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序 : 最近接聯看了一些關於國內當局控製輿論 , 封殺新聞或不同意見的文字 , 不由令我想起自己一篇在三十年前被 ” 槍斃 ” 的演講稿 . 事情是這樣的 . 1980 年四月 , 我就讀的大學決定舉辦一屆 ” 大學生演講比賽 ”, 每個班派一個代表參加 . 我很榮幸的被同學們選上 , 代表我們班參加 . 像以往一樣 , 為了集體的榮譽 , 我開始認真準備 . 從選題 , 寫稿 , 到演練 , 一步一步 , 一絲不苟 . 在比賽前一個星期 , 在全班同學的鼓勵和讚揚聲中 , 演講稿按要求交上去 , 由校黨委宣傳部審批 . 我一邊繼續演練 , 一邊等待審批的結果 . 比賽前一天 , 我被叫到校團委 , 正式通知我 , 我的演講稿被 ” 槍斃 ” 了 . 理由是題目太敏感 . 這麽多年了 , 我已經忘記了我當時的失望 , 無奈 , 和憤慨 . 因為我對不起信任我的全班同學 , 我讓他們失望了 . 下麵就是這篇三十年前被 ” 槍斃 ” 的演講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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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 , 事實與思考 ---- 從一份遺書談起 最近，有關報刊上刊登了一份令人深省的遺書，遺書的作者是一個參加過十月革命的老共產黨員。在這份遺書裏，我們可以看到這位老共產黨員對革命事業的忠誠，對黨的領袖的熱愛，可以聽到他發自肺腑的語言：“對偉大的革命事業，我願永遠做她的忠誠戰士，為保衛列寧的安全，我可以獻出我的生命以及我的一切。但是在革命隊伍內部，搞這種栽贓誣陷，打擊同誌的做法，我是永遠不能同意的。”總之從遺書裏麵，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老布爾什維克的光輝形象，可以聽到一個偉大靈魂的呼喊。 既然是遺書，當然是作者在臨死前寫的。看來這是被人誣陷以致遭到不幸的。那麽作者是誰呢？可能有人會說這並不稀奇，在三十年代的蘇聯，由於斯大林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搞了大清洗，許多老共產黨人都被錯誤地處決了。作者嘛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不，親愛的同誌，很可能作者的名字會使你大吃一驚呢！他不是別人，正式一九三九年被斯大林槍斃的 ---- 十月革命的叛徒布哈林。 布哈林！？你看，有些同誌已經感到奇怪了，是的，“一個老共產黨員”，“一個無恥的叛徒”，這兩個稱號太不協調，把他們放到一個人頭上這確實使人無法相信和難以接受。可是同誌們，這裏我想向大家反問一個問題：十三年前，當劉少奇同誌一夜之間從國家主席變成大叛徒大內奸的時候，你們又有誰覺得無法相信，難以接受而提出異議呢？今天劉少奇同誌已經被平反了。顛倒的曆史恢複了它真實的麵目。那麽布哈林的問題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呢？又是老共產黨員又是叛徒，這不可能。兩者之中必居其一。也許有人會說布哈林當然是叛徒。這有載可證，有案可查，那份遺書一定是假的。同誌啊！這個結論可下得太輕率了。讓我們來看一下遺書產生的經過，也許就會相信它不可能是假的了。 布哈林臨死前，已經感到他的死是不可避免了。出於對黨的事業的忠誠，他覺得有必要把他與斯大林的一切根本分歧，把一些曆史的真相記下來，留給後人知道。為此他寫下了這份遺書。他知道他死後如果這份遺書被搜出去，那麽他的努力必將化為烏有。為此他讓他忠誠的妻子把這份長達幾千字的遺書一字不漏的背了下來。果然布哈林被槍斃後，他的家被全部查封，他的妻子也進了集中營，並在那裏度過了二十二個春秋。同誌們一定知道在蘇聯的政治犯集中營裏，生活該是什麽滋味兒。多少次，他的妻子不堪忍受獄中的淩辱，想自殺身死，結束痛苦，可是一想到丈夫的委托，一想到自己一死，那份曆史的真相，那些血的教訓將永遠銷聲匿跡，再無出頭之日，她頑強地活了下來。二十二年後，蘇聯黨內開始了非斯大林化運動，這時布哈林的夫人才得以走出了監獄，使這份遺書又重現在世人的麵前。同誌們可以想想看，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布哈林怎麽可能寫下一篇彌天大謊去見馬克思？他的夫人，一個善良的婦女，又怎麽可能為了謊言含辛茹苦，忍辱負重，在監獄裏度過二十二個年頭？這一切以及後來所進行的調查都充分證明了這份遺書是真實的，可信的，而決不是假的。那麽現在看來，“叛徒布哈林”是假的了？可這又怎麽可能呢？說起布哈林，同誌們馬上就會想到電影《列寧在一九一八》中那個出賣列寧，出賣革命的叛徒。