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文下雨-隨筆009-也說豆腐-by 如花
文章來源: 歌兒2008-09-19 01:42:45


新近結識一位奇女子,在俺眼裏她像是從線裝書裏跑出來的理科生,文章端莊嫻雅大方的迷人。此女子喜食豆腐,其父親曾煮一鍋黃豆給她吃,讓俺十分同情。

事隔多年, 時常生出些淡淡的 感傷(俺推測),遂撰文寫關於豆腐,看得俺目瞪口呆之餘也唏噓感歎。於是提起俺搬柴火燒黑炭的手,敲打起鍵盤來,俺也要寫寫豆腐,雖然知道她那篇文章是絕唱不可和,俺忍不住也要一抒胸臆,好不快哉!雖是俺行文醜陋,不過敲打鍵盤的聲音也是一樣劈劈啪啪的。

(一) 寶寶十月大時,突然不愛喝牛奶,當然俺生產的“牛奶”他還是喜歡的,不過顯然是不夠了,怕鈣不夠,就買些豆腐給他放小碗裏,他那小小手一抓,就碎成渣了,看著滿手的渣,他拚命的甩手,不能盡數甩掉,看看手上還有,就用另一隻小小手撚一撚,哈哈笑了。俺也不知道他笑什麽,隻是看那胖胖的肉肉臉和小小的牙,真是可愛,俺也歡喜起來。拿一塊給他吃,又取一塊給他玩。就這樣六塊裝的一盒豆腐,一次他能消滅兩塊。

(二) 小時候,俺也會跟著俺娘去買豆腐。俺家鄉的豆腐不是挑著走街串巷的賣,想買新鮮的,上午,隨時去菜市場都能買得到。賣豆腐的會做很多新鮮的豆腐,還有穿著毛衣的毛豆腐,可以炒,煎著,油炸著吃,俺娘總是會買些毛豆腐,洗盡毛,和綠油油的尖椒炒,再放些豆豉,那味道真是聞著臭香,吃起來盡是香,回味綿長。長大了,到了北方,再到了西方,再沒見過那穿毛衣的豆腐了。

(三) 偶然的看見有老太太,精瘦的,佝僂著背,走路一點不懈怠的從身邊穿過,俺會很自然的想起俺姥姥,姥姥小姑娘的時候,就要很早起來,幫祖母磨黃豆,作豆腐。天麻麻的還黑著,打鳴的雞也酣睡著,祖母就會把姥姥叫起來,很大的宅院後麵有很大的磨房。祖母推磨,姥姥加水加泡了一晚上的黃豆,邊加著,邊打著瞌睡,不小心,手上動作慢了,頭上就會被硬物敲得悶聲響。磨,磨,磨,青春也是這樣磨著沒了。長大了,嫁到姥爺家,也是大的宅子,偶爾也磨豆腐。自己家裏人早起喜歡喝豆漿,也喜歡新鮮的豆腐。往磨裏加水的還是姥姥,推磨的確是姥爺了。姥姥。姥爺家都曾油烹似錦般的繁華過,到最後也是一樣的隻剩下大大的院子,過著普通的日子。不變的是姥姥常常叨念的:“那時的豆腐啊。。。那時人吃豆腐。。。豬吃渣。。。。一點兒也不剩下。。”不見她說一點苦楚,說道底都是做東西的平常道理。

(四) 印象深的還有五台山和尚們做的豆腐,還有個好聽的名字:素雞。那年俺和朋友前去山西,想象著那佛門的清靜也曾有過魯智深這樣的和尚莽撞憨憨的威風。去捐了些香錢,那小和尚就給了些素雞,吃到口裏確有雞肉的韌勁,也有肉香,亦是素油汪著,還有些白的芝麻星羅棋布。讓人覺得和尚們也有凡俗的可愛,知道在木魚的盡頭找些生活中最基本的享樂,心也安,不再是枯燈孤影的淒涼,不知那品茶品的讓人咋舌的妙玉是否也和這些和尚一樣喜歡這素雞呢?想到這裏,沒來由的高興起來。

