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emy走了，Timmy和Kathy也走了，我的生活空間裏一下子空了許多。

周末的下午，我暑期打工公司裏的同事約了我和林健雄去釣螃蟹。我倆買了一磅雞腿，不到兩個小時居然釣到了三十多隻螃蟹，大的留下，小的放生，還剩下十九隻呢。

我們倆都是第一次釣螃蟹，斬獲頗豐，喜出望外。我按照老美給的配方，把一個大鍋裏放進水、Old Bay調料、鹽和辣椒粉，放到火爐上煮著。 林健雄用刷子刷著螃蟹說：“Jeremy最喜歡吃螃蟹了，可惜他走了。”我沒有說話，心裏也有一絲傷感。“現在公寓裏顯得特別空曠，我都懶得回去。要不夢夢，把你的房子退掉吧，搬來和我一起住！”他把刷幹淨的螃蟹放進鍋裏。 

“那可不行，你一周就回來兩天，這麽大的房子，我自己住害怕。”我找了個自以為聰明的借口。

“那，我把房子退了，反正我一周就住兩天，我租你的沙發，願意出一半房租，負責做兩頓飯，好不好？”他改變了策略。

蓋好鍋蓋，我來到陽台上坐下。“怎麽樣？答應不？”林健雄拉過另一張陽台椅坐到我的對麵，探過身子問。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把話說清楚了比較好，就說：“我不知道在台灣是什麽風俗，不過在我們大陸，未婚同居是很羞恥的一件事，叫做‘傷風敗俗。’傷風敗俗你懂吧？”因為常常有我說的詞他聽不懂，所以我追問了一句。

“懂，就是傷風感冒嘍，人家都說是‘偶感風寒’，是偶然，不是必然，我運氣不會這麽差。” 他很認真的解釋著，看著不象開玩笑。

我忍不住笑了，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同是炎黃子孫，說的都是中國話，怎麽跟台灣同胞交流這麽困難呢？”

“你不是說我睡沙發會感冒麽？”

“不是！”

“噢，那你是什麽意思？”他笑著問我，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

“我是說，是說……”我忽然發現，他剛說要搬到我的公寓，並沒有說要同居，隻是租用外麵的沙發，是我自己引上了同居的話題，很窘，我覺得我的臉一定紅了。

再看林健雄，笑眯眯的看著我，眼神中繼續著他的提問，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於是我急中生智，說：“Timmy他們走了，老秦他們也走了，過去和你一起爬山、玩音樂的人都已經離開了，你回來也沒有什麽意思，還是把房子退了，安心住在紐約吧。”

“你說的是真心話嗎？”笑容從他的臉上退去，他嚴肅起來了。

我也板著臉，很嚴肅地說：“我什麽時候說的話不是真心話？”

“那是為什麽呢？”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坐直了身子，顯然認真了，可是他剛剛耍我，所以我要報複他，就故意說：“你說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象自言自語般悠悠地說：“在你心裏，我就這麽可有可無，無足輕重？”他苦笑了一下說：“我考慮考慮。”

本來我都想告訴他我是開玩笑的，可是他最後說的這句話傷了我，我立刻說：“還有什麽可考慮的，你完全可以了無牽掛的走。”這一次我是真生氣了。

我們倆都不再說話，廚房裏飄來螃蟹的香味，還可以聽到鍋蓋被水汽衝頂的‘撲棱撲棱’的聲音，可我就是不動，仿佛是一場戰役，先起身奔廚房的一方就算輸了。

電話不識趣的響了起來，我起身去臥室接電話，林健雄跟在我身後進了屋，然後折向廚房，我聽到他開鍋蓋的聲音。

電話是彩雲打來的。我和彩雲隔兩周就會通一次話，她兒子長得虎頭虎腦的，特別可愛，每次電話裏都是孩子的故事。

“小林，我兒子不用人扶可以坐著了！”電話裏傳來彩雲興奮的聲音。“壯壯，叫姨，姨！”

我調整了一下情緒，應和著彩雲。百興的兒子英文名字叫John Zhang，彩雲就給他起了個中文名字叫壯壯，很合適的譯音。

“回頭我給你寄像片去，我們壯壯今天就是穿著小林阿姨給買的漂亮衣服自己坐著照的相，可帥了。”

“是彩雲嗎？問問她寶寶臉上的濕疹好了沒有？藥夠不夠？”林健雄倚著門對我說。

“彩雲，寶寶臉上的濕疹見好嗎？”

“好了好了，沒再長新的，百分百在你那兒？真不好意思還麻煩他幫我們寄藥。你把電話給他，我和他說兩句。”我把電話給了林健雄，起身去了廚房。

螃蟹已經從鍋裏撈了出來，通身紅紅的晾在網格架上。鍋已經刷幹淨，放在碗架上瀝水。看著這一切，心裏忽然覺得很難受，很委屈。我又何嚐不是每天都盼著周末，盼著和林健雄一起感受兩人世界的溫馨，這些他都不知道，竟然說他可有可無，無足輕重！眼淚湧了出來。

“彩雲，等一下，我給小林。”聽到林健雄的話，我急忙抹去淚水。

“我們吃飯吧！”我放下彩雲的電話，林健雄走進臥室，對我說。

“你吃吧，我不餓！”我看也不看他，抱著腿坐在床上。

“好了啦，你說話那麽傷我的心，我還沒生氣呢，你還發脾氣。”他過來拉我。

我甩開他的手說：“考慮清楚了嗎？ 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笑了：“考慮清楚了，絕對不放棄！哈，我說為什麽呢，還哭了，就為這句話呀？我道歉，I am sorry!”

聽他這麽說，心裏更加委屈：“道歉有什麽用？你考慮清楚了，我還沒有呢！”眼淚就更止不住了。

“夢夢，別哭了，我錯了，我不是笨嘛，而且不是一般的笨，是double 的，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我是笨笨！笨笨認罰，我給你唱歌！”他一邊拿紙巾給我擦眼淚，一邊不停的叨嘮著。
   “讓我向你說聲抱歉，愛人同誌，讓你相信我的忠貞，愛人同誌！”他居然真的學著羅大佑的沙啞嗓音唱了起來，我發現Jeremy 走了以後，林健雄不似以前那麽拘謹了，偶爾還會耍寶。他反複唱著這兩句，其他的詞句就被他“德的德的德的……”的含糊而過，就“愛人同誌”唱得清楚。我被他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