在其他書籍中，我們也看到布哈林許多出賣革命的描述。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那麽又有什麽是真正的曆史和真實的事實呢？看來這個問題真需要我們認真地思考一下了。認真地思考一下，我們就會發現，我們所看到的有關布哈林是叛徒的電影書籍都是在那個打倒布哈林的人當權時寫下的，可是要打倒布哈林的人把他說成是叛徒，這絲毫不奇怪啊！否則的話，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兒了。難道斯大林能夠一麵向他的人民說“布哈林是一個好共產黨員”，一麵說“我要把他槍斃掉”嗎？問題就在這裏啊！我們還會看到曆史的記錄上記載著，十月革命後，列寧在世時布哈林始終是蘇聯黨中央的最高領導成員。如果說他在十月革命時就已經叛變，成為人民的敵人，那麽十月革命後列寧怎麽可能對他委以如此重任呢？顯然這一切隻能證明布哈林始終是蘇聯革命的領導者，而絕不是什麽叛徒。恰恰相反，我們所看到得有關布哈林是叛徒的記載、描述才是一場真正的騙局和謊言。問題說到這裏，應該說十分清楚了。林彪、四人幫為打倒劉少奇，誣陷劉少奇同誌是“大工賊，大叛徒”也就毫不為怪了。應該奇怪的倒是，當時我們成千上萬的人不經思考，就這樣輕易地相信了。 遺書的情況大概就是這些。從這裏麵我們能得到哪些啟示呢？第一，我們生活在世界上，每天都看到各種各樣的現象，聽到各種色彩的傳聞，閱讀形形色色的書籍，這裏麵有哪些是真實的曆史，哪些是真正的事實呢？不錯，從某種意義上講，書籍是人類知識的記載。可是世界上成千上萬的書籍代表著不同階級，不同利益的各種人物的觀點、看法、真知、偏見。裏麵既有真理的回聲，曆史的描述，也同樣有著卑鄙的謊言，無恥的歪曲。真善美，假惡醜混雜在一起，如果不加思考，我們會多麽輕易地上當受騙啊！第二，文化大革命這場浩劫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粉碎四人幫以後人們常常痛定思痛，思索著其中的根源。曆史是不留情的，它對任何過錯都會給以無情的報複。三十年代的德國產生了希特勒及其法西斯主義，它給人類帶來了世界大戰，也給德國人民帶來了災難。戰後心情沉重的德國人認真反省了自己，最後一位著名的哲學家意味深長地說道：“希特勒是德國的劫數。”那麽我想就中國而言，四人幫是中國的劫數。如果說希特勒是德國幾百年來大日耳曼民族優越論的產物，那麽 四人幫又何嚐不是中國幾千年來封建專製的產物呢？我們有十億人民，四人幫及其餘黨，不過是極小的一撮。可是，就是這極小的一撮人，竟在十億人民頭上胡作非為，橫行霸道，控製我們國家民族的命運長達十幾年之久。這難道能是偶然的嗎？血的教訓和事實告訴我們，封建迷信能害死人，現代迷信一樣害死人哪！ ( 作者注 : 在當時, 我隻能用" 四人幫”這三個字. 如果今天重寫 , 我當然會用另外三個字, 那個在四人幫之上, 並創造了四人幫的人. 即使用的是”四人幫”三個字, 這篇演講稿也沒有逃脫被槍斃的命運. 如果用了那三個字, 作者恐怕就要坐牢了 .) 今天，我們粉碎了四人幫，砸碎了束縛人民頭腦的現代迷信。開始了中國人民盼望已久的通向“四個現代化”的偉大長征。我們在向前，還任重而道遠。征途上，還有許多困難和障礙。為了讓那往日的災難永遠不再在中國出現，為了使我們能夠及時的認識問題，克服苦難，少犯錯誤，盡快地達到建設四化的目標。今天，不是更加需要我們頭腦冷靜，認真思考，團結一致，努力奮鬥嗎？ 同誌們，我的演講該結束了。 那麽，從這份布哈林的遺書裏，我們究竟得到了什麽啟示呢？ （我想說）一句話：“要想獲得真知灼見，同誌，需要認真思考！” 我的演講完了，謝謝大家
一九八零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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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筆友們, 看完了這篇演講稿, 你覺得它是否說過了, 應該被”槍斃”? 當年我寫的時候, 已經很小心翼翼, 字斟句酌, 力求沒有任何能被抓住”辮子”的詞語. 但是它還是沒能通過上麵的審查. 三十年過去了, 同樣的審查封殺依然如故嗬! 朋友! 雖然, 憲法上寫著公民有言論的自由. 雖然, 黨章裏也說隻有”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甚至於還有因為良知而說出自己看法的文人作家能被”以言治罪”,投入鐵窗. 我們的祖國在言論自由的道路上還任重道遠. 我們的民族還需要更多的像胡發雲那樣有良知有勇氣的作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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