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我遇到的兩位太極高手
文章來源: 淡淡微風2013-10-14 15:29:43




    兩個月前,參加一次活動,有位年輕的太極拳高手上台打了一套二十四式,結束以後一位相熟的老大哥悄悄拽拽我:你不是內行嗎?這人打的對不對?
    說他是高手,是因為上台前私下交流,他給了我名片,上麵列出了他的一係列身份與得獎記錄。有些記錄自然是麵子工程,有些卻是實戰派的,沒有水平想必是拿不下的。
    這位老大哥,曾經在政府裏做到副局,後來想明白了,出來做了某集團的監事,開始享受人生。老大哥文采風流,儒雅大度,詩朗誦上過電台,頗有金石之聲。
    我隻能苦笑,我隻是認識一些老師,辦過一些有關的活動,又怎麽有資格冒充內行了。
    但老大哥的意思,明顯是有了興趣,想多了解一些,也不能置之不理,隻好勉為其難。
    隻不過人家上台,是為了宣傳,為了生計,是要開班賺錢的,人家指望這個吃飯,我能怎麽說呢。
    既然無法細說,就隻能籠統而言:肩是鬆下來了,腰也沒有問題,功架都好,唯一覺得欠缺火候的,是他的眼神,還是淩厲而閃爍——這是修養問題,畢竟年輕,還要成名成家。
    要到眼神內斂溫潤涵容,需要歲月。
    跟他學拳可以,學修養,就難了。

    於是想起比較服膺的另外兩位老師,一位是楊氏,一位是陳氏,都不以太極為生。
    人到無求品自高,不需要謀生則超脫許多,相對來說,不那麽容易掉進名利的陷阱。
    楊氏的老師姓李,今年七十歲了,看起來也就五十幾歲的樣子。父親是太極高手,是家傳的功夫,卻未以太極謀生。李老師下海前是北京某研究所所長,後來被北京市長點名辦理北京也是全國第一家私營飯店,開改革開放之先河,由此因緣做起了生意,俄羅斯中東都有公司,六十歲時退休,關閉了三家公司兩個工廠,開始帶徒弟教太極拳,育人娛己,傳承絕學。
    李老師打人我沒見過,隻見過被他打服了的人,好像是某年全國散打冠軍。我跟他吃過一頓飯,身高估計有一米九,用古語是“鐵塔似的”,被李老師一發力,坐到地上。三次以後,服氣了,就此開始學習太極,如今內外皆變。認識他是因為他堂哥,是禪密雙修的高手,對我有所教益,算是半個老師。他們兄弟都是王薌齋的親戚,不過誌向不同,走了不同路線。
    內家拳的高手我認識的一些,老中青都有,但多半隻是能打,理論水平文化水平多半一般,與傳統文化的融合發展,並不會下多少功夫。
    這個也很正常,實戰派多半兒看不上理論派,驗證功夫高低,搭搭手就知道了,嘴把式厲害,打不了人,不是真功夫。
    不過,時代在變遷,現在學習內家拳,目的為了打人,為了爭強好勝的,越來越少,更多的是為了各人愛好,為了強身健體益壽延年。
    李老師畢竟是學者出身,見識要與一般練武的武師不同,多年來都致力於如何把武術與文化相結合,所以他講“太極拳道”,“拳解道德經”,算是開曆史之先河。
    在我認識的武術高手裏,論武功誰高誰低不知道也沒辦法比較,但論講課,李老師排第一。
    哦,對了,李老師與人交手,我算是見過半次。
    上次與老師去美國講課,在紐約遇到一位某門派開武館開了二十多年的,挺可愛的一位老先生,七十歲的人了,肌肉虯結,結實的很,事後拉著我的手讓我摸他的胳膊:你看看我這肌肉。
    他看老師講的好,躍躍欲試,就上台請老師指教,貌似踢館,當然禮數是很周全的。
    雖然我們一直強調,老師講的是太極之道而不是打架比武,但武林裏的類似情況,總是免不了要遇到的。
    結果那位站到李老師身邊,剛剛站穩,李老師笑眯眯看看他,手已經放到了他脖子上。
    他意識到事情不對,臉漲的通紅,大喊:你賴皮,你偷襲,我還沒準備好呢!
    大家在台下哄堂大笑。
    李老師也忍不住被他的直率惹的哈哈大笑:對不起,我們重新來過,你開始準備。
    這位立刻蹲馬步,硬橋硬馬,架勢十足。
    李老師微笑著看他:準備好了嘛?
    他說:好了。
    然後就出手。
    隻聽劈啪兩聲,大家都沒看清楚,李老師的手又放在了他脖子上。
    這次他紅著臉不再做聲。
    台下第一排坐著的幾位貌似武林人士的,看了這個情況,本來躍躍欲試的,都安靜了下來。 

 

    另外一位老師,是陳慶洲的入室弟子,也是生意人,現在做出版,教拳隻是業餘愛好,偶爾在一些會所講講課。年輕時到處與人交手,據說未遇敗績。一次無意中被人偷襲,本能出手,把人打壞了,從此立誌再不與人動手。
    認識他是因為他的女兒。
    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兒,深入鑽研某樣東西的,都是怪人,他自己是太極高手,而且是打出來的,不是協會裏論級別的那種。她女兒卻從來不沾太極,有趣的是,父親也從來不提讓她學。
    乍一看有些奇怪,其實,接觸多了,這倒是大師們的一致風格,喜歡讓孩子繼承家業的,是富貴中人。
    比如我認識的一位禪宗大師,從不教兒子學佛,結果兒子一本佛經沒看過,搞的初接觸的人都訝異不已。  

