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講的故事細節有多靠譜?
文章來源: 慕容青草2019-10-26 12:32:12

柏拉圖的文章和他之前的德謨克裏特,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等等哲人的文章,以及他的學生亞裏士多德及後世哲人的文章都不同的一點就是他講故事。而這使得柏拉圖的文章在過去兩千多年裏不但是哲學精品也常被當做曆史文獻甚至考古憑據。現今世界上仍方興未艾的尋找亞特蘭提斯的風潮就是根據柏拉圖講的故事來的。

但是,柏拉圖的故事有多靠譜呢?大麵上或許確實靠譜,比如現如今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亞特蘭提斯確實曾經存在過,比如從其它方麵也可考證出當時確實曾有過的一些柏拉圖提到的詭辯士名人,再比如蘇格拉底曾經和什麽人見過麵等等都可能靠譜。但是,他的故事的細節,尤其是對話細節是否靠譜,我看就要打上大大的問號。

他的故事所講述的對話通常是他本人並不在場,甚至可能是他本人還沒出生的時候的事情,而不但那些對話動輒幾萬字,而且具體一段對話都可能有幾百字。嗨,那時候應該還沒有錄音錄像設備吧?他如何能知道他自己還沒到娘胎裏的時候世界上有那麽幾個人坐在一起閑聊都具體聊了什麽細節的?要說之前的人在那些對話發生時做了筆錄,那可能性也極小,因為從故事情節上看那根本不是什麽正式會議,而且蘇格拉底本人也不是權貴名流,有人專門為他們的對話做筆錄,而且費那麽大勁來記錄得那麽詳細的可能性極小。

所以,說他的故事細節,尤其是對話細節多半是自己藝術創造的結果。

常聽有些可能從未讀過柏拉圖的文章的人說,在柏拉圖筆下,蘇格拉底就是會狡辯,按他們的說法,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好像是詭辯士似的。而真相是詭辯士在柏拉圖的筆下從來都是在蘇格拉底的對立麵的,可見假新聞確實害人,連古人都害。

其實,即便是知道蘇格拉底與詭辯士站在對立麵的專業哲學人士,包括黑格爾這樣的哲學大師,也會因為對柏拉圖的故事的杜撰性及其細節安排上一些微妙之處的忽略而誤解了柏拉圖。其中迄今為止被柏拉圖學者們所忽略的最典型的一個特點是,柏拉圖文章中站在蘇格拉底對立麵的反麵人物其實不但都很客氣,而且其論述也常常在局部上很有道理。這肯定不會因為是當時的希臘人就那麽文明,別忘了那時的希臘已經經過了數次殺的昏天黑地的大戰役,而蘇格拉底最後也因為被因言治罪而判處死刑,所以,不太可能人們日常對話都那麽客氣。所以,柏拉圖的文章中的文明一定是柏拉圖的寫作風格的結果,很多時候甚至是特意安排的。

我從小就聽老師說,要想寫好文章就要多讀文章。但我自己曾在文章中指出過,也在私下裏常和年輕人說過,要想讀好文章,就應該多寫文章。我這麽說是因為我切身體會到寫作對於我的閱讀理解有很大的幫助。作為著作連城(用“著作等身”已不夠了)的哲學大師黑格爾應該不會不知道這個連我都能體會到的道理。但可惜,智者千慮也會有一失,黑格爾居然會認真地把柏拉圖記載的詭辯士的故事拿來作為當時的詭辯士的真實水平的寫照。我這麽說是因為黑格爾自己在對古希臘的詭辯士們褒獎有加之後說他對詭辯士的了解主要來自柏拉圖的文章。我想,如果黑格爾也曾向我那樣嚐試著寫一篇柏拉圖式的對話的話,他或許會對於柏拉圖的故事情節的真實性有不同的看法。

根據我本人寫作柏拉圖式的對話的體會,為了要節省篇幅突出重點又不使文章過於單調,我會讓對話的雙方共同分擔對主題觀點的表達,而不是集中在其中的一個角色上,盡管不同角色在一些對話情境中可能站在不同的立場上。

如果我們細讀柏拉圖的文章,會發現很多時候他會采用我上麵提到的技巧。當那些哲學界的柏拉圖專家們把注意力集中到蘇格拉底與他的對立麵的爭論到底誰輸誰贏,誰對誰錯的時候,他們基本上忽略了一點:柏拉圖經常讓雙方都基本正確,隻是在某些細節上不同而已。這就是我上麵提到的技巧,卻是迄今為止的柏拉圖學者們通常忽略的一點。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黑格爾居然把蘇格拉底的對手的智慧當作是詭辯士們所具有的大智慧的依據之一(他應該還讀過除了柏拉圖記載以外的詭辯術的文章,盡管他說他對詭辯術的了解主要來自柏拉圖)。

我曾說過,過去兩千來年的專業哲學界既讀不懂老子,也讀不懂柏拉圖,康德,黑格爾,還有什麽可整天牛哄哄的。有很多人聽了不服。我這裏隻不過再給出一例而已,而之前我已經給出過很多例子了。不過,大家對被稱為科學之父的亞裏士多德的文章似乎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