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美國一些右翼政客先後在關於新冠病毒疫情的言論中稱此病毒為Chinese Virus。我最早注意到這個叫法，是在國會共和黨領袖凱文麥卡錫的推文裏。後來就看川普也在記者會和推特裏反複使用這個叫法，並在輿論譴責其種族歧視後，堅持這樣使用。

川普用這樣種族歧視的語言攻擊華人族群，和他一貫的白人至上種族主義傾向是很符合的。人們不會忘記，他曾經無端指控墨西哥裔移民是罪犯、強奸犯，他曾經指稱幾個南美洲國家是“垃圾國家”，他曾公開叫囂要國會幾位少數族裔國會議員“滾回你家鄉的國家去”。

意外的是，盡管川普對新冠病毒的惡意取名受到美國各界人士的普遍譴責，紛紛批判其種族歧視，挑動族群矛盾衝突，一些海外華人卻一廂情願地善意理解川普、支持川普。他們認為川普不過是用這個名稱正確地指出了這個病毒的真正來源地，並不含有針對華人族群的歧視之意。

真是這樣嗎？

一、

要知道一個名詞的公認意思，就查權威專業詞典。要知道一個新疾病的取名方法是否涉及不公平的歧視，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看世界衛生組織對它的官方意見。

世界衛生組織在2015年集中專家和各方意見，對新疾病的命名方法做了規定。該文件的目的在於“減少因疾病名稱而帶給貿易、旅行、觀光和動物權利的不必要的負麵影響，並且避免因不當的疾病命名而導致的對特殊文化、社團、國家和地區、職業、以及種族的冒犯或攻擊。”該文件具體指出，為了避免各種歧視，不得使用包括“地域名稱；民族名稱；文化和人口成分、行業或職業名等”名稱來命名新發現的疾病。

英文Chinese一詞能表示中文的“華人”、“華人的”、“中文”、“中文的”、“中國的”等多種意思。按照世界衛生組織這個文件的解釋，若把新病毒稱為Chinese Virus，不僅包含對華人的種族歧視，也包含對中國的區域歧視。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這次疫情爆發不久，世界衛生組織就已經給它確定了一個中性的名稱：Covid-19。

世衛組織的命名在前，川普的言論在後。川普雖然在多方麵是個白癡，但對世衛組織的病毒命名不可能完全無知，因為他身邊有很多流行病和病毒專家。但他對現成的專業名稱棄之不用，特意選擇使用了Chinese virus。披露的信息顯示，秘書給川普準備的原始手稿上寫的是中性的Corona virus，川普棄之不用，特意把它劃掉，改成了具歧視意義的Chinese virus。

川普是故意的，正是因為這樣的取名含有歧視和攻擊的效應。這一點毫無疑問。問題隻在於：川普要歧視和攻擊的目標對象是誰？

中共政權及其相關人士？

當然。他就是在中國政府發言人無中生有地把新冠病毒起源地指向美國之後，才開始使用了這個Chinese virus的名稱。他要反擊中共政府發言人的意圖明白無誤，無須討論。

值得討論的是，除了中共發言人，川普的歧視性言論還攻擊了誰，他還影響了一些什麽樣的人？

二、

首先，他攻擊了我，一個移居加拿大20多年的華人，以及眾多像我一樣生活在西方社會的華人（甚至亞裔）居民。

其次，他影響和刺激了像我曾遇到過的某些對華人不懷好意的人們，以及眾多像他們一樣甚至比他更惡的種族歧視者們。川普不僅給了他們更多攻擊華人和亞裔的言詞武器，而且還因其美國總統的身份和立場讓這些種族主義者感覺後台更硬底氣更足。

和美國的情況一樣，加拿大是個多元民族的國家。每個加拿大人除了擁有共同的加拿大國籍，還都有一個反映族裔背景的特殊身份，這反映在每次人口普查的欄目上。我的這個族裔身份，就是被川普用來稱呼病毒的Chinese。

因為我是Chinese，外族人要找好的Chinese restaurant，就會來問我；因為我是Chinese， 咖啡店裏鄰桌的老外會拿著他覺得好看的Chinese character，問我那是什麽意思；也因為我是Chinese，我曾經被同為移民卻自認比Chinese要高人一等的某些外族人惡意挑釁過。

記得那是剛到加拿大不久，在一個英語學習班裏，大家在討論飲食話題。一個來自東歐什麽國家的小夥子，突然就轉向我，用嘲諷的語氣說：

Chinese, eat dog?

