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紅柳 新移民從商記
文章來源: 亞特蘭大筆會2008-10-29 05:09:21


   
    老馬在國內是機關幹部,來美國後隨遇而安,做起了二手設備生意。
    
在國內,機關幹部改行從商稱為下海,老馬大老遠地跑到國外經商,算是洋下海吧。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從經商的角度看,老馬以前在機關積累的大把經驗統統作廢了。
    過去在機關工作,老馬最擅長的是宏觀管理和理論思考,開大會做報告更是遊刃有餘。如今,老馬成了商海裏一個年紀老大不小的新戰士,還沒有找著北,就一頭霧水地上了戰場。轉變過程非常短促,基本上是在北京到舊金山的十一個小時飛行中完成的,上飛機前是國家幹部,下了飛機,就成了商人。商海本來就波譎雲詭的,無奸不商嘛,更何況像老馬這號在機關呆得傻乎乎的生葫蘆,風險可想而知。老馬明白,風險再大也得硬著頭皮往前走。美國這地方很自由,努力工作還是躺在地上都悉聽尊便,生活質量自然有天壤之別。
   
和機關工作相比,做生意的目的一點都不崇高偉大,就赤裸裸的兩個字賺錢。一直很君子的老馬曾試圖給自己的新工作賦予一點精神內涵,比如:為社會資源有效利用的最大化、為繁榮亞特蘭大餐飲業提供價廉物美的設備保障、為廣大餐飲業主排憂解難等等。想出這些漂亮的話語讓老馬心裏很舒服,覺得人生又有了新的意義,但隻能自己偷著樂,不敢說出去,害怕人笑話。
   
老馬很快就進入了新的角色,每天根據客戶在電話中告訴的信息,駕著車穿大街走小巷,費盡周折地找到藏在城市某個犄角旮旯裏的門牌號碼,和陌生的客戶接上頭,然後就是看貨驗貨討價還價。最初的日子裏,沒有老馬不頭疼的地方,找路難、溝通難、談價難、驗貨難、拆卸難、搬運難。每次和客戶見了麵,熱情洋溢地握手問候之後,就不知道該說啥了;其實是不會說了,老馬二十多年前在國內學的一點英語,到現在也就剩下十來個單詞。大眼瞪小眼地尷尬過幾回後,老馬進步很快,他會始終微笑地看著客戶,一副全都聽懂了的模樣,然後流利地說一聲:Please show me!(這是突擊背會的幾個常用句之一。)可就這麽簡單的話,客戶並不是一次就能聽懂的,需要耐心地重複幾次後才能明白,老馬意識到一定是發音存在著嚴重問題。介紹設備時,客戶會神采飛揚地講述原先如何昂貴、功能保護的如何完好,然後請老馬開價。老馬吃不準,總要打電話請示老板,再給客戶報價。每次報價就像一道分水嶺,報價前,客戶笑容滿麵,報價後,風雲突變,莫名其妙地就變了臉,有脾氣大的就衝著老馬喊:“Rob!”,好在老馬聽不懂,仍然笑模笑樣地招手告別。回頭問同事,同事哈哈大笑,才知道被人罵成了強盜。從此,老馬一報價就會緊張,哆裏哆嗦的。
   
老馬學做生意雖然跟頭絆子的,但精神狀態很好,始終朝氣蓬勃的,就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他常自勉道: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爬雪山過草地的事扯得有點遠了,但知識青年的艱苦生活對於老馬的磨練卻是真真切切的,從那時起,老馬在物質上很容易知足,在性格上變得很皮實柔韌。每次和客戶談崩之後,老馬從不氣餒,都會認真地思考,分析原因,找出改進的辦法來;在語言上、設備性能價格上也狠下功夫,打鐵還要自身硬嘛。
   
慢慢地老馬琢磨出了一些道道,首先要重視對客戶的宣傳引導工作。過去在機關,做思想教育工作是老馬的強項之一,多少調皮搗蛋怨氣衝天的員工,經過老馬的勸解轉變了態度。老馬發現,不管是白人、黑人、黃人還是褐色人,不管文化差異多大,總有一些共同的人之常情。客戶一般都是生意不好,關門歇業才賣設備的,心情都很糟糕。耐心地傾聽客戶的講述,適時地表示同情,會拉近和客戶的心理距離。待客戶傾述告一段落,老馬開始傾倒自己的苦水,講二手設備生意如何如何地難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在不知不覺中打動客戶的心弦,相互同情,使雙方成了苦海裏泡大的一對苦娃。開過憶苦會,再談生意,效果好的多。即便談不成,至少再沒聽過罵聲。
   
還有很多不愛和老馬拉家常憶苦思甜的客戶,就得換新招,另辟蹊徑。二手設備生意最大的特點就是高度的不確定性,每天都是生麵孔生地方新情況,無一定之規,隻能審時度勢、察顏觀色,見機行事。一般說,印度人比較機巧城府,適合用太極八卦掌,他來一個瞞天過海,你回一個聲東擊西,他來個餓狗撲食,你回個旱地拔蔥,看似無關金錢,實則直奔要害,等到談具體價格時,基本上已有了定局。韓國人火氣大,需要以陽剛之氣應之,不能示弱,否則被對方逼到死角,就沒了回旋餘地。墨西哥人多憨厚淳樸,以誠相待,和顏悅色地就可把事辦了。白人對價格不太介意,可骨子裏常透出一股淩人盛氣,讓老馬很不舒服。按說老馬的英語已經練的很順溜了,可到了一些老白那裏,老是聽不懂。老馬明白,老白是嫌自己的發音不標準。來而不往非禮也,老馬即用極慢的語速一個詞一個詞地和對方說,每說一詞,頓挫一下,問對方是否明白?如:“Yesterday”“Do You Understand“You Called me”“Do You Understand,等問得對方不好意思了,再談正事就很流暢,任說什麽,對方都能理解。和中國人談生意自是歡天喜地,老馬的語言功能可以得到充分發揮,同是天涯遊子,買賣不成情意在。
   
轉眼三年多的時光,老馬漸漸地喜歡上做生意了,喜歡它的挑戰性。每天早晨都是一個嶄新的開始,老馬仍然是憑著一個電話,去茫茫人海尋找陌生的客戶,了解新的情況,做出新的判斷。隨著經驗和知識的增長,最初的困惑都已煙消雲散,客戶的一些小把戲一眼就能識破,老馬最感興趣的已不是單純地如何使自己多賺錢,而是如何在雙方的利益追求中找到最佳的結合點。老馬喜歡在每一次生意結束的時候,雙方都能高高興興地揮手再見。老馬愈來愈忙了,客戶愈來愈多,有不少是客戶之間口碑相傳介紹來的。每一次電話響起,客戶催著約定時間,老馬從不厭煩,而是從心底裏高興,有這麽多的人需要他的幫助,他真的是在為廣大的餐飲業老板排憂解難咧!老馬覺得過去在機關積累的很多知識並沒有作廢,在商海中用起來蠻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