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三年-32
文章來源: 閑人忙人2013-11-26 07:09:24

2011. 4


最近收到幾個小朋友的
Email,都是我老哥的同學的朋友的公子或千金,在國內或國外上高中或大學,想申請美國的醫學院,於是輾轉就找到了我。

一小朋友上來就問,醫學院出來後能掙多少錢?

小童鞋,你難道不知道醫學院出來後要先做三年奴隸住院醫有木有,隻幹活不掙錢的有木有?三年奴隸住院醫做完後,如果想當專科醫生,還得再做兩到三年的奴隸fellow有木有? 如果不想做fellow,住院醫出來後馬上自己掛牌開業,前三年也基本不能維持收支平衡的有木有?

做醫生,還真不能衝了錢去。還是得有點救死扶傷的高尚情懷的,喜歡這份工作帶給你的巨大成就感,並能承受伴隨這份工作始終的社會責任感。沒有點精神支柱,能堅持下來嗎?掙錢絕不是做醫生的目的,隻不過是一不留神,順帶也掙了些錢,有了穩定體麵的中產階級生活。要真想掙錢,直接就申請商學院得了,進華爾街或做生意,哪樣都比做醫生周期短、見效快、掙錢多。

這是我給那幾個孩子的建議。


去年海地地震以後,我們醫院組織了醫療隊去救援,所有設備、藥品、帳篷、食物、甚至飲用水,都從美國帶過去,人員兩周一輪換。

牙買加美眉第一個報名,很快就被派往了前線。回來後給我們放當地拍的照片和錄像,看得底下群情激奮。很快另一個住院醫也去了。

我也很想去。從小我就想象無國界醫生們那樣,不分國家,不論種族,救死扶傷,真正體現崇高的醫學人道主義精神。同時,那種戰地遊俠懸壺濟世的艱苦而浪漫的情懷,也讓我十分向往。

這次是個絕佳的機會,恐怕也是今生唯一的一次機會,讓我實現心中的這個夢想。而且,我不會失去任何東西,隻不過短短的兩個星期,還可以算做住院醫期間的特殊訓練,卻將可能成為我一生最難忘最寶貴的經曆。

我和傑明商量,他隻說了一句話,你能帶著孩子一起去嗎?,我就知道,我沒戲了。

我是去救災,又不是去度假,怎麽能帶著孩子一起去?在他看來,實現我做醫生的夢想,遠沒有老實在家呆著帶孩子更重要。

也許,我這輩子就注定了不會有別樣的精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相夫教子,然後和孩子他爸一起實現他當年出國時買房買車的所謂美國夢。

簡單而平凡的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那些年輕時背著行囊就可以上路的灑脫,那些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豪邁氣概,那些南丁格爾似的情懷,已漸漸離我遠去。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中年婦女。

高中和大學的時候,曾經是多麽地激昂澎湃、憂國憂民,興趣廣泛、知識淵博,好辯論,很憤青,隨便逮一話題,立馬就能高談闊論,陣勢不輸給任何男生,人都誇我能一針見血。

高中時曾寫過一篇「讓曆史告訴未來」的文章,旁征博引,探討中國未來的命運,充滿了真知灼見。寫完了往抽屜裏一扔,回家。

結果晚自習時被坐我旁邊一哥們翻了出來,在講台上為所有同學充滿激情地誦讀了一遍,然後又被另一哥們密密麻麻地批注了一番,以至於後來交上去老師都沒地兒寫評語了。

現在誦讀的那同學成了私企老板,批注的那位是國企老總,而寫文章的我,成了一中年婦女,每天就看看娛樂八卦明星緋聞,要不就逛逛文學城、新浪微博之類的無聊網站,簡單娛樂不費腦子。


生活繼續。住院醫的工作仍是很辛苦,家裏也總是有做不完的事,疲勞已經成為我的一種常態。


而且,我開始經常感冒,幾乎每兩周就來那麽一次。稍有風吹草動,我就會不停地打噴嚏、流鼻涕,然後嗓子痛、咳嗽,寫個病程每五分鍾就得往廁所跑一次擤鼻子,跟病人談話戴著口罩我覺得鼻涕都會流出來。

按理說這樣我就不該再上班,可是不上誰來頂我呢,我又哪裏找得出更多的時間來還人家呢?

每次感冒,拖個7天算正常,運氣不好的時候拖兩三周。剛好,下一波又開始了。

每次一生病,我就特別地容易疲乏,然後就特別地心情不好,容易發火,尤其是堅持著上完班回到家,還是不能休息,還有一堆家務等著我做的時候。

我就這樣堅持著
,許多時候,日子對我都是在熬。

我們都已經疲倦了爭吵的日子,所以都盡量地避免爭吵。


我看到他也確實有所改變,和同事喝酒深夜不歸的時候已經沒有,周末我值班他帶孩子也不再有那麽多的抱怨,反而想著辦法帶虹虹到處去玩,公園圖書館博物館,家務事也開始主動分擔。

每當這時候我就想,他其實還是挺好的,好好過日子吧!