我反問：why you are so sure I eat dog? （因為正好我在中國就不吃狗肉。即便吃過，也不會覺得這是個人之錯，但我會換一種方式來反擊他）

Because, you are Chinese，他說。

So you or your parents have helped Hitler killing Jews?　我反唇相譏。

這就是我在加拿大生活的族裔身份，Chinese。感謝加拿大的國民價值觀和嚴格反種族歧視的國家政策，雖然這個身份偶爾也會帶給我麻煩，但它絕大多數時間帶給我的是快樂。我的這個身份與生俱來，是生我養我愛我的父母給的，與中共政權無關。既不需要特別自豪，也沒有任何自卑。這個身份我脫不掉，也不想脫。它會一直跟隨我，融入我整個的生命和生活裏。

正因為如此，當那天第一次看到麥卡錫在其推特中用Chinese Virus時，我心裏不由得一驚。

自從新冠病毒疫情爆發，每天關注和參與討論，已經兩個月之久了。盡管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這病毒是否會接近並傷害到家人親友們，但從不曾想到這個病毒的存在和我自己有任何關聯。這種距離感，卻因為政客們一個Chinese virus的叫法，突然就被打破了。似乎這個用詞有一種神力，一下子就把可怕的病毒附在了我和所有像我一樣的華人的身上。這就是所謂的“切身體會”。

也不難想象，如果川普的這個用詞流行開來，如果再有像當年那樣的機會在那樣的場合中碰到那樣些不懷好意的人們，他們的嘲諷可能就是：Chinese, you carry Chinese Virus?

也許有一點和當年不同。這次這人也可能不是出於無聊的嘲諷，而是出自他真心的恐懼，出於他們因為無知愚昧而把華人和病毒聯想引起的無名恐懼。而這種恐懼的來源之一就是川普等政客惡意取名的社會效應。

三、

像我這樣生活在西方的華裔移民及其後代有千百萬。我的這種心理感覺肯定也是很多華裔的共同感覺。而比我們的感覺更為不幸的是，很多生活在西方的華人和亞裔已經或正在遭受著因為病毒疫情引起社會不安而發生的種族主義者基於我們族裔身份進行的言語肢體攻擊。

——有人在地鐵上錄下一段視頻：一位黑人男子衝著一位站在車廂裏的亞裔咆哮，口裏叫著“華人滾開”。當這亞裔男人拒絕移動時，這黑人更舉起手中的噴液筒對著他噴灑，似乎要對他做消毒的樣子。

——紐約時報華裔記者樊嘉揚女士披露，她在自家門口被人惡言惡語無端攻擊，那人對她叫罵著：you are fucking Chinese。

——美國TYT電視節目主持人Uygur先生在推特上說：“我妻子是台灣人，我的孩子們有一半的華裔血統。因為最近共和黨參議員和總統川普的混蛋言論，我孩子們的同學開始責備他們帶來了病毒，甚至追問他們是否也吃蝙蝠。這些事情的發生讓我感到心碎。”

——《人物》雜誌專文報道了最近發生的一係列針對亞裔的攻擊事件，標題就是：針對亞裔的種族歧視攻擊事件持續上升！

針對少數族裔的種族歧視現象是美國和西方社會長期存在的社會問題，但是過去從來沒有這麽突出地針對亞裔。這正是川普等右翼政客最近煽風點火的效應。正如樊嘉揚女士事後描述：“很久以來，我一直都告訴我在中國的朋友們，雖然歧視華人的現象在美國是存在的，但我從來沒有在疫情爆發期間感受到過這種歧視。我在美國的27年裏從未感受過現在這樣的歧視。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因為我的華人臉孔，連出門扔垃圾都感到害怕。”

