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路的盡頭

持續幾個星期，家裏一片陰霾，日子在無聲的對抗中度過，沉默的餐桌，插了拔，拔了又插的路由器，輾轉難眠吱吱作響的床…….這就是我和兒子的生活。

我悄悄去見了心理醫生，測試結果：重度焦慮症。回家的時候口袋裏裝著醫生開的兩瓶藥：鎮靜劑和安眠藥。有那麽一個瞬間，我想把整瓶的藥全都吃了，如果那樣能改變些什麽的話，我願意，可那是個多自私的念頭啊，兒子怎麽辦？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愛一個人不就得傾心竭力，付出所有嗎？我為了他就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在所不惜啊？可他竟然恨我，他說我的命換不到他的快樂，這是多麽扭曲的現實啊……我想起小時候餓著肚子放學回家，看到桌上一碗熱乎乎的酸湯麵，那油然而生的感動，不是因著愛嗎？家裏省吃儉用，快過年了才買到一塊布裁了三件棉襖外套，穿在身上的時候，不是美得眼圈都紅了嗎？那時候，考了全班第一，最想告訴的人不是爸媽嗎？所有的努力不都是一種愛的回報嗎？

許多時候，我靜靜地坐在黑夜降臨的窗邊，一動都不動，屋子裏靜得可怕，我數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敲打著胸口，慢慢地深呼吸…….

我分不清這場爭戰是我跟兒子的代溝，還是中西文化的衝突；是傳統與革新的對峙，還是價值觀與社會道德的抗衡；真是的遊戲惹的禍，還是網絡的虛榮與現實的冷酷之必然；是關乎兒子的前途與命運，還是我的情感與理智重整?

我陷入了極大的頭腦混亂，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我的腦海裏打架。一個說他有自由意誌，放棄你的控製和強勢。另一個說NO，遊戲是魔鬼，拿起你的利劍與之對抗。 一個說愛他就是放手，讓他去失敗，然後等他回來。另一個說NO,不要放手，人生是條單程的路，後悔就來不及了。一個說你其實做不了什麽；另一個說還有很多事你沒有做……

我一定是快瘋了，我開始跟自己對話，一個我試圖說服另一個我……頭快要炸了……

我突然想起不知誰告訴我：“人的盡頭是神的開始…..”, 這些日子我的枕頭下麵壓著一本聖經，感覺睡在上麵會踏實一些。我打開這本幾千年來帶著神秘力量的書想隨便讀一段經文，來讓自己放鬆。躍入眼簾的是：“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裏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我心裏柔和謙卑，你們當負我的軛，學我的樣式；這樣，你們心裏就必得享安息。因為我的軛是容易的，我的擔子是輕省的。（馬太福音11:28-30）”

不知不覺中，我已是淚流滿麵了，真的好累，好辛苦啊，我的擔子真是太沉重了，真的受不了……我俯伏在了地上，整個身子蜷縮著像嬰兒在母胎裏的姿勢，我頓時覺得溫暖安全，有種被包裹在繈褓中的親切感…..

就這樣許久地停留在一種陌生卻又熟悉的光暈中，感受著饑寒交迫，流離失所後的一個溫暖的懷抱，是一個堅實的臂膀又好像是一處避風的港灣，是如此的踏實，堅固和安全，令人久久不願醒來。（未完）