表麵上看起來我們已經好了很多。我們都在試著改變,試著包容對方,但雙方強硬的性格、火爆的脾氣,卻沒那麽容易改變。

我催促過他幾次把我們上次達成的協議白紙黑字地寫下來,好時時提醒我們自己要好好相處,改善關係。每次我一提,他就發火,死活就是不肯寫這麽個他已經答應了的協議。

其實我也可以在電腦上把它打出來,可是他如果連把它寫出來的動力都沒有,即使是我一廂情願地把它寫了出來,我又怎麽能相信他能有動力去執行?

我常常用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來安慰自己,我的婚姻就是那不如意的八九中我不得不麵對的生活現實。

我們由以前的每日一小吵每周一大吵減少到了現在的每月一吵。可每次爭吵,我們還是會說出很過分的話,尤其是傑明,經常用侮辱人格的話來罵我。

比如我們為虹虹彈鋼琴的事爭吵,我覺得沒必要逼小孩子去幹她不喜歡幹的事,有個快樂的童年更重要,他就罵我"都象你一樣,活著沒有目標,連豬都不如"。我的眼淚涮地就流了下來,那種對生活絕望的感覺再一次地溢滿了我的心。


我們吵架的次數雖然少了,可每次爭吵,卻似乎傷人更深。每次爭吵的問題,也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解決。我們隻是都疲了,都不願意再提而作罷。我們之間的隔閡,或者說矛盾、不滿,悄悄地越積越深。

最近的一次爭吵,發生在上個周末。

很多的周末或者節假日,我都要去上半天班,寫完病程查完房後就可以回來。每次我都告訴他,午飯後我就回來了,如果想安排什麽家庭活動,可以等我回來後下午一起去。

上次他就是在這樣一個我上班的上午,帶著小林和虹虹一起去爬山了。

我回來後很不高興,有小林在,也不好發脾氣,隻好裝做什麽事也沒有,問問他們玩得怎麽樣之類。但事後我明確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他這樣做,對於在我不在的時候他單獨和年輕保姆出去活動,即使還帶著孩子,我也很不舒服。

沒想到他根本就沒有把我的話、或者說我的感受當回事。

上個周末,又是這樣一個我上半天班的上午,他居然又帶著小林和虹虹去農場摘蘋果了。等我回來,飯還沒有做,下周的菜還沒有買,積了一個星期的衣服還沒有洗,一大堆的家務等著我來做。

我的火一下子就衝了上來,當著小林的麵,我就衝著他大嚷:

我上班,你跟另一個女人去摘蘋果,這正常嗎?

你們一男一女帶著一孩子一起去遊山玩水,你們倒挺象一家子的哈。等著我回來就是洗衣買菜做飯,我倒成了這個家的保姆了。

我明明跟你說了我隻上半天班就回來,你想帶虹虹去摘蘋果,好啊,我也想去,為什麽不能等到下午我回來我們一起去?

他理屈詞窮,還想辯白:我又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也沒幹什麽,不就摘摘蘋果嗎!

我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你要覺得沒什麽,要不你就說給你的老外同事們聽聽,看他們覺得正常不正常?或者換過來,你上班,我跟另外一個男人出去玩,怎麽樣?

他無言以對。小林也不作聲,默默地去廚房做飯。我氣得坐在沙發上,半天緩不過勁來。

乖巧的虹虹在這樣的環境中已經訓練出來了,一聽到我們說話的聲音提高了,就會跑到樓上自己的房間裏,把門關起來,自己看書或者畫畫。


我相信他和小林之間沒有什麽,或者說,還沒有到有什麽,但我不想等到真有什麽的時候再來哭。何況,他是一個有前科的人,我給了他改過的機會,他卻不知道付出努力來重建我們夫妻之間的信任,依然喜歡和別的女人玩曖昧。

我心裏很不爽,中午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就跟一個老外同事說了。老美也覺得他這麽做很不應該,不正常。不過,她給我出的對策卻是:你下班也不要急著回家,可以和別人一起去吃個飯看個電影啥的,要有自己的活動。

哈,真是不同的思維,各自精彩!

可是,我已經被生活摧殘得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沒有心情也沒有合適的人可以陪我聊天散心看電影。讀書期間交的幾個朋友,現在各自都嫁了人有了孩子換了工作和我一樣的忙,我不好意思用我們家的這點事去占用人家也很寶貴的業餘時間。下了班,除了回家,我還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