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回國記之四:小瑛子又讓我落淚了
文章來源: 北奧2007-11-25 19:31:26
                       

(三十年前的小瑛子,你還記得我的 《十八歲女孩的故事》 嗎?)

老北回國記之四:小瑛子又讓我落淚了

有人對我說了:老北呀老北,你說了半天都是些“過五關,斬六將”的故事,難道你的朋友就都是些“高朋滿座,衣錦還鄉”的主,就沒有一些“平民百姓和走麥城的故事”?我們要聽點更“真實”的故事和那些更能“引起我們共鳴”的故事。別急,千萬別著急,不是我老北沒有“讓人傷心,讓人掉淚“的故事,而是 如今我們都幸福地生活在美利堅眾合國 ,我問自己,真的想好了要“訪貧問苦”,讓自己的眼睛再一次的濕潤,讓自己的心靈再一次的震撼嗎?當我回國時一邊享受著在短短的十來天中花費並接受幾萬元甚至十幾萬元的“貴賓待遇”的同時, 真的要看一看那些每個月隻有幾百塊錢收入的弱勢群體的現狀嗎?

當我下定決心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去看看我們的“小瑛子”。

北京人都知道在北京有個貢院六號,位於東長安街的建國門。它由幾棟深色奧秘的小樓組成。這裏的超級豪華公寓擁有北京市的最高房價:每平方米六萬元,頂級套房每米八萬元,最貴的一套房子要人民幣四千萬元 (如果你每個月收入是 1 , 000 元,等於你三千五百年工資的總收入)。合成美金等於八百到一千美金一平方英尺。美國大多數地區的房價不超過每$ 100/ 平方尺, 洛杉磯地區是$ 250/ 平方尺。姚明結婚時在休斯屯購買的一萬英尺的超高豪宅也隻不過是$ 400/ 平方尺。

小瑛子的家住在北京的貢院十號, 就在那座高大的豪華樓的後麵。可是就如同紐約麥哈頓的摩天大廈後麵就是滿目滄痍的貧民窟一樣,沒有陽光,臭氣熏天。僅半條街之遙,這個當年文革時期留下來的大雜院和那些林立的高樓大廈相比更顯得破舊和擁擠。我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而來的,還是被所見到的破爛不堪而震驚。側著身子墊著腳踩著地上的幾塊半拉磚頭跳了三跳,又穿過低矮的小房,我好不容易才在朋友的帶領下進到了小瑛子的家門。房門上糊了幾塊年代久遠而又模糊的塑膠紙當窗戶,房間裏糊滿了舊報紙幾乎就看不到白牆了, 兩張搖搖晃晃的大小床和堆滿的被褥把房間擠得滿滿的。我帶來的那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禮品盒子,使房間顯得更狹小了,並且極不協調。

小瑛子的爸爸已經過世,她的媽媽坐在床上接待了我。三十幾年前我見過她的媽媽,雖然是勞動人民的樸素打扮,倒也是遮不住的清秀。這一次見麵,我才知道了什麽叫“蒼老體弱”,差點我就脫口而出叫她 “老奶奶” 了。小瑛子媽媽的氣色到還是不錯,她拉著我的手一陣子問寒問暖,說罷又感謝我們送去的錢,說是幫了大忙:“小瑛子開辦了自己的買賣,每天忙得很呢。”

在離家不太遠的北京火車站我找到了小瑛子的買賣攤位。一輛又大又舊的平板車上裝滿了幾百個大大的天津麻花(見圖),麻花上麵就蓋了一塊大雨布。 小瑛子身穿一件褪了色的紅秋衣外加一件大黑棉襖,她胸前有幾個破洞和一塊塊的油膩,腰間記著一塊圍裙正忙著吆喝生意。 隻見她一手收錢,一手拿貨,眼睛還不時地環顧著四周。她那當年瘦小透紅的臉頰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張圓圓的紫銅大臉,幾道刀刻般的皺紋深深地印在額頭,瘦弱的身體如今也變得十分的結實強壯,要不是花白的頭發剛剛染過, 我絕對想象不出這就是我心中的小瑛子。

