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望天讀史筆記:清朝中葉的自強運動
文章來源: 井底望天2012-04-18 13:58:10

井底望天讀史筆記:清朝中葉的自強運動

 

清朝在1860年代的時候,經曆了不少打擊。

一個是鬧騰了十來年的基督教太平天國造反,終於被羽翼漸豐的地方豪強給剿滅了,讓朝廷有一個相對比較安定的區間。當然後來發現的情況,就是這些地方勢力,從之後的東南互保,到後來的聯省自治,之後的各地軍閥,都成了摧毀中國統一的力量。

另一個是南京條約和之後的英法聯軍入侵北京帶來的外交恥辱,也需要讓朝廷集中精力,尋找對策,來應付未來的新的帝國主義的威脅。而這個威脅,就在30年後的日本崛起和之後的八國聯軍那裏得到了證明。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個中華民族的精神,就在這個時候得到了集中的體現。那個時候的任何一份奏折、諭旨,還是士大夫的抒情文章,都充斥著一個詞:自強。

而這種情形到了50年之後,就被另一個到處充斥的詞匯:革命,所取代。

然後再過了60年,你就聽到了另一個到處充斥的詞匯:改革。

不排斥,你的自強,還是革命,還是改革,都曾經有過不少實實在在的努力和方案。當然也有不少的努力是白費功夫,甚至是事與願違。而有不少的方案是空中樓閣,甚至是南轅北轍。

但是好歹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

不知道到了某一個特點的點位,事情就變了味道了。這些口號,自強啊,革命啊,改革啊,就不再是為了把國家建設得更好,而必須除舊立新的呼籲,而是成了為了某些利益既得團體更好地瓜分蛋糕,更有理由地浪費國家財政資源,或者更好地為官僚利益團體服務的借口。

這種情況下的繼續革命,繼續改革XXX年,繼續自強,都是扯誰誰的母親的蛋蛋了。

雖然這麽說,不過清朝中葉的那一次自強運動,對後來的中國發展的影響還是比較深遠的。

這裏就首先要解釋清楚一個概念。現在我們整天一說,就是啥啥要法治了,那個啥啥人治又如何如何了。

其實這個是對中國政治曆史的一種誤解。中國的政治曆史,不是人治,而是德治。

德治,在中國表現出來的是儒家道德價值體係,所代表的道德標準,然後按照這個標準,所規定的行為準則,成為社會的法律規章的指導思想。

這種行為規則,其實是有很細致和嚴格的文本基礎的。比如說通過公務員考試,甚至已經做官的官員,父母去世,要回家守孝三年,諸如此類的東東,那是要嚴格遵循的。

如果你想玩一下貓膩,那就等著清流派的口誅筆伐,一直罵到你丟了官位,賠了名譽,甚至人言可畏,羞恥之下自我了斷,都不出奇。

其實這種德治的法子,在其他文化也有,叫做宗教治。

現在伊斯蘭國家慢慢興起的Sharia法治,或者是西方國家,比如美國的宗教原教旨(特別是共和黨內部)回潮,都是這種德治為先的宗教治。

當然曆史上的西方中世紀黑暗年代,是這種宗教治的極端例子。而這種例子,現在有人開始用來敲打穆斯林世界。一本新出的書,就做出結論:凡是在公元1100年時代,被穆罕默德領軍的阿拉伯大軍,圈下來的地盤,現在存在的都是垃圾國家。

這一種說法,其實把穆斯林國家,區分了開來。比如說印尼和馬來西亞,就不那麽垃圾,是因為沒有被阿拉伯大軍征服。

另一種說法,就是前麵說的那一個地區的伊斯蘭教,和中世紀的基督教一樣,是DOS運行係統。而前麵說的印尼和馬來西亞,是Windows 3.1,當然人家基督教國家,就是大大改良的Windows XP了。

