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暖太湖
文章來源: kathyzhang732008-02-25 19:39:16
那天ACME關於失戀療傷的貼, 冷不防勾起了我對一件往事的回憶。 如今遠遠看去, 那次失戀隻不過是人生道路上的一個小小浪花, 我居然已經想不起當時的痛楚失望, 而由其引出的那個意外邂逅卻仍在心頭留下淡淡溫馨, 那個萍水相逢的東北男孩在我極其失意孤獨的時候給我的關懷, 到今日想起仍讓人感到柔柔的暖意。

那是十二三年前的事。 當時尚在讀大學, 同班一個男生一直對我情有獨鍾。 原本對他沒有一點感覺, 也無意去和他交往, 但眾同學對他的癡心於心不忍, 於是爭相替他遊說, 以至於我最後一時心軟, 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就這樣我們走到了一起, 算是處起了男女朋友。 可一個學期還沒維持下來他竟已和我最要好的女友背後相好, 當時我開始略有所疑, 也曾當麵誠心詢問過他們, 但皆被一概否認。 可最後終有紙包不住火的時候,麵對真相是件殘酷的事, 我不僅為自己的真誠和善意慘遭愚弄而深感心痛, 更為被兩個我很親近的人對我的謊言和背叛而深受傷害。 當時大家還不得不在一個班裏學習, 抬頭低頭便可看見他們的親親我我, 那成為對我最殘忍的嘲弄。 在那樣無處可逃的情況下我買了去無錫的火車票, 隻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能夠讓我孤獨的沉寂。 現在想來那該是我第一次獨自出遊, 前往一個我從沒向往過, 從沒有任何淵源也沒有一個朋友或親人的地方, 是什麽促使我在買票的那刻選擇無錫我一無所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時我隻網破魚死般地渴望掙脫當時的處境和心境, 卻無暇顧及去擔心自己的安危或去向。 你可以說那是命運, 因為那讓我隨後遇到了炯; 你抑或可以說那隻是人生, 選擇任何一條路走下去總會有故事發生, 雖然那並一定總能帶領你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記不清是如何抵達無錫火車站, 也記不清是如何找到那家十塊錢一晚的廉價旅館, 隻記著那是四人合用的女間, 這些細節在多年後回想起來就象是當時那房間裏昏暗的燈光一樣, 模糊而散漫。 第二天一早起來後我獨自去了公園, 然後決定坐著公共汽車去看太湖。 是在下車後前往碼頭的路上我注意到這個尾隨在身後不遠的男孩, 心裏出於警覺而多留了分意。 走了好一陣子還沒看到碼頭, 我開始有點不安,以為自己迷了路, 於是停步轉身問他。 我以為他是當地人, 但他帶著北方口音告訴我他也是個外地遊客,他以為碼頭該就在前方。 於是我們繼續一前一後地行走, 沒再互相說話。 最後我們終於找到碼頭, 在等船時我無事可做, 於是悄悄打量起在一旁等候的他來。 個子不太高, 相貌還清秀, 皮膚有些黝黑, 濃密的短發隨意垂落在前額, 穿了件藍色牛仔茄克衫, 還是有點灑脫。 我們就這樣默默地等著船, 整個碼頭就我們兩個人, 在三月依然冷冽的湖邊。

十來分鍾後船來了, 我們先後上了船坐下, 船婦隨後過來收船費。 顯然她誤以為我們是一對出遊的情侶, 而他無意多言來道明真相,便默默地把我的船費也一起付了。待我明白過來並執意要還他船費時被他堅決拒絕了, 我們卻因此開始攀談起來。 因為都是單身, 我們上岸後就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一邊說著話, 一邊漫不經心地遊覽了湖邊的景點。 他告訴我他來自遼寧的撫順, 是個跑供銷的, 要經常到全國各地出差。 我隻告訴他我尚在大學讀書, 隱去了這段驅使我出遊的緣由。 我不知道他是否覺察到我的落寞, 即便有他沒動聲色, 也沒加細問。 遊完後我們便一起回到城裏, 而當他得知我已經退了旅館, 並買好淩晨三點多回杭州的車票時, 他問我是否可以跟他一起吃晚飯, 飯後他將送我去車站。

他象個友善的大哥哥, 我喜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能有他做伴, 喜歡能和他聊天來分散我的憂傷, 他那北方人特有的爽快和耿直讓我直覺地去信任他。 這麽多年後我忘記我們曾談過什麽, 也記不得我們的晚飯究竟吃了些什麽。 人的記憶是個沒有特定設置的過濾器, 那些發生的瑣碎點點滴滴在經其過濾後隻剩下支離破碎的一個個畫麵, 雖沒有邏輯可追尋, 卻依稀停留在腦海裏, 正如我現在能模糊記起的居然是他喝了一瓶啤酒, 還是青島啤酒。 吃完晚飯後已夜黑, 風乍起, 氣溫驟降, 讓我匆匆出門時穿來的春衣倍顯單薄。 他意識到我在瑟瑟發抖, 於是執意要去商店給我買條秋褲穿上, 堅持說不然半夜我在火車上打盹要凍著的。記得他從商店裏出來往我手裏塞進這條毛褲時的感覺,厚實得就象他的這番情意,感動著我當時飄零脆弱的心。 隨後他領著我去了他住的旅館, 他頗具風度地等在門外, 讓我進到房間裏把毛褲穿上, 然後一起離開旅館去了火車站。

在前往火車站的路上, 我們走過一座橋, 在走過橋頂往下走時他的手捉住了我的手, 就這樣我們牽著手一路上默默無語,記不清握他手的感覺,隻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握著一個陌生男孩的手流浪在陌生的街道上有種遊離恍惚的不真實。 就那樣夢遊般地和他告了別, 哆嗦著蜷縮在火車上睡了再醒醒了再睡, 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著黑夜在鐵軌的晃蕩聲中悄然滑走, 等我下車走回我熟悉的城市的清晨裏時他遙遠飄忽地褪去在夢裏, 而終於回到學校時一切恍若隔世, 我的前男友和我的前女友, 失戀,欺騙,謊言, 在經過這個短短的一天便失去了折磨人的能力, 而偶爾回想起發生在太湖邊的這個邂逅, 這個叫炯的東北男孩, 他的關懷愛護, 他的善良真誠, 隻溫暖起我的蒼涼。

此後他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 有一次他打電話告訴他在上海,本想路過杭州來探望我, 但不幸得了重感冒發了高燒, 怕是來不了。 放下電話後我馬上去買了一大堆感冒藥,隨即跳上了去上海的火車。 在給了他藥片並短短相聚一個下午後我搭乘當夜一點的火車回了杭州(對他的回憶總和這些半夜的火車聯係在一起),一路上我希望他此刻能夠感受到那天我從他那裏體會到的溫暖。 一年後他終於來了杭州看我, 但那時我已經有了固定的男友,我不知道他是否因此失望,但自那次會麵後我們就失去了音訊。

我沒有愛過他,我也不相信他曾愛過我。 我們隻是相逢在各自孤獨的旅程中, 分享了一個偶然的下午,給予了對方那短暫但純真的友情和善良。 我想我們也是互相喜歡的, 這個感情僅僅由於這個邂逅而萌芽, 並隨著立即的分別而凋謝。 隻是事隔多年, 冷不防想起, 卻讓我對那個三月冷冽的太湖還是充滿了溫情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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