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見到梁小斌時,我剛上大學, 他比我大十好幾歲。 雖然認識小斌以前我也寫詩,但那之後很受他的詩的影響。
2
那讓舒婷,顧城等成名的<<詩刊>>特刊上,梁小斌的<<鑰匙丟了>>,<<牆>>等是在最前麵的。
梁小斌對並不漂亮的舒婷很愛慕,慕大於愛,是對姐姐式的。他非常羨慕舒婷在現實生活中追求舒適的能力。我看到了舒婷給他的一些信。
舒婷把生活中追求舒適與物質同寫詩追求藝術分開的作法對我很有啟發
3 一次梁小斌興衝衝地讀完舒婷的<<致橡樹>>之後,我不屑地說:
“一種包裝了熱美的虛情假意。”
他瞪大了眼睛看了我半分鍾:
“你說的是對的。”
從此,在他給各大學的講座中,再也不提<<致橡樹>>和幾首愛國詩。包括他自己的<<鑰匙丟了>>。
其實紅豆的愛國詩<<我是你美麗的中國狂女>>也是熱美的虛情假意。隻不過是不一樣的一種。)
4
一次小斌讀完剛出爐的新詩後,等著我的稱讚。我問:
“你永遠追求真善美嗎?”
他象被電擊了一下。在房間裏背著手,繞著我低頭走了十幾圈之後,眼裏冒出凶光答道:
“我要作中國詩壇的卡夫卡!”
那之後他幾個月沒寫詩。整理出<<斷裂>>一詩。
他依舊窮困至今也沒有作成中國的卡夫卡。
5
通過小斌我認識很多老小詩人。他們都很樂意見我,而且為我改變原來的安排。小斌是個自卑的人,領著我信心大漲。並介紹說:“少女卡夫卡。”我暗示他先走。我隻願討論我的詩。
老公劉評我的一首詩說: “‘在粉紅的衣裙下/有我無數的夢幻’, 這‘下’一定要改成‘上’!"
討論詩的時候詩人公劉的女兒,很不安地在一邊。
======================================= 上海夜歌(一) 公劉
上海關。鍾樓。 時針和分針 像一把巨剪, 一圈,又一圈, 鉸碎了白天。 夜色從二十四層高樓上掛下來, 如同一幅垂簾;
上海立刻打開她的百寶箱, 到處珠光閃閃。 燈的峽穀,燈的河流,燈的山, 六百萬人民寫下了壯麗的詩篇: 縱橫的街道是詩行, 燈是標點。
上海夜歌(二)
上海的夜是奇幻的; 淡紅色的天,淡紅色的雲, 多少個窗子啊多少盞燈, 甜蜜,朦朧,宛如愛人欲睡的眼睛。 我站在高聳的樓台上, 細數著地上的繁星, 我本想從繁星中尋找牧歌, 得到的卻是鋼鐵的轟鳴。 輪船,火車,工廠,全都在對我叫喊: 拋開你的牧歌吧,詩人! 在這裏,你應該學會蘸著煤煙寫詩, 用汽笛和你的都市談心 1956年10月5日 =================================
6
有一回見了南方詩人蔡其矯。他是見我後唯一眼睛沒有放光的詩人。他年輕時是個風流的詩人。或許他見的太多,或許他已不再會放光。
他很溫和,聽完每首後,都說“比我寫的好。”
我問他,“比較起來,哪首好?”
"詩和女人一樣,是不可比較的東西!”他忽然有點激動, “比如有人要我將你和我年輕時的情人比,怎麽比?!” 剛見20分鍾,這麽不合適的比方。我臉紅了起來,並原諒了他見我時眼睛沒有放光。
7
我在大學的詩友都是男生。一位畢業後分到安徽一空軍軍校,他筆名叫“簡寧”(可在網上查他的詩作)。他想調到北京,求我找空軍政治部主任李瑛(寫有<<周總理,你在哪裏?>>)。我給李瑛打了電話。不知為什麽,他中間忽然緊張起來,舌頭不利 落,說他有一急事,但安排他女兒李小雨在他家接待我。李小雨也是詩人,是<<詩刊>>的編輯。
李小雨是唯一見到我眼睛放光,臉緋紅的女詩人。因為這,我至今不能忘記她。我念了一些詩給她聽。她說:
“你的詩象男孩子寫的。不過,判斷詩是不應考慮性別。”
她說會安排我見<<詩刊>>主編邵燕祥,並肯定地說,邵燕祥會幫“簡寧”在頭條發詩,這樣她爸李瑛會有理由調“簡寧”來北京。
8 <<詩刊>>主編邵燕祥見到我,象見到久別重逢的女兒。說在北京就把他的家當成自己的家。我念了一些詩給他聽。
他是所有詩人裏唯一沒有誇我詩的。他喜歡清淡的東西,我的詩太濃,太重。但他反複說了這是他個人的偏好。
當然,“簡寧”的詩很快在<<詩刊>>頭條刊出。不久,他調到北京,成為空軍政治部創作員。但他從未見過李瑛,李小雨,和邵燕祥。======================================================== <<風中玫瑰>>
蔡其矯
一上,一下。一來,一往。 飛舞的焰火 躍動的霞光。 一道道的浪痕 一條條的虹影。 在狂歡的流瀉中閃射。 看不真切的輪廓 無法辨認的眼波。 從中散發捉摸不到的笑聲。 一高,一低。一起,一落。
<<距離>>
在現實和夢想之間, 你是紅葉焚燒的山巒, 是黃昏中交集的悲歡; 你是樹影,是晚風, 是歸來路上的黑暗。
在現實和夢想之間, 你是信守約言的鴻雁, 是路上不預期的遇見; 你是歡笑,是光亮, 是煙花怒放的夜晚。
在現實和夢想之間, 你是晶瑩皎潔的雕像, 是幸福照臨的深沉睡眼; 你是芬芳,是花朵, 是慷慨無私的大自然。
在現實和夢想之間, 你是來去無蹤的怨嗔, 是陰雨天氣的苦苦思念; 你是冷月,是遠星, 是神秘莫測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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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簡寧”是一個大別山裏的孩子。上大學後,第一次吃蘋果,第一次坐汽車。
我幫“簡寧”調成北京的事,讓小斌大為震動。從此不把我當小女子看待。
小斌有顧城的電話和地址,但以各種理由沒有給我。並最後幹脆說,他丟了。我隻好問小斌,沒有電話和地址,我如何見到顧城?
答:“附一張照片,寄<<詩刊>>社轉。說十萬火急求教詩。” 我在信封上寫了“十萬火急。”
10
一周後,我收到了顧城母親的回信。信中說顧城在出遊,說顧城父親顧工也寫詩,可去他們家一敘。那口氣很想見我。
聽說顧城的母親不喜歡謝燁。我現在想來,假如我不喜歡兒子的女友或兒媳,一個清純女大學生來信附照“十萬火急求教詩”,我是想見見。但我沒興趣見老兩口。
有時會想,假如當時顧城沒有出遊,不知會怎樣。但我肯定不會成為“英兒”。我會隻真愛上內心強大,認為他能鬥過世界的人。顧城不是。
額老公雖然有點呆氣。但他是極少的內心強大對世界無所畏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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