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那場病(二)
文章來源: 美麗的人生2019-08-30 21:21:15

先生慢吞吞來了,已是七點。路上拿了藥,滿懷希望,巴望著藥到病除,恢複正常,好接著回去幹活兒。

回到家,孩子正要去上學。告訴我爸爸一宿沒睡。他可是惦記我的病情?怎麽會?好不容易沒人催睡,放肆一把,下一場痛快的圍棋。

歇了一會,十點鍾出門上班。接上炒菜的小王,好似一切正常。

午餐總是一場戰役,我像好人一樣參加戰鬥,跑前跑後,端盤上水。中間女兒幾次來電詢問,還好。問題並未解決,但是不疼。

下午五點過後,藥物作用消失,又緊一陣慢一陣地疼起來。疼得厲害的時候,頭埋在後麵的冰櫃旁喘息。

這日子像是在黑暗的隧道裏,不見盡頭,不見天光。怎麽才能甩掉這個痛啊!

長夜漫漫的一天。是一生中最最漫長的一天。黑暗,無助,軟弱……

客人們不知道啊,隻要門開著,照樣湧進來。

又熬到了晚上。前半夜,怕嚇著孩子,又怕耽誤她休息,咬牙不語。那位先生,反正不關他的事,天塌下來攔不住打遊戲。

午夜臨近。我說了同樣的話。送我去醫院。

哪個醫院?聖瑪麗的醫護態度實在惡劣。換另外一家?不行。資料都已經在那裏了,還是去聖瑪麗。

當我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幾乎是自己硬拖著自己,用盡全身的力氣拱進急症室門的時候,那位昨晚負責我的男護士驚愕不已。

廢話少說,醫生出來。這次是另外一位女醫生,她慈祥溫和。聽到護士報告了昨天的情況,立刻要做X光檢查。

女護士心急火燎火速推我進了檢查室,裏麵的護工人員,個個神經緊張,嚴肅認真,和昨夜吊兒郎當的工作人員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結果出來,女醫生對我先生說,是腸梗阻,腸子打了結,需要手術。怪不得灌腸都通不了!

那位一直低頭玩手機的頑童,立刻沒了主意。

我身子虛弱,頭腦卻清醒。我告訴他,回去,接廚師去餐館,開門營業。恰好是周六,女兒不上學,讓她去幫忙做前台。我一人迎接手術。

因為是急症,外科手術醫生不是現成的。需要臨時call名單上的醫生,看誰有時間接這個病人。

然後就是緊張地準備工作。前後有四五位護士圍著我,直至推我進入手術室。一位禿頭的麻醉師十分溫柔地安慰我,說主刀醫生就來了,已經在停車場了。還開玩笑問我對馬航失蹤的看法。

手術進行隻有一個多小時。局部麻醉,除了手術期間昏睡過去,結束不久,我就醒來了。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位非常慈愛的大姐,她含著微笑,小心翼翼地往我口中送冰塊。另一位護士姐姐,把醫生的報告念給我聽。

我哪裏聽得懂?但是仍然聽清楚了,朱醫生打開我的腹腔,把糾纏成結的腸子理順。然後縫合。我運氣好,腸子沒有破裂,不需要截除。

又有護工推我回到病房,負責的護士已經在迎接。這時,有位講國語的姑娘進來看我。她說聽說來了個華人病人,來認識一下。她管隔壁病房。

一轉眼的功夫,這位叫小歐的上海姑娘來告訴我,已經把我要到她那裏,此後三天,就由她來照顧我了。真是上天憐憫!有了她,許多不會表達的詞語就不必害愁了。

安頓我躺下,傷口用藥,止疼用藥一切就緒。輪到操心店裏的事了。生意怎樣了?有沒有營業呀?我那書呆子老公,他幹了些什麽?

