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 為什麽性冷淡 她答 你總去按摩院——離婚後的芹(14.)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24-03-27 17:56:48

他問 為什麽性冷淡 她答 你總去按摩院——離婚後的芹(14)

 

“那些殺不死你的,終將使你更強大。”

那天晚上,疲憊不堪的芹,在日記上寫完尼采的這句話,就抱著日記本躺下了。

中午的大出血,下午的反擊戰,讓她耗盡了所有的體能和精力。昏沉沉的腦海中,她看到水性不佳的自己,不斷地劃著“狗刨”,以抓住一條生硬的語錄為桴栰,在漸漸混沌的思緒中漂向明天。

然而夢境卻自有方向,固執於潛意識的流動。你欲奔赴明天,它卻偏要倒行逆施,往日重現。

 

一夢回到離婚前。

她看到自己又是圍著鍋台轉的鄭太太。

為了一鍋燉豬肉能在丈夫那裏達標,她再一次把五花肉切得滿刀血水,煮得滿鍋血沫,燉得滿屋腥氣,煲得滿眼浮油,忙得滿頭大汗。

這麽多“滿”加一起,終於換來“一滿”,——老公的滿意。

 

撂下碗筷,鄭先生撫摩著自己那片若是男人也能懷孕、便會被人目測為胎兒至少也有6、7個月的鼓肚,長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佛在說:今食此肉,明死足矣。

往下收拾桌子的鄭太太,幾乎要沾沾自喜,似總不及格的學生終於得了A。

 

可就在她的“沾沾”沾到如舌尖的糖渣還沒散開甜的程度,開始剔牙的老鄭沒忘了挑刺兒:今天這鍋肉還行,但美中不足的是人。

啊?

我的意思是,豬肉味兒從盤子裏散出,那就是個香;可從人身上飄出,那就叫難聞,發源地不對嘛!

哦。

趕明兒你要有點意識,下次燉完肉後去洗個澡,再用點兒香波什麽的。你說這肉味兒再好聞,它能代替女人味兒嗎?

 

一周後,老鄭又想吃豬肉。鄭太太在“很多滿”之後,銘記先生的牢騷,又加“一滿”,——滿是洗澡後的香波味兒。

可就在去學校接孩子的路上,老鄭打來電話:剛有朋友跟我約飯,晚上不回去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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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等到夜半三更,剛入睡,就聽“咕咚”一聲。

翻身一看,丈夫以自由落體的沉重,砸在身旁的床上。

 

她坐起來,見他斜仰著身子,迷迷糊糊地喘著粗氣,滿嘴酒味地告訴她:王小琴,你偷著樂吧,我在飯桌上聽說,你的初戀情人在日本呆不住,跑來米國啦!

她聽罷先是一愣,後來又想,每次老鄭喝高後,都必拿初戀情人說事,有的沒的扯一堆。也可能是年輕時橫刀奪愛,他良心不安,酒後潛意識作怪,非講不可,隻當他胡說八道就是了。

又想明早倆娃7點鍾就要上課,她6點鍾就得起來弄早餐,眼下還是催丈夫洗洗涮涮,趕緊睡下才是。

 

她這邊輕喚一聲,他那邊沒動靜。她這邊再喚他,他那邊打呼嚕。待她第三次叫他時,他總算有了反應:以一連串響嗝兒,噴出蔥薑蒜“三味一體”的濃濁,讓她彷佛正經過某餐館伸向牆外的排風口,不得不暫停呼吸。

她隻好推推他,要他去漱個口再躺下。

他抬起胳膊一扒拉,含混不清地抱怨:大男人在外麵累了一天,你這個當老婆的,就不能少點兒要求,讓我在家過得舒服點兒?

 

不刷牙,那起碼得把褲子脫了吧。——鄭太太邊想,邊下地幫他拽褲子,這才發現老公的腰帶沒了。

要說還多虧了他的大肚腩,將深色西褲的腰圍,以異峰突起之勢卡在峰底,這才沒讓他穿褲衩回家。

不過她也納悶,出去吃個飯,怎麽就把腰帶吃沒了?

 

想著想著,忽然間恍然大悟,以前發生過類似的情形:次日早晨起床時,老鄭嘟嘟囔囔說腰帶不見了,讓她幫找。屋裏屋外都搜遍,就是不見蹤影。

他說去車上看看,怎奈人剛離開,他的手機就響了。

 

她見他人在車庫,猶豫著是不是幫他接聽一下,待拿起電話,對方已留完言掛了。

她心說誰這麽早來電話,也說不定有急事,便順手回放一下錄音。

就聽一個男子以老熟人的口氣說:老鄭呀,我是按摩院的張經理,那啥,你的褲腰帶,昨晚忘在我這裏了。擔心你起床後找不到,我在上班的路上知乎一聲,你隨時過來取吧,或者下次你再過來放鬆解乏時,順便找我拿……

 

大概是那通電話讓她更加心灰意冷,日後也就越來越沒有興趣,去成全丈夫一吃完肉、就一路攀升的肉欲。

久而久之,老鄭有了感覺。一天晚上被老婆以來月事為借口拒絕後,大發牢騷:王小芹,你怎麽搞的,總不配合?不會是因為聽我說,你的初戀從日本跑來美國,就舊情複燃了吧?

