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粵語的記憶碎片】:三、學習班
文章來源: 網上無名2007-03-16 11:53:28



剛到深圳的時候,大俠認識了一個北京哥們兒,是他公司的報關員,又跟大俠合住一套房子,倆人一見麵兒就有點兒他鄉遇故知的勁頭,立刻稱兄道弟起來。

這哥們兒人很胖,大家都叫他肥仔。他去深圳很多年了,一口北京土話,另一口廣東土話,又有個客家女友,動不動就說幾句客家話,是我和大俠的偶像。

有一天,我和大俠在大家共用的客廳裏公開談論我們的偶像。

“都怪你,除了北京話什麽都不會說,害得我對肥仔的語言造詣隻能望塵莫及。”

“喂不要汙蔑我好不好?除了北京話,我還會說點兒英語,還有法語,還有雲南話,還有唐山話,還有山西話,會得雖然不多可也算是會呀。”

“靠,要照你丫這麽說,我還會西班牙語呢。有你這麽不謙虛的麽?就不知道從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短處。你看人家肥仔老婆煲的粥,再看看你,用剩米飯熬粥都楞能給熬糊了。”

肥仔看我們倆天天下了班就無所事事,隻能以互相攻擊對方打發時間,便建議我們去報個白話班提高一下自身的素質。

“省得你們丫的成天霸著電視看 CCTV 。自打你們來了,我跟我媳婦就沒看過電視,隻好天天吃完就回屋,丫都快把我給累死了你們知道麽?”他又補充道。

於是,我們去附近的紅嶺中學參加了一個晚間白話班,同班同學全是我們倆這種有著強烈求知欲的外來打工仔打工妹。

一下班,我們倆就在園嶺小區邊兒上的一家夫妻排檔會合,要碗例湯,一份兒尖椒炒花甲,一份蒜茸菜心,兩瓶冰鎮金威。總是啤酒先上來,邊喝邊對著炒菜的老板喊:“炒辣點兒啊,別放那麽多生抽!”

吃飽了,溜溜噠噠來到紅嶺中學一間教室開始學習。

教室挺熱,還沒上課我們就盼著課間休息,休息的時候去操場上,雖然仍然很熱,不過可以站那兒舒展一下,順便抽根兒煙,跟同班同學一起憧憬一下會講粵語的將來。

可惜老師不教我們講粵語,隻教我們用粵語念課文。所以兩個月的課上下來,我們憧憬的美好將來還是在遙遠的將來。

不過收獲還是有的,因為我們念的課文,有很多是非土生土長的我們很少有機會通過其它途經了解到的內容。

比如有一次,老師教我們念童謠“團團轉”,我一聽就喜歡得不得了:

團團轉,菊花園,
阿媽帶我去睇龍船,
我唔睇,睇雞仔,
雞仔大,抓去賣

賣得幾多錢?
賣得一塊三毫紙,
買菜返屋給阿媽。

課間休息我連煙都不抽了,徑直跑到講台上去問老師童謠的事情,老師首次得到來自學生的鼓勵,慌忙給我加餐,教我另外一首:

落雨大,
水浸街,
阿哥擔柴上街賣,
阿嫂出街著花鞋,
花鞋花襪花腰帶,
珍珠蝴蝶兩邊排,
排排都有十二粒,
粒粒圓滑冇黏埋!

事後見到肥仔,顯擺新學的童謠,他笑我發音不正,說那個團團轉,也就是氹氹轉,應當讀作類似“趟趟軍”,而不是“蕩蕩軍”。

他哪裏知道,當時我的水平還遠到不了那麽精細的程度。我愛的是那幾首童謠,它們第一次讓我發覺,廣東話是一種很親切的語言。對於我,它可能是陌生的,但是對於無數當地人而言,它是帶著走一生的童年。就像我從小就聽我媽給我唱“ 水牛兒,水牛兒,先出犄角後出頭”,還有“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兒”,現在身在美國,我也會坐在我家門前的台階上唱給我兒子聽。

換而言之,粵語,不再隻是“亢亢亢亢”的粵語歌兒,或者莫名其妙的發音規則,而是一群小孩兒蒙著眼睛轉圈圈捉迷藏的景象,還有我們吃晚飯那家夫妻店裏在我們腳底下滿地亂爬的胖胖嬰兒。



氹氹轉
演唱:小紫荊兒童合唱團 




 氹氹轉 菊花園 炒米餅 糯米糯米團
 五月初五係龍舟節呀 阿媽叫我去睇龍船
 我唔去睇我要睇雞仔 雞仔大我拎去賣
 賣得幾多錢 賣咗幾多隻呀 我有隻風車仔 佢轉得好好睇
 睇佢氹氹轉呀菊花園 睇佢氹氹轉呀
 氹氹轉又轉
 睇佢氹氹轉呀 菊花園 睇佢氹氹轉呀
 氹氹轉又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