北京火車站人山人海,過路的人潮川流不息,麻花東西雖好,分量足,味道香,但是由於看上去不大衛生,很少有人問津,隻是偶爾有幾個外地的民工停下來買幾個大麻花當幹糧。我知道小瑛子每天在這裏做生意,最大的困難不是冬天的寒冷和夏天的炎熱,也不是刮風下雨造成的損失和地痞流氓的搗亂,她最大的麻煩是那些個工商局的檢查人員,每次檢查的人一來,這裏做小買賣的人群就一哄而散,小瑛子的作動隻要稍慢一步,這結果就往往是那一車的大麻花被沒收了。

不知怎的,我又點茫然不知所措了,我退卻了。我不敢走上前去見小瑛子, 甚至不敢過去和她打個招呼。 我怕驚到這個還不滿五十歲的女人,我更怕因為我的到來而打亂小瑛子她平靜而艱辛的生活 。站得遠遠地我給小瑛子照了一張照片, 也沒告訴她就拿到這裏張貼了,不太仁義,可我得回來給咱文學城的網友們交差呀(我知道會有人不滿意她的形象,小瑛子其實不是什麽電影明星,她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普通勞動者呀。)我請隨同前往的朋友上前買了一百個大麻花, 看著小瑛子忙上忙下的那股高興勁,我的心也就得到了幾絲安慰。

當天晚上我在去澳門的路上接到了小瑛子打來的電話。很顯然她已經知道我去看過她了。電話裏小瑛子抽泣地說到:“奧哥,我早該猜到那是你, 誰沒事買一百個大麻花幹什麽呀?”隔了一會兒,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謝謝你的幫助,我是不能和你們相比了。 我這一輩子好像是一直都走在當年我們一起奔考大學那四十裏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我咬著牙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挺住,可是我翻過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我這人在關鍵時刻被刀子剜肉都不流淚,可是就怕見女人哭。 正想著怎麽安慰安慰小瑛子,電話那邊的小瑛子倒安慰起我來了:“奧哥,別擔心我,眼見著日子就有奔頭了。貢院六號的二期拆遷工程已經開始,我們家給落實了一個三室一廳的單元房子,連那個做飯的六平方米的小廚房還給算了一間呢,奧運會完了就搬。”電話那邊傳來了小瑛子的滿意的笑聲。

她又接著說道:“聽說你在美國有一個話匣子(博客)很受歡迎,還講了我的故事。請你帶我向大家問個好,就說我謝謝大家的關心。”小瑛子的聲音忽然靦腆起來,一時間,我仿佛回到了從前,又聽見了當年的小瑛子含羞的話語,看見了她那嬌柔的臉龐。

“你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大家嗎?”隔著電話,我激動地大聲喊道。小瑛子的話音突然沒有了,停了一會兒,隻聽見她大聲而又堅定地說道:“告訴那些正在讀書的後生和姑娘們,要好好地讀書,知識不僅僅能夠改造社會,更加能夠改變自己,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生活水平。你們都是些有能力,有前途的人,我祝福你們。”

我的眼眶子又一次的濕潤了,眼淚也在打轉,小瑛子的生活那麽的艱難, 條件那麽差,可她還在關心別人,想著別人,這世界怎麽 TMD 那麽不平等啊?

“對了,奧哥,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的女兒今年剛剛考上了大學, 這丫頭真爭氣,就在我們那間夏天漏雨,冬天不擋風的小屋裏高分考上了大學,硬是圓了我的夢呢!她可是我們家祖祖輩輩的第一個大學生呀!!!你那個同學不是當校長嗎,他把你寫的文章拿到了學校,學校給我的女兒特批了一等獎學金呢!”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我卻怎麽也忍不住了,淚水象珍珠一樣奪眶而出,劈裏啪啦地撒落了一地,我為小瑛子的女兒高興,更為小瑛子高興,這可是一個最普通的中國人等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夢呀。 掛上了電話,我在想,雖然我從未見過她的女兒,可是我相信她一定是個好樣的,她身上流著她媽媽的血,寄托著她媽媽的期望,更寄托著中華民族整整一代人的期望呀。

 

(看照片很多人要失望了,歲月無情而又殘酷啊,可這是一個真實的小瑛子啊, 實在受不了你就多看看那大麻花吧,阿門。)

對不起,讓讀者難過了,為給您壓驚提神,下章我筆鋒一轉,調侃社會,戲說人生,同時也來篇時髦的,刺激的,作為與小瑛子為代表的弱勢群體生活的對比。

下章預告: 老北回國記之五: 腐敗篇 -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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