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愛太艱難

女人故事係列之一

（十八）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日子仍然一如既往地向前滾動。每天麥克照常上班，雨欣照常在家做做家務寫寫東西，到了周末兩人還是會到處走走，雖然再也不會像以前那麽頻繁了。從表麵上看，他們之間一切如舊，但事實上現在兩人心中都藏了一個秘密。雨欣很是希望麥克能夠把麗妮的事說出來，甚至希望麥克再次提出結婚的問題，好讓雨欣有一個婉言謝絕的機會。但麥克對此一直緘默，不但一字不提麗妮的事，甚至結婚的事也不再提起了。雨欣能夠感覺麥克有心事，盡管他很想裝得若無其事。以前他下班回到家總是會跑到廚房問問這看看那，還時不時地來個突然襲擊，從背後抱住雨欣親熱一陣……，而現在，在黃昏時分，他越來越多的時間呆在花園裏，擺弄他的花草，直到雨欣把飯做好叫他，他才磨磨蹭蹭姍姍來遲。

雨欣年輕的時候以為隻要兩人相愛，會有什麽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呢？以為再是天大的事，隻要說出來，兩人一起來麵對，又有什麽事是解決不了的呢？至於電影小說裏那些讓人攪心攪肺因誤會而起的陰差陽錯也隻會發生在電影裏。但漸漸的，人過了不惑之年，就都明白了，生活永遠都不會像是既黑非白那麽簡單。有一些事，就是不能說，一出口，就是傷害，不管你本意是什麽，而且有時候這傷害還可能終生不愈。因為，無論兩人多麽相愛，兩人看問題的角度必有不同，有些問題永遠都不可能以同樣的態度心情來麵對，而且還誰也不能遷就誰，誰也不能改變誰，最關鍵的是，誰也不能代替誰。人生的很多很多麻煩問題根本無解，可這在以前雨欣卻不懂。她以為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沒有說不清楚的道理。為此，她和前夫沒完沒了地吵啊鬧啊，力求有個結果。後來結果倒是有了，他們離了婚。如果那時雨欣不要死乞白賴要“弄清是非”說出你對我錯來，那麽她的生活也許就是另一個版本了。

比如現在，麥克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就無法說出麗妮的事，而雨欣也無論如何沒法說出傑克來找她的事，因為他們都以為一旦說出來就已經傷害了對方。盡管雨欣此時此刻覺得，麥克不願意說出實情才是傷害。

不過雨欣願意試著去理解麥克的苦衷，想著他的難處。一邊是自己的孩子，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想到這，雨欣心裏又難過起來。如果是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也許事情會好辦得多。而現在，她是這個家庭的入侵者，（這至少在麥克孩子的眼裏是這樣），她的存在本身就讓麥克的家庭不和諧。那麽她該怎麽辦呢？雨欣苦思冥想。她是應該死乞白賴得賴在這裏呢，還是應該離開。如果她就這樣的離去，麥克又會怎樣想她呢，覺得她無情無義，反複無常？！但如果把傑克的事說出來，那他們父子的關係肯定完了，而這對一個已經是老人的麥克來說太殘酷了。雨欣知道麥克是多麽的在意他的孫子們！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麽裹絞，雨欣頭疼。

好久沒見到女兒了，雨欣決定去倫敦住兩天。

白天女兒要去上班，雨欣就去不遠處的Notting Hill閑逛，等她下班回來，她們一起出去吃飯。女兒說你一定是有什麽心事吧，知母莫如女，看來是這麽回事。但雨欣可不想用這些事來煩女兒，雖然她確實也想聽聽女兒他們這些下一代，對這類問題的看法。說來也奇怪，別人家都是老爸老媽操心孩子的婚事，家事，可在雨欣這卻正好倒過來。也不知為什麽，雨欣從來不擔心女兒的個人生活，覺得她什麽都能自己搞定。比如雨欣就從來不問有男朋友嗎，雖然她知道肯定有，從來不說趕快讓我見見，幫你把關。她知道，時機成熟，女兒自然會讓她知道。最多，雨欣會問她，錢夠花嗎？

雨欣說，聽說你老爸最近有了女朋友，你見過嗎？我見過好幾位呢，不知到底是哪一個啊。那你沒問過你爸嗎？為什麽要問，他若是決定了自然會告訴我。說來也對，雨欣不得不承認。那你認為她們怎麽樣？哎，你爸還真挺有魅力，快成大眾情人了，雨欣悻悻地說。那是，我老爸最大的“欺騙性”就在於他總是會讓女人覺得他特可靠……，是啊，說實話，跟你爸過日子還是很實在的。不過我覺得，我爸最終還是跟誰都成不了。為什麽？因為他還在惦記著你。那你轉告他，我過得挺好的，趕快讓他找個伴。哎，我是說，你爸如果真的給你找個後媽，你接受她嗎？繞來繞去雨欣還是提到了這個問題。沒問題啊，隻要她真的對我爸好。但是以後你老爸留給你的遺產可就大大縮水嘍，你想過沒有？哦，女兒沉吟了一下，那我還真沒想過。這樣吧，哪天跟老爸談談，聽聽他怎麽說。按道理應該是這樣，那你會反對他再婚嗎？不不，我不反對，有人照顧他，特別是當他老了，這是太重要的事！說到這，女兒突然警覺了，她說，喂，老媽，是不是你遇到什麽麻煩了？

沒有，沒有，雨欣趕緊說。我又沒打算和麥克結婚，不存在這個問題。我覺得麥克還是一個不錯的，有責任心的男人，我說得沒錯吧，女兒說。是的，這不是問題，問題是現在我不再工作，靠他養著，心裏總覺得別扭。不對，你這個想法完全不對。你在家裏操持家務，管理一個家，這本身就是工作。你有所付出，麥克給你的是你理應所得，這絕對不是養和被養的關係。家庭主婦在中國基本不算職業，但在這裏它就是職業。女兒完全沒有想到其實雨欣真正的想法是隻有當自己有工作，能夠經濟完全獨立才談得上有真正的自由？雖然這種自由一般情況下無所察覺，但一旦遇到麻煩它立刻就凸現出來了，比如現在。

最後雨欣還是決定堅守這個秘密，除非傑克自己把它說出來。想來想去，雨欣都覺得她寧願讓麥克恨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離開了。沒有她，麥克還可以找別的女人，可如果他為此失去了孩子，那就什麽也補救不回來了。她自己也是母親，能理解這可憐天下父母的心。也就是與此同時，雨欣意識到她必須重新工作，必須自食其力，隻有這樣她才能夠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