小歐幫我撥通女兒的電話,她和廚師小王,還有她的一位男同學,他們三人撐起了一天的生意。一家之主的先生,男人,老板,他不知去了哪裏。

從午夜再進急症室,到手術完成,又是十幾個小時折騰。回到病房,已是過午兩三點。孩子說生意很忙,她必須全力以赴。晚上不能馬上來看我,叫我好好休息。

到了該餐館關門的時候,我放心不下,又打電話問孩子。她說爸爸還是不見蹤影,他們這一天非常忙,非常累。兩個半人,扛起了比平時還多的生意額。

過了幾個小時,由於手術和藥物的作用,堵在我腸子裏的廢物終於嘩啦排清。美國醫院的設施的確是一流,普通病房都有衛生間電視機。夜班照顧我的護士盡心盡責。每一步,她都小心攙扶我。也為我術後第一夜,就能自己起身如廁讚歎不已。

深夜十分,我最後一次打電話給女兒,想知道那位失蹤了一天的先生,有沒有回家。女兒如果一個人在家過夜,會不會害怕,有沒有問題。

女兒倒是勇敢獨立,她安慰我說,不用擔心任何事,任何人,隻要自己好好休養,恢複健康。

就這樣,有生以來我頭一次躺在美國的病床上,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他一天一夜沒有音訊。既不在我身邊陪伴,也不在餐館裏關照生意。

早晨,小歐來上班了。我萬分地不放心,對他的憤怒,氣惱,又轉變成牽掛,不安。他哪去了呢?會不會有什麽意外呢?

我請小歐撥通警察局電話,報告他的失蹤。

警局查了記錄,告訴我一夜沒有車禍報告,沒有任何暴力報告。然後接線員又好心提醒我,打另一個鄰近姊妹城市的警局電話。看是否有其它情況。

我躺在醫院裏,忍者刀口的疼痛,四處尋找男人的下落。

快到午飯時候,女兒來了電話。說爸爸到店裏了。我一顆心才放回破損的肚子裏。這心是已經破碎得支離不堪了,又冰涼徹骨,比我冰冷的軀體還冷。

從星期六中午十二點鍾,我進手術室之前,到星期天中午十二點鍾回到店裏。整整24小時的時間,他去哪兒了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直到今天也沒問過他。

星期天一天,女兒帶領她的朋友,和廚師小王一起,下午又加上那位頂著老板頭銜的老板,又堅持了一場戰役。

晚上十點多,孩子和他來看我。一進病房,女兒就哭了。看著媽媽,心疼不已。

他卻像個隨從,像個幼兒園的稚童,像個明知犯了錯誤,等待懲罰的稚童,老老實實,一言不發。隻用試探的眼睛在房間裏四處打量。

我不在的時候,是女兒擔當起了重擔。自那,孩子一下子就長大了似的,對我的健康和心情變得十分在意。

第二天周一,毫無疑問決定關門一天。都疲憊不堪,孩子們和小王都盡了最大的努力。這是除了我短暫回國,第一次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照樣經營生意。

總共在醫院住了三夜,周二上午,女兒來接我回家。

回到家裏,洗澡的時候看到,肚子上是半尺多長的大刀口。用訂書釘一樣的鐵釘,粗暴地排在肚皮中央。一溜大疤鋸。

僅僅七天之後,在我感覺可以駕車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醫院,找到他們的管理部門,用我磕磕巴巴的英語,投訴。投訴第一晚急診室玩忽職守的醫護人員。

假如第一天晚上,在灌腸不果的情況下,假如他們稍微認真對待病人,就應該做進一步檢查。當B超無法發現問題,就應該像第二天那樣做X光檢查。而不至於讓我多遭了三十多小時的罪。

幸好我命大。萬一腸子破裂,後果難測。

投訴的結果,是將四萬五千美元的賬單,減為一萬現金支付。

而且自那開始,我重新思考生意的經營方式,和改變家庭關係的態度。這要說太長,怕是又一篇文章。等我慢述吧!

非常感謝關心我的博友們!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五年,心痛猶在。從中獲取的人生教訓,生命價值觀念,都會逐步寫出來。

再次感謝!讓我們珍愛自己,善待寶貴的生命!

哦,不能忘了,引起這病的根源,是我連續多日食用不發酵的麵食。俗稱的死麵。

一直屬於腸胃孱弱的族類,隨著年紀增長,消化能力更加減弱。這種時候,一定記得不能多吃難以消化的食物。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