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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仇的故事
我太太的那幫同事性格愛好自然大不相同, 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就是喜歡捉弄同事的男朋友, 特別是剛談的男朋友.男孩子追女孩子時總是想討好她身邊的人, 有一種說法叫作長線投資, 比如她那討厭的弟弟和同事. 投資是不錯, 但長線恐怕就不是的了. 一旦得手, 就會立刻翻臉. 但那時候的男孩子是名副其實的弱勢群體, 需要特殊的關懷和同情, 這不難理解, 因為那時不敢放肆隻能忍耐, 所以要欺負男孩子, 這是最好的時機, 不會太長, 可謂機不可失, 時不再來也.
我太太有個同事, 革命, 下放加上讀書, 弄得年紀很大了才來初嚐禁果, 在那個時候可不少見. 男朋友帶眼鏡, 像個老夫子, 現在恐怕見不到這樣的人物了. 我第一眼見他, 就不由地搖搖頭, 想: 這不是羊入狼群, 她們可要高興死了. 果不出所料, 不到三天, 就出了笑話.
一天大慨是他的論文發表了, 他興衝衝的來告訴他的女朋友, 一進辦公室, 迎麵一聲尖叫, 他嚇得趕緊回頭, 急不擇路, 一下子撞到牆上, 眼鏡都碎了. 雖然那是個婦產科醫院, 辦公室的門卻總是開著的, 因為總有病人家屬進出.
從此以後, 尖叫總是環繞著他, 咳嗽, 敲門甚至跺腳, 那哪有用! 尖叫總在他預料不到的時候產生. 最後到了荒唐的地步, 他幫女朋友打開水, 在四麵透風的開水房, 依然有尖叫在等著他, 他條件反射地一哆嗦, 把暖水瓶也給摔了. 肇事者事後振振有詞地說, 她也就是練練嗓子, 連這都受不了, 還談什麽女朋友.
他女朋友先是哀求, 毫無作用, 到暖水瓶摔了以後變成了威脅, 有沒有作用不知道, 因為那時他認為隻有走廊上安全, 不敢進任何房間. 每當我從他麵前走進辦公室, 看得出來他目光裏既擔心又欽佩, 好像我成了英雄. 我從心底同情他, 同是天涯淪落人嗎. 於是有一次對他說:
“老兄, 你也不能老這樣, 我想了一個辦法, 不知行不行.”
“謝謝, 謝謝你!”他眼睛裏頓時有了光彩.
“先別慌謝, 成不成還不知道呢.”
“快說, 快告訴我!”
“你有沒有擦眼鏡的布?”
“有…有啊.”他有點奇怪.
“下次你碰到尖叫, 就拿出它來擦擦眼鏡, 等等再走不遲.”
“那哪成呢, 別人要把我當成流氓的了.”他把頭搖的像貨郎鼓似的.
流氓, 你離那檔次還不知有多遠. 沒辦法, 就像哲學家說的, 人的悲劇就是性格的悲劇.
一天我送太太上班, 在辦公室的走廊上, 看見有個挺精神的小夥子在等人, 我太太和他打了聲招呼, 我笑著問太太, 這又是誰的男朋友, 她告訴了我. 我幾乎不相信耳朵, 非常慶興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這小妮子也有今天!
我用有點顫抖聲音問道:
“就是你的校友, 比你晚一年的那個小個子醫生?”
“就是她, 你認識她的男朋友?”
“不認識, 但他恐怕馬上要認識我.”
“你可別亂來.”
“你放心, 我絕不會亂來, 我保證! 我要慢..慢來.”
我心中充滿了複仇的火焰, 我曾被她捉弄得很慘,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我真正感到從心底湧出一陣陣狂喜, 才知道書上說得不錯, 複仇是一冷碟, 等待才會使它可口.
我從太太的辦公室出來後, 直接走向這小夥子, 非常親切地向他伸出手, 自我介紹到, 某某是我的太太, 怕他記不住, 又強調說, 是他女朋友的校友.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還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我拍拍他的肩, 用過來人的口氣安慰他, 會的, 會的. 然後模仿港台電影, 有點陰陽怪氣地對他說:
“你真的好勇敢啊, 我真的好佩服你呢.”
撇下一臉迷茫的他, 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不出所料, 隔了一天, 太太對我說:
“你對她的男朋友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 就是安慰了一下他.”
“又不說實話, 沒說什麽為什麽她來求我, 要你放過她.”
“真的她來求你? 哈哈, 這小妮子也有今天. 她也知道要求人, 真是太好了.”
“她都低了頭, 你就算了.”
“你當時也求過要她們放過我, 她聽了沒有? 反而說什麽校友更要關照等等.”
“一個男人, 別那麽小肚雞腸好不好.”
“什麽小肚雞腸, 這叫快意恩仇, 男人追求的就是這個.”
“老人說, 寧拆一座廟, 不拆一門親. 你幹嗎非要拆散別人, 她可不小了.”
“你看, 你看, 你又誤會我了吧.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用她的話說, 真金不怕火煉, 真正的愛情要經得起考驗, 我不過是幫她考驗考驗, 把把關.”
“不管你怎麽說, 她是我的同事, 我已經答應她了.”
太太就是心軟, 除了對我是鐵石心腸, 她一下就忘記當時她也氣得要命. 唉, 真沒辦法, 跟太太搞翻可沒好果子吃. 但也不能就輕易放過她, 我說道:
“放過她可以, 至少應該買點糖來孝敬我.”
“買什麽糖呀, 她說八字還沒一撇.”
“沒一撇? 別信她的, 沒一撇求我幹嗎. 沒糖我肯定不幹, 她那時可沒少吃我的糖, 還吆三喝四的.”
