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看新聞，某地高速公路上上來了一隻狗。警察自然要來解決問題。為了不傷害狗也不傷害自己吧，他們用警車慢慢把狗逼入死角然後生擒活拿了。這一過程當然比較費時費力，所以新聞畫麵上，三條道的高速公路堵車成了一條長龍，新聞裏說長達數邁，夜色中看去頗為壯觀。

狗的問題解決了，我的問題來了：警察如此處理，是否有點小題大作？換句話說，是否值得為一隻狗如此費事鋪張？為了把這一問題想清楚，我做如下計算：假定堵車為3邁，即4.8公裏，4800米。每輛車占用10米，被堵車輛數量即為4800/10*3=1440輛。假定每輛車平均被堵10分鍾，被堵的車時為1440/6=240車時。一般情況一輛車怠速時每小時約耗油一加侖，按目前的油價，堵車消耗的汽油價值為480美元。假定每輛車上乘員一人，他們共被浪費了1440/6=240小時。保守地按每小時工資10美元計算，240*10=2400美元就這樣消失了。兩項合計為2880美元。這還不包括車的損耗，警察的工資，廢氣對環境的汙染。再扯遠一點，還有警察忙著抓狗誤了抓人，堵車誤了飛機等等可能的機會成本。

據我對狗狗們不多的了解，絕大多數的狗類是不值3000美元的。顯然，可愛的警察興師動眾忙活了半天，是損害多數人的利益維護了少數人即狗主和狗的利益。退一步說，即便這隻狗出身名貴價值超過3000美元，警察仍然是損害多數人的利益來維護了狗主人的經濟利益。這樣看起來最好的處理就應該是幹淨利落“啪”一槍搞定，成本就是一顆子彈和最低的交通堵塞。有人當然會指出這樣處理會導致的對狗主人的心理傷害。那麽我們同樣應該考慮到其他人包括被堵的行車人，環保主義者可能感到的不滿和沮喪。很可能大多數司機們會覺得看警察大冷天逮狗挺有趣。不過如果他們意識到他們自己正在為此捉狗秀買單時可能會有不同的感受了。

可是把狗斃了不是簡單的事。涉及到狗類的生命權，這就複雜了。一隻狗本身可能不值幾個錢，可是狗的命值多少呢？警察不用槍解決問題，根本原因在此，當然也不排除動物保護在美盛行的因素。幾乎可以肯定，今天警察打死狗，明天狗主人就會告上法庭要警察局賠錢，數額還不小。這樣一來，打死狗的成本頓時大大上升，馬上就不是一個劃算的選擇了。這是對警察局而言。從社會角度出發，成本仍然是一隻狗對汽油，時間和大氣汙染等，打死狗仍然是正確的選擇。

由於法律的介入，一個原本簡單的問題變複雜了，對社會有利的方案無法執行。有人會說，難道法律不是應該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嗎？理論上是，因為法律是大多數人同意的行為規範。但是事實上未必如此，更應該說是在特定的情況下保護特定人的利益。法律不是萬能，也沒有十全十美的法律。法律本身是有成本的，你守法，代價就是失去了冒險發大財的機會，你犯法，代價是坐牢的可能，你丟了錢包，警察未必有空去找，因為警察的時間是有限的，要破的案子是無限的。陪審團製度好，代價是陪審員得離開工作，所以當年我的法學教授很得意他總能找到理由不去。知識產權要保護，但是近年美國法律界有反思，認為對專利權的過度保護實際上阻礙了美國科技和生產力的發展。狗主人和狗的權利得到了保護，代價大家都已看到。

那麽保護狗的生命就沒有意義了嗎？對這個問題的討論很容易陷入就事論事的循環中去，一方麵動物的生命應該得到尊重和保護，另一方麵這種保護應該如何界定？讓我們跳出圈子來，換個角度看這個問題：有一次商學院課堂上討論動物診所的市場規模。我發言指出美國人為了給狗，貓看病，不惜花上數千，上萬美元，與此同時在非洲每天有人餓死，合理嗎？我的發言乃是有感而發。我就認識有人定期給有腎病的寵物做透析，花費很多。人們花自己的錢，本不管別人的事。但是當我們把它放到更大的背景下分析時，我們開始看到人類行為的荒謬性，這種荒謬某種意義上來自人性的弱點。

所有的事情不管看上去如何合理，都有一個界限，越過界限後，它就會向不合理轉變，直至荒謬。很多時候這種荒謬我們意識不到。在美國人看來，冬天開暖氣穿襯衫，夏天開空調要披外套是正常的，同理花大把銀子給貓狗治病也是理當的。而我是從發展中國家來的，一聽某些數字被嚇到了，馬上意識到荒謬之處。現在中國經濟發展，動物經濟也繁榮起來了，類似的事情在中國也會越來越多。我們實在應該記住古人的話“日三省乎己”，經常回頭看看自己是不是做過了。

法律不可缺少，但不是唯一的。它和其他手段一起，動態地調整著不同利益體之間的關係，維係著社會的平衡。我們討論社會問題，如貧富差距，司法不公，腐敗，其實都是利益的不平衡。如何掌握這個平衡就成為學問，藝術。法律也不是死板，僵硬的，而是同樣可以具備藝術的微妙。“治大國若烹小鮮”，不是說治理國家簡單到像燒菜，也不是說治理國家心態要像燒菜那樣放鬆，而是講對平衡的掌握。調料之間的平衡掌握好了，鮮味就出來了，利益之間的平衡掌握好，社會才能穩定，國家才能治理好。胡溫的和諧社會，就是一個利益更平衡的社會。能否做到，就看他們能否用好法律，道德，權力這些調料，掌握好火候，燒出好菜來。能做到就是藝術。要是菜做砸了，食客們即老百姓就會有意見，廚師們就要下課。從這一點想，孔夫子似乎有點民主意識呢。

美國警察應該好好學習胡總書記的“不折騰”講話，以後處理狗啊貓啊的就簡單多了。

補充說明一下，本人小時也是養過狗的，感情頗深，現在有時還會想起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