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不離婚的女人(11.出差與出走)
文章來源: 悉采心2010-07-30 15:35:29


    在空中隨著飛機翻了幾個個兒的司徒慧,終於在第二天的晚上安抵了東洲,——這座他在這裏上了大學畢了業又娶了老婆的城市,他心中的第二故鄉。

   坐在魏強的銀色奧迪裏,他望著窗外流光溢彩的不夜城,心裏不禁就感歎:要說這現代人,就跟那妖猴孫悟空似的,騰雲駕霧地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鬥,就到了想要到的地方。兩年前妹妹和魏強結婚時,自己因為求晉升要表現而急著回美上班,不可不把東洲當成了遙不可及的“望鄉”,不想現在沒班上了,一咬牙一跺腳,也就這麽雲裏霧裏輕飄飄地回來了,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呢!——想到這裏,他的心情便在夜色的靡麗中激揚起來,不由得對著窗外,暗自在心裏吆喝了一聲小時候最來勁的孫武空的那句話:“俺老孫來也!”

      就在司徒慧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偷喊“老孫”時,左邊駕車的魏強則在心裏直喊“老天”,——即為司徒慧回國前最後打過來的那通電話中,自己對他隱瞞了司徒倩的實情而暗自發愁。他一邊開著車,一邊私下捉摸著:自打幾天前司徒倩因為決意移民加國跟自己吵翻後,以病假為由,都從單位和家裏蒸發掉近一周了,連個塵埃那麽點兒的消息都沒有。眼下,我這昔日的室友兼今日的大舅子司徒慧,就坐在自己的身邊,怎麽才能把幾天前電話中“倩倩跟我賭氣後就離城出差了”的輕描淡寫,過渡到“倩倩跟我鬧翻後就離家出走了”的實話實說上呢?——按理說,司徒慧雖然平日裏對妹妹挺上心,但也沒必要為了給我們兩口子的事,花了一千多刀專門從國外跑回來,一定是司徒倩這兩天借著失蹤的機會,又把越洋電話打到了美國,告了我一大狀,才讓司徒慧這個工作狂變成了和事佬的。

     盡管魏強心裏嘀咕著,可表麵還是得繼續當著熱情的司機兼導遊。他利用紅燈停車的空檔時間,不厭其煩地對著馬路兩邊的摩天樓指指點點,說阿慧你回來得對,要是再晚些,咱這東洲城便要從咱上學時的“東方小巴黎”,變成現代的“東方曼哈頓”了,非把你逼成個不寫首《回鄉偶書》便不能罷休的賀知章不可。司徒慧一邊點著頭,一邊望著一樓店麵緊密排列的世界當紅品牌和商家,說可不是怎麽著,若沒有中國字,我還當是到了曼哈頓的第五大道呢。等司徒倩出差回來,咱們一起到這裏來好好轉轉,我看能不能在這裏撈些寶,買件20元人民幣的POLO襯衫和60塊一枚的勞力士什麽的!

   魏強聽司徒慧提到了司徒倩,不禁心裏一緊,卻又在司徒慧嗬嗬嗬的開懷大笑裏,沒有感到笑裏藏刀的寒氣,於是又想,雖然司徒慧是人精子,喜歡在心裏打小算盤,但總不至於在知道妹妹離家出走後,還用這李玉和楊子榮一般的英雄人物的笑聲,來顯示自己的沉著冷靜吧?——看來司徒倩在失蹤之後,並沒有背地裏使我的絆子,至少到目前還沒有什麽大動作,——不過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情況比現在更可怕?——以自己結婚兩年來對司徒倩的了解,她可是個喜形於色的人,高興時,臉是隻亮堂堂的燈籠,不高興時點火就著,會讓“燈籠”瞬間就變成了一團包不住火的紙。如今她遇事後出奇的安靜,似乎有點不妙,能不能她出了什麽事?——想到這裏,他一個激靈後,不由得就是一身冷汗。

   抬頭之際,就是紅燈。魏強因為走神沒減速,隻好“嚓”地一聲急刹車,嚇得車旁正走路的一個戴著烏蠅鏡的摩登女郎渾身一抖,轉身對著車子罵了句什麽。魏強雖沒聽清,卻當聽清了一般地罵回去,說你那臊樣!你以為你世界上最好看呀,我非得撞你給你機會發臊不可,你做夢!