二, 三天後, 太太果然帶回了很好的糖. 我笑著說:
“這小妮子可是動真格的了, 她可是誰都瞧不起的. 這白馬王子是何方人士?”
“說是學國際經貿的.”
“好吧, 吃了人的糖, 自然要辦事, 白馬王子什麽時候來? 我去消消毒.”
“今天她上中班, 十點鍾白馬王子來接她.”
我們的家就在醫院裏, 九點半我們到了她的辦公室. 她一見我太太, 就親熱的不得了地迎上去, 好像幾年不見似的, 實際上下午剛給的糖. 我咳嗽一聲, 她馬上滿臉堆笑朝著我:
“大哥來了, 快, 快, 快請坐.” 她趕緊拉了一把椅子讓我座, 我大大咧咧往上一座翹起腿. 她則拉起我太太一個勁誇衣服式樣好, 顏色搭配地也適當, 時髦又瀟灑, 太太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我知道女人一談起衣服來沒有半個點絕不會完, 就像男人談球, 隻好再咳嗽一聲. 她笑著對我說:
“大哥有什麽事啊?”
“有什麽事, 怎麽這都不知道, 我到你的辦公室來了, 大小也算個客, 怎麽連口水都沒有. 你也老大不小了, 要在過去早是七, 八個孩子的媽媽了, 唉喲….” 被太太使勁在背後揪了一下.
“怎麽了?” 她倒是滿臉關切, 我當然知道這是假的, 她心裏恨不得殺了我.
“不要管我, 還是先談你的事. 你總是要成家的, 首先應該知道怎麽招待客人.”
“大哥批評得對, 您要綠茶, 紅茶, 還是烏龍?”
“我喜歡烏龍.”
“我們沒有烏龍.”
“那就紅茶吧, 剛吃了飯, 紅茶幫助消化.”
“實在對不起, 紅茶剛剛完了.”
“怎麽搞的, 知道我要來, 你應該準備準備. 那隻好有什麽來什麽.”
她恭恭敬敬給我衝了一杯綠茶雙手端給我, 我繼續說道:
“聽說你談了一個男朋友? 個人問題要可要繼續抓緊.” 太太又踢了我一腳, 這次我有準備, 沒出聲.
“大哥說得對, 要不幫我參謀參謀?”
“我看不怎麽的, 怎麽搞得眼光越來越差了?”
“沒辦法, 好的別人都搶走了, 我也隻好湊合湊合了.”
這妮子, 能伸能屈, 可真是塊料啊!
“我倒認識他的姐姐, 前幾天她還問過我.”
“姐姐? 我可沒聽說他有姐姐, 是他撒謊, 還是你弄錯了你那一大堆姐姐?” 她笑吟吟地望著我說.
糟糕, 得意忘形就要出麻煩. 正好這時那男孩伸出頭來, 看來上帝還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趕緊對她說: 我去參謀參謀? 她笑著點點頭.
我走出辦公室, 笑著問他:
“抽煙嗎?”
“不會抽.”
“那最好, 省得結婚後不得不戒.” 我點上一支煙, 歎口氣, 說:
“我這是最後一包. 你怎麽樣? 有沒有進展?”
“ 我也不知道. 她一會好, 一會壞, 我都糊塗了.” 他一臉苦惱.
“別急, 別急, 女孩子這時候都這樣, 況且她這樣聰明能幹的女孩子, 總是想婚前就把你搞定.” 這傻小子, 那邊熱著呢.
“搞定就搞定, 我不在乎(他倒挺大方, 不過也是, 婚後再說嗎, 大家不都是這樣). 有時感覺特窩火, 好像做什麽都是錯, 我怎麽這麽笨! 我…….”
看見他一副掏心掏肝的模樣, 不由人不同情. 心想, 她的本事可真不小, 到哪裏找的這樣乖的男孩子, 本來想搞出點故事的, 現在反倒猶豫了. 這小子被她弄得神魂顛倒, 又是一根筋, 萬一搞得不好收場, 太太絕饒不了我, 她可是太太的死黨, 我到哪裏去找這樣的傻小子來賠她, 還得是學國際經貿的. 可恨歸可恨, 平心而論, 這小妮子挺仗義, 要她幫忙, 從來都做得漂漂亮亮, 當然嘴上的便宜要賺足. 不管怎麽說, 她是我朋友, 那小子我可不認識, 婚姻本來就是弱肉強食, 你不中, 隻能怪你父母沒有把婚姻的風險跟你交代清楚, 你自求多福吧, 與我何幹. 想到這裏, 打斷他來自肺腑的傾訴:
“聽說你是學國際貿易的?”
“不錯.”
“如果你看中了一批貨物想買, 下一步幹什麽?”
“當然是談價錢.”
“怎麽談價錢?”
“一般來說, 挑出毛病和不足.”
“如果你根本就沒看中貨物, 你會跟人談價錢嗎?”
“那當然不會, 我會去找別家, 幹嘛浪費時間.”
“這不就結了, 談戀愛也一樣.”
“你是說, 她….”
“差不多呢, 我有內部消息, 她對你基本滿意, 再加把勁, 快到了.”
“真的嗎?!”
“無憂哪, 無憂哪. 我真是佩服你, 這麽聰明漂亮的女孩你也敢追, 年輕還是好啊. 結婚的時候別忘了請我, 咱們那時可要好好喝幾杯.”
我一轉身把滿臉幸福的他扔在身後, 心想, 這死妮子可欠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
如果你認為幾顆糖就能讓我算了, 那就太低估我的報複心了. 在他們的婚禮上, 我不顧太太的勸阻和她近乎哀求的目光, 夥同幾個她的受害者, 把新郎灌得酩酊大醉, 這才了結了這段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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