芹聽不下去,掀開被子坐起來,生氣地回問:今天沒喝酒呀,你怎麽又開始亂講?

那你回答我,為什麽性冷淡?

她索性實話作答:因為你總去按摩院。

 

老鄭知道這事早晚瞞不過去,眼珠一轉顛倒乾坤:王小芹,你的因果關係搞錯了!你難道忘了,以前有很多次,我半夜叫你幹正經事兒,你卻非要跑下床去寫日記。實話告訴你,就因為你性冷淡,我才去按摩院!

經老鄭這麽一整,性冷淡和按摩院,就成了蛋生雞,還是雞生蛋。

 

不過她並沒有繼續跟他掰扯那兩口子之間的,——“物種起源”。

抑或是早知無解,抑或是不想有兩娃正處成長期的這個家,陷於一種互相指控的惡性循環。

 

她也深知,還有一層更深的原因,是她懶得理他。她已清晰地感到,自己裏麵的那個對丈夫有愛的鄭太太,正在縮水,枯萎,凋零,而骨子裏固執拱出的,是一把堅韌的芹。

既然回到芹,她也就不再躲避作為鄭太太而不願麵對的問題:老鄭再度提起“初戀情人”時,並沒有喝酒呀。難道當年因小鄭窮追不舍、而被自己放棄了的那位曾給自己寫過動人情書的初愛,真的來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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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後,在夢裏忙一夜的芹,腦袋裏散趴趴的。

她想什麽,什麽都不成形,就像怎麽壘、都壘不起來的一片幹沙。

 

好在還能看到幾座“沙雕”,隱隱約約地浮現在記憶的底片上。那時候倆娃還小。老鄭出差後她一個人帶孩子到海邊玩,用帶去的瓶裝水,跟沙土一起“和麵”,讓孩子樂此不疲地捏巴著。

從日月星辰到小動物再到人,兩個毛頭各捏各的,塑製著自己的作品。完成後再請媽媽做裁判。

按說媽媽是搞建築學出身,對形體設計相當在行。可給自己的孩子當裁判,卻相當二五眼,覺得誰做的都不錯,雖然有時候根本看不出,到底捏的是啥玩意兒。

 

有一天兩個小家夥你澆水來我砌沙,開始合作了。媽媽問,這次要做的是什麽?

大娃答,是海邊的一座大城堡。二娃則比劃著補充:很大很大,大到能住下我們造的所有動物和咱們全家。

 

媽媽聽罷樂壞了,又想這次不用再給倆娃當裁判,便立馬申請加入“工程隊”,妥妥地做了一名孩子的工友。

幫倆娃設計好大城堡後,她便脫下襪子,打赤腳到水邊,找尋天然材料。

待她把花樣繁多的貝殼、螺殼、卵石甚至好看的天然玻璃,撿回來一衣兜時,孩子們已把城堡壘得有模有樣,就等著她用天然材料,搞“裝修”、添“家具”呢。

 

如今,那座三口人花一整天才完成的“大城堡“,早已在潮起潮落中,泥沙俱下了吧。

而茫茫人海中的風雲變幻,也讓四口之家破碎倒塌,使得倆娃再也無從回到,有爸有媽的那個家。

然而娃啊,無論如何,有一個地方是堅固無比、無從毀壞的,——她虛擬著倆娃的臉,默默地對他們說:那就是那永遠永遠向你們敞開的,——媽媽的心宅。

想到此,她一骨碌坐起來,甩了甩昏沉的頭,下地拉開窗簾,迎接嶄新的一天。

 

今天不上班,她從衣架上拿下一套深灰色的衛衣褲,穿個鬆鬆垮垮。上班後累得暴瘦,現在穿什麽都很“骨感”,好在倆娃都不在身邊,她有多“骨感”孩子也看不見。

洗漱完畢後,她把頭發在腦後綰了個平日裏很少綰的高發髻,心情也跟著提振。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休周末,得跟孩子好好嘮嘮。運氣佳的話,兩娃都在線上,三口人可空中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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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杯熱奶後,芹匆匆來到公寓附近的社區圖書館,發現上次應征工作時所用的單間電腦房,已被人占了。她轉回主閱覽室,找了個角落坐下,打開桌上的電腦到臉書查看,發現此刻隻有大娃在線。

聯係後方知,本來早些時候哥倆都在線上聊,後來二娃因著“模擬法庭”俱樂部下午還有活動,提前下去準備了。

 

為了保持安靜,母子二人用打字對話,也為了對方易懂,都是中英文混用。中文隻是二外的大娃,英多中少,芹則正相反,因而一個是Engnese,一個是Chinglish。

大娃訴苦並詢問:Mom,meeting online like this, 不方便的。 When will you have a new phone?  This is also what 二娃asked me to talk to you about……

 

芹猶豫片刻,隻能如實作答:大娃,媽咪originally planed幹到這個月底,就買一支新手機。But看來又不行了,今天something came up at the restaurant.,可能會影響到媽媽的wages & tips。

大娃一見會影響媽媽的工資和小費,忙問:What’s happened?