那麽中國的德治,和西方還有其他文化的宗教治,有一個絕對的不同,那就是中國的德治裏麵,沒有其他宗教治裏麵的神秘主義氛圍,因此是注重今生,而不是注重來世的。

孔子雲,不知生,焉知死。孔子又說,敬鬼神,而遠之。

因此這種缺乏宗教神秘性的德治,是以人為本,以人生當世的幸福為主要訴求。這種德治裏麵,充滿了人類思維的理性和智慧。

當然後人沒有出息,把這些德治的精神財產,最後給搞成抹殺和壓製個人正常生理和心理需求的枷鎖,變成了繁文瑣節和僵化刻板的東東,是需要大加鞭撻的。

而西方的宗教治,是不承認人類現世的幸福,隻承認死後的天國。

那麽人生本身就是充滿今世的苦難,隻為未來的天堂有一席容身之地。而你去天堂的UFO票,也不是來源於你個人道德和個人行為的準則,隻是來自於一個簡單的信。

你信我,我給你永生。

這樣的信條,一旦落到了不良的宗教忽悠家們的手裏,就變成了蠱惑大眾,剝奪屁民的最佳工具。

大主教一聲號令,信教的處女們,去把你們的貞操賣個大價錢吧!教會的大禮堂等著建造呢。

這種中世紀的黑暗,才又最後從中國學習海歸歸來的傳教士們帶來的先進東方文明,開啟了啟蒙時代。又由於在突厥的打擊下,從君士坦丁堡逃亡的東羅馬人,帶來了羅馬的世俗故事。

於是從啟蒙時代,到文藝複興,對人類的現世幸福的關注,超過了對來生的虛妄的寄托,從而導致了物欲的橫行,而出現了輕靈魂、重物質的科學主義和工業革命的到來。

這個變化,也就是所謂的運行係統的更新版本,就是一個重要的分野,政教分離。

也就是人類社會的行為準則,不再以宗教或者宗教的道德律作為一個主要衡量標杆,而必須創造出一個完整的新的行為準則,作為對大家社會行為的一個規範。

而這種脫離了宗教道德律的製約,而出現的獨立法律體係,又有可能把人類社會帶入了另外一個極端。

就是法律至上,法治高於一切的極端。

那就是我可以大奸大惡,壞事做絕,隻要你法律無法奈我何。

缺乏道德律約束的法治體係,可以解決的隻是自身內部成員和團體,需要遵循的遊戲規則。而因為本身沒有道德的指引,反而對群體之外的人類其他族群,既沒有道德的自覺自律,也沒有法律的客觀指引。

這個也是為啥大部分西方國家,在國家內部,是最講求人權的國家,但是在國家外部,對其他地方的國家和人民,又是反人類罪惡的最大禍首。

比如說,美國在阿富汗飛出去的無人機,殺了無辜平民,大家都覺得無事一身輕,倒是開始殺美國公民了,出現了一點小波瀾。

這也是為啥西方國家可以產生希特勒這樣的滅絕人類的好手,因為人家的傳統,從對付非洲、美洲和大洋洲的原居民的手法就看得出來。

而西方這幾十年的唯一進步,就是西方國家自己,不再進行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那樣去絞殺年輕無辜的生命了。

所以看西方文明的沒落,就是一句話,當人類社會的法治,沒有了道德律的指導,那麽結果就明白了。

因為這樣的社會,不會花功夫在對孩子們的道德教化,而是花功夫培養順從法律的順民,和玩弄法律的刁民。

我不道德,嗬嗬,可是我合法啊!

世俗規則,對物欲的追求,導致了社會的終極目標,不是來自於社會公平,而是來自於對內的富裕,和對外的強大。而這種富裕的來源和積累,又和強大的軍力和國力,在世界上通過入侵來掠奪他人的財富,成為一個正循環。

因此國家追求的目標,成為富強,而不是社會公正。國際關係,成為弱肉強食,而不是和平共處。

在清朝中葉的時候,中國的官僚知識分子們麵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困局。

靠儒家的道德律來進行德治,以社會公義和人本關懷作為基本基石的價值體係,必須要改變為物欲追求為目標的富國強兵。

就算是不求攻擊他國,哪怕求得自保,也必須做出這種轉變。

而這種轉變,就衝擊了原本依賴的經世致用的方法論,而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改革和建軍計劃,又在30年後的甲午海戰和八國聯軍進京之中,遭到了失敗。

那麽今天中國麵臨的是同樣的問題。

因為現在的改革,口號叫得震天響,卻沒有解決一個一直沒有解決的問題。

那就是中國的未來,是走向一種新的文藝複興之後的新德治下的法治體係,還是要照搬西方的缺乏德治的法治體係?

當大家目前抱怨的道德淪喪,和西方的道德淪喪比較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就已經是一片鼓噪,那麽後一條路子,走不走得通?

當西方本身的宗教治,已經無法製約法治的泛濫,那麽中國照搬的全盤西化的法治係統,又靠啥子來製約?難道大家全部昄依猶太人耶穌不成?

而目前這個從1900年以來,隻破未立的價值體係,也同樣是千瘡百孔,那麽更新的力量從何而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