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不知身是客(圖文)
文章來源: 海棠花飛2007-11-07 01:08:15


春去秋來,在太平洋的這岸遊蕩,不覺已有十餘個年頭了。身處異鄉,白手起家,無所依傍。一肩背囊,行色匆匆。遠在彼岸的故鄉,偶爾在夢裏浮現,也如那湖光掠影,似在一握之間,卻又遙不可及。有時在網上瀏覽,看到故鄉的圖片和新聞,難免品玩許久,在不勝歡喜之餘,隱隱的,總覺著有些讓人心驚的陌生感。

金秋季節,接受了新工作,來現在的公司報到。走出大樓,不經意間,聞到了陣陣久違的桂花香。軟糯的甜香,隨輕風歡快地撲麵而來,讓我狂喜不已。逐香而去,在大樓兩側的綠化帶裏,竟立著兩大排茁壯的銀桂!那粒粒銀粟,在枝間驕傲地顫動著。那一刻,我的心霎時卸了所有的防備,不可理喻地愛上了,這有著故鄉“味”的新環境。

最喜歡柳永對故鄉不吝的筆墨:“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每每憶起那一方有著醉人的“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的靈山秀水,魂魄就似那縷縷蠶絲,被舊日的記憶牽著去了。

記得那時交通還很不方便,故鄉雖有名,遠不如現在擁擠。春天去踏青,西湖邊上,桃樹含苞,柳枝爆芽,年輕的心雀躍著,和著大地蘇醒時的盈盈生機。炎炎夏日,倚著古老的湖邊亭欄,眯細著眼,癡迷於一汪湖水裏的接天蓮葉,幻想著自己變作烈日下嬌羞的荷,豔影映波,枕著沁人心脾的荷香,做個甜美無比的少女夢。家鄉的冬季並不漫長,但總能盼到幾場雪。每年的第一片雪花一飛揚,兒時的我,就會按捺不住地心跳,因為與一眾好友有約,在漫舞的飛雪裏,看銀妝素裹下別樣的故鄉。打罷雪仗,精疲力盡的一眾女孩子最後做的儀式是,閉著眼,斂著氣,把自己的臉印在湖邊石敦子上鬆軟的初雪裏。每每把玩得通紅的臉頰,埋入冰涼清新的雪裏時,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是借此與天地相約,相連,單純的心裏升騰著一種莫名的神聖感。

故鄉的秋很短,不冷不熱,秋高氣爽,最好的去處當屬南山滿覺隴賞桂。滿覺隴是南高峰南麓的一條山穀。那裏林木蔥蘢,地下水源尤為豐富,環境宜於桂花生長。據稱,吳越時,那裏有座叫圓興院的小型佛寺,後改名滿覺院。地以寺為名,桂花起初為寺僧所植,至明以後才漸成大觀。自古以來,桂花被當作香潔、吉祥、友誼的象征。杭州人文景觀數不勝數,被文人墨客渲染的俏花更是比比皆是。然而故鄉人卻絲毫不為所動,隻對樸實無華,冉冉天香的悠悠桂子,情有獨終,把她供捧成杭州的市花,滿隴桂雨也順理被納入了“西湖新十景”。

秋風起,滿覺隴兩山夾峙,滿穀的山坡上,層層疊疊的是一片“桂的海洋”。金桂、銀桂、丹桂,爭香不鬥豔,歡聲笑語,花醉人亦醉。秋風一過,桂子簌簌如雨點似地撒落,暗香習習如海潮般地襲來。沁香濡濕了秋衫,似乎隻要那麽輕輕地一擰,那濃濃的桂香,就會順著衣角裙邊,汲汲地溢出來了。喜歡和親友結伴,在結滿桂子的桂樹下,圍坐成群。邊享用著青瓷碗盛著的桂花蓮藕粉,邊不著邊際地閑聊。時間就那樣,在沐桂雨,披醇香的氛圍裏,不緊不慢地,一分一秒地,被快樂而奢侈地消遣著。

在他鄉多年奮力拚搏之後,終於得空休假,抖落一身異鄉的塵土,欣喜地奔回故裏,重逢當時一起嘻戲初雪的老友們。把酒茗茶,往事仍栩栩如生。隻是中間十餘年的人事間隔,似一道無形的溝,橫亙在彼此之間,難以輕鬆跨越,讓人無奈而惆悵。聽著老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講述著他們現時的生活,既親切又陌生。恍惚之間,在異國打拚時常有的,“夢裏不知身是客”的感受,又湧上心頭。酸楚地發現,在現今的故土上,自己依然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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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作【浪淘沙】

欄外疏雲遊,
秋意盈袖,
風卷殘葉逐孤鳩。
粟香熏破遊子夢,
淚濕襟袖。

今生難回首,
拈桂思友,
千裏之外傷離愁。
他日故裏共煮酒,
客身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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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棠花飛 (http://blog.wenxuecity.com/myindex.php?blogID=26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