   他罵完了之後,就把車子右向打了舵,鑽到了胡同裏,過了兩個小廣場後停在了一家煙酒專賣店前,說阿慧你等著,我這嘴巴半個小時不叼煙,心裏就發慌,我這就進去買盒煙去。

   在美國呆久了不大習慣罵街的司徒慧,正為昔日裏老實巴交的魏強感到詫異,忽聽說他要買煙,就回道:“要抽煙早說呀,我那後備箱的行李裏就有。上次司徒倩在電話中說你回國後便開始抽煙了,她說者無意,我聽者有心,所以這次回來前,特意到COSTCO裏給你買了兩條‘三五’。雖然雨囡打包時見我要把煙當禮物送給你,就攔著擋著,但最後我還是趁她沒注意時瞞天過海,把它們揣了回來,你這就忍一會兒,回家開包後我就給你。”

   不想魏強聽了,一麵照舊搬閘熄火不誤,一麵解釋說:“既然都到這了,自然要就進去買一條了。因為就我所知,我現在抽的‘3字頭的軟中華’,隻有這家專賣店裏才有真貨。你那‘三五’留著,咱倆在家時好用它打牙祭,我這個得帶在身上,一會兒出去吃飯時抽。”

   魏強說著就下了車,像女人腆著八、九個月的身孕一樣,腆著自己的肚囊子往前走了,——他已從兩年前回國時的一副皺巴巴的皮囊,變成了如今的這隻圓滾滾的皮球。司徒慧望著他的背影,禁不住罵了一句,說你個大嘴丫子,三五煙都用來打牙祭,嘴巴還真貪!——難怪司徒倩說你回來後就變質了,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看來也不是供口無憑,瞧你這一身肉,不是貪腐的證據是什麽?!

   這樣一想,司徒慧不免為日前在電話中總是替魏強說話、單說妹妹的不是而感到後悔,一轉念之間,又為自己大老遠回來而妹妹並沒出現而感到蹊蹺。——從美國動身前,聽魏強說司徒倩出差了,自己就告訴他趕快給司徒倩發個短訊,讓她知道自己要回國看望他們的計劃,是不是這小子整天忙忙乎乎的給忘了?剛才見麵時,聽魏強說了句倩倩出差還沒回來後,自己光顧著跟他寒暄,也忘了細問她的情況。眼下有點空,不如自己親自打個電話,看看她現在在哪裏,到底什麽時候回來,也順便試試上次回老家時因為美國的手機不好用而買來的那隻諾基亞,看看它現在還靈不靈光。

   司徒慧想到這裏,就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把那支舊的諾基亞拿出來,又從夾層裏找出了一張模糊的電話卡,仔細一看,卡上半年的有效期早過了,就一邊放回卡一邊抬頭張望,看看附近有沒有附帶賣卡的報亭。——抬頭之間,忽然就見前麵魏強下車前半開著的車窗外,有個女人姍姍娜娜地走過來,心想壞了,怎麽是那個剛才被魏強罵了一頓的摩登女?莫非她是跟著車子過來吵架的?——司徒慧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女子便俯下身來,把罩著烏蠅鏡的小臉往車窗上一露,對著裏麵前前後後地打量了起來。

    左右兩團墨片,上下兩瓣紅唇。司徒慧在黑紅兩色的濃釅裏,嗅到了性感的氣息。眼鏡擋住了她的長相,卻擋不住她的誘惑,不過這種嘴唇猩紅的女孩子,還是敬而遠之的為好。想到這裏,司徒慧便一本正經地板起臉,衝著女子問道:“請問你找誰?”

   “這不是大衛的車嗎?大衛他人呢?”女子說話時有當地的口音。

  “大衛?——這裏沒有叫大衛的,請走開。”司徒慧冷淡地答道。

 “怎麽會呢,這車剛才差點撞了我!我回頭看,車窗雖有點晃眼睛,可我分明看到了戴著墨鏡的司機在罵我,就跟著車子轉過來,仔細一看牌照,這才知道是大衛的車,——對了,我說的大衛,就是魏強魏博士呀!那是上次他讓我做導遊時告訴我的英文名。”

   司徒慧聽了不覺得眉頭一皺:“導遊?做魏強的導遊?你是誰?”

 “噢,我呀,我是剛才那條江洲大道上一家旅遊公司裏的一名導遊小姐。——我叫鷗鷗,海鷗的鷗,專門陪著單身客人飛,輪船的也考慮,但坐汽車坐火車的遊客我不導。——怎麽先生,有興趣一起出去飛嗎?”她唇紅齒白地問道。

 “我剛從飛機上下來,不想再飛,你問錯了人。——不過這樣聽起來,你不但是導遊,還是伴遊,——你是伴遊小姐吧?”司徒慧冷冷地一笑。

 “那就要看邀我去遊的那個人,到底是要我導呢,還是要我伴?各有各的價碼,我保證服務周到。——對了,時間不多了,我還要到前麵的地鐵口處去接一個人,來,先留張名片吧。”

  女子說完就低頭開包,然後遞過來兩張香氣撲鼻的名片,說請轉給大衛一張,上次他休假時通過一位朋友認識了我,說他是單身,想讓我當導遊跟他去西藏,可後來不知為什麽又打了退堂鼓,估計是撒謊不成而被老婆穿幫了吧,——對了,大衛他有老婆,我猜得對不對?”

