的時候，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投的簡曆。幸好，人家隻是通知她來麵試，公事公辦地沒說幾句就掛了。

她來了這裏才想起來，這是許龍城的公司啊！他剛剛找到一個合夥人簡陽，一起擴大了公司的規模，改名稱為“陽城國際”。她是找工作找昏頭了，完全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幸好，許龍城沒有看到她。

戚小珠茫然地走在街上，深秋的街頭到處都透著濃濃的涼意。她緊了緊自己風衣的領口，為了麵試，她特意穿了裙子，現在隻有一層絲襪和一雙高跟鞋，擋都擋不住風。

夜涼如水，聽起來好像很美。戚小珠想起小時候念過的詩——紅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當時隻覺得詞句優美動人，到如今方知，隻有孤獨的人才能真正領略這份意境。

戚小珠挺想再多走一段的，但是起風了，感覺真的是涼如水。她想矯情但不想生病，於是伸手招了輛出租車，老老實實地趕回家去。

 

戚小珠是她爺爺的第七個孫輩，家裏唯一的一個女孩子。

她呱呱墜地不到十分鍾，爺爺就收到了這個消息，給她媽媽打了電話，隻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然後又給她爸爸打了個電話，說：“這孩子是我們全家的掌上明珠，排行又最小，不如就叫她戚小珠吧！”

戚小珠知道了之後放聲大哭，驚天動地地把全家都招來了，圍著她笑：“她喜歡這個名字呢，高興得都哭了！”

刨去名字不談，戚小珠的人生還是不錯的。六個堂哥，沒一個敢惹她的。她隻要一扁嘴，爺爺就把拐杖舉起來要揍另外六個葫蘆娃，壓根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戚小珠長到六歲的時候，她爸爸換了一份工作，全家搬遷到了她媽媽的老家上海。她跟著爸媽住進了外婆家的石庫門，與她的兩個舅舅樓上樓下的做鄰居。

她大舅其實應該算是澳門人，當初被一個遠方親戚擔保去澳門打工，獨自在外過了很多年。結婚後，他把老婆孩子一起帶去，沒想到，那個女人就是用他做了塊跳板，到澳門一年不到，就跟他離婚了。大舅一怒之下就回來了上海，經親戚朋友介紹，又找了一個老婆。

這次找的很不錯，兩人性格愛好都很相似，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戚小珠特別喜歡新舅母，她漂亮又大方，對她好得沒話說。她身上有著江南女子那種特有的風韻，說起話來嗲嗲的但是不矯情，用大人的話來說，就是風情萬種。

新舅母什麽都好，除了一點，她嫁過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比她大6個月，叫許龍城。

戚小珠一直認為，許龍城來到他們家，專門是為了毀滅她戚小珠的。

他跟她做了同班同學不說，還處處都勝她一頭。成績比她好，每年春節家裏按成績給壓歲錢，許龍城都是拿的最多的。

戚小珠的成績在女孩子中永遠排名第一。但是無論她怎麽努力，都追不上許龍城和張譯隆，唯一一次她排名在第二，超過了張譯隆，還被同學嘲笑說是“雙龍戲珠”。

上初中的時候，許龍城三句不離：“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就因為裏麵有他的名字。

戚小珠常常想，你媽，還好意思說。每次跑1500米，家長都寫請假條，要求免跑，因為他有點哮喘。還飛將呢，真讓他去打仗，跑50米就先喘死過去了。

現在可不同了，人家成了大老板，有私人健身教練的。哮喘也早就沒了，人高馬大，一身緊實的肌肉。讓他上山打虎下海擒蛟，估計都不在話下。

從中學到大學，許龍城都跟她同校，搶她的風頭。不僅僅在學校裏搶，在家裏也搶。戚小珠就不明白，他又不是大舅生的，嚴格意義上來說都不是他們家的人，幹嘛大家都這麽喜歡他。整天“我們家龍城這樣，我們家龍城那樣”的，煩死人了。

像這種“他不是家裏人”的話，戚小珠是不敢說出口的。小時候說過那麽一次，結果她被外婆和媽媽拎到院門口跪了兩個小時的搓衣板。她跪了不要緊，要緊的是爺爺知道了，打電話過來跟外婆吵架，然後演變成了媽媽跟爸爸吵架，最後鬧得全家雞飛狗跳的，嚇得她從此不敢跟許龍城叫板。

於是，戚小珠就這麽被許龍城在各方麵壓製了很多年。

大學畢業後，他腳底抹油地跑出去開公司，而她老老實實地考上研究生。收到通知那刻，她心裏有抑製不住的狂喜。

全家為她慶祝的時候，許龍城說：“珠珠畢業後出來，索性直接到我公司來上班，也好幫幫我。”

礙著那麽多人都在看著她，戚小珠笑顏如花：“那我先謝謝哥哥了。”

垂下眼瞼，她想：滾你媽的蛋!

許龍城也笑得燦爛，笑意卻不及眼底。一雙墨玉眼直直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裏發慌。

他心裏什麽都知道，就是不揭穿她。就像她知道他在假笑一樣，家裏沒有人能看出來，因為沒有見過他真笑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區別。

看著他的笑容，戚小珠想起在網上看到一句流行的話——我就喜歡看你這付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小樣。

是的，戚小珠看不慣他，也確實幹不掉他。她特別恨他那種隻關門不打狗的行徑，很多次她都已經準備好魚死網破了，他卻讓她全身蓄滿的力量無處發泄，生生憋回去。她隻能把自己關進浴室去想好好哭一場，可醞釀半天後發現找不到哭點。

戚小珠很擔心早晚有一天，她會被他逼瘋。可轉念一想，瘋子殺人不犯法，她第一個就幹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