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桑蠶記憶
文章來源: rondo2012-03-22 05:53:56

散文:桑蠶記憶

今年紐約的冬天似乎異常的短暫。三月間,枯枯的樹幹上已經急急地冒出了嫩嫩的新芽。生命的奇跡,就是如此年複一年地輪回著。

午間經常走過的那個街道旁,今年顯得如此的光禿,如此的荒涼。那兩棵曾經覆蓋了小半個籃球場般大小的桑樹,在去年年底被砍去。空蕩蕩的上空,似乎有無數片桑葉的幽魂在報怨:主人呀,為何,您要砍了我這綠色的生命?

在國外那麽多年裏,這是我僅僅見到過的的桑樹:一公一母。公的,茂盛如上帝在大地上撒出的一頂綠網。母的,年年桑果豐收。由綠變紅,又由紅變紫,看了讓人心曠神怡。

可惜,這樣好的桑樹,人類也不能讓它們共存於世。

桑葉,蠶寶寶,這是一個分不開的記憶,一個童年的記憶。遙遠而貼近,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

不知從童年的哪歲起,蠶寶寶走進了我家的大門。

先是從小小朋友那裏要了一張小小的紙片。紙片上有那麽十幾個小黑豆豆:那就是蠶卵。

春天到時,用棉花緊緊包住視為寶貝的小小紙片,把它捂在最靠身體的那件內衣口袋裏。一天,兩天,七天,八天。總是等不急悄悄地拿出來看看,桑寶寶出來沒有?

當一條如同頭發絲般的小生命從那小黑豆豆裏冒出來時,那就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時刻到來之時。蠶寶寶誕生了。小生命誕生了。

家中雖然有個後院,但沒有桑樹。找桑葉成了最艱難的事。有個同學家的院子裏有棵桑樹,不大,但能解燃眉之急。大著膽子跑去這個院子,采了幾片綠綠的小嫩葉,放在一個雪花膏用完後的鐵盒子裏,把小生命請了進去。觀看蠶寶寶吃桑葉,那是可以耗上一小時的事情。也不知道從何時起,片片桑葉慢慢地被小生命蠶食了。

蠶寶寶在迅速地長大。每過一段時間,要眠一下。所謂的眠,是蠶生長進入到一個新的齡期的過程。從蠶baby到吐絲結繭共蛻皮4次。眠時,蠶寶寶頭胸部昂起,不再運動,好象睡著了一樣。眠中的蠶,外表看似靜止不動,體內卻進行著脫皮的準備,脫去舊皮之後,蠶就長個了。

就這樣,蠶寶寶在夏天到來時刻,變得又白又胖,幾乎有小手指頭般的粗大。

桑葉一直是個心病。為了那讓人操心的桑葉,真是把渾身的解數都用了出來。拿心愛的玩具和同學換桑葉;用好不容易省下來的5分錢,敲開有桑葉樹人家的大門,做個小小交易。跑去郊區,到處找桑樹。最後,總是能“下定決心,排除萬難,去爭取桑葉。”

就這樣,等到了大蠶寶寶不再吃桑葉的一天了。蠶寶寶開始吐絲做繭:蠶先用嘴吐出一段雪白的絲織,然後用絲把自已一圈一圈圍起來,變成一個透明的球,往繭子裏一看,蠶寶寶的頭一搖一擺,一刻不停地織著繭子,慢慢的,繭子變厚了,已不再透明了,直到徹底地把自己包了起來。繭子裏的蠶寶寶,似乎像一個看破紅塵的老人,成了蠶蛹。有點天山童姥的感覺。

而工廠做絲,就是這個時候把蠶蛹用熱水燙死。想想非常殘酷。

當然,我家的蠶蛹是幸福的。慢慢地,它們就在繭子裏咬個洞,然後變成了蛾,一種像蝴蝶的大蛾。

那幾天,是蠶婚嫁時。各自找著自己的配偶,用孩子的話說,對PP,然後就開始產卵。

那張黑麻麻的帶卵紙,就成了明年的盼頭。找個安全的地方,仔細地收藏好。

這就是桑蠶記憶。童年,多希望家中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桑葉樹。可惜,沒有。而好不容易在這裏發現的兩棵桑葉樹,也一夜間如黃鶴飛去。可惜可惜。

唯有那幾句古詩,砍不去,飛不走,長留人世間。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 李商隱

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 南朝樂府西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