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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圍觀生活
（這是朋友的故事，我來講）
（一）爸，咱活在中國，埋在美國
家人來電話說：爸拒絕治療，喂他吃藥，他吐出來。
我急了，火速飛往北京，一路琢磨著怎麽讓老人家配合治療。
見了麵，我對爸說：爸，你要挺住啊，您的墓還沒有著落呢。再說這自費藥，五百一片，別浪費啊。
老爸一聽，跳下床，把小蘭藥片撿起，吞下。
老爸吞完問：那綠藥不貴吧？
我說：這個可以吐。
北京的地價的確太貴了，交通方便點的墳，都要五萬十萬。據說墓地利潤驚人，一般每畝土地成本不過40萬元。一畝地可建350個墓，按每個墓5萬元算，每畝地的銷售額就奔1700萬元，怪不得總被列入十大暴利行業呢。
中央領導三番兩次強調，讓人民群眾死的放心，這能放心嗎？誰還敢死啊？
埋一個人的錢，在美國，都可以埋兩個了。我跟爸說：我也不能常回來，幹脆把您埋美國得了，有空我就跟您說說話去。
爸說：不會拒簽吧？有移民傾向啊。
（二）咱在美國墳墓界有路子
咱在美國墳墓界有多年的熟人，是百齡樂墓園的推銷，外號“短路”。賣人壽保險的出身，天生的生意人嗅覺，當年誰家來了探親老人，行李還沒打開，短路的電話就來了，頭三句話都是一樣的：
“問候你爸你媽”
“跟你說哈，這老人和年輕人不一樣，說過去，就過去了。”
“買人壽保險後，就可放心的去吧”
短路是神人，傳說有一位探親老頭，第一天拒絕他，第二天騎車，就把鎖骨摔斷了。此後，老中們父母探親，誰也不敢不買，花錢消災嘛。
短路一看我來買墓，來精神了：
“住！一定讓咱爸住上花園洋墳，咱爸舍不得吃，舍不得住，就這最後一次，你還不撒了歡的孝啊？”
對啊，對啊。我讚同：再說了，抄底美國地產，百年不遇，現在不買，更待何時！
短路一報價，我一楞：“擦！不特便宜啊？房子都掉到幾萬一套了。就沒有銀行沒收墳嗎？”
短路自豪的說，要不怎麽說墓地保值呢，現在人人賠錢，日子過不下去，跳樓自殺他殺你殺喝酒喝死的暴增，尤其是好區，更保值。墓地業，和煙酒，賭博一樣，是抗衰退行業。
短路一指不遠處的一座新墓：“看那墳沒有？是咱一姐們兒家的，咱姐們兒從國內嫁一搞商業地產的美國老頭，有私人飛機。房地產一崩盤，老頭破產了，每天喝悶酒，喝死了。”
“俗話說：“嫁老頭賺錢，拋老頭套現”，咱姐們太單純了，不知道高點出場，離婚止損。教訓啊，長線短線都要熟。”
他看我還在猶豫，鼓動我說最近有優惠，買墳送免費葬禮服務，另外照顧我一個半價墳指標。
我剛心裏癢癢，突然看到一行字：Valid Until 2012。
隻有兩年有效？萬一咱Ｓ不了呢？
其實不給自己買，也合算，挺大一塊墓地加服務，幾千美元搞定，墓碑另算，在美國做，要三四千。短路說，你可以回國定做，你看那姐的碑就是國內弄來的。
房地產老頭的墓碑，還真是中英文雙語的，就是中文看著有點怪。
原來那姐們兒做碑時，所托非人，國內親戚圖便宜，從電線竿上找偽造圖章證件的小販，幾千人民幣搞定了。取貨的時候，發現“萬古長青”給刻成了“萬古腸青”，小販又降了一半價錢。
（咱祖國多好啊，偽造證件的都這麽誠信可靠。）
那姐們兒一想，反正老美不認識漢字，再說老頭還給姐們兒留了一屁股債，姐們兒手頭也緊呢。成！就讓老頭“萬古腸青”吧，反正老丫的腸子悔青的事兒，多了。
（三）爸，我帶你走
爸病危一次，我回去一次，這次是真不行了。
回國前，爸已經不能說話了，每次都是我對這電話講單口，護工給我直播爸的反應：“你爸笑了，你爸點頭了，你爸嘴動了，你爸流淚了。。。”
在爸的床前，我再也控製不住了：“爸，您不能走，小時候，我和貧窮之間，隔著您，我從來沒有怕過。長大了，我和生死之間，隔著您，我也從來沒有怕過。”
我仿佛聽到了爸的回答：像河流匯入大海的感覺，不怕。
“爸，您的渾身都是寶，你太多人生經驗沒有傳給我。你在我這年紀時候，是怎麽戰勝精神出軌的？您又是怎麽戰勝更年期綜合症的？”
我哭到抽抽，胡言亂語了。
爸嘴動了動，終於沒有說出話來。
爸不會怪罪我。
爸終於去了。
我們海外的回國，找不到北。大大小小的後事，多虧朋友相幫，連火葬的事，都托了關係，由多次火化過中央領導的特級師傅，親自掌勺。我聽後心裏暖暖的。
拿到燒的恰到火侯的骨灰，我的心在顫抖：爸，來生咱還做父子。爸，燒成灰，我也認識你。
我帶老爸來美國之前，打電話問了海關，人家說，沒問題，隻要1。有死亡證明。2。包裝好，就行。
結果在舊金山海關，跟本沒看證明，海關的帥哥雙手合實，鞠了一躬，就放行了。
現在常常會去看看爸爸，在他老人家墓前說說話，讓他看看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了。
異鄉是孩子們的故鄉，而我們心中的那個故鄉，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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