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朋友談起過,人在海外,最怕的就是國內親人打來關於父母的緊急電話。那天下午,外甥女惶恐的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我對此有了痛徹心扉的體驗。
身體一向沒有大礙的母親,半夜在睡夢中,就走了。
放下電話,隻是覺得冷,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還是冷,從心裏往外冷,每一個細胞,都在打哆嗦。
辦簽證買機票回到國內,已是三天後的深夜。越臨近大連,越感到六神無主,在機場大廳磨磨蹭蹭地走,又去上廁所,隻是不想出機場。 不去麵對,就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隻是個噩夢而已,一會兒就會醒來。 可是至今,我也沒有醒來。
夏天回去看望母親,她曾像總結性發言一樣對我說:“我這一輩子該享的福都享了,該玩的地方也都去玩了,你們都挺好的,我一點兒掛牽都沒有。我不怕死,別讓我遭罪就好。” 如她所願,她沒有遭罪,她是笑著走的。
可是,她答應我參加完外甥女的婚禮就到美國來玩玩,也答應表妹要到日本去看看。 收拾東西,看到表妹寄的厚厚的申請簽證的資料,靜靜地躺在茶幾下麵,我的心中絞痛:那麽多事,可以為她做卻沒有做,那麽多遺憾,從此不再有機會彌補。
父母恩難報,“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缺憾莫過於此。
和姐姐出去辦事,中午坐在餐館靠窗的位置吃飯,外麵有個年邁婦人坐在輪椅上,由兩個中年女人一左一右推著慢慢走近,看長相是母女三人出來吃飯。 我和姐姐對視一眼,眼圈同時泛紅。多麽羨慕那姐妹倆,如果我們可以推著母親一起出來該有多好啊!
朋友們勸我,每個人都要經曆父母親的離世,這是生命的必然。我母親雖然不算高壽,卻也過了七十歲,走的沒有痛苦,已是很大福分,要看開想開。 我看開了,也想開了,道理都懂啊! 隻是,淚水,它不懂,它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見一枝花,會肆意地冒出來,看見一個小鳥飛過,也會突然湧上來。
恍惚間,隻覺小小的自己,一身縞素站在裏麵,哀傷地看著外麵的那個大大的我,說話,做事,像個道具。
母親的離去,將我的精氣神也帶走了。
每次回國要離開時,母親都站在樓下的門口,和我揮手告別。 這一次,那兒隻剩下兩扇破敗的門,一個黑乎乎的門洞,我不敢看。 那個溫暖的身影,那個給了我生命的人,永遠地,永遠地,消失了。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盛陰。生而為人,這些都要經曆,是我們必須麵對的功課。我都知道,都明白,我終會打起精神,好好生活。 隻為了讓母親安心,也必須如此。
願母親在另一個世界離苦得樂!也願天下的父母都安康長壽!
------寫在母親七七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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