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紅柳 中秋節-和母親說會兒話
文章來源: 亞特蘭大筆會2008-09-15 16:23:49
 

    中秋節來臨了,樹梢上一輪又圓又大的明月勾起我無限的鄉思。
    中秋節是團圓的日子,然而,母親在中國,我在美國。
    我想,母親也會和我一樣,望著圓月愣神。我知道她在想什麽,我卻無法滿足她。
    以前,全家人在中秋節都要聚會,由於都在一個城市,團聚並不難。兄弟姐妹聚在父母身邊,一起做飯,一起說笑,熱熱鬧鬧的,這時候也是父母最開心的時候。
    後來,父親長眠大地,我家的月亮不再圓了,但兄弟姐妹的團聚依然是母親最大的籍慰。
    再後來,我到了美國,妹妹去了加拿大,一家人就再沒團圓過。雖然母親從未抱怨,但我知道她的心裏一直在期盼著。
    於是我的心裏多了一份深深的歉疚,每年八月十五,我不敢想像母親在地球的另一邊對著圓月愣神的樣子。
    母親年事愈來愈高,今年已是83歲高齡,老人似乎已不再奢望。她在電話中說:“孩子,在外邊也很不容易,回不來不要勉強,打打電話就好。”
    我知道,每次打完電話,母親都會高興好幾天。母親現在惟一的盼望就是能在電話上聽聽兒女的聲音。
    昨天是中秋節,撥了好幾遍國際長途,總算撥通了。電話裏傳來母親蒼老的聲音,她叫著我的乳名,連聲地問:“是你嗎?是你嗎?”
    我激動地說:“媽!是我!是我!”
    我說:“中秋怎麽過的?”
    母親:“上午你大姐一家請我在飯店吃的。”
   “吃的好嗎?”
   “好、好!有麵、有米、還有菜。”
   “就三樣呀?太簡單了。”
   “咦,有五六道菜呢。”
   “都什麽菜呀?”
   “有雞、魚、鴨、肉。”
   “都是原材料啊?”
   “哪呀,,都是做熟的。”
   “飯後唱歌了嗎?”
   “沒有。”
   “你們應該去唱唱嗎!您唱得挺好的。”(我從未聽母親唱過歌)
   “是呀,四幾年我還在雪花劇團演過戲呢。還有你沈滋蘭阿姨。”
   “噢,難怪呢。”(心裏在想:沈阿姨是誰呀?)
    我換了個話題說:“還打麻將嗎?”
    母親說:“不打了,那人太槽糕啦!”
   “那人是誰?”
   “老曹在的時候還好。”
   “老曹是誰?”
   “老曹是所長。噢,不對,是保衛幹事,就他還敢說說那人。”
   “那人怎麽啦?”
   “她每次說不玩就不玩,還踢椅子,有時還罵人。”
   “她長的好看嗎?”
   “不好看,挺難看的。”
   “不好看還罵人,太不像話了!”
   “就是嗎!”
    、、、、、、

    我和母親興高采烈地聊著,聊了近一個小時沒止住,太座在旁邊哧哧地笑,說:也就我能讓母親聊得如此盡興。

    其實我也搞不清楚都說了些啥?被母親忽悠得天南地北的到處亂跑,但我很高興,因為母親高興了。重要的不是說話內容,而是說話本身。
    母親在我這兒找回了自信,她說:“別人老說我糊塗了,說話顛三倒四的,不會吧?”
    我說:“都是胡說!您不是說得好好地嗎?”
  “是嘛!”(聽得出母親的聲音裏充滿了笑意)。
    母親老了,精力、說話、記憶力確實不如從前了,自然規律無法抗拒。母親有時確實糊塗了,有些話會重複許多遍,有些人會張冠李戴,有些事會說得支離破碎,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應該更加尊重、更加理解母親。
    雖然年代已經很久遠,我依然記得幼年的我趴在母親的膝頭,胡亂的問東問西。母親總是那樣耐心、那樣祥和地回答著我的每一個問題。
    母親其實並不在乎為她買了多少東西、給了她多少錢,她總說:“不要給我寄錢,我自己的退休金都花不了。”  
    母親飯量很小,每天隻吃一點簡單的素食。母親的衣著也很樸素,幾件老式的衣服像寶貝似的天天穿在身上。
    母親卻很在意我的電話。有時,電話通了,母親會說:“你有好久沒打電話了!”我說:“不是上星期才打過嗎?”母親認真地說:“有十五天啦!”我頓時無語,我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母親從來都沒有糊塗過。
   
中秋節是團圓的日子,和大洋彼岸的母親通話是我最重要的中秋活動之一,我和母親熱火朝天地聊了一個小時,融融的親情溫暖著遊子的心,也溫暖著家鄉慈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