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梅品酒讀葉彌
文章來源: 陳默2008-01-27 18:14:10

蘇小妹語:我看緊你的錢袋,你看緊我的褲帶。大家認命,老老實實地過日子。

父親遺書:女人都像狐狸精一樣會變臉。想當初你媽是和我好好過日子的,怎麽沒兩年就變了?越變越差,拉都拉不住。

                                                                     — 葉彌小說《小男人

葉彌,
1964年出身於蘇州的女作家,善寫市井小民的生活和感情,強烈的衝突和巨大的張力往往被她輕描淡寫、娓娓道來。她的《天鵝絨》被薑文改編為電影《太陽照常升起》,電影裏多了一些薑大俠的豪情和霸氣,原作其實有更多的淡然和虛無,還有留有餘地的深沉。

這次回國,在北京機場買了一本小說集,其中有葉彌的中篇小說《小男人》。今天閑來無事,拿出來讀得我格格地笑,笑完又有一種淡淡的悲涼慢慢爬上心頭。

袁庭玉是個懶散的、細膩的、有點浪漫又有點孩子氣的小男人。說他小男人,是相對於那些馳騁風雲、成天繃著臉裝爺爺的所謂成功大丈夫而言的。他安於在江南的杏風花雨中喝喝小酒、賞賞梅花,和狐朋狗友談談女人,自己做做春夢。他會天真地在前女友傍了香港大款之後負氣辭職,隻因為前女友曾和他在同一家電腦公司工作。他有可愛的孩子氣,會捂在喜歡他的女人給他洗得幹幹淨淨的被子裏攬鏡自照,然後咯咯地笑;或是賭氣地等著生病,任是誰勸也不理:我在等著病來呢

袁庭玉的小還在於他注重小小的情趣、小小的浪漫。他相信愛情,他認為現在人不相信愛情,那是沒有碰到愛情。

其實他自己的愛情呢,簡直是一團漿糊。前任女友王秋媛去香港看姨媽,一下子栽到個香港老頭懷裏了,袁庭玉自認不是那麽多港幣的對手,就撤了。雖然最後王秋媛落得個雞飛蛋打,按下不提也罷。蘇小妹是個炸臭豆腐幹的鄰家女孩,無微不至的關愛袁庭玉,她揚言:“我就是愛他!我這輩子不放過他!”多麽可怕的癡纏不放啊,讓袁庭玉躲避不及。王南風也是一起長大的街坊,身為副局長,能幹灑脫是毫無疑問的,袁庭玉雖然扒心扒肺地籌錢給她買戒指,但心裏知道罩不住她。最後隻能任憑她遠走,用乳房去占領美國。富婆老鬱呢,曆盡紅塵滾滾而返璞歸真,應該是不錯的人選,但盡管袁庭玉自己說幹脆去做鴨吧,又省心,又賺錢,事到臨頭還是狼狽逃竄。

袁庭玉自己也知道,他最終也隻能像他父親一樣窩囊地過一生。他父親在台上總是持垂柳一枝,咿咿呀呀地唱著《遊園驚夢》,在台下沁浸於他母親的淫威之中。雖然他幻想著手持一把鋼精大刀,打敵人,用刀刃,打老婆,用刀背,碰到滅國當亡國奴,就用刀砍了自己的頭,殺身成義,可一輩子連個抬頭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父親在遺書中叮囑袁庭玉要找到一個不變臉的女人,並說這事關乎靈魂,切記切記!袁庭玉心裏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什麽選擇了:王秋媛見錢眼開,王南風是個蕩婦,蘇小妹越來越可怕,老鬱的年齡讓年輕人不能啟齒……他最終淺淺地刺了蘇小妹一刀,倒是和蘇小妹扯平了。這個恨不得把自己割碎了喂給他吃的女人,這個心機四伏、肚子裏懷了他骨肉的女人,袁庭玉除了被她徹底套牢,真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唉,男人啊,為什麽徒有一顆自由的靈魂,卻無法逃脫一個個溫柔的圈套呢?袁庭玉想像那個遊走江湖買膠布的男人那樣四處遊蕩一下都成了奢望。女人啊,為什麽要用所謂的愛去囚禁一顆自由的心呢?那個為袁庭玉溫柔地絎被子、掖被角的蘇小妹不是已經變得不梳頭,後腦鼓出一塊 、把飯菜扣在地上、跳到河裏大叫: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為什麽?就因為她愛他愛到恨不得把自己割碎了喂給他吃?就因為肚裏有了他的種?所以有資本了?

也許,婚姻的真諦就是一旦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地,就成了我看緊你的錢袋,你看緊我的褲帶。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唄。也許,婚姻的美麗就是風燭殘年時兩人執手看夕陽,讓小輩們羨慕得直咂嘴,而中間幾十年的掙紮吵鬧、哪怕是抹脖子上吊,都是天知,地知,花知 而已。

一篇幽默清淡的小說,一個關乎愛情的寓言。有意思得很。


[後記:原先我的讀後感叫《錢袋與褲帶》。後來覺得有妖魔化婚姻的嫌疑,就改了這個雅致的題目。其實袁庭玉有梅有酒,我並沒有。我是窩在沙發裏,吃著土豆片、就著剩咖啡、格格笑著看完的小說。這篇小文更是草草而就,歡迎斧正。]

 (JAN 27,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