努力的還想寫些什麽,可是滿腦子,豐腴凝脂的美豆腐們化作美味佳肴睡臥精美器皿中的嬌俏誘人模樣,心裏幾分惆悵:寫下去就會變成菜譜了。

不知道那女子看了這篇會做何感想?固執而又倔強的想:行文寫字,她作秋香,俺依然是如花。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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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兒按:唉!這篇我在手裏捏了很久,要不是真幹旱了,是真不舍得貼出來。這篇還是沒啥懸念,可是寫的真是好!那‘奇女子’寫的秋香豆腐文我也看過,我竊以為主人已經默許了,就特此借過來,和這篇如花豆腐文結個連理。明大亮的豆腐文是她抄來的,我就不轉了,畢竟如花戀著的,是秋香啊。:)

大家周末愉快,在忙於搔首弄姿換衣服的空隙,不要忘了幫我下雨的要務!

附文;由豆腐引出的一些有關吃的回憶-by 秋香 (大家猜秋香是誰?)

(一) 兒子兩歲前和我分開過幾個月。那時候每天晚上我上MSN上, 正好看他白天的室內活動。比較多的是看他吃飯,鏡頭固定下來也容易。小家夥特別愛吃豆腐。保姆在小碗裏給幾塊,他吃完就嗯嗯啊啊地再要,保姆就再給幾塊。一次實在擔心豆腐吃的太多了,抓起電話告知,每天隻能給五塊。
第二天再看他吃豆腐, 吃完了五塊,看看空了的小碗,嗯嗯啊啊地要,保姆說沒有了。就看他小手還是伸向已經空了的小碗,動作一模一樣地抓了一把,當然什麽也沒有。但抓緊的小手還是朝嘴裏送去,然後嘴巴吧嗒吧嗒,就象真吃到了一樣。

(二) 我的家人都愛吃豆腐。小的時候我們那裏賣豆腐的和磨剪刀子磨菜刀的一樣,都是挑著擔子走街竄巷。但不一樣的是,賣豆腐的是在很早的早晨來,吆喝的聲音聽起來清亮,仿佛是被晨霧過濾了一般。 我是一定要跟著媽媽去買豆腐的,喜歡看賣豆腐的人掀開雪白的沙布,喜歡聞雪白的豆腐顫顫悠悠冒出的新鮮熱氣息。薄薄的刀片飛快地劃上幾下,一款豆腐就四四方方地出來了。媽媽總會掰上一塊塞到我嘴裏,我就邊吃邊踢踢踏踏跟在後麵。到了家,哥哥們也掰上幾塊吃。晚上做豆腐的時候拿出來的肯定是少了幾個角的一塊豆腐。
這種買豆腐的事,父親是不會去做的。但有個夏天的中午,大家要麽出去了,要麽在睡午覺,很安靜。院子來了一個幹幹淨淨的老太太,帶著一大盆綠豆涼粉來賣。父親帶著我出去在樹下和老太太話起了家常。 這個畫麵一直很清晰:高亢尖利的蟬鳴, 刺眼的的陽光穿到樹下的影子,父親的嘮叨,老太太細碎的聲音,還有至今聞得到那種盛夏特有的慵懶閑在的氣息。那一天我們買了一大碗綠豆涼粉。就這麽平淡無奇的一天,沒來由地就這麽一直地記著。