注意到川普的言論，許多正義的有識之士都公開發聲，警告川普不要用歧視語言攻擊華人並激化社會針對亞裔的種群仇恨情緒。

前美國聯邦檢察官Glenn Kirschner發推文譴責川普：“我們的衛生專家們並不把這個病毒稱作Chinese Virus，但川普的推文就要散發這樣的言論。這家夥的仇恨傾向不可救藥。”

國會議員劉雲平說：“總統先生，說這病毒來自中國，和說這是Chinese Virus，意思是不一樣的。亞裔美國人已經因為這類歧視性用詞而遭受攻擊了。你能否停止這樣無聊的言論？”一天之後，眼看川普繼續我行我素，劉雲平先生再次發聲：“總統先生，你的推文將激化針對華裔美國人的歧視，而這無助於解決疫情危機。

。。。。。。

可是，一些海外華人，僅僅因為川普的這個叫法的部分意思符合了他們譴責中共政權的需要，便無視其對廣大生活在西方的華裔製造的傷害，以各種完全不合邏輯和站不住腳的理由為川普叫好。不禁讓人搖頭感歎。

四、

一種理由是，一些疾病和病毒的名稱就是用地名民族名來命名的，比如Spanish flu （西班牙流感），Japanese encephalitis（日本腦炎），還有德國什麽病等等名稱。既然它們不被認為歧視，為什麽叫Chinese virus就是歧視？

首先，人類對歧視的認識是一個不斷進化的文明發展過程。過去沒意識到或不太在乎其歧視傷害的言論，後來才被注意到了並被勸阻被批判的例子，不勝枚舉。“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在衡量歧視的標準上是不適用的。這些名稱出現在過去，那時候的社會不太注意它們的歧視性質，不等於它們就沒有歧視的實質。正如趙本山的某些小品可以繼續在中國流行，不等於那裏麵沒有對殘疾人歧視嘲笑的內容，更不等於可以繼續照搬他專拿老弱病殘諷刺挖苦的思路來創作新的小品。相反，正是因為這些曆史上使用過的不當用詞本質上就是有歧視意思的，世界衛生組織才要明文規定，在將來的新疾病命名中避免類似的用詞。

其次，我預料有些人會接著說，即便以前可以那麽叫是當年沒有意識到歧視，為什麽“西班牙流感”，“日本腦炎”這些詞現在還在被使用著？

我的回答是：那些流行病已經成為過去，它們不再構成一種人人聞之色變的現實威脅；它帶有歧視性的名稱也已成為一種曆史或專業概念。人們現在提起這些名稱的時候，是把它們視作和現實沒有具體聯係的一個話題，再沒有什麽人聽到“西班牙流感”或“日本腦炎”就會把它和身邊的西班牙人或日本人本人聯想起來，更不會因此對這些身邊的西班牙人日本人產生畏懼感。所以，盡管這些疾病名稱本身的確含有歧視意思，但因為它們並不造成現實中明顯的傷害，也就不值得輿論去大量關注和批判。

相反，被川普叫做Chinese virus的新冠病毒，此刻正在全球蔓延。疫情所涉之處，人人都在擔心身邊是否有什麽人就是這個病毒的攜帶者或擴散源。一些人已經被對病毒的恐懼和因社會正常狀態被打亂的不安，弄得心慌意亂，失去理性。有些無理的缺乏教養的人們急於尋找能讓其發泄和轉化心中焦慮的攻擊對象。在這個危險的時候，川普不斷重複把這個病毒直接和華人身份掛鉤，無異於火上澆油，必然加重了很多本就無知無理的人們對華人的恐懼，刺激他們更多對華人的敵意和攻擊。

另一理由是：不能把針對亞裔的歧視攻擊歸罪於川普的言論。他們說，難道在川普這樣叫新冠病毒之前，就沒有因此病毒而引起的針對華人的歧視攻擊嗎？如何解釋那些歧視攻擊行為？