沒什麽啦,媽咪相信是彼此間有misunderstandings,造成了一場誤會,相信過一陣子就會解決的。——芹敷衍著,不想讓孩子知道即使知道了、也沒法兒理解的另類“飯圈”醜行。

 

她接著又把話岔開:對啦,大娃,上次媽去那家Cal Architecture & Construction Inc.

找工作時,留的是你的電話,Any response?

No, not at all.

 

大娃寫完,接著又告訴母親,他通常不會接陌生人的來電,但自從得知她找工作時添了他的號碼, 便一個不漏地接聽,結果大部分都是來自scammer的電話。

芹一聽孩子因為自己總接詐騙電話,說算了算了,日後不要再接,其實從麵試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如果有消息,早該有通知。媽媽非常抱歉,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

可大娃卻斬釘截鐵地表示,這不是媽媽的錯,他和弟弟都懂,這一切都是爹地造成的。

 

這讓芹心理咯噔一下。在夢中逃不開前夫老鄭,在夢醒中還是逃不出,而且能感覺到,孩子對父親的態度,相當不友好。

奇怪的是,夢中的她,可以為孩子不跟老鄭掰扯,可眼下,她卻極想為老鄭跟孩子爭辯一下。

大娃,雖然我和你爸離婚了,但你和弟弟,仍是爸爸的兒子。爸爸也還在照顧你們,承擔你們的學費,算是一個盡責的父親……

大娃卻有自己的見解,坦誠地對母親進行了反駁。

 

他告訴芹,關於學費的付出,正在係裏選修房地產投資的他,早就針對母親的淨身出戶之事,在課下做過仔細研究。媽媽沒有分到爸爸的房產,也沒有得到任何錢財和資金補償,因而從本質上說,父親是在拿母親在房子上的淨值存款份額,來為他們付學費,那麽供養孩子上學的,實際上是母親而不是父親。

芹越讀越詫異,心說,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學費,就這樣被遠離家鄉的孩子,看穿了。

 

正思忖著該怎麽來化解這件事,卻又見大娃推來更讓他吃驚的消息。

原來,喜歡法律的弟弟,更是沒閑著。他一直在課餘時間查找有關加州離婚法的條款與案例,且已經將一切相關資料,發到了母親的郵箱裏。他希望媽媽閱讀研析後,能鼓起勇氣,在Statute of Limitations、即離婚了也仍然可以提出訴訟的有效期內,勇敢地反擊。他還告訴她,這次不用再擔心律師費,他可以隨時隨地幫母親爭取權益,就當是為了大學畢業後上法學院,提前積累義工服務的實際經驗了……

 

Son, stop it,你聽媽媽說,——芹打斷了大娃,態度明朗地表達了自己:大娃,你是哥哥,現在又剛好在線上,媽媽要跟你說清楚,以便你將來向弟弟轉述時,能明確無誤。

Oh?——大娃難掩意外。

Honestly,這個婚是媽媽要離的,放棄財產也是媽媽同意的,將來告不告你們的父親,也應該由媽媽來決定,我不希望你們哥倆參與進去……

 

芹一麵表明立場,一麵苦口婆心地勸說,努力化解兒子對爸爸的敵意。

終究是美國長大的孩子,懂得給別人說話的權利,大娃安靜了。

後來說到深處,芹滿眼含淚地告訴兒子:看到你們哥倆如此成長壯大,而且勇敢地保護媽媽,媽是何等地開心和感動啊。但是也請你們原諒,我還是那位傳統的媽媽,還是那位念舊的母親。我,我真的沒有辦法,說變就變,把按照我簽定的那份契約、正履行義務的你們的父親,翻臉告上法庭啊……

不知是對母親的態度感到失望,還是對自己的做法感到慚愧,大娃輕輕叫了聲媽,又以下周考試需要複習為借口,蔫巴巴地下線了。

 

芹望著屏幕怔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麽,趕緊擦擦眼角的淚,離開臉書,點開因為打工忙好幾天而沒過來查看的郵箱。

未見有二娃的郵件,她猜也許會被當成垃圾過濾掉,隨即去Spam裏麵找。

 

果不其然,就見一連好幾封二娃發來的離婚資料,在列隊等著自己。這個標題是“A former spouse is entitled to claim”,那個標題是“What you can do If the ex-husband lied on his Financial Affidavit”……

說實話,就算不去訴老鄭,它們也都是她非常想了解的話題。

 

然而,她並沒有立刻去點開它們,因為與此同時,還有一封較早的郵件,意外地抓住了她的眼球。

她想立馬打開看,卻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更似有意作對,在拖延時間。

因為標題實在太美好,讓她不得不流連忘返,耽於陶醉:Congratulations! Your Job Offer from Cal Architecture & Construction Inc.

天啊,我被錄用了,我被錄用了!我終於可以重操舊業,回到我熱愛的老本行啦!——她聽見自己在心裏狂喊……

 

冬樹以禿枝裸幹,交叉著故事的脈絡,並伸向那個令其豐滿的春天……

(拍於女兒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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