    司徒慧聽了心裏直冒火,不但沒有回答,反而似假還真地威脅道:“你留下了名片,就不怕我們不但不報名旅遊,反而要報警抓人,有你好看的嗎?!”

   “抓人?這位先生,你說你剛下飛機,請問你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土星人’呢?”女子不樂意了,嘴一撇:“我們從來不犯罪,警察抓我們做嘛?我們出遊的前提是孤男寡女,兩廂情願。旅程上攜手作伴,旅程後分手為友;既不互相傷害,也不破壞家庭,創造了生活情調的同時,也維護了社會和諧,有什麽好抓的?!”

   女子說完後就跟著哼了一聲,說土星人,不信你就試試,看有誰會來抓我們?!——不過萬一你哪天腦筋開化了,變成了地球人,轉了念頭,從報警改成報名,那我可得提前告訴你啊,我那名片上的“鷗歐”,可隻是個化名,手機也隻放在服務台由電話秘書統一接聽,要繞幾個彎子後才能找到我,所以你將來有意要我一起與你攜手出遊時,可記得一定要鍥而不舍、非誠勿擾啊,嗬嗬!

  ……

   司徒慧隨著魏強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魏強幫著司徒慧搬上來行李、打點好房間後,就帶著司徒慧裏裏外外地轉了一圈,跟大舅子顯擺著自己這套去年新買的、200平米的越層式小樓。又見司徒慧愛理不理的不搭腔,以為他是餓了困了,就匆匆地收了場,張羅著出去吃飯,又問司徒慧現在想吃點什麽。

 司徒慧聽了便說:“就去從前大學時咱倆一起吃涼皮喝啤酒的那家漁邨小館吧,給我叫兩大杯紮啤,我想就著酒好好跟你聊聊!”

 不想魏強就噗嗤一笑,說你做夢呢?——那家漁邨小館,早就被二十年的歲月長河淹成曆史廢墟了,而那上麵如今立起來的,是三十層高的“東海大酒店”,拉皮已從二十年前的2塊錢變成了100塊一盤,生啤也從從前的3塊錢變成了150塊一杯,往日不再嘍!

 “那你小子聽上去的意思是,你不肯為我這個就喜歡吃涼皮喝生啤的大舅子破費了?”司徒慧不冷不熱地跟了一句。

 “阿慧,你這是什麽話?——哎?我怎麽就覺得自打剛才從煙鋪裏出來後,你這一路上說話就總是帶刺呢?如果咱這‘軟中華’真的惹你生氣,那我出門不帶了,咱就揣著你的洋三五出去。”

 司徒慧立馬就說:“你揣什麽煙我不管,你揣什麽心思我就得過問了。走吧,開車拉著我,去那家東海大飯店喝酒去!”

  “啊?你還非得要去那家不可呀?——阿慧,告訴你,今天去那裏吃飯我還真是挺打怵的,不是怕吃的貴,而是擔心吃得不順當。因為下班前據我部門的頂頭上司說,我們公司前幾天從市裏新派來上任的中方代表,今晚要在東海大飯店裏跟日本人一起開‘飯桌會議’。我的頭他本來要拉我一起去,說我既懂技術,又是喝酒的‘大胃王’,非讓我跟他一起去給新來的女老板陪酒,幫他討她的好不可。可我因要去機場接你,就借故推了。所以若真要去東海吃飯,萬一大家彼此遇到了,你可別怪我咱倆吃不成這消停飯啊!”

  司徒慧一聽魏強這話,不覺得心中一動,眼前一亮。——這次從美國回來,自己的一半動機,不就是要借著探親的機會,來尋找一下自己在國內的發展空間嗎?眼下豈不是個大好時機!——他於是就輕鬆地一笑,說消停飯吃不成,那就一起吃大桌飯好了!——走,我陪你去,一旦遇到他們,憑我的專業知識量和酒量,說不定都能幫上你。”

  不想魏強聽了就直搖頭,說你不知道,新來的女老板姓高,很難搞的。聽說她不但職位高高在上,人也盛氣淩人,酒量大的可怕,——這也難怪,聽說她父親退休前,曾是咱們東洲市的副市長。她小時候跟市長出去吃飯時,就常幫著她爸來擋酒,所以她的酒量,那可是自幼練出來的,你我家一起,恐怕也不成!”

  “你說什麽?姓高?”司徒慧聽了就渾身一震,脫口便問道:“難不成這個新來的女老板,就是前副市長高友全的獨生女,遠溟山的前妻,——高鳳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