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天快中午時，曲東平打來電話，說我寄的禮物媽媽已經在新年前替我分發了。“我們剛剛在外麵吃了飯回來，我媽現在就穿著你買的那件毛衣呢，挺洋氣的。 我媽這人特繃不住勁，得個機會就顯擺，人家服務員誇她毛衣漂亮，問她：阿姨您這毛衣哪兒買的，真漂亮，回頭我給我媽也買一件去。人家就是恭維她，我媽立刻就說：‘美國買的！’你說我媽逗不逗？”

“去去去，你別說我壞話，我要跟夢夢說話。”電話裏傳來了婆婆的聲音：“夢夢呀，新年好！”

“婆婆好，您和大曲伯伯都好吧！”

“好，我們都好！夢夢呀，美國這麽遠，你還想著送我們禮物，以後可別這麽破費。”

“您喜歡就好！”

“喜歡，美國的東西穿著就是舒服。我和你舅媽有30多年不穿同樣的衣服了，這回穿上跟雙子似的，挺有意思，還照了張相，回頭洗出來讓東平給你寄去。你舅媽還說讓我有機會謝謝你呢。”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就問：“您說我舅媽？”

“對呀，我們都誇你會買東西，給每個人買的東西都挺適合的。”我感到不對勁， 可是又不知應該說什麽，就說：“曲東平喜歡他的禮物嗎？”

“當然喜歡了，夢夢送的東西，東平都當寶貝，你等著，我把電話給東平。”

“非得讓我誇誇你會買東西？我媽誇不就夠了。”曲東平又開始調侃我。

“我問你，我媽給你小姨一件毛衣？”

“對呀，怎麽……”曲東平靜默了兩秒鍾，然後說：“夢夢，我手機沒電了，一會兒到家換塊電池再打給你。”

掛斷曲東平的電話，我很不高興。這次我並沒給舅舅一家買禮物。舅舅就是一個老好人，可我對曲東平的小姨，也就是我的舅媽一點好印象都沒有。當然舅媽也不喜歡我，我們小的時候，她總是說欺負園園是我的主意，因為隻有曲東平和園園在家的時候，他倆玩得很好。她甚至當著我的麵說曲東平：“你知不知道園園才是你妹妹，分不清遠近呀你？”

我回家就告訴了我媽，媽媽當時沒說什麽，後來見到舅舅，我媽說：“你老婆怎麽這麽沒流兒呢，東平才多大的孩子，她跟孩子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舅舅怕我媽媽，但是也怕老婆，就耷拉著腦袋聽著，估計回家也不敢說什麽。

顯然媽媽把我給她買的毛衣給了舅媽，正要問個明白呢，這個曲東平，關鍵時候掉鏈子，手機沒電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先給我媽打個電話問問是怎麽回事兒，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我就說嘛，夢夢真的長大了，想事情也周全了，還懂得給你舅媽買東西了。哼，老實交待，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給你舅舅他們家買禮物？”我對我舅媽的態度，曲東平一直是知道的。

“沒有！兩件毛衣是給你媽和我媽一人一件的。我在包裹裏夾了字條，都是誰的禮物，說得明明白白，你的領帶給你了？”

“給了，姨拿來兩條領帶，說我和我爸一人一條。我選了條紫色的，那條藍色的也挺漂亮。”

“兩條都是給你買的，紫色的是配淺色襯衣穿的，藍色的是配深色襯衣穿的。”

“沒關係，給我爸跟給我一樣，我爸也沒什麽機會戴，過兩天我跟他借，就歸我了。”曲東平打著哈哈。

“大曲伯伯有他自己的禮物，他那條領帶是灰色的。”

“夢夢，你別怪姨自作主張，畢竟大家都是親戚，你就看我媽那顯擺勁兒，我小姨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我們都有禮物，你舅舅一家沒有，他們會不高興的。換了我也會這麽做。”

“你別這麽說婆婆，婆婆該不高興了。”

“沒事兒，我把我爸媽送回家了，現在就我一人兒開車回我那兒。 這事兒不能讓我爸媽知道，要不然你媽就白犧牲了一件毛衣。”

“那園園的禮物是什麽？”

“是條手鏈吧，我媽說的，園園交了個外地的男朋友，家裏堅決反對，現在正跟家裏鬧革命呢，過節沒回家，我沒見著她。”聽曲東平這麽說，估計我姥姥的禮物也被媽媽犧牲了。

“你還沒給你們家打電話？”曲東平問道。

“沒有。”

“過節了怎麽不打呢？打電話時別責怪你媽，你給她的禮物沒了，就別再惹她不高興了。”

“知道了，我晚上再打。前兩天一直不舒服，今天剛好點兒，還沒顧得上呢。”

“病了呀？我剛才就想問你，聽你說話有點兒喘。那你身邊有沒有人照顧你？有藥嗎？吃飯怎麽辦？”

“沒事，我都好了，前兩天一直有人照顧。”

“男朋友？”

“嗯，算是吧！”

“這話說得多勉強，是不是給你留好多小費的那個人。”

“嗯！”

“當初我就覺得他有戲， 是個台灣人？”

“是！”

“他應該對你很好吧？”

“好是好，可是……”

“好就可以了，夢夢，其實外在的很多東西都不重要，長相了，家境了，最關鍵的就是他能真心對你好。”

“可是他以前有過女朋友，後來他的女朋友背叛了他，他的過去他不想說，我也搞不清楚，所以心裏總是惴惴不安。”

曲東平沉吟了一陣說：“夢夢，你到底想搞清什麽？”

“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麽分手。”

“無論他們為什麽分手，原因隻屬於他們兩個人，跟你沒有什麽關係，畢竟都過去了。”

“那不對呀，比如是他提出的分手，說明他已經不愛她了，可是如果是他女朋友提出分手，也許他還是愛她的。”

“你認為愛和不愛就那麽絕對？說不愛就能不愛了嗎？感情就象我們在白紙上作畫，你可以塗塗改改，可是留下的印記是無法去除的。愛又不是兒戲，投入了的感情和心血一句不愛了就可以收回來了麽？真能做到的就不是愛了。夢夢我勸你，這個問題就別鑽牛角尖了，愛他就愛他的全部，不能包容就放棄吧，省得自己痛苦。”

“我跟我媽說了，我媽也說要問清楚，否則吃虧的是我自己。”

“夢夢，姨跟你隔山隔水的，她有的隻能是擔心，你就不一樣了，你每天都可以看到、聽到、感覺到，一個人是不是真愛你，你一定可以感知到，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其實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就象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裏？那不是自欺欺人麽！不知道不等於不存在，我其實更想活得明明白白的。”

“難得糊塗，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寫這幾個字嗎？為什麽現在又想明明白白了？你要是聽我的，就不要問了，隻要他真心真意對你就行。”我沒有說話，曲東平就自嘲地笑了：“你又何曾聽過我的呢？”

“本來我是想聽你的建議，讓你站在男人的立場上幫我想想，我應該怎麽問出來。你卻讓我裝聾作啞。”

“夢夢，我記得有一個神話故事，說的是愛神丘比特愛上一個美麗的女孩兒，於是每天夜裏來和她幽會，但是丘比特告訴她不要探聽他的身世，不要偷看他的容貌。”

“賽姬和丘比特的故事，你是說我想知道是好奇？”

“不是，我是想說真正知道了，可能你就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