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剛開門，一輛車疾駛而來，唰地一個急刹車停在門口。我正在擺弄從家裏帶來的玫瑰花，抬眼看到一個黑姐姐從車裏下來。從她的動作走向，我需要快速判斷她是去別的家，還是來我家。不容我多想，她已經拉開門衝到我跟前。

脫下口罩，我看清她的麵容，好像是以前來過的客人。“我怎麽幫助你？”她急急地指著牙齒說，“我剛拔了牙，要軟的東西。你的餛飩湯給我嚐嚐，看看我的牙行不行！”

我說我的食物都是新鮮做，沒有預先做好的樣品。一邊說，我一邊揣摩著她的意思。她說她必須先試一下，才能決定要不要order。要擱以前，客人這點小要求，絕對無條件滿足。但是現在，情形變了。誠心的客人，怎麽要求都不過分。可如今，刁蠻刻薄的人越來越多，騙人的花樣也越來越出新，我不得不防備。

我告訴她常常有看了牙醫的客人來要碗餛飩湯，從沒問題。就連我們自己，牙齒不舒服的時候也是喝碗餛飩湯充饑。我會幫你煮得再軟爛一些，絕不會損害你的牙齒。

大姐姐態度很堅決，她說那是你這麽說，我可不相信！言語間一定要親試方可放心。那我立刻就麵臨兩個選擇，一，不管她買不買，就算白做一個也做給她品嚐。二是堅持原則，不白費功夫。

就在這時，大姐姐轉頭作出往外走的姿勢，“我去有樣品的人家。” 好吧！我倒是鬆了一口氣。可是，現時的中餐館，誰會早早做好一鍋餛飩湯等著客人上門呢？等賣到下午，早爛成一鍋粥了。沒有現成的，又有誰會冒著白忙活的風險，專門騰出人手，做出一碗樣品，讓你嚐過了再說不行，搞得又失望又沮喪！

主要是現在不比以往，人手緊張是最最撓頭的大事。以前誰家的店裏不請個三四個廚師，再忙也能應付。而如今，就連Wal-Mart 這樣的大型超市都急需人手，總是在招人請人培訓人，大街上也常看到路邊豎著Hiring的牌子。在人工短缺的情況下，對有些客人提出的不甚合理的要求，店家就難以有求必應了。

本來我想勸說她，不要白跑，幹脆我做一個給你算了。但是轉念一想，還是作罷。因為經驗告訴我，強扭的瓜不甜。一旦她拿回家，吃光了再打電話給我，說有多糟糕，硌了她的牙，壞了她的胃，那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嘛！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更離譜的事也不稀奇。目前的社會，與我剛來美國時的社會，已然大不一樣。那時候，逃單誣賴的客人也有，但沒有這麽普遍。

就在上個星期，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西裔婦女來點了五十多塊錢的單。當時正好不忙，我專心照顧她一個人。耐心細致地回答她每一個問題，幫助她做出決定，一邊還聊著家常，開開玩笑。不成想過了一個小時，就接到她的電話，說宮爆雞油太多了，春卷很難吃。

我沉思片刻，想著究竟哪裏有錯。回頭問老大宮爆雞是不是正常，廚師說一天炒了無數個，哪有不對？春卷現在都不是自己親手包了，全部配送公司進貨，標準化產品，更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管怎樣，既然客人回來投訴，我先道歉，再答應給她兩樣credit。下次來，免費送她一份宮爆雞丁，一份春卷。但是她卻不滿意，不依不饒起來。隻好問她，你想要怎麽辦？

墨西哥婦女口氣堅決地說，refund退款！好，我答應，退兩樣的款。誰知她卻得寸進尺，不行，要求全退！

不禁暗吸一口氣，真狠呢。我的勞動，我的辛苦，我的原材料，就白白浪費了麽！在她要的蝦仁炒飯裏，我還特意多放了幾隻蝦。我表現出極度的委屈無奈，跟她講做生意的艱難不易。電話那邊卻發出更加讓人震驚的言論，她說，我就是要全額退款，不然我去警察局備案做筆錄。哇哦天哪！這不是訛詐嗎！

我這人一向不畏邪惡，一聽這話，立刻正色警告。你盡可以拿回來退貨，但是絕不退款。如果要告警察局，也是我們該告，輪不上你。看你敢不敢來，立刻我就call。

學會和世界相處，是一種不難的智慧。這位暴躁愚蠢的婦女，她並沒有解決任何她想解決的問題，反而失去了兩次我給她的讓步。但願她今後如願以償吧！

【本文在2021.8.22日《世界日報》家園版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