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退休 --- 發生在聖誕節的故事

聖誕前夜，蘊釀了一個多月的聖誕氣氛在此刻達到了高潮，大街小巷人頭攢動，買香水的專賣店居然排起了長隊，似乎全英國的人都衝了出來，每個人的腦門上好像都刻著字，買禮品買禮品……好像都瘋了。然而夜幕一落下，街上的人流好像是一下子流進了下水道，瞬間就不見了。大街上不再喧嘩，隻留下佇立兩旁的街燈在寂寞的閃爍。聖誕除夕的夜晚，人們要把夜空留給上帝，讓天上的星和地上的彩燈遙相呼應，訴說著那個古老遙遠，關於耶穌誕生的故事。

丹青在這一天仍然要上班，而且還挺忙，一直到下午四點才下了班。不過她並不太著急，回到家也是一個人。女兒去參加派對了，丈夫還在路上，正從蘇格蘭朝家匆匆趕來。

天早早地就黑了，她自己隨便吃了點簡單的晚餐就一人走出了家門。她想獨自在自家附近的街區轉轉，領略一下這聖誕之夜的韻味。大街上空無一人，連汽車也很少。空氣泌涼如冰水，輕拂著她發熱的麵頰，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讓這冰涼的空氣從肺部彌漫全身。街道兩旁家家戶戶的窗口都用彩燈裝飾得娓娓動人，就連她自家的窗口也掛上了許許多多的星以入鄉隨俗。

這回，老公回家還帶著一位客人，翁小冉。翁小冉是老公的一位同事。起碼有半年之久了吧，老公不停地念叨要請這位女士到家裏做客。丹青說想請就請吧，何必這麽囉哩巴唆。老公說得要你出麵請，她才會來。哦，原來是這麽回事，丹青心裏有點嘀咕了。但不管怎麽說，趁著這次聖誕節有幾天休息，丹青照著老公提供的電話號碼給翁小冉打了電話，非常真誠的邀請她來家裏小住幾日。她高興得嗬嗬笑著，一口答應，毫不扭捏，這讓丹青一下子對她有了好感。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麽奇妙，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拉近了距離。

想到丈夫和翁小冉幾個小時地坐在同一輛小車裏，丹青心裏有點微微的酸。但那也 僅僅 就是微微而已，很快就被那種近日來常出現的麻麻木木的感覺衝淡了。其實她並不是沒有感覺，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很少對同事說長論短的老公嘴裏開始時不時地出現了翁小冉這個名字。不是說翁小冉怎麽聰明就是說翁小冉怎麽笨；要麽就是翁小然怎麽懂事，怎麽不懂事……。丹青也有點想讓自己吃醋，至少裝也裝出一點來，可是她就是沒有。這並不是說她對老公有多麽信任，或者說對自己多麽自信，全不是。仔細追究下來好像就是沒有那種幹勁，或者說沒力氣。非常奇怪。

一陣風吹來，她感到有些冷了，從家裏帶出的暖意已漸漸耗光，她開始感到了四周逼人的寒氣，她轉身向家走去。

幾個小時以後，老公和翁小冉終於到了。雖然丹青已經在電話上和她通過一次話，但是還是很難想象出她的樣子，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兒。一見了麵，發現她確實長得招人喜歡。白白淨淨，利利索索，緊裹著的大衣也遮不住那渾身散發出的朝氣，她畢竟還不到三十歲。

不知為什麽，丹青好像是在接待一位常來的老朋友：既沒有太多的寒暄，也沒有過多的客套。因為天太晚了，她又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他們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就安排她在客房裏歇息了。

丹青知道，老公正在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似乎想發現點什麽。可是她非常自然，而且是真正的自然，不是裝出來的那種。按理說老公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應該很累了，可那一夜，他卻興奮異常，表現出強烈的性欲。她並不想胡亂猜疑，但不知怎麽搞的，她總覺得他的興奮點並不在她身上。

第二天是聖誕節，居然出了太陽！他們在英國度過的五個聖誕節中這還是第一次。

陽光使冬天的一切都變了樣。水墨畫立刻就變成了水彩畫，藍天的藍草地的綠，紅房子的紅白雲的白，彼此鮮明的對立著，而有親密的融合著……

吃過早飯，丹青把女兒也叫了起來，一起開車去了離家不遠的公園，那裏有一個不錯的網球場。公園裏空氣清新，雖然聖誕節的上午是他們英國人去教堂的時間，但公園裏仍然有不少遛狗，散步的人。翁小冉和女兒好像更能玩到一起。他們跑前跑後，嘻嘻哈哈，像一對姐妹。丹青的老公情緒高漲，拿著相機不時地為她們搶鏡頭。她漫步跟在後麵，一邊走一邊問自己這可能嗎？自己的老公真的會和這位女子有點什麽嗎？如果真的發生了點什麽，自己該怎麽辦呢？可是想歸想，她並沒有覺得焦慮，不管怎麽說，她喜歡看到她丈夫快樂的樣子。不過丹青覺得自己病了，至少有問題，什麽問題？難道是自己不再愛他了？！

是晚，他們請了好幾位朋友共進晚餐，老公為準備這頓晚餐也表現出空前的熱情。他本來就是做菜的高手，一旦有了動力越發不可收拾。丹青想起他們結婚後第一次回娘家過春節，老公一人承做了三十多個菜的豐功偉績，不覺嫣然一笑。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飯菜自然豐盛，飯桌上情誼融溶。朋友們雖說同住一個城市，平時也還是難得見麵，逢年過節往往是大家聚一聚的唯一機會。所以大家吃吃喝喝很晚才離去。

