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粵語的記憶碎片】:五、小宇宙
文章來源: 網上無名2007-03-21 15:21:47


到廣東之前,沒有廣東朋友。到了之後,一大砣一大砣的廣東人成了我的朋友。可惜他們幾乎從來不同我講廣東話,因為覺得太費勁,怕我累著。所以他們對於我的廣東話學習,沒有什麽直接的幫助,隻是讓我學會了煮粵菜煲廣東湯水。

然而這些朋友,對我的健康交流心態起到了積極作用。

此前,廣東話和說廣東話的人,在我心目中高我一等,因為我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混飯吃,不低頭顯得不合適。於是努力溝通成了我單方麵的責任,又於是,如果他們的話我說不好,就會背上自己很笨很沒麵子的思想包袱。直到我交了眾多的當地朋友,自身對地域的偏見逐漸消除,給周圍的人群歸類,變成以朋友和非朋友為標準,而不是廣東人和北方人。我這才意識到,我不會講他們的語言,或者講得很差,會不好意思,他們其實也一樣。

不要小看這一點發現,它在我後來的環境變遷中都發揮了不小的作用。自從大學畢業,我就一直生活在非普通話的語言環境當中。如果換了是讀書時期敏感的我,多半會覺得不安甚至自卑,因為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完全掌握當地人的語言和文化,總是要無可奈何地當一個外地人。

我最初的講廣東話經曆,加上廣東人的接納和寬和,還有他們的務實精神,讓我意識到,溝通其實是雙方的願望,和目的。溝通工具的選擇,在這裏是決定用哪一種語言講話,其實不過是個取其方便的權衡,沒有必要非要往本地人外地人孰優孰劣上拉扯。每一個人的母語,都有其精華的成分,其他的人即便不會講它,他們也有理由對它存有尊敬的心情。

我身邊的廣東人香港人,他們很努力地跟我學講北京土話,每每能夠用地道的一個用法交流都非常開心。我也一樣,認真地聽他們說話認真地說他們的語言,這個習慣一直帶到美國。在美國南部的時候我學講南方的口音,現在在加州講話習慣又有不同。雖然每一樣都講得不好,但是彼此交流的心願都很真誠。

不知道我的孩子是否受到我的影響,也總是積極地教他們的同學講中文,他們雜七雜八地講話,一起做了一堆長大脫離父母魔爪之後共同攜手周遊世界的美夢。

這就足夠了。

記得當阿小 J 出生時,我們家的世交,來自香港的 Faye 的父母親,送給我們一盤磁帶,是香港電台三十年前的兒童歌曲, Faye 小時候最愛聽的音樂。本來已經是曆史了,不過事隔多年,他們從美國回香港探親,發現店裏竟然有賣,特意買來送給 Faye 新生的兒子還有我們的阿小 J 。

那盤磁帶的歌曲真好聽,旋律和歌詞都極好,我們全家都愛,一聽,就聽了這麽多年,現在阿小 J 眼看就七歲了!

不久前,同 Faye 的父母親一起出去吃飯,她的媽媽坐我的車幫我看路,剛好我在給孩子們聽這盤磁帶。伯母剛剛生了一場大病,最近老了許多,精神一直不好。但是聽到這些熟悉的歌曲,竟然孩子一樣大聲跟著唱起來,邊唱還邊為我解釋歌曲的背景,以及 Faye 兒時的趣事。我和孩子都受到她的影響,一起高高興興唱了起來。

唱了一陣,伯母才突然說:“呀,我都不記得幫你指路,我們已經開過了!”這麽說著,她可是並不著急,反倒淘氣地笑了起來:“看看我,被這盤磁帶搞到,路都不記得睇,真是糟糕。這些歌已經沒有地方賣了,也沒有人唱。真是,今天又聽到,你們仲好喜歡,我真是好開心,好開心!”

難怪得。如果我的媽媽,她有一天坐在 Faye 的車上,發現她和她的兒子都在聽“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門口兒唱大戲”,而且還都會唱,那將是怎麽樣的驚喜啊!

那天吃飯,她還一直在聊 Faye 小時候的事情。 Faye 跟我們同齡,不過她生在香港,長在美國,所以同我們的經曆截然不同。但是當伯母沉浸在回憶當中的時候,我絲毫都不覺得她所描述的那個童年多麽陌生,而是覺得她也在回憶我的童年。

母語以外的語言,最初是交流的工具和需要。但是隨著日積月累的使用,它們會變成我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因為它們已經為我們的記憶刻劃了深深的印跡,融入了我們的血液,成為了我們有據可查的曆史,與我們的喜怒哀樂許多內容再難分離。


找了很久,可惜,我磁帶裏麵的歌曲,一首都找不到!不過找到一首陳秋霞的“小時候”,也是相當經典的一首兒歌,八十年代的,非常好聽。順便取了它的歌詞作我這一節的題目。。。



小小的宇宙 歡欣的宇宙
蹦蹦跳 哈哈笑 是我小時候
小小的宇宙 天真的宇宙
真的我 真的你 唔係小木偶
愛動腦筋 活潑天真 凡事好發問
踢波跑步打千秋 不知天高地厚
小小的宇宙 (小小的宇宙)
繽紛的宇宙 (繽紛的宇宙)
像皮球 天天轉 奇妙事不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