如前已述，西方社會一些人對包括亞裔在內的少數族裔移民的歧視攻擊一直都存在，但是最近針對亞裔的歧視攻擊行為明顯激化了。在這樣的危險動蕩時刻，作為一個大國總統，川普的言論影響力極大。譴責川普的種族歧視言論，並不是指責他親自發動了這些歧視攻擊行為，而是批判他不僅不利用自己的總統影響力來緩和和解決美國社會的種族衝突矛盾，相反卻故意用歧視言論來挑動族群衝突，以轉移他自己麵臨的社會壓力。

五、

一些辯護者為了淡化川普種族歧視的範圍和性質，極力反對把他所叫的Chinese virus翻譯成“華人病毒”，他們堅持認為川普說的就是“中國病毒”。

“中國的”和“華人的”，一個是地區修飾詞，一個是族裔修飾詞，無論說者的意圖是什麽，它們給聽者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因為它們的意思以及其修飾的病毒在語義上的關聯程度都不一樣。歧視，必然是要反應到人的身上才有。土地是不會體會歧視的。所以，如果我們說“中國病毒”或“華人病毒”都是歧視語的話，那麽前者歧視的範圍限定在與那個土地相關的人們，後者則是與那個族裔身份相關的人們。當然，前者的範圍大大小於後者。

我一直同意把中國政府將其政治勢力對外惡意滲透的現象叫做“中國病毒”，不覺得這樣的叫法對中國人和海外華人有明顯的歧視。原因有二：一是雖然用了“病毒”這個名稱，但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政治比喻，和真正影響人們健康的疾病毫無關係，所以誰也不會在用“中國病毒”討論政治話題時有對中國人頓生恐懼的感覺。二是，“中國”是個地區概念，它和每個具體的“中國人”的概念又隔了一層。因為有這一層區別，不僅我不反對把中共政治影響叫做“中國病毒”，而且在疫情開始時，在這病毒還沒有一個正式普遍被接受的名稱的時候，我也不假思索地在討論中就把它叫作“武漢肺炎”。

但我無論如何不會覺得叫“中國人病毒”、“華人病毒”或“武漢人病毒”是可以接受的。中國人，華人、武漢人都是每個活生生的人，病毒又是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的確可以通過人身傳染的東西，把新冠病毒和具體的人群這兩個本沒有必然聯係的概念捆綁在一起，必然產生對相關人群無中生有的恐懼，從而導致普遍的歧視。

有些人說，詞典上Chinese就可指“華人（的）”、“華文（的）”和“中國的”，為什麽川普說的Chinese  virus 就不能翻譯成“中國病毒”？

外語詞典隻是提供一個詞匯在另一種語言根據語境可翻譯的不同選項，正確的翻譯必須要反映原作者或說話者的真正用意，選擇所有選項中最符合原文意思的一組或一個。不是隻要詞典上找得到，隨便用其中一個就可以的。這是無需多言的常識。英文說Chinese restaurant，你不可能因為詞典上包括有“華文的”的意思，就認定可譯成“華文餐館”吧。

另一種辯解是說，正如在文件中Spanish flu和 Japanese encephalitis都意指“西班牙的”和“日本的”，並被翻譯成“西班牙流感”和“日本腦炎”，而不是“西班牙人流感”和“日本人腦炎”，所以，他們說，川普說的Chinese virus當然也應該被理解成“中國病毒”，而非“華人病毒”。

翻譯有“信、達、雅”之說，有直譯意譯之區別。當一個詞匯能夠被另一種語言直譯而不發生對原文意思的漏失的時候，當然就用最直接了當的直譯；當一個詞匯涵蓋的意思在另一種語言中要包括幾個不同詞匯的時候，要正確翻譯作者的意思，就必須先理解原發言者的真正用意，理解他到底是意指詞典所列的幾個意思中的哪個特別意思。

正如我前麵已經提到，現在我們看到出現Spanish flu一詞的地方，都是在討論一個曆史話題或專業問題，沒有任何理由要把這樣的討論發言理解成故意歧視。同時，把它們理解或翻譯成歧視意義相對比較淡的“西班牙病毒”“日本腦炎”既符合原文的意思，也完全滿足了討論的需要。所以，在這種場合，當然沒有必要翻譯成更具歧視意義的“西班牙人病毒”。