曲終人散，女兒也熬不住先睡下。可他們三個仍然興致勃勃沒有睡意。丹青為大家又新泡了一壺茶，這才算是有機會和翁小冉坐了下來。翁小冉像是那種很率直很坦誠的女人，非常自然的就談起了她結過婚又離了婚的經曆。雖然丹青以前聽老公提起過，但也並不太清楚這其中的恩恩怨怨。別看翁小冉年紀輕輕，看問題還一套一套的，瞞有自己的見解。雖然個人生活遇人不疏，遭受了波折，但她仍然樂觀，沒有一點怨女症狀。像你這樣的女人不愁嫁不出去，人見人愛的主，有什麽呀，找一個更好的男人氣死你前夫！丹青也不含糊，直接了當的說。小冉笑得前仰後合的，不知不覺就聊到深夜。丹青的老公一會看看這個一會兒瞟瞟那個，望著這兩個女人如此友好的促膝談心，他喜滋滋的，似乎得到了某種滿足。

第二天， Boxing Day ，約好了是要去老王家的。丹青有點猶豫，擔心翁小冉認生不想去。結果她一說，人家翁小冉拍手叫好說，省得你們做飯了，還得個熱鬧！

老王家準備了火鍋，這令丹青非常高興。因為這曾經是她的“最愛 ” 之一，到英國後幾乎就沒再有機會吃到它。老王說他們在中國城看到有火鍋賣，還是煤氣的那種，立刻就買回家，讓我們大家的夢想成了真。

丹青的朋友自然都是四十五歲以上，年年相聚，幾家人已經非常熟悉。翁小冉的到來像是給這夥人注入了新鮮血液，好像大家都興奮起來。席間，一貫不善言辭的丹青的丈夫竟也談笑風生，妙語連珠，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大開眼界 ” 。她感慨萬千，難道荷爾蒙的力量竟如此神奇，足以讓人改頭換麵？翁小冉並沒有“受寵若驚”，她像隻乖乖的小貓，靜靜地坐在老王老婆的旁邊，並不多言語，大方而自然。丹青不斷地為自己內心深處的平靜感到納悶，自己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不會吃醋，像個局外人。因為丹青不會開車，每次聚會她的老公都盡量不喝酒。但這回，翁小冉一開始就說，你們隻管盡興喝吧，開車的事交給我啦！於是，幾個男人齊聲叫好，暢飲了起來，直到一醉方休。

散席後，翁小冉有女兒指路，順利地把車開回了家。由於他們第二天很早就要上啟程回去上班，所以大家都早早睡下，無話。

躺在床上，她的丈夫醉意朦朧地說，你別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你不要以為我和她有什麽事，其實我和她…… 她用手指輕輕的放在他的嘴唇上說，你不用表白什麽，你的好心情就已說明了一切。我為你感到高興，真的！

第二天，丹青的老公早早的就起床了，草草地吃了點東西，就帶著翁小冉走了，在黎明的微光中。

一星期後，當丹青的老公再次回家時，丹青發表了如下“高論” ：

她說一個女人的感情過程其實就是一個女人的生理過程。少女性成熟後，才會對異性發生興趣，才會談戀愛，墮入情網。然後結婚生子，撫養孩子長大成人。 此時女人開始進入更年期，這時的女人可以是從四十五歲到五十歲。在這個階段內，女人會生理性地，本能地不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性事。有很多人會性冷淡，甚至性反感。而男人在這個年齡還正是風華正茂，性欲勃發的階段。如果夫妻年齡相仿，此時就會出現極大的不協調。這就是為什麽在舊時代男人要娶妾，在新時代男人頂不住會找個情人什麽的，這原本是有其生物性內涵道理的。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在舊電影和舊小說中常看到大老婆（通常是原配夫人）吃齋念佛，超脫怡然，任憑下麵一群小妾爭風吃醋而不為所動的獨特景致。大老婆其實就是宣布退休了。一個女人如果她不能或不想再擔任老婆的角色，她又何必占著這個位置呢？“讓賢 ” 是應該的。

丹青似笑非笑，似認真似開玩笑。 她的老公啼笑皆非，隻好苦著臉說，有道理有道理，接著說，接著說……

丹青也不客氣：許多女人（大多數）不懂得其實老婆也是可以退休的道理，越是到了這個年齡越是緊張，甚至被出現在她們身上的生理現象嚇壞了，更擔心她們的男人去挑選“接班人 ” 。有些人會跑到醫院要求接受“ HRT” 的治療，（荷爾蒙激素補充療法）或者一支又一支地猛服太太口服液。企圖不惜一切努力來抵製著生命的自然衰退。其實這是徒勞的，就像秋天要落的黃葉，即使在晚秋來點暖流的扶托，仍然不能挽回它要脫離樹枝的大趨勢。明智的女人要學會審時度勢，懂得急流勇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聽之任之，順其自然。結束了女人的使命之後，應該是更充實更豐富的人生。如果說女人曾經作為男人的一半而存在，現在就該為她們自己本身而存在了。她們自己就是整個世界！

那咱還當半邊天嗎？這回要當整個天了呀，更厲害！？老公打岔，訕訕的。

丹青笑了笑，喝口水， Going on ，吃齋念佛可行，信教行善也好，遊山玩水不錯，著書立傳更妙。總之，在這之後女人就要開始尋找作為女人之外的世界。至於丈夫嘛，如果他找到了“接班人 ” 並有意娶回家來，老婆應該愉快地讓賢。如他仍念舊情，認為老婆除了作為女人的特質外，還有其他家人的功能，有意在外麵解決男女之事，老婆可根據自己感覺決定。一般以不聞不問為上策。

說到這，丹青和她丈夫一起哈哈大笑。笑夠了，老公問道，可是真話 ?

你說呢？她反問道。

上帝會原諒一切犯錯的人，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他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