(三) 在上海讀書時候,不記得吃食堂裏做的豆腐了。但一個食堂有個賣小菜的窗口,比如涼拌海帶結,魚丸等,放在小小的白碟子上。其中就有涼拌豆腐,上麵灑有香蔥末和榨菜末。那種豆腐很軟,和豆腐花的差不了多少,所以口感雖好但餘味道不足。餘味足的上海也有,油炸臭豆腐。五角場晚上的大排檔最吸引我的是油墩子和油炸臭豆腐。
可是到五角場畢竟還得花上一毛兩毛去坐公交車,饞也不能天天去啊。剛上大學時候,估計是大家還都在長身體,晚上回到宿舍就很餓。有段時間宿舍八個人在睡前要集體哢嚓哢嚓地啃幹方便麵。 不是一包包的那種,而是一包好幾塊沒調料包的那種,又香又脆。但長了還是會膩,會口渴。
一次晚上10點多,和一位饞友抄起搪瓷盆子就一路出了校門。 那時候幾個校門口外還都沒有大排檔。我倆也不知道能找到什麽吃的,但據說大校門口有時候會有個餛燉挑子。大街上已經沒人了,也沒什麽車。仔細四處打量了一下,果然一個路口有一餛燉挑子,我倆一人買一碗餛燉,好象還有油炸臭豆腐。但哪裏去吃呢?宿舍肯定是不能回的,有被搶的危險。最後倆人決定去小樹林吃。小樹林裏麵很黑,還有點涼風,倆人在黑暗中邊吃邊不時拿眼睛警覺地四處看。那晚間黑林石凳上餛燉的味道是不能忘了的。

(四) 人民大學西門那時候有個餐館叫淮南豆腐宴。第一次去的時候看菜單有臭豆腐,就點了五塊,太多了怕人笑話。 點菜的小姐說還是先來一塊,喜歡了就再多點好了。我說不用,我就喜歡那個味道。臭豆腐上來後才傻眼了。那是類似豆腐乳的鹹菜。那個東西也是很好吃的,隻不過是半塊能就上一碗白米飯,太鹹了。
這種臭豆腐小時候家裏就做過一次,是姥爺到家來給醃了一壇。母親的技術僅限於醃鹹雞蛋。有一次,鹹雞蛋醃得太好吃了,大家都說沒吃夠。於是她又多醃了一些。具體是多少不知道,但最後變成了每次都是她逼著我們吃鹹雞蛋,吃得人人倒了胃口,我至今仍不吃鹹雞蛋的蛋清。 母親還很委屈,說你們這家人太難伺候,以後再也不給你們弄了!唉,母親從來就沒有學會過中庸之道。
北京沒有油炸臭豆腐,但有烤羊肉串。我琢磨著所謂的吃文化無非就是厚此薄彼。 不薄有些東西,就顯不出對另外一些東西的厚。所以我喜歡油炸臭豆腐,就得異常反感羊肉串。羊肉是鮮物,一烤就成了熏物了,那還能吃嗎那。

(五)在超市看到過豆腐被做成漢堡餅等各種稀奇古怪的製品,我因此斷定有些外國人肯定很喜歡豆腐,雖然至今還沒見過這樣的人。但見過視豆腐為大敵的人。在加州的時候有對夫婦D和J,六年交往下來就如家人一般。出去吃中餐,點菜的時候我定要說,第一道菜,豆腐!然後就等著,J一定大叫,No,no,no! 周圍人都會扭頭看他。這是我們必演的節目。
J就是什麽可以吃,但絕不吃豆腐。D和J現在升級到Nana和Papa了,一晃竟然有六個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了。上次J說,這些孩子我一個都不喜歡,一個都不關心,D在另一條線上爭著說,今天他在教堂,穿了一件印有七個孩子的T衫(包括我的兒子)和一個陌生老太太聊了半天這些孩子!

(六)兩年前回國,二哥說有家餐廳的豆腐做得特好。一家人就浩浩蕩蕩開過去。果然不俗,大塊的豆腐, 摞在盤子裏麵,就盤子底有一點湯和一點蔥花,但味道好象都進去了,又沒有燒老的豆腐那樣軟塌塌. 最足得其實是鹵水的味道。於是接連幾晚就去那家餐廳。回來路上,母親感慨說做夢也沒想到這輩子出去吃飯都要開兩輛車。
那一時刻的幸福淹沒了她多半一輩子的艱辛,仿佛幸福的到來真的沒有早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