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去了
文章來源: 隨意了2007-08-29 20:01:28

禮拜二的早上6點鍾,手機就響了。一看號碼,是爸爸媽媽的。心裏一沉,平時都是我周末打給他們,前天晚上剛剛說過話…..。“二嫂在醫院裏,已經不能自己呼吸了。現在靠呼吸機支撐。” 盡管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可還是覺得喉嚨緊緊的。二嫂患小腦萎縮,已經6年多了,最近三年基本上全部癱瘓,一切生活都靠二哥照顧。“我立刻給二哥打電話”。這時我心裏最擔心的就是二哥。四個哥哥中二哥最為聰慧,善良,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老公常說,二哥善良的讓人心疼。自從二嫂生病,一直是二哥操持一切。三年前二嫂基本失去了自理的能力,二哥便從高中教研組長的位子上提前退了休,全職在家照顧二嫂。三年了他沒有出過一次遠門,每次來看望爸爸媽媽也是帶著輪椅和二嫂一起坐出租車來。每天喂水喂飯,不知要為二嫂清洗多少次。夜裏二嫂總要起來三四次,常常又需要清洗。所以一夜睡不了多少時候。每當大家說二哥不容易,他總是說,她心裏更苦。盡管二嫂由於說話的功能已經很差,她說話已經很難讓人聽得懂。二哥卻總是津津有味地和她聊天。隻有當我在網上要和二嫂說話時,二哥才會告訴我他也已經靠猜才能勉強知道二嫂在說什麽了。碰上好時候,我可以勉強和二嫂對上幾句話。其他時候就確實隻能是猜了。就這樣二哥也從無怨言。二嫂生病前,兩人還有時拌拌嘴,二嫂生病後二哥是處處依著她。

 

說起我的二嫂,常常覺得老天不公。她和一個妹妹一起從上海下放到了雲南。時時處處照顧著妹妹,髒活累活總是自己搶著幹。後來到了煤炭部的工程處,也是處裏有名的好姑娘。這不,被我姐姐看上了,弄來做了自己的弟妹。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二嫂,她就給我做了一條花裙子。黑底,白色的大菊花,還有紅色的小蝴蝶。又給我買了雙紅色的拖鞋。這在那全國山河一片藍的時代,真真是出格。我當時那個美呀。恨不得每天穿著它。一直到後來上了大學還舍不得扔。去大學報到的前一天,二哥二嫂來給我送行,收拾完行李,二嫂看了看我光禿禿的手腕,二話沒說就把自己手上的表摘了下來帶到了我的手上。還玩笑著說:這本來就是讀書人的物件兒,我家裏有鬧鍾,辦公室有掛鍾,帶著它也是累贅。每次放假回來去看二哥二嫂,他們總是滿屋子地翻看能給我多帶些啥。後來女兒回國,回來後問她印象最深的是啥,她開口就說:太喜歡二舅二舅媽了。

 

就是這樣一個難得好人卻得了這讓人如此無奈的病。眼見著病情一天天惡化,直到完全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大腦卻如常人一樣情形。全家人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卻沒有任何辦法真正幫助她。醫生也早就告訴我們要有思想準備,說這種病到後來惡化到呼吸道功能衰退時,會非常迅速。可當這一切來臨時,誰也不能平靜地對待。

 

“喂?”二哥接起了電話。“二哥,是我”。“妹妹….. 我不該,我不該睡著”。原來,二嫂幾天前感冒發了燒。大夫給她開了抗生素,燒很快退了下來。守了兩天,二嫂漸漸恢複了。第三天夜裏到了兩點,二哥迷迷糊糊睡著了。五點鍾一睜眼,就發現二嫂呼吸停了。馬上救護車到了,用上了呼吸機,二嫂才又開始了呼吸。“哥哥,不要這樣說,你知道,今天的到來是誰都無法逆轉的。”“可是她那麽想活在這個世上,她在等著女兒結婚的日子”。二哥的聲音因為哽咽而變得斷斷續續。我知道那是因為有二哥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一直有生活的樂趣。二哥不願意雇別人來照顧二嫂,她那無奈的眼神讓二哥絕不願意讓她失去在別人麵前的自尊。每次家庭聚會,二哥總是守在二嫂跟前生怕她有不便。他做著一切他可以做的事,總覺得這樣就可以永遠留住她。可還是…..

 

大夫說,時候到了。二嫂的呼吸功能已經衰竭,恢複的可能性是零。可是有誰,能做出撤下呼吸機的決定呢?就這樣在二哥和一對兒女的堅持下,二嫂又過了七十二個小時。終於,為了讓二嫂有 尊嚴的離開這個世界,醫生撤下了呼吸機。

 

二嫂去了。二哥和兩個孩子的悲號,85 歲高齡的老父母摟著孫兒孫女的老淚縱橫,都沒有能夠留住她。她帶著二哥的眷戀,兒女的思念和全家人的關愛去了。今天偶然聽到一首歌“A Place Nearby”。希望我的家人都能從中得到一些安慰。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I won't be so far away and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 maybe you'll find me someday.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there's no need to say goodbye, I wanna ask you not to cry I'll always be by your side.  

 

二嫂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