但是，川普不一樣。川普是放棄了各種現成的可以避免或減輕歧視的用詞，比如Covid-19, Corona virus, China virus, Wuhan virus，等等，卻故意選擇了一個最具種族歧視意義的用詞，Chinese virus。歧視，就是他的意圖；“華人”，就是他要歧視的對象。所以，翻譯他精心挑選的這個詞，必須要符合川普真正的用意，而不是一廂情願地用最良善的意圖來理解和翻譯它。

有人說，川普在被譴責之後自己已經解釋，他是要反駁中國政府發言人，不是意圖攻擊華人。既然他這樣解釋，我們就該這樣理解。

當事人的解釋是值得重視的，尤其是涉及當事人對可被客觀驗證的事實過程的陳述。但對於當事人對其被譴責的言行之行為動機的解釋，一般人都會打一個大大的折扣，因為大多數作惡者都有掩蓋其惡意的動機，都會用虛假的理由來合理化他實際的惡行。因此，一般的邏輯就是，如果當事者自己對其意圖的解釋完全不符合其邪惡行為產生的效果，那就可完全不必理會。如果他的解釋隻能覆蓋其言行產生的一小部分效果，那可能其它那些不幸的後果的確是個意外。這時候就有必要看行為人的平常作為，看看在這個事件中那些被他回避或否認為其故意的那些行為效果，是否符合他一直所表現的價值觀取向，是否符合其經常的行為目標和方式。

川普的言論實際上產生了兩方麵的效應：一是對中國發言人的反譏；二是激化了西方社會部分人對華裔的仇恨敵意情緒，升高了對廣大亞裔華裔的種族歧視攻擊。而他隻承認了他對中國政府的反擊，回避和否認了他的用詞有針對華人族群的種族歧視的意思。

那我們就來看看川普以前對少數族裔的態度：

——在2015年競選期間，川普曾指控墨西哥移民都是罪犯、強奸犯，以此吸引那些怨恨墨西哥移民搶了工作機會的選票；

——他公開聲稱在美國的大多數穆斯林仇恨美國，並許諾一旦當選將禁止穆斯林入境，以此種族歧視的政策承諾來吸引大批對穆斯林人口有深刻歧視的選票；

——他在處理一樁被指控利用川普大學來詐騙學生的官司時，僅僅因為一位墨西哥裔法官的族裔背景，要求該法官司法回避；

——他在無端指控有色人種和少數族裔對美國社會的負麵影響時，從來是直接了當，毫不含糊。但在當選總統之後，在佛吉尼亞州的種族衝突事件發生後，被社會輿論逼迫，不得不麵對白人種族主義者的惡行的時候，卻百般回避去直接譴責白人至上者。相反，一直堅持“要譴責各方麵”；

——他在會議上指稱某些南美洲國家是垃圾國家（shithole countries），並抱怨“為什麽我們要有這麽多移民從那些垃圾國家來”；

——他曾公開叫囂，要每個國會中幾個有色人種的國會議員們“回你們那些國家去”；

——這些都是最近幾年的事情，如果追溯更早的曆史，有人指出，川普第一次登上時代雜誌，早在70年代，當他被司法部控告在經營房產業務時的種族歧視行為。

。。。。。。

這就是川普過往對待美國少數族裔的態度和行為方式，他就是一個赤頭赤尾的白人至上種族主義分子。一有機會他就發表種族歧視言論，一有政治需要他就拿少數族裔開刀以取悅於他那些同樣為種族主義的選民。對於這樣一個人，當他自己解釋其特意選擇使用的Chinese virus不包括對美籍華人族群的歧視攻擊的時候，具備正常邏輯和理性的人們怎麽能照單接受相信他。

