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行是古體詩的一種, 多為七言, 一般又多敘事。咬文嚼字起來, “歌”和“行”各有定義。明代徐師曾在《文體明辨序說。樂府》中說:“放情長言, 雜而無方者曰歌, 步驟馳騁, 疏而不滯者曰行。兼之曰歌行。” 實用上《長恨歌》 和《琵琶行》, 一歌一行, 形式上並沒有區別。
歌行從樂府詩歌發展而來。樂府是漢代管音樂的官方機構,這個機構收集編錄的歌詩就稱樂府詩, 是可以唱的。後代按漢樂府歌譜重新填詞, 或依舊題寫作並不入樂,以至不入樂,也不依舊題, 隻是形式上類似漢樂府的, 也稱樂府。比如白居易提倡的“新樂府”。
漢魏以後, 以“歌”, “行”為題的詩漸多, 不過是古詩或樂府詩的一種,至六朝後期到初唐漸具規模。孩子大了, 要自立門戶,就形成了後來一枝獨秀, 清新流暢, 情辭並茂的歌行體。歌行體一般說寧疏不練, 是紅綢舞, 不是少林拳。
好的歌行讀來像觀賞舞蹈, 有音樂和造型的結合, 看得人心神蕩漾。比如元稹的《連昌宮詞》, 開頭四句:
連昌宮中滿宮竹, 歲久無人森似束, 又有牆頭千葉桃, 風動落花紅簌簌。
每次默誦, 都覺得如同坐在劇院, 舞台上幕布開啟, 眼前宮牆掩映, 花樹濃密, 竹蔭幽深。這竹和花,都是有精靈的,是曆史的見證人。
宮邊老翁為餘泣, 小年進食曾因入。 上皇正在望仙樓, 太真同憑欄杆立。
故事切入非常快。詩中敘事很難, 才氣稍遜, 詩句立呈呆相。這裏“正在”, “同憑” 充滿動態,凸現大家功力。一路讀下去, 佳句疊起,時有字字璣珠之感。如:
春嬌滿眼睡紅綃, 掠削雲鬟旋裝束。 飛上九天歌一聲, 二十五郎吹管逐。
讀到這樣的句子, 真教人忍不住不鼓掌。
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丹青引》都是歌行絕品。紅樓夢中的(女危)(女畫)詞也是典型的歌行體。
歌行到了吳偉業手裏有了變化和發展。 從《長恨歌》和《琵琶行》那樣的“長慶體”,演變形成了所謂“梅村體”。詞章華美濃豔, 情韻更深,給人風華絕代之感。標準的梅村體一般平仄韻每四句一換, 好用對仗,節奏感非常鮮明, 讀來真有“舞低楊柳樓心月”之感。
試讀《鴛湖曲》:
鴛鴦湖畔草黏天, 二月春深好放船。 柳葉亂飄千尺雨, 桃花斜帶一溪煙。(對仗) 煙雨迷離不知處,(換仄韻) 舊堤卻認門前樹。 樹上流鶯三兩聲, 十年此地扁舟住。 主人愛客錦筵開,(換平韻) 水閣風吹笑語來。 畫鼓隊催桃葉妓 玉簫聲出柘枝台。(對仗) 輕靴窄袖嬌裝束,(換仄韻) 脆管繁弦竟追逐。 雲鬟子弟按霓裳, 雪麵參軍舞(瞿鳥)(穀鳥)。(對仗) 酒盡移船曲榭西,(換平韻) 滿湖燈火醉人歸。 朝來別奏新翻曲, 更出紅妝向柳堤。 。。。。。。
梅村體在藝術手法上還有些別的特色, 如喜歡用頂針的修辭手法, 即用上句的結束字詞做下句的起始字詞。這種手法在《圓圓曲》中用得較多:
鼎湖當日棄人間, 破敵收京下玉關。 痛哭六軍俱縞素 衝冠一怒為紅顏。 紅顏流落非吾願,(頂針) 逆賊天亡自荒宴。 電掃黃巾定黑山, 哭罷君親再相見。 相見初經田竇家,(頂針) 候門歌舞出如花。 。。。。。。
梅村體對後來的影響很大,近人所作《圓明園詞》,《頤和園詞》都是照梅村體的葫蘆畫瓢。吳偉業對歌行的形式賦予了更多的美感,但作品總體上仍不敵前人。無他,詩中感慨不深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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