    前麵說到的李老師,兒子在英國留學工作多年,回來成家立業有了孩子以後,才看著父親練拳好玩兒,玩兒著玩兒著上了癮,跟著學起來。
    當然,現在我是明白他們的做法,當初可是迷惑不解了很久。

    我常常到他女兒家蹭飯,因為她廚藝頗佳,隨便一個菜,到她手裏,便別具風味。而她不愛太極愛廚藝,偶爾就弄幾個小菜自娛自樂,再搞點小酒淺斟薄飲,酒後再喝點兒好茶,此等生活,其樂何如。
    我近水樓台先得月,得以常常大快朵頤。
    一次在她家與她父親一起吃飯,因為他父親迷上了密宗的一位活佛,她想讓我幫忙過過眼——他雖然是太極大師,對密宗卻是一竅不通——當然那是他自己以為不通,其實一點就通。
    在座的除了我們幾個,還有一位中央台的導演,她父親的徒弟,也是活佛的徒弟。
    後來,他們父女在廚房裏,她做菜,他教她站樁。
    我在客廳,跟活佛一起探討密宗——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學太極。
    偶爾提起來,我還是很得意,因為,太極大師的女兒,卻是因為我才學習太極的。
    因為我告訴她站樁的種種好處,也幫忙消解了他們父女的矛盾,打開了他們的心結,要不然,一個恨父親的女兒,是不肯向父親低頭的。
    人生其實就是因緣,就像南老師那句話:沒有是非,隻有因果。

    希望她真正用功,成為真正的高手。
    或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悟性極好,很快就入門。站到後來,順便連禪宗也一起明白了不少。
    當然,明白歸明白,修行還是一步步的死功夫,隻明白才是剛剛起步。

    見識他真正的水平,是一次在他家吃餃子。
    與太極大師一起,當然聊太極。
    我就把我一直存疑的一個關於薛顛——薛顛是解放前傳說中的第一高手,國術館館長,武功出神入化,當然隻是傳說——的故事請教他:據說薛顛的功夫已經練到接近極致,就差無名指沒通,如果無名指也通了,就哪裏都能打人,就天下第一無人可敵了,是不是真的?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隻是笑笑:無名指算什麽,裏麵還有骨頭。這樣吧,你用手指頭按我身上任何一個點,然後看看按的地方與周圍有什麽不同。
    這樣與大師親密接觸的機會我自然不會放過,就伸手指按在他小臂上,果然那裏是一個硬塊兒,周邊卻是柔軟如棉。
    他是證明給我看,那些傳說,其實不算什麽,而真正的薛顛,一定比傳說中的更高明,因為他當然不會是天下第一,他都能做到的,薛顛一定做得到,要不然不可能有那麽高的位置。
    後來他說,他現在還在進步,自己都不知道明年甚至明天會是什麽樣,因為每年都有新境界新體會。學無止境,真有了體會,才明白。
    原諒我不能公開這位老師的姓名,因為他與我同姓,很容易被人肉,避諱一下,以免有廣告之嫌。

 

    任何東西都是專業,內行騙外行,太容易,而學習一樣東西,最好找真正的高手,至少要找真正的內行。一般的老師,自己都沒學通,就好為人師以盲引盲,很容易誤導。當然人家是為了吃飯,沒辦法,人總要活著,但我們學的人,如果不搞明白就以身試法,浪費時間精力倒無所謂,若是走錯了路,造成後果,就有些可惜了。
    我接觸的這些老師,都是要求先好好站樁,樁站不對,絕不教拳架與動作。
    當然有些朋友會說,我隻是鍛煉一下身體,至多是養生,又不是要成為武林高手去打架鬥毆,搞那麽複雜幹嘛?
    這話有些道理,但不是全通。對了就都對,錯了就都錯,改毛病可比學新東西難多了,花了時間力氣學個假東西,不但無益而且有害,何苦來哉。

  

    寫到這裏,想起來一件事兒,順便說幾句。
    上半年攜李老師赴美交流之時,跟幾位印象中身體不算很好可能有需要的朋友聯係了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緣分接觸一下,或許有機緣跟著學習。但為了避嫌,我沒有明說,因為交流活動雖然免費,但真正學習是收費的。我不希望他們誤會成拉他們的生意,而是希望他們參加免費的交流,學到一些基本概念,對養生保健,亦可有所助益。
    可惜,因緣不契,都錯過了。
    李老師已經七十歲了,也不知道下次的機緣在何時。
    因為此次交流,一部分是商業行為,就沒有跟一些朋友聯係,也是以免誤會。反正離的遠,不經過他們的城市,既不能去看他們,也不能麻煩他們來看我。
    結果因此有朋友多心,得到消息以後,覺得來美國都不打招呼太不夠意思,因此而心有芥蒂,我也隻能苦笑而無法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