如果僅僅因為需要對病毒的一種取名來攻擊中共政府和相關人士，完全沒有要攻擊華人族群的意思，為什麽川普不用China virus，而用Chinese virus？

如果僅僅因為是當事人自己的解釋，我們就應該接受，按照這樣的邏輯，我們怎麽不接受中共政權對其各種行為的解釋？

這些都是基本邏輯，一般人都不難理解，相信平常也是按照這些基本邏輯來行事的。為什麽一碰到川普和反共這類話題，這些邏輯在他們身上就都不靈了？我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扭曲的政治心理現象。

六、

有人說，連中共的文章裏也把川普的話理解成“中國病毒”，為什麽你非要堅持把它理解成“華人病毒”？

中共政權部門把這個詞理解成“中國病毒”而不理解成“華人病毒”的原因我不敢確定。但可以考慮到的解釋很多。最有可能的解釋，是對中共政權相關部門的那些人來說，他們隻在乎病毒源於中國或美國之爭。對於這樣的爭論，無論叫“中國病毒”、“華人病毒”沒什麽太大區別。他們並不在乎華人作為個人的感覺，所以也根本沒有這種人與國之區別的意識。他們無中生有地指控病毒源自美國，表麵上是和遠在美國的川普鬥嘴，實際上就是給國內輿論和老百姓們看的。

無論中共政權那些人怎麽理解川普的Chinese virus，媒體怎樣翻譯隻是體現了譯者自己的關心和理解。真正關心一個詞匯的社會影響，必然是看它的目標聽眾如何理解和反應。如我前麵一再強調的，中共政府這幾個人也許隻在意和川普進行無事生非的關於病毒起源之爭，但川普自己以及川普周圍的那些人，那些右翼政客們，以及那些幫助川普上次贏得大選的那些深具種族歧視傾向的選民，那些一直反對全球化、仇視包括Chinese 在內的所有外族移民的白人至上者們，他們就在川普的Chinese virus裏麵獲得了Chinese（華人）的信號。

我注意到，一些批判川普這個種族歧視言論的英文文章被翻譯成中文版時，也把原文中的Chinese virus譯成了“中國病毒”。這等於把川普原話的Chinese virus 改成了China virus，把一個既指向民族也包括區域的英文詞匯Chinese，切去了一半的意思。這樣的翻譯完全偏離了原文的重點。作者們花了大篇幅在文章中批判川普意在挑動西方社會針對身邊亞裔人口的仇視，卻被翻譯用了一個和西方華人幾乎不相關的“中國病毒”名稱作為批判的對象。閱讀這些被扭曲翻譯的文章，會以為是文章作者自己抓不住重點，在隔靴搔癢。這樣的誤譯，一方麵是對中文讀者的誤導，同時也是對原文作者的不誠實和不尊重。

七、

大西洋雜誌有篇文章，作者提醒，美國疫情幾乎失控，無能又無德的川普現在焦頭爛額。按照川普的一貫作為，他正需要有一場新的種族歧視風潮來轉移輿論關注的焦點。

而我要說，他不僅需要這樣的一股種族歧視的歪風來幫他目前減輕因領導抗疫無能而遭受的輿論壓力，而且他需要這樣的歪風來刺激右翼選民，幫助他鞏固今年年底的選票。今年是大選年，他要親自上陣，給那些人明確的信息：川普就是這股歪風的煽風點火者，是右翼選民需要的種族主義政客。

大西洋雜誌文章的作者一方麵譴責了川普用Chinese virus這個取名來挑動美國社會族群衝突的險惡用意，一方麵又提醒讀者不要順著川普的意思走而把關注焦點太過集中於這個和抗疫無關的話題，而落入川普設計轉移輿論關注焦點的陷阱。

這種擔心不無道理，這種提醒也非常及時。但是，我相信，要避免陷入川普的陷阱，不要讓他的邪惡目的達成，不應該是對其種族歧視言論取視而不見的態度。那樣隻會進一步縱容他的種族歧視傾向，並會給他周圍那些種族主義分子一個錯誤的信號，以為排華的時機已到而肆意妄為。

要避免川普的陷阱，就要在批判其種族歧視言論的同時，也不忘記繼續密切關注和監督其在領導美國控製和抵抗這場疫情中的一切所作所為。

黃未原，2020-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